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南洋變局,海盜王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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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黏稠的血泊裏,腳下發出“噗嗤”的聲響。
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甲板上的慘狀。
屍體。
到處都是屍體。
有的被攔腰斬斷,腸子流了一地,有的頭顱不翼而飛,脖頸處的斷口像個黑洞。
更多的人,四肢呈現出詭異的扭曲角度,顯然是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這些都是大周的子民。
他們是謝家商行的船員,是水師的後勤。
他們本該滿載著貨物,安全地回到港口,拿著工錢回家見老婆孩子。
現在,他們變成了一堆冰冷的爛肉。
“搜!”
陸遠的聲音嘶啞,從牙縫裏擠出來,“給老子一寸一寸地搜!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士兵們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舉著火把散開。
他們翻動著屍體,在每一個角落裏尋找著生命跡象,但每一次翻動,帶來的都是更深的絕望。
“報告提督!船艙裏全是水,破洞太大了!”
“報告提督!貨倉被燒了,什麽都沒剩下!”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傳來。陸遠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整艘船,就像一座移動的墳墓。
“提督!這裏!這裏有動靜!”
突然,底艙方向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
陸遠精神一振,提著刀快步衝了過去。
在底艙一個堆放雜物的夾層裏,幾名士兵正合力撬開一塊被木箱壓住的艙板。
“吱嘎——”
艙板被撬開,一股混合著尿騷和恐懼的臭味,從下麵湧了出來。
火把湊近。
隻見狹小的空間裏,蜷縮著一個渾身發抖的人影。
那是個老人,穿著謝家商行掌櫃的衣服,但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被血汙浸透。
他的一隻眼睛不見了,隻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另一隻眼睛也渙散無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別……別殺我……”
老人看到火光,發出了野獸般的嗚咽,雙手抱頭,縮成一團。
“老人家,別怕,我們是大周水師,我們是來救你的。”一名士兵試圖安撫他。
但老人像是被嚇破了膽,,神智已經崩潰了嘴裏隻是不斷重複著“別殺我,別殺我”。
“把他抬出去,讓軍醫看看。”陸遠沉聲道。
幾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將老人從夾層裏抬了出來。
隨船的軍醫很快趕到,他檢查了一下老人的情況,眉頭緊鎖。
“提督,人還活著,但驚嚇過度,心神失守,問不出話來。”軍醫說著,從藥箱裏取出一套細長的銀針。
“我先施針,穩住他的心神。”
幾根銀針刺入老人的穴位,他劇烈顫抖的身體,漸漸平複下來。
那隻完好的眼睛裏,也慢慢恢複了一絲神采。
老人環顧四周,看到了陸遠和他身後那些身穿大周軍服的士兵。
“哇”的一聲,他哭了出來。
那哭聲充滿了委屈、恐懼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們……我們得救了……”
“老人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誰幹的?”陸遠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
提到這個,老人剛剛平複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是……是海盜!”
“是黑鯊!是那群畜生!”
老人用那隻獨眼死死盯著陸遠,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
“他們就像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不是為了求財!他們搶了我們的貨,一把火全燒了!”
“然後……然後他們把船上的兄弟們,一個個……一個個綁在桅杆上……”
老人說不下去了,渾身抖得像篩糠。
“他們把兄弟們當活靶子!”
“用弓箭射,用刀砍,看著兄弟們慘叫,他們就在旁邊哈哈大笑!”
“他們還說……還說……”
“他們說什麽?”陸遠追問。
老人抬起手,指向那根插著彎刀的主桅杆。
“他們說,這是給大周水師的見麵禮!”
“他們說,大周的軍隊,都是一群隻會躲在港口裏不敢出門的娘們!”
陸遠的拳頭,瞬間捏緊。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士兵,都聽到了老人的話,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鐵青色。
陸遠站起身,走到主桅杆下,抬起頭,看著那柄造型囂張的彎刀。
刀身在火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像毒蛇的信子。
他伸出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鏘!”
彎刀被拔出。
那張被釘在桅杆上的羊皮紙,飄落下來。
陸遠伸手接住。
那是一張人皮。
上麵還帶著未幹的血跡,觸手滑膩。
是一幅畫。
畫是用鮮血畫成的,筆觸粗糙而猙獰。
畫的中央,是一艘巨大的福船,上麵畫著大周水師的龍旗。
但這艘象征著大周國威的戰船,卻被畫成了一隻把頭縮進殼裏的烏龜。
在烏龜的周圍,是幾條體型龐大的黑色鯊魚。
鯊魚張著血盆大口,正在瘋狂地撕咬著龜殼。
鮮血四濺。
而在畫的旁邊,用漢字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那字體,像是三歲孩童寫的,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極致的侮辱和挑釁。
“聞大周水師添置新船,原來是用來在港口孵蛋的。”
“若不敢來,不如將公主送來給我暖床。”
落款,是三個血紅的大字——黑鯊王。
陸遠看著那行字,特別是最後一句,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衝上了頭頂。
“哢嚓。”一聲輕響,他手中的那柄彎刀,竟被他生生捏變了形。
“提督……”
副將王彪湊了過來,看到了那張人皮上的內容。
他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畜生!”
王彪一把搶過人皮,轉身給周圍的將領們看。
“都他娘的看看!看看這群雜碎寫的是什麽!”
將領們一個個圍了上來。
當他們看清那畫,看清那行字時,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火山般的爆發。
“操他姥姥的!”
一名脾氣火爆的都尉,一拳砸在船舷上,堅硬的鐵木竟被他砸出一個凹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羞辱公主殿下!這幫狗娘養的,老子要扒了他們的皮!”
“提督!下令吧!我們跟他們拚了!”
將領們一個個眼珠子通紅,像是一群被激怒的野獸,恨不得立刻就衝進大海,將那所謂的“黑鯊王”撕成碎片。
陸遠沒有說話。
他隻是緩緩地,將那張人皮折疊起來,揣進了懷裏。
然後,他轉身,跳下破船,一步步走回碼頭。
他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
消息是瞞不住的,甚至不用刻意去傳。
那艘停在碼頭的幽靈船,那一百多具被抬下來的殘缺屍體,就是最直接的宣告。
不到半個時辰,“謝家商船在南洋被屠!”,“海盜放話,羞辱公主,嘲笑我大周水師是縮頭烏龜!”,兩條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飛速傳遍了整個泉州港大營。
剛剛還因為“原地待命”而怨聲載道、士氣渙散的軍營,瞬間變了。
那些在賭錢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骰子,那些在睡懶覺的士兵,從床鋪上一躍而起,那些聚在一起抱怨軍餉太少的士兵,也全都沉默了。
校場上。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走出來的。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從各自的營房裏走出來,默默地匯聚到校場中央。
沒有人下令。
沒有人組織。
數千名士兵,自發地集結在一起。
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喧嘩。
隻是默默地從武器架上取下自己的兵器。
“噌——”
長刀出鞘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拿出磨刀石,拿出擦槍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手中的兵器。
校場上,隻剩下磨刀石摩擦刀刃的“沙沙”聲。
那聲音連成一片,像是暴雨來臨前的風聲。
他們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慵懶和頹廢,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凶狠。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投向了同一個方向。
帥帳。
他們在等。
等他們的主帥,給他們一個交代。
等提督大人的一句話。
如果,提督認慫了,選擇了忍氣吞聲,那麽,這支軍隊的脊梁骨,就徹底斷了。
以後,他們將永遠抬不起頭來。
……
帥帳內。
燭火搖曳。
陸遠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桌案後。
桌案的左邊,放著那麵被太監宣讀過的金牌令箭。
上麵“原地待命”四個字,在燭火下顯得冰冷而刺眼。
桌案的右邊,放著那張從屍體堆裏帶回來的,帶血的人皮。
上麵那句“不如將公主送來給我暖床”,像一條毒蛇,在撕咬著陸遠的理智。
一邊,是抗旨不遵的滔天死罪。
另一邊,是軍人的血性,是大周的國威。
陸遠閉上了眼睛。
他陸遠,堂堂七尺男兒,手握大周最精銳的水師,若是今天當了縮頭烏龜,死後,有何麵目去見大周的列祖列宗?有何麵目去見那些慘死在海上的同胞?
陸遠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中的迷茫和掙紮,在這一刻,盡數褪去。
隻剩下一種令人膽寒的決絕。
他緩緩站起身。
“噌”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劍鋒在燭火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提著劍,一步步走到帳門口。
掀開帳簾。
門外,站著一排將領。
王彪,還有那些都尉、校尉,全都站在那裏。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用一種期盼、懇求、甚至帶著一絲決絕的目光,看著陸遠。
陸遠環視一圈,沉聲道:
“傳令。”
“擊鼓,聚將!”
眾將聞言,身體猛地一震,眼中瞬間爆發出炙熱的光芒。
陸遠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走回桌案前,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劍鋒對準的,是那枚象征著皇權、象征著太子意誌的“原地待命”金牌令。
“為了大周!”
陸遠低吼一聲。
手臂猛然揮下!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死寂的帥帳內,驟然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