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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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爭渡把記有白龍珠的古籍給了謝觀棋,順帶將那顆真正的龍珠也還給謝觀棋。
但是謝觀棋隻收了書,問:“真的龍珠不能入藥嗎?”
林爭渡:“可以是可以……”
謝觀棋:“那你收著吧。”
他把書往自己懷裏一揣,低頭拿起護腕往自己手臂上套。
護腕是係繩的,單手不好打結。謝觀棋很熟練的用牙齒咬住其中一根繩子,單手扯著另外一條繩子,交錯著打上了結。
等他要如法炮製給另外一個護腕穿繩時,林爭渡很輕的歎了口氣,走到他麵前:“把手給我。”
她拉住謝觀棋手臂,素白掌心從下麵托住他護腕。
謝觀棋的衣服是黑的,護腕也是黑色,甚至不是皮革,而是一種更加粗糙又堅硬的布料,疊了好幾層——林爭渡摸到了夾層,裏麵似乎塞了壓薄的鐵片。
她記得劍宗並不窮,統一給發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法衣,布料柔軟裁剪貼身,又不論男女都一水的褲裝配小腿靴,仙氣而颯爽。
很多劍修把存下來的靈石拿去養劍,沒錢買衣服了就穿宗門統一套裝來充門麵。
但是林爭渡從來沒有見過謝觀棋穿劍宗的衣服。
他身上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黑色,款式永遠簡單而樸素,護腕也總是這一個樣式的。林爭渡很懷疑謝觀棋這身衣服,如果出去打架的話,一刻鍾都堅持不了,馬上就會被對麵轟成飛灰。
護腕綁好了,林爭渡鬆開手。
綁護腕時她一直低著頭,也沒有抬起眼皮看半眼謝觀棋,更沒有問謝觀棋關於衣服的問題。
林爭渡沒有看謝觀棋,但是謝觀棋卻低著眼睫在看林爭渡。等林爭渡鬆開手要轉身時,謝觀棋拉住了她的衣袖——
素白的窄袖,是很輕薄的棉紗,握在手裏跟一陣輕煙似的。
林爭渡愣了一下,遲疑而緩慢的抬起眼睛,同謝觀棋對視:“還有事?”
謝觀棋:“你——”
話到口邊,謝觀棋停了一下,有些語塞。
上一次林爭渡躲他,謝觀棋堵著追問,看出林大夫回答敷衍,顧盼左右而言它。
有些時候,不知道就是不想說,下次再聚就是三十二號,我沒有躲你就是我同你玩不到一塊——逼問太過對雙方都沒有好處,所以謝觀棋沒有刨根問底,自己很失落的回劍宗去了。
回去路上看見藥宗大門口的布告欄,林爭渡的一條懸賞委托在上麵掛了好幾年。
他想就當報恩,一條龍也不算什麽,遂揭了懸賞走。走之前還特意囑咐管布告欄的藥宗弟子,不要跟別人說他的名字——想著悄悄把任務做了,再悄悄把珠子放到林大夫門口。
謝觀棋預想的是不見麵,放完東西就走。
他是很喜歡林大夫的性情沒錯,但又不是非要交這個朋友不可。林大夫不喜歡他,他繞著點走就行了,但沒想過上門去貼著討好。
謝觀棋也是很有骨氣的,絕不會舔著臉和討厭自己的人交朋友。
但是等到了藥山小院,謝觀棋腳底就像生了根。許多理由自然而然的冒出來——龍身好像也是不錯的藥材,既然要報恩,不如一起都送給林大夫。
這麽大的雨,珠子還是親手交給林大夫比較好,不然放在門口,被風刮走了怎麽辦?
來都來了,雨這麽大,淋得他身上直冒寒氣,跟林大夫討一杯熱水,那也不算厚臉皮。
……
結果理由想了那麽多,現在謝觀棋還是想問——你之前為什麽討厭我啊?
我做錯什麽了嗎?
他盯著林爭渡的臉,最後憋出一句:“我得回劍宗去上早課了。”
林爭渡愣了下:“你還要上早課?”
謝觀棋:“要上的,早練劍,晚讀書。”
林爭渡更吃驚了:“劍宗還有文化課?”
謝觀棋:“當然有。”
林爭渡後退兩步,讓出房門:“那你快去,別遲到了。”
謝觀棋點點頭,快步出去。前幾步他走得同手同腳,多走幾步後就正常了,走到台階上時他回頭看,見林爭渡兩手撐在欄杆上,蹙著眉在目送他。
四目相對,林爭渡因為他突然回頭,嚇了一跳,不自覺站直了,眼睛睜大,肩膀也繃緊。
有種偷看別人被抓包的心虛。
不等林爭渡調整好心態——謝觀棋一下子回過身來,兩步跨過台階。
腿長帶來的好處是步子邁得大,林爭渡一下眼睛還沒眨完的功夫,謝觀棋已經走回到她麵前,帶來一陣風,撲到林爭渡臉上。
他重新抓住林爭渡衣袖,神色認真:“我還是想問,你之前為什麽不理我,現在怎麽又好了?我不明白。”
謝觀棋還是想知道答案。
他不能忍受那種不清不楚,含糊曖昧的東西纏繞著自己。
林爭渡驚得下意識後退,又因為被謝觀棋抓住了衣袖,所以沒退兩步便停住了腳,心髒怦怦亂跳,好懸沒從喉嚨裏蹦出來。
年輕劍修的目光就像他的劍一樣,鋒利直白,大有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林爭渡心慌了一會,漸漸鎮定下來。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她強作鎮定的抬起頭去看謝觀棋雙眼,道:“我什麽時候不理你了?”
謝觀棋:“我上回走的前兩天——我做了讓你討厭的事情嗎?”
林爭渡:“沒有那種事,我隻是……”
總不好說自己做了春夢。但也不能再用含糊的借口敷衍。
林爭渡忖度片刻,道:“我隻是做了噩夢。”
“夢魘的翅膀掛在配藥室裏,那天晚上我又在配藥室睡著,結果夢見我把你治死了,你師父提著劍上門來找我要說法。”
她歎了一口氣,眼眸向上幽幽望著謝觀棋:“嚇死我了,夢醒之後就有點怕你。我都和你說了,我自己緩幾天就好——結果你自己走了,莫名其妙的。”
謝觀棋一愣,被林爭渡望著,底氣慢慢虛了,手也鬆開林爭渡袖口。
他低聲:“我,我不知道——對不起。”
林爭渡寬慰他:“也不能全怪你,當時我也沒說真話。”
停頓了一下,林爭渡笑笑,說:“總覺得當著你的麵,說我在夢裏把你治死了,挺怪的。”
她這個笑是發自內心的笑,畢竟如果要那時候的林爭渡當著謝觀棋的麵,說我在夢裏把你睡了——那已經不是怪,而是有些下流了。
當然,現在的林爭渡也不打算說出這句話。
*
謝觀棋沒有撒謊,劍宗確實有早課。但劍宗的早課並沒有強製要求必須人到。
你愛到不到,反正每月都有文考,考不及格了在成績單排名上被公開處刑,被師父吊起來揍,也不關文化課老師的事。
當然,不是每個文考成績不好的弟子都會倒黴,也有例外,比如謝觀棋。
雲省長老對他的要求是別考倒數第一就行,其他弟子也不會覺得謝觀棋文考成績一般般有什麽問題。
一般般就行了——劍都已經練得那麽好,好到讓人根本不想和他呆在同一個宗門了,要是文化成績也名列前茅,那讓她們這些同期弟子怎麽辦?去上吊嗎?
令同門見之就想上吊的謝觀棋靠在門口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小師妹背著書包放學。
她嘴裏還含著一塊糖,樂嗬樂嗬的和朋友揮手告別,一轉頭看見大師兄麵無表情立在門口,嚇得把糖幹咽了下去,哽得麵色發紫。
小師妹喏喏叫人:“大師兄……你回來了啊?”
謝觀棋:“嗯。”
小師妹思來想去,老實道:“我,我最近有好好練劍,二師兄說我進步了,明年就可以自己去秘境裏曆練了。”
謝觀棋眼風一掃,立即看出了對方虛實,“他騙你,你這修為,單獨進去,兩天就死了。”
小師妹:“……”
謝觀棋:“你這個月早課有做筆記嗎?”
小師妹連忙回答:“做了的!我上課絕對沒有走神開小差,老師講的每句話我都記下來了!”
謝觀棋向她伸出一隻手:“借我抄下。”
小師妹:“?”
她茫然的從書包裏掏出書冊給謝觀棋,謝觀棋把書冊粗略一翻,發現小師妹確實筆記做得很全。
他滿意的拿著筆記走了,邊走路邊在心裏計算,自己還有幾天可以用來死記硬背。這趟出去了太久,謝觀棋缺了快兩個月的課,不補一下筆記,說不定真的會變成倒數第一。
與此同時,林爭渡正在收拾那條死得很透的龍。
龍的身體實在是太大了,即使林爭渡覺得它完整的樣子很威風很好看,但實在沒辦法將它原模原樣的留在家裏。
而且龍死後,身上的氣息也還有殘留,會驚嚇到小院附近的低階靈獸,同時也會影響院子裏的植物。所以為了藥山的生態環境著想,還是得把這條龍給拆了。
林爭渡辛辛苦苦勤勤懇懇的拆了一整天,終於把它拆成幾個大塊。看見每塊都比她這個人還大的軀體,林爭渡也懶得做細致活了,把它們全部打包往儲物法器裏塞。
昨天晚上煮的紅薯和土豆已經涼透了,林爭渡把土豆搗爛成泥,拌上醬汁湊合了一頓。
湊合完晚飯,林爭渡癱在椅子上暈碳。歇息了一會兒之後,林爭渡又從懷裏掏出那顆瑩潤皎潔的龍珠,把它捏在指尖轉來轉去。
龍珠很漂亮,但林爭渡的心思卻並不在龍珠身上。她有些走神,想著那個幫她帶來了龍珠的少年劍修。
林爭渡拿不準謝觀棋是什麽意思,他口口聲聲說要和自己交朋友的,可是行為舉止又不像交朋友。
就,挺曖昧的,一種微妙的曖昧。
林爭渡有過兩次十七歲,上一次十七歲的時候她倒是正在談戀愛,但也沒人會為了追女朋友跑去殺一條龍。
想來想去,想不出答案。既覺得曖昧,又怕是自己多想,更何況十七歲好小,十七歲好麻煩,林爭渡一細想,便覺得不好下嘴。
她正自顧自思索,忽然院門被拍得震天響——林爭渡翻身起來,把龍珠收好,快步出去開門。
門外是青嵐,哇哇大哭的撲進林爭渡懷裏,大聲哭訴:“師姐!陸圓圓扯我頭發!”
冒著貓耳朵的少年跟在青嵐後麵,頂著臉上數道抓痕,翻了個白眼:“是你先說要給我絕育的!”
林爭渡低頭一看,見小師妹發髻散了一邊,珠花也不見了。
她在心裏歎氣,一隻手牽青嵐,一隻手拉住陸圓圓,把兩個人都帶進屋。
林爭渡先把陸圓圓按到椅子上,給他的臉上了藥,然後再拿手帕擦幹淨青嵐的眼淚,幫她重新梳頭發。
林爭渡:“你珠花呢?”
青嵐吸著鼻子:“不知道掉哪去了。”
林爭渡翻開自己梳妝台上的匣子,找到了一支紫色的成串珠花。她記得這個珠花似乎是一對,但是在匣子裏找了找,卻沒有找到另外一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