第40章 這分明是去奪權!是去築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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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沐緩緩放下手中的廢藥,心中那醞釀了一整個寒冬的念頭,在這一刻,徹底成型。
    不能再等了,必須走!
    他需要一條退路,一條能讓自己和妻兒在那即將到來的滔天巨浪中,得以保全的生路。
    而那條路,就在巴蜀。
    隻是,如何去?又以何種名義,才能光明正大地踏入那片土地,布下自己的棋子?
    李沐霍然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藥庫,甚至沒再看趙野一眼。
    太醫令的官署內,檀香嫋嫋。
    年邁的張弛正襟危坐,見到李沐道,“來得正好,嚐嚐這陽羨茶,新貢品。”
    李沐卻連看都沒看那茶湯一眼,徑直走到案前,雙目如炬,盯著張弛。
    “太醫令,沐有天大的事情,要與您相商!”
    張弛端著茶碗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頓。
    他緩緩放下茶碗,麵上的閑適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何事,竟讓你如此失態?”
    李沐壓低了聲音,“敢問太醫令,方士徐福,近來是否又在宮中為陛下煉製仙丹?”
    張弛的瞳孔驟然收縮!
    “你怎麽知道?”
    這乃是宮中秘聞,除了少數近臣,無人知曉!
    李沐沒有回答,而是步步緊逼,聲音更冷了三分。
    “沐還知道,那仙丹的主藥,有七成,皆出自巴蜀!我剛剛查驗過新入庫的巴蜀藥材,十不存一,全是些毫無藥性的廢物!
    太醫令,您想一想,若是用此等廢料煉成仙丹,呈給陛下……龍體一旦有恙,這個滔天大罪,誰來承擔?!”
    張弛隻覺得腦中一聲巨響,他手中的茶碗再也拿捏不住,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裂成數片。
    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他卻渾然不覺。
    陛下若真出了事,那些巧言令色的方士隻會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屆時,負責審核天下藥材、掌管陛下脈案的太醫署,便是唯一的替罪羔羊!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抓住李沐的手臂,聲音都在顫抖。
    “你……你的意思是?”
    李沐眼中精光一閃,反手扶住他。
    “太醫令,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以我太醫署之名,上奏陛下,言稱天下藥材規製不一,量度混亂,尤其是巴蜀之地,藥材品相參差,急需專人前往,重新厘定標準,統一采買!”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由我,親自去!”
    “如此,一則可確保貢入宮中之藥材萬無一失,堵住方士們的嘴。
    二則,能將巴蜀藥材的采買大權,徹底握在我太醫署手中!將來若真生出變故,我等也能拿出鐵證,洗脫幹係,不至為人魚肉!”
    張弛渾濁的眼睛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這哪裏是去辦事,這分明是去奪權!是去築牆!
    “好!好!好!”
    張弛連道三聲好,幹枯的手掌重重拍在李沐的肩膀上。
    “此事,老夫親自為你上奏!不僅如此,老夫還要去一趟廷尉府,請李斯大人的門生為你出具一份文書!我要讓你拿著鹹陽的最高憑證去巴蜀,我看哪個郡守縣令敢不盡心配合!”
    事情,就這麽以雷霆萬鈞之勢,定了下來。
    離別的日子,來得很快。
    李沐換上了一身便於遠行的勁裝,府門口,三歲的李誌死死抱著他的大腿,仰著通紅的小臉,扁著嘴,眼看就要哭出來。
    “爹爹……爹爹要去哪裏?不要誌兒了嗎?”
    李沐心中一酸,蹲下身,將兒子緊緊摟進懷裏。
    “爹爹不是不要你,爹爹是去給誌兒和妹妹,找一個更大、更安穩的家。”
    說罷,他將一卷新整理好的竹簡,鄭重地交到妻子秦玉婉手中。
    “玉婉,這是我新寫的醫決,你替我好生保管。家中之事,便都托付給你了。”
    秦玉婉的眼圈也紅了,但她沒有哭,隻是用力地點了點頭,為李沐整理了一下衣領,聲音輕柔卻堅定。
    “夫君放心,家中一切有我。你……萬事小心。”
    她知道,她的男人,要去辦一件天大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守好這個家,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我與孩子們,等你回來。”
    車馬粼粼,踏上西行的馳道。
    趙野和一隊精銳護衛緊隨其後。
    李沐坐在顛簸的馬車裏,掀開簾子,望著那蜿蜒入雲的山路,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這句後世的詩詞,此刻卻是他最真實的寫照。
    整整一個月的跋涉,當那座宏偉而繁華的城郭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蜀郡郡治,成都。
    與關中的蕭殺壓抑不同,這裏一派富饒豐足的景象,街市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李沐卻沒有心思欣賞這繁華,他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尋訪。
    他的目標很明確——蜀地最大的藥材商,陳家。
    陳府廳堂。
    李沐端坐客位,氣度沉穩。
    他沒有出示廷尉府的文書,而是以求購大量珍稀藥材為由,用一袋沉甸甸的金餅,敲開了陳家的大門,見到了那位據說能掌控巴蜀七成藥材生意的家主——陳公。
    陳公年過半百,身形微胖,一雙小眼睛裏卻閃爍著狐狸般的精明。
    他笑嗬嗬地打量著李沐,那笑容,卻未達眼底。
    “這位郎君,麵生得很呐,一開口,便要吃下我陳家半年的存貨,手筆之大,不知是鹹陽哪家豪門之後?”
    李沐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
    “我非豪門,隻是個奉命辦事的罷了。”
    他的目光平靜地迎上陳公的審視,心中卻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