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工大，數學係，機房。
    計算機一字排開，每一台計算機前麵，都坐著一個神情專注的人，有學生，有老師，他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閃動的屏幕，上麵有一條條的亮線。
    “老師，我檢查完了，我負責的電路部分沒問題！”
    “老師，我這邊也沒問題！”
    朱向華點頭：“好，我這裏也沒問題，既然線路檢查已經沒有錯誤，那就把設計圖發給我們的校辦工廠，讓他們做出一套來吧！這可是空軍天字一號工程急需的計算機！”
    “嗯，每秒鍾運算三千萬次，咱們這台計算機造出來，絕對會成為國內運算能力最強的計算機！估計會有很多單位來求購的。”
    “是啊，咱們隻用了一百塊8086芯片，就實現了這種級別的運算能力，這絕對是一個巨大的突破，以後，研究大型計算機也用不著搞什麽專用芯片了，微處理器就可以！”
    東方雖然在微型計算機上進展緩慢，但是為了滿足國防事業的需求，在大型通用計算機方麵的研究，並不緩慢，在1973年，就研究出來了每秒一百萬次的大型通用計算機，到了83年，將會研究出來大型向量計算機757，每秒鍾一千萬次的計算能力，一年後，億次計算機銀河一號就出來了。
    不過，這些用的都是專用芯片，九十年代之後，才開始用微處理器搞大型計算機。
    現在，空軍的預警機需要強大的運算能力，這計算機係統自然就交給了西工大計算機專業，他們也是不負眾望，短短的時間裏，就把這款全新的計算機電路圖設計了出來，接下來就該生產了，至於操作係統……也在緊鑼密鼓的研發之中。
    “可惜咱們手頭隻有8086，運算能力太慢了，等咱們的龍芯出來……”
    這名學生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口，傳來了孟主任的聲音：“朱老師，朱老師！來客人了，對方要見我們計算機的研發負責人，你出來一下！”
    朱向華點頭：“好！”
    走到門口，脫掉鞋套，朱向華有些好奇：“來的是什麽人？”
    “都是計算機領域裏的專家，他們說，想和我們西工大交流交流。”
    “哦。”
    會議室內，坐著一群老外，為首的一個，身材矮小，比較瘦弱，操著一口匈牙利口音，正在和其他人交流。
    外國人？
    朱向華還以為是國內的計算機專家呢，不知道為何，他的眼皮子開始跳動起來。
    “咦，來了？”此時，為首的男人抬起頭來，看向門口：“請問，您是西工大計算機項目的負責人嗎？”
    朱向華點頭：“是的。”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安迪葛洛夫，英特爾公司的第三名員工，現在是英特爾公司的總裁，來這裏，我們是向貴方提出嚴重抗議的，貴方仿製了我們的8086處理器，甚至還把裝有這種處理器的電腦，賣到了其他國家！這是嚴重的侵權行為！”
    葛洛夫這話，瞬間就讓朱向華的腦子裏嗡的一下。
    尼瑪，這是來交流的嗎？這是來砸場子的好不好！
    怎麽辦，怎麽辦？
    搞技術，朱向華已經是一把好手，但是，說起和外國人打交道來，就不是他的強項了，更不用說現在，對方擺明就是不安好心的。
    “更讓我們無法容忍的是，貴方居然把我們的8086芯片，塞進了軍用戰鬥機中，我們的處理器是民用處理器！我們絕對不希望看到貴方把我們的產品用到軍事用途上！”
    葛洛夫的聲音中滿是憤怒：“我經曆過二戰，我的父親，就是被德國人抓走當苦工，最後活活累死的，我的母親，曾經被幾個蘇聯士兵……所以，我珍惜和平，我不想看到我們的產品，被用來打仗，被用來殺人！在這裏，我鄭重提出要求，你們立刻停止這種侵權行為，你們必須要將我們的芯片，遠離武器！”
    朱向華是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腦子裏一直嗡嗡的，就在此時，門口響起了一個聲音。
    “葛洛夫先生，你們的英特爾是芯片行業的霸主，想要打壓一下新入行的企業，避免他們做大，這個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你們似乎找錯人了！”
    秦亮回來了！
    朱向華心中瞬間就有了底氣，隻要秦亮回來，自己就什麽都不怕了，秦亮一定可以把這些外國人抨擊得啞口無言的！
    “這位是？”
    “這位是我們西工大的秦亮同學，他是西工大很多項目的發起人。”朱向華說道：“你們的這種心情我理解，不過，秦亮同學說得對，你們找錯人了。”
    葛洛夫的臉黑了下來：“這是什麽意思？”
    “葛洛夫先生，我想，以您的睿智，應該不會看不出來，誰才會是你們真正的競爭對手。”秦亮說道：“如果您真的不知道，那我很失望，英特爾公司選了個蠢貨當總裁。”
    “你說什麽？”葛洛夫身邊的人瞬間惱怒。
    還好，因為之前秦亮教訓過外事部門派來的牧羊犬翻譯，所以，聽說是來西工大，外事部門的翻譯是誰都不願意來，以至於這些外國人都需要自帶翻譯，不過西工大的英語普及率很高，現在他們完全可以輕鬆用英語交流。
    “你們親手把島國的芯片產業培養起來，現在養虎為患，居然還不自知？用不了幾年，英特爾就會被島國的電子產業擠垮！既然你們連這個危機意識都沒有，那也不配和我們西工大交流！想打官司，盡管上法院！朱老師，我們走！”
    朱向華很是興奮，秦亮一來，就教訓了這些家夥一番！這些話說得真過癮！
    二戰結束後，島國就成了廢墟，1952年，年輕的退役技術軍官盛田昭夫和他的合作夥伴井深大從貝爾實驗室，用2.5萬美元的價格把晶體管技術帶回了島國，兩年後， TR55收音機被他們的公司東京通訊工業株式會社做了出來，一年後，公司正式改名索尼。
    收音機不僅僅在國內暢銷，甚至在美國也是暢銷產品，以至於索尼需要用飛機把產品運往美國！從這裏，島國嚐到了電子產品的甜頭！
    1962年，NEC獲得了美國當時最先進的集成電路製造工藝，很快，NEC把技術開放給了三菱等公司，還有不少大公司開始搞合作，鬆下和德州儀器、三菱電機和摩托羅拉，日立和IBM……
    美國佬就這樣，培養起來了強大的競爭對手，在當年，他們自信自身的強大無可匹敵，而轉移生產，不過是想要享受低廉的勞動力成本，按照他們的想法，被全麵控製的島國是最好的選擇！
    “站住！”葛洛夫的聲音響起：“島國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你有什麽根據？如果沒有，在法院上，我們的訴訟會加上一條，挑撥我們和盟友的關係！”
    秦亮停住腳步，扭頭，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們。
    “你們英特爾發現，存儲芯片業務太簡單，沒什麽挑戰，所以，大量的存儲芯片業務就落到了島國那邊，當年，你們最早推出了1K和4K的存儲芯片，但是，到了76年，島國和你們就同步推出了16K的芯片，77年，島國開發出來了64K芯片，而你們，直至去年才開發出來，你們已經被島國甩開，居然還不自知？”
    “那你們肯定更不會知道，從76年到79年，島國在存儲芯片上，投入了737億日元，相當於島國雞的屁的千分之三！島國的幾個企業，富士通、NEC、日立等企業，組建起來了技術聯盟，百分之四十的研發資金，都是島國政府的補助！”
    “再看看你們英特爾，隻能靠自己的盈利來投入到研發中，怎麽和島國競爭？如果你們不想辦法解決，那三年內，你們公司的存儲芯片業務就會徹底流失，你們公司也會迎來生存危機！”
    秦亮回頭，繼續向門口走：“我原本還以為，你們已經覺察到了危機，所以才想要從我們這裏坑一筆錢來彌補你們的損失，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你們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貨！”
    “站住，站住！”
    葛洛夫的聲音帶著憤怒：“你才是驕傲自大的蠢貨，我們怎麽會看不到這個問題！站住，你給我站住！”
    這家夥，看來是氣得不輕啊！
    秦亮的心中樂開了花。
    “那你們究竟想要說什麽？你們如果隻是為了想從我們這裏坑一筆錢，那就大錯特錯了，這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那我們該怎麽做？”
    “你們這是在請教我嗎？這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葛洛夫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秦亮的麵前：“你有什麽想法？我們英特爾，想要請教一番！”
    “好吧，既然你們要請教，那我就簡單指點你們幾句。”秦亮扭頭向回走。
    美國佬，一直都是這種德性，高高在上，你如果上趕著他，那他就會繼續裝腔作勢，以為你真的怕了他，隻有正麵硬鋼，他就會軟下來。
    如果西工大這邊求饒，那他們會提出不知道多高的侵權賠償費用，現在……一毛錢都不會給他們！
    “島國的資金成本，隻有百分之七到百分之八，而你們美國，高達百分之二十二，美國的人力成本也很高，所以，你們把芯片產業轉移到勞動力便宜的國家，這個思路本身是沒錯的，隻可惜，你們選錯了合作對象！”
    產業空心化是任何一個發達國家都避免不了的魔咒。
    國家發展起來，人們生活水平就會提高，這工資也必須得跟著同步上漲，更不用說在工會力量強大的地方，每隔一段時間，那就會鬧著漲工資，否則就罷工。
    而資本都是逐利的，既然本國的人工成本太高，那肯定就會向人工成本低的國家轉移，本國的工人？你們不是嫌工資低嗎？好吧，這工作幹脆也別幹了！
    美國雖然有矽穀這樣龐大的半導體產業基地，但是，一些沒有技術含量的產業，他們已經開始向島國轉移了，結果，把島國的半導體產業給培養起來了！
    聽到秦亮這樣說，葛洛夫的神色複雜：“你該不會想說，把我們的半導體產業，轉移到東方來吧？”
    葛洛夫的民族，決定了他對做生意有著天然的敏感性，他才不會上秦亮的當呢！
    好吧，這個家夥果然不好忽悠！
    秦亮立刻搖頭：“我們看不上你們的半導體技術，太差！”
    對麵的美國人差點沒氣得再次站起來，甚至都有些懷疑了，葛洛夫幹嘛不直接留下抗議書，然後拍屁股走人，準備進入法律的起訴程序了。
    “那您說，我們該把產業轉移到哪個國家？”
    這葛洛夫還真沒生氣，剛剛秦亮能一連串說出那麽多數據來，這說明秦亮對於他們英特爾目前麵臨的處境，還真的很清楚！
    他們已經注意到了島國在存儲芯片領域裏的飛速壯大，也在為未來而憂心忡忡，但是……他們又沒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隻能幹著急，所以，聽到通用動力的人說，東方山寨他們的芯片，還賣出國，立刻決定過來，從西工大身上咬一口！
    結果……
    這邊根本就不會屈服的，打官司的話，注定會曠日持久，而他們英特爾公司的經營狀況，卻會每況愈下，這樣繼續下去……
    “南棒子。”
    聽到這個建議，英特爾公司的人都是微微錯愕。
    要知道，現在東方還沒有和南棒子建交呢！這東方人居然推薦他們和南棒子合作，這充分說明，眼前的這個人是沒有私心的，或者……這個人是在胡說八道，就這兩種可能而已！
    “這和島國合作，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秦亮笑了笑：“島國雖然在政治上是侏儒，但是在經濟上，絕對是個大國，他們試圖用經濟發展來橫掃一切，那些小矮子，腦子裏還是存著統治世界的荒唐想法的，而南棒子就不一樣了，他們隻是想要偏安一隅，能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行。”
    這理由……有些牽強吧？
    “南棒子沒有什麽獨立的企業，他們的企業，大部分股份都掌控在華爾街手裏。”
    這一句話，瞬間驚醒了葛洛夫，對啊，自己怎麽沒想到！
    島國的一個個企業，那是真的強大！島國的汽車，已經占領了美國的市場，島國的電子產品，即將占領美國市場！他們這些矽穀的精英們，已經感受到了島國的威脅，可惜……他們貌似沒什麽辦法。
    商業競爭？自己的資金成本比島國的高，人工成本比島國的高，對方還有政府支持！
    那就換個思路，找個資金成本比島國低，人工成本比島國低，還同樣有政府支持，但是……背後都是華爾街資本控製的地方！
    後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島國的電子產業衰落了，就剩下了上遊產業，比如光刻膠之類的，而南棒子的電子產業倒是格外的發達，還有三星這樣的巨頭，那麽……美國瘋狂打壓島國，什麽廣場協議，就是針對島國經濟搞的，他們為何不搞南棒子？
    原因很簡單，南棒子賺的錢，大部分是華爾街的，他們為何要打壓？
    “沒錯，秦先生，歡迎您提出來的寶貴意見！”葛洛夫點頭，然後，再次想到了什麽：“但是，貴方抄襲我們英特爾的技術，這件事，貴方總得給我們個解釋。”
    一旁，朱向華忍不住了：“你們也太過分了吧？秦亮同學給你們出招，讓你們解決目前的困境，你們居然還來恩將仇報，繼續追究什麽狗屁倒灶的抄襲？”
    “一碼是一碼。”葛洛夫說道。
    如果對方剛剛用利益來交換，出招的代價就是不能追究責任，那他們得遵守約定，但是現在……既然沒說，那就沒必要遵守啊！
    “而且，我們隻需要貴方一個解釋。”
    “也沒什麽好解釋的，那電腦是我們西工大設計的，但是之後，就被曙光機器廠買走，國外客戶買的那些，都是曙光牌的，和我們西工大沒有任何關係。你們要如果想打官司，我們奉陪！我們會出示完整的合作，我們之前設計的電腦，用的8086芯片，是你們美國人送給我們的，後來的電腦，至於用的什麽芯片，那是曙光機器廠的事情。”
    現在一口咬定那芯片是己方研發的，沒有意義，咱們能刨片子，他們也能，拆開一台西工大電腦，顯微鏡下一觀察芯片內部結構，和英特爾的完全一樣，那就證據確鑿了。
    所以，現在直接推給了一個皮包公司！
    葛洛夫愣在了原地，其他的美國人也都愣住了，東方人居然還要玩這一招？
    “還有，我們了解到，曙光機器廠雖然賺到了錢，但是開銷太大，目前已經資金斷鏈，搞不好某一天，就會倒閉破產了。你們要起訴，那可得抓緊時間。”
    這玩弄資本的手段，比華爾街的資本家還溜啊！
    看著美國人的臉色從紅到白，從白到黑，朱向華心中那叫一個高興，果然，還是秦亮有先見之明，剛剛自己腦子一下子就是空白，怎麽把這個皮包公司的事情給忘記了呢？
    早知道，根本就不用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