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要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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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院外樹梢的一片枯葉被秋風吹落,一個極其瘦小伶仃的身影。
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地貼在了靜室敞開的門框邊沿,姿態謙卑地躬身。
月光吝嗇地打在他灰舊的僧袍上,勾勒出一個幾乎沒有重量感的輪廓。
正是小沙彌廣淨!
他手裏捧著一個老舊的搪瓷茶缸,裏麵是溫熱的茶水。
“穀組長,”廣淨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抑製不住的顫抖,眼神飛快地瞟向四周,確認無人,“您……您喝茶。”
他將茶缸塞到穀莊手裏,動作倉促。
穀莊接過,指尖觸到茶缸溫熱的外壁,也觸到了廣淨冰涼的手指。
他不動聲色:“謝謝廣淨師傅。”
廣淨沒有立刻離開。
他低著頭,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在進行激烈的內心掙紮。
最終,他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語速極快地說道:“我知道您與方丈到了後山,明覺師叔肯定說了藏經樓,還得找廣淨!”
“是不是?”
穀莊沒有否認。
“他說得對!您……您要是真想看賬……別信……別信那台電腦,那是人操縱的機器……”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書……舊的……或許……”
話未說完,他猛地住口,臉上血色盡失,驚恐地看了一眼東妙住的方向,如同受驚的兔子。
他轉身就逃。
灰色的僧袍在昏暗的光線裏迅速消失在小徑盡頭。
“舊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書?”穀莊心中猛地一跳,像被投入石子的古井。
廣淨那破碎的、充滿恐懼的提示,像黑暗中驟然閃現的火星。
他端著那缸溫熱的茶,站在原地,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冰冷的心底,被這點微弱的火星燙了一下。
藏經閣浩瀚如海。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書才是關鍵?
廣淨冒死遞來的這點星火,指向的究竟是生門,還是另一重更深的陷阱?
他抬頭,再次望向那燈火通明的東妙僧房。
夜色如墨,沉沉壓下,那窗口透出的光。
此刻看來,竟帶著一絲幽冷的意味。
東妙的身影,並未在窗前出現,但那無形的威壓,仿佛已彌漫至整個院落。
穀莊慢慢呷了一口缸中的茶水,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卻驅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一個中心——那本被重重掩蓋的賬目,才是解開這古刹迷霧的唯一鑰匙。
穀莊握緊了茶缸,指尖的暖意與心底的寒流無聲對抗。
藏經閣的輪廓在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廣淨那句“舊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書”在腦海中反複回響。
那幽深的閣樓裏,在積滿塵埃的經卷深處,是否真的沉睡著能刺破黑暗的真相?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最後一點溫熱的茶水飲盡。
無論前方是佛光還是深淵。
藏經閣,他都必須去闖一闖了。
暗夜無邊,那卷被刻意遺忘的舊經文,或許就是唯一能劈開這濃重黑幕的微光。
深夜,仿佛墨汁浸透了宣紙,連月色也被濃厚的雲層吞噬得一幹二淨。
白日喧囂的清涼寺終於徹底沉入死寂的深海。
唯有山風掠過古樹的枝葉,發出低沉嗚咽的歎息。
如同不知名的孤魂在千年古刹的飛簷鬥拱間遊蕩徘徊。
不知過了多久。
仿佛凝滯的時間之輪終於艱澀地轉動了一格。
確認巡夜僧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側偏殿的方向後,穀莊與兩個安保人員的身影無聲地滑出廊柱的庇護,如同融入暗夜的一滴濃墨。
厚重的藏經樓門年深日久,推開時帶動的氣流發出短促而尖細的呻吟——“吱——”,這一聲如同銳器刮過繃緊的琴弦,刺破了濃稠的寧靜。
閣樓內濃重的香燭煙氣混合著木質經年累月的氣息轟然湧出,沉甸甸地迎麵撲來。
巨大的佛像矗立在無邊的黑暗中,僅靠佛前長明燈那微弱如豆的橙黃火苗勾勒出金剛怒目的威嚴輪廓,在這極度的幽暗中俯瞰著闖入者。
那冰冷的威壓如同有形之物,沉甸甸地自頭頂壓下。
空氣裏黴味和塵味擰成一股繩,絞著穀莊的喉嚨。
他屏著呼吸,那點微弱的氣息在鼻腔裏打轉,燙得嚇人。
腳下,蒲團投下的影子被月光拉扯得奇形怪狀,像一團團癱軟汙濁的墨跡。
他緊貼著牆,冰冷的濕氣透過單薄衣料,蛇一樣往皮膚裏鑽。
側前方,那巨大的書櫃森然矗立,投下更濃、更深的黑暗,櫃格如同無數隻空洞的眼眶,漠然凝視著這不速之客。
兩個安保幹警的低語和手電光柱在另一頭晃動,一格一格,掃過那些或新或舊的經卷封皮。
窸窣聲,紙頁翻動聲,腳步摩擦地麵的沙沙聲。
在這死寂的藏經樓裏被無限放大。
敲打著穀莊早已繃緊如弓弦的神經。
“找到了!”一聲壓低的歡呼刺破凝滯。
穀莊心髒猛地一縮,幾乎撞上肋骨。
他看見一個幹警舉起一本《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書,微光下,封麵嶄新,甚至能想象出那上麵未散的油墨清香。
“不是這本,”另一個聲音打斷,透著疲憊和焦躁,“要舊的。”
那點剛燃起的火星倏地滅了。
手電光繼續移動,像盲目的觸須,在知識的墳塋裏徒勞摸索。
就在這時,慘白的月光掙紮著穿透高窗的欞格,微弱地潑灑進來,驅趕開一小片混沌。
光影挪移的刹那,穀莊眼角猛地一跳——最底層一個幾乎被完全遮蔽的角落格子裏,蜷縮著一本東西。
卷邊、破損,封麵顏色沉黯,幾乎與那深色木頭融為一體。
是它!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一股近乎痙攣的狂喜攫住他。
他幾乎是撲過去的,膝蓋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也渾然不覺。
手指急切地探入那格子的陰影,觸到了——粗糙、幹韌的封皮,邊緣毛刺刺的。
他小心翼翼地,像捧出易碎的夢境,將它取了出來。
快速而無聲地翻動,紙頁脆硬,發出細微的、瀕臨碎裂般的呻吟。
沒有,什麽都沒有。
預期的夾層、任何異常的痕跡,統統不存在。
隻是一本被歲月啃噬得快要散架的舊經書。
失望像一瓢冰水,兜頭澆滅了他眼底的光。
不甘心……怎麽可能甘心?
他猛地蹲下又一次將手狠狠捅進那個暗黑的格子深處,指尖粗暴地刮擦著木質的內壁。
仿佛要將這捉弄人的木盒子掏穿。
“哢噠。”
一聲極輕微、極沉悶的機括齧合聲,從他指尖觸碰到的某個點傳來,清晰得恐怖,絕非木頭發出的聲音。
穀莊渾身血液瞬間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