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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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世廷放下電話,心裏隱隱作痛。
    他和江昭寧明爭暗鬥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江昭寧動手如此快、如此狠、如此的不留餘地!
    從查貪腐官員由點到線,現在甚至得寸進尺到“麵”了。
    這分明是衝著他劉世廷來的。
    這哪裏是在查案?
    這分明是揮刀,目標清晰而惡毒——就是要砍斷他的左膀右臂,斬斷他經營多年的權力觸角!
    那些被帶走的人……
    哪一個不是他劉世廷提拔上來,或是與他有千絲萬縷、休戚與共的聯係?
    動了他們,就是動了他劉世廷的根基!
    尤其刺痛他神經的是,操刀的人,竟然會是王海峰!
    王海峰!
    這個名字在劉世廷的腦海中沉浮著,帶著強烈的反差與一絲被背叛的荒謬感。
    在他的認知疆域裏,這位“老紀委”,從來就是“圓滑世故”和“明哲保身”的代名詞,是個深諳官場進退之道的“老油條”。
    他像一件被歲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舊家具,穩穩當當地擺在那裏,從不會主動招惹是非,也似乎對任何“建功立業”缺乏真正的興致。
    記得三年前縣裏搞河道治理工程,當時就有群眾舉報工程質量問題,王海峰作為紀委書記,本該徹查此事,可他卻以“證據不足”為由草草結案。
    定性為“施工管理不規範”,處理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包工頭,罰了幾十萬了事。
    一場沸沸揚揚的風波,在王海峰的主導下,就這樣草草畫上了句號。
    表麵功夫做得很好,報告措辭滴水不漏,既回應了舉報,也避免了對任何官員的深入追究,更沒有觸碰工程的利益鏈條本身。
    後來劉世廷才得知,當時的主政領導私下找王海峰談過話,暗示他不要深究。
    王海峰果然就順水推舟,做了個順水人情。
    這件事之後,劉世廷對王海峰的評價基本定型:這是個守成有餘、進取不足的“維持會長”。
    他的心思不在刮骨療毒,不在揪出大老虎,而在於“保位子不出錯,能交差就行”,等著平安退休。
    整個縣委大院,誰不知道王海峰這點心思?
    這幾乎是大家的共識。
    可如今呢?
    這樣一個“船到碼頭車到站”的人,卻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一夕之間,脫胎換骨。他從那件老舊的、浸透著陳腐氣息的中山裝裏鑽了出來,變得雷厲風行起來。
    他不再打太極,不再和稀泥,不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像一把沉寂多年、突然被磨礪出鋒利寒光的寶劍,筆直地刺向東山縣權力結構的核心!
    王海峰,他究竟圖什麽?
    劉世廷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巨大的疑問,如同沉重的陰雲,死死壓在劉世廷的心頭。
    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發出沉悶而焦躁的篤篤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刺耳。
    他想不通!
    一個快要退下去的人,一個已經把明哲保身刻進骨子裏的官僚,他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這樣一條激烈而凶險的路?
    這未知帶來的不安,比明槍更加折磨人。
    “混賬!”一股強烈的、幾乎要炸裂開來的惱怒,毫無預兆地從心底湧起,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堤壩。
    他猛地抄起桌角那個陪伴他多年的厚重玻璃煙灰缸,狠狠砸向地麵。
    煙灰缸沒有碎裂,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裏麵的煙灰和煙蒂騰起一片灰霧,瞬間髒汙了幹淨的地麵,如同他此刻汙濁的心情。
    這種被人從暗處精準刺來一刀的感覺,讓他這位習慣掌控局麵、呼風喚雨的一縣之長,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與狼狽!
    不行!決不能坐以待斃!
    “沈主任,上來一下!”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沈近南。
    沈近南馬上跑了上來。
    “縣長,您找我?”
    “你去叫他來一下。”劉世廷目光如鷹隼般盯在沈近南臉上,言簡意賅。
    他甚至不屑於直接稱呼那個名字,用一個“他”字代替,透露出極度的輕蔑和此刻的冰冷心態。
    沈近南明顯愣了一下,眼神中掠過一絲迷茫:“誰?”
    話一出口,他看到劉世廷驟然陰沉的臉色,瞬間意識到說錯話了,脊背立刻繃直,額頭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王海峰!”劉世廷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個名字。
    “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沈近南如夢初醒,連忙點頭哈腰,忙不迭地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縣長,我馬上打電話給他。”
    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著,似乎隻想立刻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壓力。
    “電話我就可以打,還要你掏手機?”劉世廷猛地提高了聲調,聲音裏充滿了不耐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慍怒,目光銳利地剮在沈近南那張惶恐的臉上。
    這個沈近南,平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最是機靈圓滑,懂得看眼色,怎麽今天麵對這麽明顯的情況,反應如此遲鈍不堪?
    簡直是愚不可及!
    這更添了他的煩躁。
    沈近南的手僵在半空,手機顯得那麽尷尬。
    他困惑而惶恐地看著縣長,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嘴唇動了動,最終隻發出微弱的聲音:“劉縣長,您的意思是……?”
    他感覺自己似乎揣摩到了一層意思,但又不確定那洶湧暗流下的真實意圖。
    “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劉世廷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身軀帶來一種壓迫感。
    他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微微前傾,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一字一頓,每個音節都像重錘砸下,“去請!客客氣氣地說,是我劉世廷去請他的。明白嗎?”
    這句話如同在沈近南的腦海中投入了一道閃電!
    他瞬間恍然大悟,眼神中迷茫盡去,代之以一種豁然開朗後的緊繃。
    他明白了,縣長這是要維持住表麵最後的風度,講究一個“禮”字在前。
    至於“禮”後麵的“兵”何時展現,那就要看對方的態度了。
    兵來將擋之前,先給對方遞一張看似彬彬有禮、實則暗藏刀鋒的“帖子”。
    沈近南立刻將手機塞回口袋,挺直腰杆,語氣也變得鄭重其事:“我明白!明白!”
    “先待之以禮,示之以敬!”
    “縣長,您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把王書記請過來。”
    “去吧!”劉世廷重重地一揮手,仿佛用盡了力氣,坐回寬大的真皮座椅中。
    “是!”沈近南連忙躬身,動作盡可能輕緩地,如同怕驚擾了什麽似的,倒退著退向門口。
    然後才轉身,如同影子一般悄無聲息地拉開門,退了出去,再輕輕將門縫合攏。
    “哢噠。”隨著那一聲輕微的關門聲響,辦公室裏又重新被死一般的寂靜包裹。
    巨大的空間裏隻剩下他一個人的沉重呼吸聲。
    劉世廷向後靠進高背椅裏,疲憊和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