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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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家人的精神都不太好。
昨晚他們收拾得太晚,特別是搬櫃子時,可能是年紀大了,也可能是櫃子實在太笨重,顧茂文不小心閃到腰,差點被櫃子壓在下麵,嚇得一群人驚叫連連,兵荒馬亂的。
顧茂文這輩子經曆的事不少,但像這種搬櫃子閃到腰的事還是第一回。
雖然睡前江惠君用藥油幫他推拿過,但那股酸痛又刺麻的勁兒,讓他整晚都沒睡好,這精神自然也不好。
江惠君和他一張床,也被他折騰得沒怎麽睡。
顧遠輝昨晚也疼得厲害,同樣沒睡好。
至於顧遠征和顧遠湘,兩人光是收拾房間就到大半夜,再加上看到自己房裏一些心愛的擺件和收藏被砸得稀巴爛,沒幾樣好的,氣得夠嗆,根本就睡不著,而且這一大早,顧遠湘還要起床給一家人做早餐,睡得更少。
一群人坐在餐桌前,哈欠連連,食不知味。
顧遠征雖然困得厲害,不過他是年輕人,倒是能熬,轉頭關切地問:“爸,你的腰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找醫生看看?”
其他人也關心地看著顧茂文。
“沒事。”顧茂文不想在兒女麵前丟臉,故作不在意地說,“你媽昨晚用藥油給我推拿過了,今天好了很多,隻要注意點應該沒事。”
江惠君卻不放心,“老顧,要不要今天請假在家好好歇著?”這上了年紀的人,閃到腰可不是小事。
顧茂文搖頭:“今天局裏有個重要的會議,走不開。”
顧遠輝頂著一張青腫的大花臉,和顧遠湘小聲嘀咕:“那賤人真是個攪屎棍,遲早有一天……”
話還沒說完,就見顧溪從樓上下來。
他嚇得打了個嗝,隻覺得渾身都在疼,猛地閉嘴,臉上一陣心虛。
顧溪神色自然地坐下吃早餐。
看到害他們沒睡好的罪魁禍首,顧茂文夫妻的臉色實在不好。
昨晚顧茂文拍她的房門,手心都拍腫了,顧溪始終沒有開門,讓他氣得夠嗆。這麽多孩子,就算當年最強的長子顧遠揚,也沒像顧溪這樣叛逆乖張,給他氣受,挑戰他的權威。
如果不是還有理智在,估計都想破門進去,將她揪出來跪地板。
要是撞壞門找人來修,還不知道外人怎麽看呢。
顧溪給自己盛了碗豆粥,配著煎雞蛋和鹹菜慢吞吞地吃著。
她皺著眉,一邊吃一邊說:“雞蛋煎得太老,放的鹽太多,又腥又鹹,不好吃。”
胃在翻騰,讓她惡心欲吐,但她忍住了,強迫自己進食。
進食是活著的方式之一,總不能還沒死就搞垮身體。
忍著身體極度的不適,她努力地往胃裏塞東西,能塞多少就塞多少。
顧遠湘聽到這話不禁委屈,心裏想著既然不好吃那就別吃啊。
從小到大她被父母和兄弟們寵著,沒怎麽做過家務,在顧溪沒回來前,家裏有保姆,後來保姆回老家了,還有顧溪包攬家裏所有的家務,同樣不需要她動手,她隻要舒舒服服地坐著等吃就好。
她也是最近才在江惠君的指導下做飯的,能做熟都算不錯。
顧茂文將筷子拍在桌上,生氣道:“不好吃就別吃,給我滾出去!”
江惠君見老顧生氣,想起昨晚的事,擔心父女倆真的鬧到不可收拾,苦口婆心地勸道:“溪溪,你少說兩句,別惹你爸生氣!還有,湘湘一大早就起床給咱們做早餐,真是辛苦了,她已經做得很不錯。”
這麽說著,她一臉心疼地看著養女,顧遠湘越發的委屈。
顧溪疑惑地看她,“她辛苦?我從三歲起就開始做飯、下地幹活,給全家人洗衣服,做了十幾年,你怎麽不說我辛苦?”想到什麽,她冷下臉,“所以她做頓飯就很辛苦,讓你們心疼得不行,我幹了十幾年的活就不辛苦,是嗎?”
眾人:“……”
江惠君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得不對。
她有心想要說點什麽,聽到顧溪繼續說:“雖然不好吃,但比鄉下摻著野菜的窩窩頭好吃多了,至少沒有苦澀味,也沒有硬得磕牙,還能吃飽。而且雞蛋這東西,一年到頭都不能吃一次,這可是稀罕物呢,女娃沒資格吃……”
眾人聽得一愣。
這種話她以前從來沒有說過。
雖然知道她在鄉下長大,可她在鄉下過的是什麽日子,他們並不清楚,對農村生活的印象不深,也沒具體概念,更不知道作為女娃在鄉下那種重男輕女的家庭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她不說,他們也從來不問。
或許顧溪剛回來時,江惠君會關心地問幾句,但那些問題大多隻是流於表麵,那時候她更擔心顧遠湘會因為自己不是顧家的孩子多想,會做出什麽傻事,心思更多的在養女身上,沒怎麽用心聽顧溪說什麽。
後來見顧溪安安靜靜的,幫著家裏幹活,家裏好像也沒什麽變化,便不再問。
顧溪說完後,繼續吃早餐。
她說這些倒是沒什麽意思,隻是單純陳述,好教他們知道,以前她過的是什麽生活,現在她不想再給人當牛作馬,不想幹那些事了。
如果他們要她幹,她隻能繼續打人。
眾人不知道說什麽,心情十分複雜。
江惠君心裏悶悶的難受,說道:“溪溪,你以前怎麽不和我說?”
“說什麽?”顧溪抬頭看她,目光在這群人臉上轉了轉,神色平靜,“我說了有用嗎?你們都嫌棄我沒文化,又醜又土,不能像顧遠湘這麽幹淨漂亮又體麵,我給顧家丟臉,害你們丟臉,當初我回到顧家這事,讓顧家成為家屬大院裏的笑話,讓你們覺得不應該接我回來的……”
“溪溪,我們沒這麽想。”江惠君趕緊打斷她,麵上有些不自在。
顧茂文僵著臉,就算心裏這麽想,被她說出來,讓他覺得難堪無比。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性子沉悶、嘴笨的女兒如此能說會道,說起話來懟得人心口疼。
顧遠征難得怔住,不知怎麽的,心口微澀。
顧遠湘低頭不敢說話。
隻有顧遠輝暗暗撇嘴,覺得她有自知之明。
顧溪完全不在意這些人的反應,說道:“你們有沒有這麽想自己清楚。”
顧茂文聽不得這種話,生氣道:“你什麽意思?怨我們不成?我們是你的父母!”
在他看來,不管父母做了什麽,為人兒女都不應該怨恨父母,這是不孝。
顧溪的指責在他看來就是不對!
顧溪絲毫不悚他,繼續說:“你們不會以為大院裏的人不知道吧?說不定人家私底下不知道怎麽嘲笑你們,笑你們是冤大頭,腦子有問題,不疼自己受苦的親生女兒,反而去疼個在城裏過好日子的假女兒,想必你們給別人養孩子養得很快樂吧?”
餐桌前所有人都僵住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顧溪,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話真是太錐心了,對好麵子的人而言簡直是絕殺。
“你你你……”顧茂文抓著筷子的手都在發顫,“胡說八道!”
江惠君臉色大變,“是誰說的?!真是太過分了,居然說這種話……”她也氣得不行,生氣之餘又有些心虛。
顧溪道:“大家都在說,你們要是不信,可以私底下去問。”她歪頭想了想,“媽,你不是和陳芸笙她媽交好的嗎,可以去問她,她應該會告訴你。”
見她連人選都有,那應該是真的。
江惠君和陳芸笙她媽其實不算交好,隻是同在一個大院住著,陳芸笙她媽是個爽快人,做事敞亮,和很多人都聊得來,在眾人看來,這兩人確實交情很不錯,要不然陳芸笙不會和顧遠湘玩在一塊,父母的交情也會影響到孩子。
顧茂文和江惠君僵硬地坐在那裏,完全忘記反應。
夫妻倆都是愛麵子的人,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自家被人看笑話,希望一輩子體體麵麵的。
他們夫妻這輩子最不體麵的事,就是出了抱錯孩子的事,以及親生女兒被那對愚昧無知的鄉下夫妻養得又醜又土,膽小怯懦,上不得台麵,給他們丟盡了臉。
正是如此,他們才會更偏愛被他們養得大方漂亮又有才華的顧遠湘,這才應該是他們女兒該的有樣子。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他們麵上卻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仿佛沒有嫌棄親生女兒丟臉,覺得他們對兩個孩子都是一視同仁,甚至送顧溪去讀書,五年時間就讓她從小學讀到高中畢業,沒有虧待哪個。
他們家還是和和睦睦的,沒有什麽變化。
哪知道外頭居然傳成這樣。
隻要想到家屬大院裏的那些人居然如此看待他們,私底下不道怎麽嘲笑,夫妻倆就難以忍受。
顧茂文又氣又怒,倏地站起,哪知道因為動作太大被絆倒,連人帶椅往後仰,直接摔下去。
“老顧!”江惠君驚叫。
其他人趕緊起身去扶他,擠在一塊兒,七嘴八舌地叫人,一陣鬧哄哄的。
幸好顧茂文隻是摔了一跤,人看著沒什麽,就是昨晚閃到的腰疼得厲害。
他鐵青著臉,被江惠君和顧遠征扶起來重新坐下。
等他們看到依然坐在那裏,不為所動,居然還在慢吞吞吃早餐的顧溪,都忍不住動怒。
顧遠征厲聲喝道:“顧溪,你真要這麽氣爸媽嗎?”
他能原諒顧溪打人、砸房間的那些行為,但她這麽氣父母就太過了。
顧溪抬眼看他,又看向顧茂文和江惠君。
顧茂文的臉色十分難看,江惠君避開她的目光,像是不忍,又像是在生氣。
突然,顧溪用力地將手中的筷子朝顧遠征砸過去,冷聲說:“你怎麽能憑白誣賴人?明明是外頭的人笑話他們,讓他們生氣的,關我什麽事?那些話又不是我傳的!”
顧遠征:“那你也不能說得這麽直接,讓爸媽聽了難受。”
“難道我不說那些閑話就不存在,他們就不難受?”
顧溪生氣地站了起來,朝他走過去,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然後一拳朝他揮過去,將人打倒在地。
顧遠征翻倒在地,下巴及嘴角的地方瞬間就青了一塊。
“啊——”
江惠君和顧遠湘嚇得叫出聲。
顧遠輝身體一滑,條件反射性地縮到桌子底下,抱住腦袋,這是被顧溪打出心理陰影了。
顧溪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怒瞪著自己的顧遠輝,神色冷漠,“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話,我打爛你的嘴!”
說完,她轉身去廚房重新拿了一雙幹淨的筷子,坐下來繼續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