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我知道錯了,這次是真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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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見微一點也不像剛來的樣子,他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
    昨天的酒精還沒完全散完,袁盈盈實在受不了他賴在秦書淮家裏不走,趁他爛醉,和秦書淮兩個人把他搬到車上扔了回來。
    他仰著頭,手也往微微往上抬,扶也不扶一下。
    一副“他想保持距離,都是阮流蘇在占他便宜”的痞樣子:
    “挺會撞啊。”
    “是你突然出現,我沒看見。”
    “我怎麽就看你像是故意的呢?”
    “隨便!”
    阮流蘇不跟他貧。
    她端了兩杯水上樓,斯見微還在門口站著,屋裏的顧策禮貌地衝著他笑了笑說:
    “打擾了。”
    斯見微點點頭,倚著門框低頭玩手機,他身材頎長挺拔,這麽靠著瀟灑又說不出得好看。
    阮流蘇遞了杯水給顧策:
    “師兄,我們繼續?”電腦上還有一些數據要看。
    顧策驚訝地看著斯見微,他沒辦法和阮流蘇一樣,把這麽一個大活人當空氣。
    顧策客氣地說:“我們馬上就走,你要不去休息?”
    斯見微抬頭衝電腦前的二人笑了笑:
    “那不行,我這人最看重男女作風,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還是在我家,對我的名聲有損,我得看著。
    顧策一直溫柔,麵對斯見微這樣攻擊性強的人,他招架不了,隻好對他笑著點點頭:
    “好的,那謝謝你監督我們了。”
    “.,,,,,”
    斯見微無話可說,阮流蘇的朋友怎麽和阮流蘇一個調調?
    模型導入電腦裏,阮流蘇和顧策都是學傳統機械的,這部分交流相對就順暢許多。
    顧策針對各個試點的風力發電機類型做了詳細解釋。
    “每個機型的參數,還有設計優缺點都在這個文件夾裏。”顧策交代:
    “數據采集,包括數據庫,阮教授從八年前就開始搭建,現在難得是人工智能工業領域的布局,如何用AI分析機械聲紋,如何進行深度的機器學習,因為我不是這個專業的,所以項目後續,我並不是完全了解。”
    科學研究本來追求的就是精銳,大項目一環套一環,顧策不做項目總負責人,接觸的隻是其中小小的一環,學無止境,他承認自己的不足。
    門口的斯見微聽完全程,忽然收起手機,接顧策的話,問他:
    “阮教授做了多少台風機試點了?”
    “全國大小風場應該有幾十個了,具體多少台不清楚,陳琢光教授那裏應該有詳細的記錄。”顧策提到今年在歐洲做試點的陳琢光。
    阮流蘇忽然想到什麽,看著斯見微說:
    “你畢業設計好像就是鋼鐵廠聲紋監測相關的?”
    “對啊。”
    “有共同點嗎?”
    “當然。”
    “能不能講一講?”
    “求我。”
    阮流蘇靜了幾秒,看著門口的斯見微說:“求你。”
    能學到東西為什麽不求?她不跟知識過不去。
    斯見微搬了個凳子,示意顧策往旁邊讓了讓,在兩人中間坐下。
    翻到項目大綱和技術路線那一頁解釋:
    “基於物聯網技術,從硬件拾音器,到網絡,傳輸,到雲端,算法,最終回到機器學習,做到智慧風機的自我故障判斷,每一項都需要不同專業,這個研究細節光憑一個人是說不清楚的,阮教授應該也找了多方老師合作。”
    斯見微鋪墊完前提直入重點:
    “他想達到的最終目的應該是,風力發電機某一處發生故障,布置在機器內的人工智能會根據故障發出的聲音進行自主判斷,這樣就免去了人力勞動。”
    風力發電廠人工檢修故障,必須得停止風力發電機運行,不運行就意味著不發電,發電量減產,直接關係的是風電場的經濟損失。
    “可是機械故障這麽多,光是風力發電機機艙內部,常見故障劃分就有幾百種,光是根據聲音,能判斷?”
    阮流蘇不夠理解。
    跨專業理解是有一定難度,斯見微打了個最簡單的比方:
    “知道手機的麵容解鎖嗎?”
    “嗯。”
    “二十年前麵部識別剛被提出來的時候,誰又能想到現在會在手機解鎖裏大範圍應用?你化了妝,受了傷,曬黑了,出汗了影響你解鎖手機嗎?”
    確實不影響,並且現在的麵部識別功能非常靈敏,比八年前iPhOneX問世,麵容解鎖剛應用到手機上時更加便捷。
    阮流蘇和顧策互相看看,有些明白了。
    斯見微看著呆愣愣地阮流蘇,笑著繼續解釋:
    “聲紋檢測技術實際上是不分對象,不分場景的,比如我說‘你好’,你也說‘你好’,本質上我們說的內容都是‘你好’,但我們的聲紋會識別‘你好’是誰說的,又或者再智慧一點,用什麽語氣說的,是不是生了病,嗓音沙啞了?這些點對應到機器上也是一樣。”
    顧策回歸到阮建明最終想達到的目的上總結:
    “這也和阮教授說過的,讓風力發電機有自己的智慧,做到自我識別,自我判斷,甚至自我修複不謀而合。”
    “手機,電腦,甚至家居做到物聯網後都能有自己的智慧,那傳統機械為什麽不能呢?”
    斯見微難得對阮流蘇身邊的男性表示讚同:
    “國能發在三月也發布了《關於加快能源數字化智能化發展的若幹意見》,加快行業轉型升級排在首位。”
    斯見微不止學IT,他打小跟著斯知博做投資,自然知道在國內一定要緊跟國家政策,各種新發布的政策意見了如指掌。
    人工智能這兩年發展迅速,各類大模型層出不窮,能完美和傳統機械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
    三人進入到學習狀態,思維風暴和靈感一觸即發,時而你來我往,時而針鋒相對。
    阮流蘇看著一旦提到工作相關,就立刻意氣風發的斯見微,突然覺得她之前的人生閱曆確實太過稚嫩。
    職場對人的曆練能使人以指數形式快速成熟,阮流蘇對即將進入的人生新狀態無比期待。
    討論狀態一結束,顧策感謝了一下斯見微,斯見微努力扯著唇角給了個笑。
    顧策覺得有些尷尬,他發現阮流蘇和斯見微的狀態不對勁兒。
    兩個人先是飛快地對視一下,然後阮流蘇就冷淡地低下了頭收拾本子和電腦上的東西。
    斯見微也不說話,把她房間的椅子拿走。
    明明剛剛就事論事,討論阮建明項目的時候交流的還挺火熱。
    這房間也很奇怪,阮流蘇已經搬走了一批,剩下很多東西她沒打算動。
    看床上的揉成一團的被子,阮流蘇搬走後,這裏晚上應該還是有人睡覺的。
    多少有點滑稽了。
    兩個人都竭盡全力維持表情上的肅穆和清冷,不知道在較什麽勁。
    顧策私心上還是不希望阮流蘇和斯見微和好的,斯見微明白這點,這個師兄對他一直在刻意保持距離和客套。
    “我送你們回去。”
    斯見微拿了車鑰匙,看著阮流蘇,有點好聲好氣地解釋:
    “探視璨璨。”
    “你不是不喜歡狗嗎?”阮流蘇提的是她搬出去那天,斯見微說過得。
    “不喜歡狗又不代表不喜歡璨璨。”斯見微自顧自地換鞋:
    “它一定很想我。”
    斯見微確實沒猜錯,璨璨的確很想他,小公寓活動空間有限,他在公寓走廊帶它玩過。
    所以每次阮流蘇回家開門,璨璨都會興奮地跑過去迎接,然後再從門口跳很久,阮流蘇知道它是在等,看斯見微會不會來。
    這狗是斯見微在朋友那抱得,他想探視,阮流蘇攔不了。
    他就嘴上一口一個狗東西的叫,說自己討厭狗。
    實際上璨璨有時候對斯見微比對阮流蘇還親,都是日積月累處出來的感情。
    開門的時候,璨璨就已經嗅到斯見微的味道了,撒丫子順著公寓的門縫就往外擠。
    它以為斯見微這回還要再走廊蹲著,連阮流蘇都不要了,要竄出門和斯見微玩。
    鍾慈課題會不在家,阮流蘇小聲訓斥了下小博美:
    “你看你是不是舔狗?前段時間人家還不要你,你現在看見人了又生撲。”
    璨璨才聽不懂這些話,它就知道斯見微也想它,他都蹲下了。
    一隻手受傷沒什麽力氣,斯見微隻能拍拍它的腦袋,璨璨先是“汪汪汪”得興奮,很快又被他拍的嗚咽了兩聲,有點委屈。
    斯見微立刻就受不了它那雙含著眼淚的圓眼睛了,他還是決定抱它。
    看吧,還是璨璨和他天下第一好,阮流蘇根本就不心疼他!
    阮流蘇接過璨璨,安撫它說:“你別往他身上蹭啦,他這塊兒有傷還沒好呢。”
    阮流蘇給璨璨比劃了一下手上的地方,又偏頭對斯見微說:
    “你進來陪它玩吧,不用在走廊了,其他住戶又怕狗的會給嚇著的。”
    璨璨跑起來勁兒大,阮流蘇怕斯見微傷口再出什麽問題,強行把璨璨抱了下來。
    斯見微把帶過來的狗糧放好,看到阮流蘇在廚房做飯。
    這樣的場景以前有過無數次,他習以為常,現在是奢侈。
    斯見微眼睛有點熱,他問:
    “需要幫忙打下手嗎?”
    阮流蘇扭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少爺以前不僅不會這麽說,還會點菜,專門點一些難做的:
    “不用,簡單。”
    青菜是昨晚鍾慈打下手剩的一點,她下了兩人份量的麵條,把炒好的肉醬臊子,青菜,番茄泡椒,調料和開水攪在一起做了個湯底,再把燙好的米線放進去。
    斯見微吃了個精光,他已經很久沒吃到阮流蘇做的飯了。
    飯都吃完了,璨璨也看了,斯見微還沒打算走。
    反而就在小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了,一直抱著狗玩。
    阮流蘇問他:“你下午沒事?”
    斯見微臉色有些發白,指著手胳膊上的傷口,長袖衛衣上滲出來一點血跡:
    “忘記換藥了,疼。”
    阮流蘇去車上拿了他的藥,回來時,斯見微脫了上衣,裏麵一件短袖,單手用紗布擦傷口。
    額頭上冒出一點細汗,眉頭一直皺著。
    阮流蘇覺得他有些可憐,拿著藥幫忙,換好了藥斯見微就走了。
    接下來一周半的時間裏,斯見微來了七次,除了有一次鍾慈在,他沒有讓阮流蘇敷藥,其他時間鍾慈去實驗室,他就自己帶了藥,讓阮流蘇幫忙。
    “不對呀,之前醫生不是說你身體好,十天就差不多了。”阮流蘇看著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甚至有點炎症的傷口:
    “怎麽越來越嚴重了。”
    “我身體不算好吧。”斯見微臉色有一點白。
    是真的疼。
    這次到了時間,阮流蘇沒趕人,斯見微就在她家裏賴著,他甚至沒話找話,看著這套公寓窗外的環境說:
    “這裏看起來也挺不錯的,我在這裏也租一套怎麽樣?方便經常來看璨璨。”
    都快回國了,這不浪費錢嗎?
    阮流蘇瞪了他一眼,斯見微臉色無比坦然。
    過了會兒,上回的給斯見微清創的醫生來了,看了傷口後,又做了遍清創。
    這回私人醫生知道對斯見微交代注意事項沒有用,轉頭對阮流蘇說:
    “傷口不能見水的,他洗澡的時候沒做防護,現在已經化膿了,再嚴重了要動手術的,得好好養護了,你勸勸他吧。”
    醫生又開了點消炎藥才走。
    阮流蘇送走醫生,回來站在斯見微麵前看他。
    斯見微心虛,和她對視,又把頭偏向一邊去看狗,小狗以為可以鬧,伸著爪子往斯見微肩上爬,又被阮流蘇抱走。
    她把消炎藥丟到斯見微手邊:
    “你故意的?”
    斯見微不說話,拆了消炎藥,拿著水吞了兩粒,然後和自己的藥放到一起,裝進阮流蘇的醫藥箱裏。
    “這套對我沒用。”阮流蘇指的是他的苦肉計:“你手能不能用跟我沒關係,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
    她把醫藥箱裏斯見微的藥倒了出來,收拾好遞給他:
    “你出去。”
    阮流蘇最煩斯見微一次又一次利用她的心軟騙她,他早就洞悉了這點。
    每次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捏。
    胸有成竹。
    斯見微站了起來,手裏拿著藥,他不想走。
    “讓你走你聽不見嗎?”
    阮流蘇打開門,伸手指著門外,見斯見微還是不動,她走過去推他。
    快一米九的男人,阮流蘇推一步,他就挪一步,眼睛紅紅的,唇色又一直發白。
    手臂上化膿的傷口讓他有一點低燒。
    傷口是他自己弄得,怕不夠逼真,愈合太快,他一天用水衝洗弄好幾次。
    斯見微被推到門口,沉默著低頭看阮流蘇。
    他一向伶牙俐齒,這樣委屈的任人擺動的模樣從來沒有過。
    阮流蘇要關門,他就用手撐著門,璨璨也感覺到什麽,躥過來在門縫裏看著僵持住的兩個人。
    房間很靜,過了很久,阮流蘇隻聽見斯見微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
    “我知道錯了,這次是真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