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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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茂文有種被兒女挑釁權威的不悅。
    不過更多的是驚訝,似是沒想到這個平時怯懦安靜、讓他覺得丟臉的孩子居然敢直視自己,倒是有幾分可取。
    他壓下心頭的不悅,沉聲說道:“你為什麽要打遠輝?”
    江惠君憐惜地摟著顧遠輝,盯著顧溪,顧遠輝扭頭狠狠地瞪她。
    顧遠征站在樓梯口處,看著她,麵上若有所思。
    顧遠湘也在廚房門口那邊看著。
    被眾人盯著的顧溪沒有像以前那樣膽怯地低下頭,安靜地認錯,甚至有膽開口:“是他先動手打我的。”
    “我沒有!”顧遠輝大聲說,“我剛進門你就扔書砸我,你還動手打我,不信你們問二姐!”
    顧茂文看向顧遠湘,“是嗎?”
    顧遠湘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雖然顧遠輝衝過去一副要打人的模樣,但先動手的是顧溪。
    顧溪道:“他砸了我的房間,撕了我的書,他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進我的房間,我讓他出去有什麽不對?”
    這話沒人讚成。
    這年頭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家人之間是沒什麽隱私的,也沒有這個概念,可以隨意地進出他人的房間。
    至於顧遠輝砸她的房間、撕她的書的事,顧家人都知道,覺得這不算什麽。
    顧溪繼續說:“後來他撞我,我生氣了,隻好打他。”她也問顧遠湘,“是不是這樣?”
    顧遠湘被她問得頭皮發麻,不敢撒謊,隻好點頭。
    江惠君道:“溪溪,你幾天前打了遠輝,他生氣才會砸你的房間,要是你在家裏,他哪裏會這麽做?”
    說到底,還是不怎麽高興她跑去沈家,一待就是好幾天。
    要是她在家,大家把話說清楚,何至於顧遠輝生氣到跑到她的房間裏打砸破壞?
    顧溪看她一眼,“是顧遠輝先說我壞話,說我是破鞋。”
    “什麽?”
    這下子顧茂文夫妻倆都愣住,看向顧遠輝。
    很顯然,當日顧溪打人時,顧遠輝兄弟三人都沒提這事,或許在他們看來,不過是點口頭衝突,又在自家裏說的,這不算什麽,沒有提的必要。
    顧溪和他們相處了五年,太了解這些人是什麽德行,哪裏不清楚。
    以前是她傻,被鄉下愚昧的、重男輕女的養父母Pua十五年,養成自卑怯懦的性子,他們說隻要她乖巧懂事、在親生父母家裏多幹活,大家就會喜歡她,家裏也會和睦,時間長了,能消除十五年的分離,她總會成為這個家裏的一員,他們會像對待顧遠湘一樣愛她。
    但她不知道是否真的能等到這一天,讓他們像愛護顧遠湘一樣愛護自己。
    因為她死了,等不到了。
    人都死過一回,當了幾十年的阿飄,什麽沒看過,早就想開了。
    生死之外無大事,如今回想起來,那些曾經在意的事十分可笑,她已經不在意這些人,打就打了,怕什麽?
    大不了再死一次唄。
    顧遠輝沒想到她會扯這話,以他的年紀,當然知道“破鞋”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有多難聽,要是在外麵說,那是要出大事的。但他早就習慣打壓顧溪,為了讓她難受,什麽難聽的話都能說出口。
    他辯解道:“我、我隻是隨便說說的……”
    顧溪道:“所以我也隨便打你,這不是應該的嗎?”她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看起來像皮笑肉不笑,“以後再讓我聽到這種話,我聽一次就打一次。”
    顧遠輝瑟縮了下。
    顧茂文夫妻倆沒想到還有這事,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
    這時,顧遠征開口,“你當時也打我,我可沒說什麽。”頓了下,繼續道,“還有的我房間,是不是你砸的?”
    原本以為是她和顧遠輝打架弄的,想想這不像打架造成的,更像是故意的。顧遠輝和顧遠湘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那隻有她了,畢竟她現在都敢打人,砸房間估計也敢。
    難道是被顧遠輝欺負太久,終於爆發了?
    “你還砸房間?”顧茂文皺眉。
    雖然他不喜她被鄉下那對愚昧的夫妻養得自卑怯懦,不像顧家人,一點也不討喜,但也不能這麽膽大妄為,哪像個女孩子?
    顧溪道:“你當時要阻止我,我隻好打了,不然等著你打我嗎?至於你的房間,你們既然能眼睜睜地看著顧遠輝砸了我的房間、撕我的書,那我就砸你們的,這很公平。”
    她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真的很公平。
    眾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哪裏公平?”顧遠征壓著氣,他想說自己不會打人,但現在說這個沒用,“你簡直無理取鬧。”
    顧溪沒反駁,無所謂地道:“你要是這麽認為也可以,要不你去砸回來?我開門給你砸。”
    砸回來,然後讓你繼續砸嗎?
    顧遠湘默默暗忖,越發的覺得顧溪瘋了,瘋得好可怕。
    顧遠征發現她真的是不可理喻,像個瘋婆子似的,根本就說不通。
    突然間懷念起以前安靜乖巧的顧溪,忍不住想,難道是因為那天她向自己討要生日禮物,他沒給她準備,所以她要報複自己,拿他的房間出氣?
    顧茂文夫妻原本很生氣,被顧溪這一辯駁,突然發現實在氣不起來,一口氣梗在心口。
    這都叫什麽跟什麽啊?
    “就算這樣,你也不能隨便動手打人啊!”江惠君有些埋怨,“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的?一定要動手?”
    小兒子被打成這樣哪裏能不心疼?
    哪知道顧溪居然點頭,“當然要動手,因為有些人聽不懂人話,說了也沒用。”
    這話意有所指,在場的人都能聽出來,知道她說的是顧遠輝。
    也有可能是指其他人。
    江惠君被她懟得心口疼,隻能強調:“溪溪,打人是不對的,你是女孩子,怎麽能打人?”
    “可我不打人,他就要打我。”顧溪堅持,表示她就是要這麽幹,“你不會以為顧遠輝不打我吧?”
    江惠君愣了下,轉頭看顧遠輝,“你打溪溪?”
    顧遠輝想說自己沒有打她,但顧溪盯著他,怕自己這一反駁,顧溪估計又要打自己,有些支語。
    見狀,江惠君哪裏不明白。
    顧茂文也覺得頭疼,說道:“顧溪,遠輝是弟弟,他年紀還小,不懂事,你當姐姐的讓一讓他。”
    他沒再提打人的事,這事確實是顧遠輝不對,但顧遠輝是小兒子,平時也是被大家寵著的,寵得有些無法無天,但也不能讓他被當姐姐的打成這樣。
    原本以為他說這話,顧溪會認錯,並保證以後不會再犯,哪知道顧溪今天仿佛要和他們對著幹似的,她不僅沒認錯,甚至還說:“憑什麽要我讓他?我讓他的結果就是他會打我、作弄我,那不如打到他聽話,打到他不敢打我、作弄我,不是嗎?”
    眾人:“……”
    這話聽著雖然像歪理,但好像挺有道理的。
    可惜再有道理的話,在偏心麵前都要退讓,顧茂文心頭不悅,覺得她這是要和自己對著幹,原本平息的怒氣噌的一下就上來。
    “顧溪!”顧茂文聲音大了幾個分貝,“你到底要做什麽?”
    顧溪一臉疑惑,“我沒要做什麽啊。”
    顧茂文噎住,這是第一次,孩子不僅不服管教,還要頂嘴,說一句她就能頂上幾句,讓他覺得十分沒麵子。
    顧茂文道:“惠君,你說說她!”
    他很少插手女兒們的教育,都是由江惠君這母親去教導和溝通,這會兒發現顧溪不聽話,說又說不通,隻能頭疼地讓江惠君去說。
    江惠君看向顧溪,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
    說她打人不對?說她下手太重?說她不應該砸顧遠征的房間?說她……
    但剛才的事告訴她,顧溪現在不聽話了,說了也沒用,這孩子就像是什麽都無所謂,讓人沒轍。
    最後還是顧遠湘過來說晚飯做好了,打破屋裏的沉默。
    時間不早,眾人隻好先去吃飯。
    顧溪也坐上桌,一筷子夾了大半碗的炒雞蛋到碗裏,默默地吃著。
    其實她沒什麽胃口,不僅是天氣悶熱,也是身體沉甸甸的,十分難受,不過仍是逼著自己多吃點,好好養身體,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既然活著,那就先好好地活著。
    眾人看到這一幕,想說什麽又忍住。
    以往吃飯,顧溪都是隻夾麵前的青菜,其他的菜不敢多吃,顧遠輝他們可不會讓著她,碗裏好吃的都會先夾走,不會招呼她吃。
    這會兒,見她主動夾菜夾肉,和大夥兒搶菜,一時間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吃過飯,顧溪就回房了。
    顧遠湘洗好碗筷,過來說:“二哥,我房裏的衣櫃倒了,扛不起來,你和爸爸幫我扛起來擺正吧。”
    顧遠輝傷著,沒有力氣,隻能讓顧茂文和顧遠征來幹了。
    顧茂文疑惑,“你房裏的衣櫃怎麽會倒?”
    “溪溪將它掀翻的。”顧遠湘扁嘴,說起這事就十分委屈。
    “怎麽?”江惠君愕然,“好好的,溪溪掀它做什麽?”
    顧遠湘小聲說:“她今天不僅砸了二哥的房間,也砸了我和遠輝的房間。”
    這下子,顧茂文等人再次驚呆了。
    逆來順受的顧溪突然幹這種事,讓他們一陣不適應,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這發的是什麽脾氣。
    顧茂文原本就沒有散的怒氣又上來,當即去敲顧溪的門,質問道:“你怎麽能砸了你二哥和湘湘的房間?他們可沒得罪你。”
    顧遠輝砸她的房間、撕她的書,她打了顧遠輝,他們可以不理,但她砸顧遠征和顧遠湘的房間是不對的。
    顧溪道:“顧遠輝砸了我的房間,你們什麽都不做,沒有勸他,也沒有罰他,那我砸了他們的房間,也不算什麽吧?你要是不高興,就先罰顧遠輝。”
    顧茂文:“……”
    這女兒幾時這麽伶牙俐齒了?
    顧溪抬頭看他,平靜地問:“還有什麽事嗎?”
    顧茂文咬牙,覺得不能這樣,成何體統,語氣變得嚴厲:“你這麽做是不對的,去下麵客廳跪著,好好反省,什麽時候知道錯就什麽時候起來!”
    “我沒錯!”顧溪扭過頭,“要跪你去跪,我不跪!你要是不想跪,就讓顧遠輝他們跪!”
    說著當著他的麵將門關上,愛跪不跪,休想讓她跪。
    顧茂文氣得渾身發抖。
    這還是第一次,有孩子敢這麽和他頂嘴,如此不聽話,他用力地拍著門板,“顧溪,出來!”
    然而門始終沒有開,顧茂文的手心都拍紅了,也沒能將人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