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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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頭女人驚恐的張大嘴巴,僵硬的挪動腳步向後退去。
    這個被鎖在小屋裏待售的美麗造物,半張臉上濺滿血汙,她抿著嘴,展露了從撿到她以來最絢爛的笑容。
    萬時提著複眼男人的手,比了個行禮的動作:“他死了不好嗎?這樣的話你們隻要兩個人分錢了。其實我也不想在這裏待了,你們的浴缸不夠大,營養膏也很難吃,我也想被你們賣到有錢人手裏呀。”
    萬時晃了晃腳,昂頭笑道:“而且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是純人類。是不是比你們想象的值錢多了。”
    純人類三個字,像是驚雷炸在屋裏。
    鼠頭震驚到說不出話,在她身後,龜殼男人神色晦暗不明,喃喃道:“……是神人。”
    “如果我乖乖聽話被賣掉,你們分我一小筆錢怎麽樣?”萬時推開複眼的屍體,任憑他頭朝下從床上栽下去,眼珠子徹底掉出來。
    萬時比著手指,笑:“不過,不論你們是一個人分錢,還是兩個人分錢,我都要拿走五成。”
    外頭沉默著,冗長且昏暗的走廊上,隻有鼠頭和龜殼兩個人驚恐又壓抑的呼吸。
    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領回家的究竟是什麽怪物。
    鼠頭女人胸膛起伏:“惡魔、怪物……天呐我早該想到的。你的紫色眼睛!你是暗空間的惡魔!”
    萬時有點煩了:“從小就這樣,怪物怪物叫個不停。明明是你們先要吃了我的。我再說一遍,賣我的錢要分我五成!”
    就在這時,龜殼男人挪動了一下。
    他在黑暗中後退半步,伸手摸索著,抓住了牆根立著的東西。
    隻是他抓握的瞬間,發出了一聲金屬撞擊地麵的微響。
    鼠頭女人僵硬,她竟然轉身發瘋一樣,拉開旁邊的壁櫥,從中掏出一把老舊的獵槍,尖叫著轉過身去:“我就知道你會——”
    龜殼男人手握生鏽的斧頭已經淩空劈過來,正中鼠頭女人的肩膀,她慘叫著摔倒在萬時的小房間裏,獵槍脫手,她拚命蹬腿掙紮著。
    但很快,龜殼男人亢奮罵道:“別擋路!她是神人!老子得到了神人!我甚至能騎在多少侯爵公爵頭上!哈哈哈哈她是神人!”
    他腳踩在鼠頭女人胸口,麵色發狠,將斧頭拔出來,再次劈砍了去!
    血噴濺而起,糊在小房間老舊生鏽的天花板上。
    樓梯的方向似乎傳來小孩們的尖叫聲。
    龜殼男人喘著粗氣,將斧頭再次從鼠頭女人隻剩一層皮連接的斷頸拔出來的時候,終於想到了萬時。
    他抬頭看過去。
    床上伸出一支拐杖,勾起了滾落到床邊的獵槍。
    她甚至不願意從床上下來彎彎腰。
    修長細瘦如白色樹枝的手指握住了雙頭獵槍,姿勢老練。
    這槍太舊了,槍膛卡在半截。她垂下頭去,牙齒咬住槍栓,用力回退,白色的幾縷發絲垂落在臉前,她笑著對半蹲在地上喘著粗氣的龜殼男人飛吻一下,按動了扳機。
    一聲巨響,男人四肢瞬間收縮回到龜殼中,子彈噴射在甲殼上,沉重的龜殼在地上滾了幾下,停在小房間門口。
    “操!”萬時罵了一句。
    她沒料到這龜殼不是裝飾,他是真的能縮進殼裏!
    萬時握著槍也因為後座力倒著飛出去,摔落在床頭層疊的軟枕上。
    她立刻從床上滾跌下來,躲在床的側麵,開槍的巨響還回蕩在房間中,她甚至有點耳鳴。
    萬時恢複力氣的瞬間,立刻抬起因後座力而顫抖的雙臂,再次拉栓。
    獵槍徹底卡死了!
    都是有星艦的時代了,竟然還有這麽老舊的破槍。
    她尖叫道:“姐姐!他沒死!”
    萬時的雙腿太虛弱,她拿著拐杖蹣跚的半爬半站起來,龜殼男人也滿臉凶光的從龜殼中伸出手腳,去搶那滾落在床尾處地板上的生鏽斧頭。
    他就要碰到斧頭的時候,斧頭卻忽然飛起來,在空中顫抖又快速的遞到萬時手裏。
    萬時撐著拐杖,拎著斧頭站起身來。
    她全身力量壓在拐杖上,穿著碎花的舊睡裙,腳踩在鼠頭女人的血泊中,細瘦如骨的胳膊吃力抬起斧頭,蒼白卷曲的發絲垂到腰間,對他歪頭展露微笑。
    龜殼男人明知道自己比眼前的女人強壯多了,可剛剛目睹一切帶來的恐懼仍是占了上風,他竟然又縮回了殼內,在龜殼內叫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很快,他就從龜殼的洞口處看到那雙沾滿血痕的蒼白雙腳站在他麵前,她腳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見,她一隻腳踩到了他後背上。
    “我真的不會傷害你的!咱們都可以談,都可以——”
    “嘣!”
    斧頭沉重的劈砍在了他的背甲上。
    龜殼男人被聲音震的一抖,他還想開口,沒想到她拎起斧頭毫不猶豫,再次劈下來!
    “嘣!嘣——”
    她累得氣喘籲籲,劈砍的動作越來越慢。
    龜殼男人心有餘悸的慶幸起來:他的殼可是在槍林彈雨中為他保過命,她劈不開的。
    反而是她的腳就在他眼前,隻要他伸出手去,一下就能將她拽倒,然後奪走斧頭——
    就在萬時累得要彎下腰不斷喘粗氣的瞬間,龜殼男人猛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腳腕,猛地往後一拽,她果然摔倒在小房間的地板上,吃痛的叫出聲。
    龜殼男人立刻站起來,目光在地上搜尋斧頭。
    她手裏沒有。床底下地麵也沒有。
    斧頭在——?
    忽然龜殼男人感覺到背後的風聲,他笨重的身軀盡力轉過去,就瞧見一把斧頭在空中揮起來,就像是看不見的手緊握著斧柄,跳到他的背上,猛地將斧頭劈到他頸側!
    他還想下意識的縮回龜殼,但斧頭卡著他已經無法再縮頭!
    幾道血噴向天花板。
    地上躺著的蒼白女人捧腹大笑起來,兩條腿在血泊裏蹬動,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
    她咧嘴的弧度比之前都誇張,以至於第一次露出了她口中尖尖的、不整齊的牙齒。
    那口牙給她天使般的麵龐增加幾分食肉動物的恐怖,她大笑道:“笨死了!你真以為我會浪費力氣劈你的龜殼嗎?呸!”
    龜殼男人倒下,他沒死透,在地上抽搐著。
    “姐姐”害怕的鬆開斧頭,幾隻手捂著臉,靠在房間衣櫃上瑟瑟發抖:[嗚嗚嗚嗚哇……我、我殺人了……]
    萬時漸漸收起笑容:“別哭了,姐姐,你見過人長龜殼嗎?這隻是個怪物。”
    她扶著拐杖蹣跚地站起來,道:“我早就說過了,你隻是我幻想出來的,我死了你也會死。”
    姐姐還是嗚咽不已。
    萬時學著剛剛龜殼男人殺鼠頭女人的樣子,踩在他身上將斧子拔出來,然後一下下跟打地基似的補刀,確保他的腦袋都麵目全非才停下。
    她踉蹌幾步靠著床尾歇息,很快就聽到了躡手躡腳下樓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孩子們的尖叫,以及他們的小腳匆匆跑過的聲音。
    萬時喘息片刻,笑著大聲朝外頭喊道:“小朋友們,捉迷藏了哦!十五、十四、十三——”
    萬時拿起拐杖,艱難站起來。
    她在胚胎裏躺了太久,兩條腿早已肌肉萎縮,手臂都因為開槍和揮舞斧頭到了極限,顫抖不止。
    她拄著拐杖,跨過屍體,走出了關了她好幾天的房間,口中懶懶的倒數著。
    “十、九、八——”
    萬時卻根本沒有在找這群小孩,而是走向了燈光昏黃的廚房,一屁股坐在了冰箱的麵前。
    打開冰箱。裏頭擺了三份簡單的早餐,旁邊還有些成分不明的果醬和乳酪棒。
    嘖。有這些東西,還讓她吃營養膏。
    她剛拿起早餐,突然聽到恐懼的吸氣聲。
    萬時抱著斧頭轉過頭去,那三個小孩正擠成一團躲在廚房的矮桌下麵,跟她對視。
    她一歪頭,咧嘴笑起來:“找到你們了。”
    小孩們渾身顫抖,萬時卻轉過頭去,拿起了果醬:“這個好吃嗎?”
    他們捂著嘴巴不敢說話,她又問了一遍,才有個蠶蛾模樣的小女孩顫抖道:“好……吃。”
    萬時想要擰開蓋子,可她胳膊累的發抖,實在沒力氣了。她幹脆把果醬伸手放在島台邊緣,手指一推,瓶子掉下來砸在地麵碎裂,果醬攤開,她伸手抹了一下,含著手指。
    味道還不錯。
    萬時將手裏類似三明治的早餐,往地上大攤果醬裏沾了沾,就坐在冰箱前大快朵頤。
    她吃得太香了,三個孩子也都看呆,忘記了害怕。
    她一個人吃了三份早餐,到她拿起乳酪棒的時候,那小女孩下意識道:“那是我的——”
    萬時轉過臉去,小女孩嚇得毛絨絨觸角縮起來,顫抖的解釋:“那是……給我做家務的獎勵。很貴的。”
    萬時露出溫柔的笑容,她把七八條奶酪棒都拿出來。
    拆開包裝,當著她的麵,全都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她腮幫子鼓著,歪頭道:“現在是我的了。”
    小女孩流下害怕又委屈的眼淚。
    “姐姐!”萬時還是習慣說綠星語,轉頭道:“別在屋裏哭了,過來看看。”
    “姐姐”拖著腳步走過來,但她站在走廊上忽然不動了,她六隻手抬起來著門口,顫抖道:
    [萬時,有人來了!]
    萬時正把冰箱裏剩下的東西塞進睡裙口袋時,動作一頓。
    她也聽到了。
    有人從玄關處走進來。
    動作非常輕。
    ……
    他融入黑暗的陰影,正穿過走廊與樓梯口,走入滿是血腥味的房子內部。
    很快就聽到一聲呼喚。是年輕的女人在說著陌生的語言,聲音輕快。
    但那女人相當敏銳,意識到了他的闖入,立刻屏息不再說話。
    聲音從廚房傳來,他望著廚房門口斜照出來的燈光,小步靠近。
    忽然,斜側方向有東西掉落在樓梯上的輕微聲響。隻是他的耳朵能辨認出,是有人從廚房的方向扔了個碎塊到樓梯上,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暴露後背。
    他沒有上當,立刻舉槍轉身向廚房。
    廚房昏黃的燈光下,滿地包裝紙與果醬,一片狼藉。
    狼藉正中央,細瘦伶仃的女人赤腳而立,蓬鬆柔軟白色卷發及腰,寬大的睡裙上是成片血汙,口袋裏鼓鼓囊囊塞滿了食物。
    她身形歪斜著,像一道蒼白的影子,將力量全都壓在左手的拐杖上,右手則拎著沾血的斧頭。
    二人雙目對視,她的窄臉在雪色頭發的陰影下,像是蒙著淡藍色的晨霜,看不真切,隻有挺立的鼻梁被光照亮。眼皮柔軟多褶且單薄,如同白緞的簾子,蓋不住兩隻做夢一般的淡紫色大眼睛。
    她目光平靜,又夾雜著戲謔與騷動。
    他愣愣的望著這張臉。
    萬時也慢慢抬起眉毛。
    眼前這個家夥也不是人,他最起碼有一米九,頭部是某種熟悉又說不上來的犬類,圓潤又厚毛的耳朵豎立,鼻尖是濕漉漉的黑色。
    他沒有被她扔的碎玻璃吸引,毫不猶豫就瞄準了她,說明他作戰經驗豐富且五感強大。
    而且他手中的槍械明顯比獵槍要有科技含量。
    相比之下,萬時現在手臂都在發抖。沒出息的姐姐也縮在了另一張桌子底下,跟那三個小朋友一樣嚇得哭哭啼啼。
    她絲毫沒有勝算。
    而對麵的家夥正驚異且恍惚的端詳著她的臉。
    萬時恰到好處的對他舒展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