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節·業盡愛憎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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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薩曾經和司明說過,‘你已是無瑕之軀’。而在祂說出那句話時,若是大黑佛母有能耐在一旁竊聽,那麽這便是司明的計劃最接近落空的那一瞬間。
    很可惜,大黑佛母沒那個能力。
    而司明所謂的‘無瑕之軀’,也理所當然的不是他的強化配置已然無漏無缺。
    菩薩指的,不是力量構架。
    菩薩指的,就是單純的力量!
    因為司明在整個天神隊中最強,最無可匹敵的那一領域。其實並不是他那還隻吸收了一點點的死亡神性,也不是他那隻開發了一絲絲的黑夜鬥氣——不,他最強的一點,其實在於他那遠超同盟六維屬性!
    全屬性,一千點。
    在平均強化隻有B級的天神隊中,他以外的次強者,其最突出的屬性,也隻是勉強觸碰到他六維之一的二分之一。而在輪回世界之中,倍率再高的技能,其所能發揮出的威力,往往也將取決於輪回者本身的基礎屬性!
    第二階的基因鎖已經開啟。
    司明已然發現,隻有自己,在解開第二階的基因鎖時,才能夠,才需要如此肆意地擴展自身身軀。因為他在全力以赴時所擁有的力量實在是太過龐大,以至於必須要大幅度地拓增自己的體格,才能夠有效地打出所有的力。
    高達四米的雄壯巨人,因此而屹立於大地之上。那能夠隨著肉體變更而自主延伸的生化納米服,如今像是一層緊身衣一般繃緊。身負八臂的佛母真身,在如今的司明麵前竟是如同一隻侏儒一般矮小,而下一刻,已然從特大劍降格為單手劍的罪業大劍,便猛地刺入了佛母真身的胸膛!
    ‘轟——!!’漆黑的火焰,驟然迸發。劍刃和青銅的摩擦刺耳銳利,然而其被穿透的過程,卻利落的宛若用長釘貫穿橡皮一樣。
    邪爆。
    空氣,猛地炸開。
    迸射而出的漆黑火焰,直接在佛母真身背後的土地上鑿出一道上百米長的光滑溝槽。那原本被蟲群觸手所分割的戰場,竟也在這一刻被貫穿了三分之二!
    他的同伴們猛地扭過頭看向他,有些人興奮,有些人驚訝。而無論如何,這都是他們第一次見識到司明的力量。
    那從來不需要使用的,近戰格鬥的力量。
    佛母的真身發出尖銳的咆哮,八支臂膀上所抓住的供物,所維持的手印,皆在這一刻盡數鬆開。牙齒,頭發,耳朵,頭顱,所有的零碎盡數跌落地麵,而那八支青銅的臂膀,便朝著司明的身上砸下。
    那是極其強勁的拳頭,佛母揮出的每一拳,每一掌,都在空氣中撕裂出大片渾濁的白色音障。然而這樣迅疾的攻勢,它的敵人卻不避,也不擋。
    那就像是一堵牆,黑色的牆。
    那就像是一座山,不朽的山。
    風暴衝刷撞擊在山巒之上,最終的結果,也就是卷起些許塵沙。而當佛母真身的最後一拳砸散那被掀起的塵土之時,它敵人的模樣,便也再度顯現於它的前方。
    一個淺淺的拳印,正在黑色的納米纖維上慢慢淡化。柔韌的黃昏色氣層纏繞其間,沒有一點外損或者內傷。
    它的敵人裂開了嘴——那漆黑的頭盔再也束縛不住那本應俊秀的麵龐。堅韌的肌肉相互絞合聯結,不像是人,也不像是怪物。然而在佛母真身所聯結的另一重意識中,它卻從中嗅出了死的恐怖。
    “不痛不癢啊。”
    握劍的手,鬆開。握緊的拳頭,抬起。
    佛母真身的頭顱,連同頭顱上的紅布,一起炸裂成為粉末。
    尖銳的慘叫聲響了起來。
    那慘叫的聲音中充斥著某種輪回者熟悉的味道。
    龐大的詛咒氣息從佛母真身的頭顱斷口中向著外側迸發,像是活物一般張牙舞爪,向著四麵八方奮力撕咬。然而它們最想要撕碎,最想要毀滅的目標,卻始終沒有任何動搖。
    它們的撕咬軟弱無力。
    它們的掙紮隻是笑話。
    而最終,徒勞無功的它們重新聚合,便從那濃鬱的詛咒黒霧之中,顯露出了那張輪回者們所知曉的麵貌。
    李若男的麵貌。
    它滿臉驚恐,幾近發狂,而在它說出任何一個字之前。它的所有情緒,便都變轉成為了歇斯底裏的絕望。
    “你要做什麽……不,不!你不能這麽做!佛母……佛母!”
    “不要拋棄我!”
    罪業烈火,熾烈燃燒。而司明那磨盤一般的大手,已然捏住了它那黒霧所化的麵龐。
    青銅的佛像猛地劇烈抽搐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內部蠕動,掙紮,甚至就連那黒霧所構成的李若男,也都有著被切割拋棄的跡象。
    然而司明的手腕上,那楊柳枝所化的手環,卻已然化作鎖鏈將佛像纏繞。
    邪祟固然不死不滅——但不死不滅的前提,是它沒有和朝生暮死的人類相連。大黑佛母能夠擁有如此主觀能動性,能夠引發如此規模的浩劫,全都是因為它在六年前和李若男建立了聯結。雖然這份聯結直到李若男將它的女兒朵朵,也就是陳樂瞳作為祭品獻上後才完全發揮功效。但這並不妨礙這成為了它的致命弱點。
    那麽現在,該是償還的時候了。
    “喚醒。”自司明唇中,吐出低語。
    這既是宣判,也是行刑。
    晦暗的火焰隨即暴起。
    …………………………
    李若男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它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陌生的土地。四周都是伸手難見五指的濃鬱白霧,而那群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可能是機密特種部隊的修行人,以及那個漆黑高大的恐怖殺神,卻已然盡數不見蹤影。
    是夢嗎?
    是,是了!一定是夢。是佛母考驗信徒的夢……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修行高人,這一切就完全不合理!
    它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又猛地直起腰。雙手反向合十,擺出代表獻祭的詛咒儀式手印,眼眸微垂,發出虔誠的祈禱聲音。
    【禍福相依,生死由名……禍福相依,生死由名……】
    【弟子李若男,願將一切盡數獻予大黑佛母……】
    白色的濃霧晃動了起來,似乎是歎息,又似乎是想要咀嚼什麽東西。而從迷霧的深處,有著細細弱弱的聲音響起。
    “李若男……李若男……”
    是它熟悉的聲音。
    它猛地揚起頭,滿臉驚喜。
    “是阿東嗎!是你來找我了嗎?”——阿東是朵朵的父親,也是它的摯愛。六年前,正是阿東最先死在地道裏。
    濃霧繼續晃動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逐漸顯現在李若男的麵前。那是一個身材高大,但卻麵色慘白的年輕人,他的嘴裏塞滿了頭發,空洞的眼眶中塞滿了壞死的牙——他的現身讓李若男發出一聲尖叫,驚喜的聲音之中,頓時便充滿了恐懼。
    “你……你怎麽了?”
    阿東微微低下頭看著它,眼眶中的牙齒,像是淚水一般大顆大顆地落下。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那被頭發塞住的臉蠕動著,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我,我做了什麽了?我什麽都沒有做啊……”
    阿東歎息著消失了。周遭的霧氣也仿佛隨之變淡了些許。從霧氣中又浮現出了另一個嘴裏沒有牙齒的青年,那是阿東的弟弟阿原,是死在六年前的第二個人,也正是他從地道中帶出了那記載著詛咒秘密的攝像機。
    “你為什麽要拿走那個攝像機……你明明知道,那裏麵有詛咒……”
    李若男的腦海中閃過六年前自己在地道口的經曆。那個喂了自己水的小女孩被自己用力推翻在地,因為她說攝像機裏有詛咒,而自己一點都不信。
    “我當時那麽急,哪裏想得到那麽多……還不是你們兩個大男人一個死一個瘋,這能怪我嗎?”
    阿原露出了一個淒慘的笑容,他的身形也消失在了濃霧裏。環繞在周圍的霧氣因此而變得更加稀薄。隱約之間,似乎能夠看見濃霧彼端的許多人影。
    李若男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它意識到自己的身周正在發生某種可怕的事情。
    “若男啊……你將攝像機的內容給媽看,媽不怪你。”
    兩個血肉模糊的人影出現在它的身邊,他們是它的父母,在看過詛咒錄像後死去。
    “可爸不記得將你教育成這樣的人……自己犯下的錯,就應該自己彌補,自己承受。為什麽要連累其它人……”
    “爸,媽……”它喃喃說道,又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啊!但我不照做的話,是會死的啊!我不想死,爸,媽,我不想死!我隻是想活著……我想活下去難道還有錯嗎!?”
    兩位老人消失了。
    而這一刻,濃鬱的霧終於變得足夠稀薄。它在這一刻終於看得見那霧層之外的東西——那是人,密密麻麻的人。而站在最前麵的人,它甚至相當熟悉。
    它看見給它做了六年心理治療的主治醫生,在看了詛咒錄像後在大火中死去。
    它看見那熱心地幫助它和朵朵團圓的社工蘭姐,被佛母控製著吞下了燒紅的玻璃。
    它看見了那被她以詛咒錄像殺死的兩個警察,看見了那自告奮勇去調查佛母秘密的,關愛著朵朵的養父謝啟明……它看見許許多多因它而死的人,直接,或者間接。而他們全都齊整地站在霧的彼端,等待著某件即將發生的事情。
    即將發生,注定發生……它的內心充斥著恐懼。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你們去找佛母啊!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事……是阿東!是阿東執意要到地道裏去的,我也是受害者啊!我隻是想活著又有什麽錯!”
    霧氣變得更稀薄了,它下意識地望向四周。
    而下一刻,一個嬌小的人影出現在她麵前。
    是朵朵。
    它頓時就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將朵朵死死抱住。
    “朵朵,朵朵!朵朵不會離開媽媽的對不對,朵朵會保護媽媽的對不對。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朵朵……朵朵是好孩子,媽媽現在全靠朵朵了……”
    它絮絮叨叨地說,想要說服朵朵,也想要說服自己。然而被它緊緊抱著的小女孩,隻是漠然地抬起了頭。
    “媽媽,是壞壞。”
    她猛地崩解成一團白霧。
    而下一刻,阻礙的霧層完全泯滅。而那不計其數的受害者,臉上都露出嗜血的笑容。
    該報複了,該償還了。
    他們一擁而上,向著被圍在中間的李若男伸出複仇的手。血肉被一塊塊地撕下來,而這罪魁禍首便也因此而發出尖銳的慘叫。
    它不斷地懇求,哀嚎,責罵。但最終,人群淹沒了它。
    司明收回了目光。
    在他視線的更遠處,被楊柳枝所束縛著的大黑佛母正遭受著百倍千倍於李若男的複仇者撕咬。晦暗的火焰搖曳著,灼燒著,直至這無血無淚無痛無情之物,也發出難以承受的慘叫哀嚎。
    這便是罪業。
    罪業的烈火,燒蝕著它們的本質和外相。不死不滅的邪祟也終於迎來了終結,但在外界那一秒後的終結到來之前,這罪業的烈火中,卻至少還要經曆千年。
    ‘蓬——’
    青銅的佛像,在罪業之火和楊柳枝的纏繞下化作了燒毀的殘渣。而一具不住燃燒著的女體骷髏,便在死靈術的喚起下得以活化。
    以生人煉魂乃是大忌,不可輕易為之。
    而在主神的計分通告響起之時,那截燒斷的楊柳枝便輕輕彈起,拍了一下司明的手心。
    算是小懲大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