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蘇方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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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傾言冷嘲著開口,漆黑的眸子讓人看不透。
    孟昭月頓時抬手接過,又行了一禮,“勞煩大人了。”
    聲音略有點僵硬,但總歸是接了。
    謝傾言掃了她一眼,轉身,目光轉瞬陰沉下來,衣擺被冷風吹得獵獵作響。
    朔風如刀,寒徹骨髓。
    他要走的路,遠不止目之所及的儀門,更不是車馬可至的千步廊。
    ——哪怕,那是寅朝上下,除了帝後隻有一人才有的殊榮。
    驕陽懸在頭頂,卻仍舊照耀不到深牆宮苑之下藏著的汙穢,也照不化喪於北境十五年白骨露野的寒。
    金光浸了紫宸殿的鎏金窗欞,發著冷光。
    謝傾言捧著鎏銀托盤入內時,太後正捏著漕運賬本,指節泛白,風華猶在的麵龐上盡是怒容。
    他垂著眉眼,正紅蟒紋袍角掃過金磚,悄無聲息。
    十五年的隱忍,哪怕權柄滔天,恨意凝實,也能不動聲色。
    “娘娘,”他將托盤裏的卷軸和密信遞上,聲音低緩,“這是今日查到的密信。”
    太後擱下賬本,指尖在密信上劃了道冷痕,拆開掃了兩眼。
    “秋相把持戶部這十年,國庫尚未充裕,他自己的腰包倒是鼓了不少。”
    她抬眼看向謝傾言,眸中淬著權衡。
    “你是哀家的人,這事兒還得你去辦——
    帶人去相府‘查查’,既是敲山震虎,也讓他知道,這寅朝的財權,還輪不到他秋家說了算。”
    袖中指尖微蜷,謝傾言躬身領旨。
    太後要財權,他要血債。
    這“貪腐”隻是第一道口子。
    “隻是丞相勢大,若搜不出實證,恐難以服眾。”
    謝傾言刻意留了話頭。
    太後冷笑一聲,扔給他一枚鎏金令牌,“持哀家令牌去,若他敢攔,就說哀家要查的是藩王通敵,牽連相府,誰敢徇私,以謀逆論罪!”
    .
    丞相府位於京都最好的地段,加之京東這處多是高門顯貴,門口一裏外往來商客絡繹不絕。
    謝傾言離去的腳步聲消失後,孟昭月終於動了腳,原想直接回繡坊,但耐不過燕兒。
    “孟姐姐,我們看看胭脂再回吧。”
    “來來來,小娘子看過來……蘇州粉,揚州脂,擦了能招狀元郎!”
    燕兒扯過孟昭月時細細看了她兩眼。
    隻見孟昭月唇瓣顏色淺淡,略有些蒼白。
    若不是她這雙桃花眼,和濃密卷翹的睫毛過於耀眼,想必看起來不會如此有精神。
    “姐姐要不要試試,我幫你?”
    孟昭月往後退了一步,微微搖頭,“算了,我不愛這些。”
    “嗬,是不愛啊,還是買不起啊?”
    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雖嬌嫩,但略顯刻薄。
    孟昭月扭頭看了看,剛好對上一個衣著華麗的俏丫頭不善的眼神。
    “看這窮酸的,衣服洗得都發白了,還買胭脂?切!也就買些這小攤兒貨色了?”
    一句話,罵了兩人。
    攤主臉色漲紅,但不吭聲。
    孟昭月倒是淡淡一笑,看著這位嬌俏的小姐,語調平淡。
    “這位小姐,我雖不富貴,但靠自己雙手吃飯,足以。何況胭脂不過錦上添花,在這冬日,尚無米碳重要……”
    “自食其力,甚好!”
    她話音未落,就被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
    眾人回頭,見一位玉冠束發,身著披風卻手拿折扇的公子站在不遠處。
    見她們回頭,他將折扇猛地在手心打合,勾著嘴角走近兩步。
    “小姐風儀,頗有大家閨範。”
    視線一觸即分,孟昭月扯著燕兒微微後撤,不像要保持合乎禮數的距離,更像是準備掉頭就走。
    “公子謬讚,告辭。”
    幾乎就在同時,剛還盛氣淩人的人突然放軟了聲調。
    “相府秋盈盈參見安王。”
    孟昭月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但仍舊迅速行禮。
    不止她們,周遭百姓聽到這話的,隻愣了一瞬,便接連跪地行禮。
    一聲聲的“參見安王”此起彼伏。
    “嘖,什麽安王,認錯人了。”
    秋盈盈立刻諂笑著起了身,“嗐,倒是我認錯人了。”
    “切,什麽毛病。”
    “就是,不認識也敢瞎喊,還是丞相府的小姐?”
    “也是,淮南王貪腐的案子還沒著落,哪個王爺膽子這麽大還敢進京?”
    一聲聲奚落響在眾人耳邊,但完全分辨不出到底何人所說。
    秋盈盈臉色不好看,卻不再多言。
    安王是當今的堂兄,其父親為唯一的親王,而他本人也已有了封地。
    隻有年底前這兩月才會回京。
    ——參加年宴。
    孟昭月輕抿了下唇,到底直起了身子,轉身便要離開。
    可有人眼疾手快。
    “哎,等等。”
    安王喊了一嗓子,遠遠扔了個東西過來。
    剛好砸進孟昭月懷中。
    她下意識接住,是一盒口脂。
    小巧的圓盒上不僅刻畫了生動的倩影,甚至還鑲嵌了東珠做陪。
    怎麽看都不俗。
    也是巧了,她剛好識得此物,十多兩銀子一盒的蘇方絳。
    用了之後,朱唇絳豔,紅潤如春。
    遠比她自身淡粉的唇色誘人。
    不知想起了什麽,孟昭月趕緊搖了搖頭,將東西放在攤子上,“多謝公子,但我家中清貧,無福消受此物。不敢勞煩公子割愛。”
    話落,不卑不亢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果然不是親生的,毫無半點相府夫人的風範。”
    燕兒聲音不小,身後兩人都能聽到。
    安王的視線輕晃,久久未曾收回,眯著眸子細看了好幾眼。
    半晌過去,安王揮開折扇,輕飄飄瞥了眼一直站在他身側的臉色漲紅的秋盈盈。
    “嘖,秋銘安那小家夥連自家妹妹都管不好了?看樣子,我得去教教他。”
    秋盈盈渾身一顫,薄唇半咬,正想道歉卻已不見了人影,隻好憤恨地瞪著孟昭月兩人的背影。
    人來人往的街道,無人在意這裏,倒是更多人被孟昭月的容顏吸引。
    畢竟她長得過於美豔了些,著實很容易入眼,又很不容易從記憶中消除。
    兩人又逛了會,這才蹬上繡坊的馬車,一路往西,回了繡坊。
    “昭月回來了?剛好,相府差人來說,明日便將錦緞金線等備齊,指定你來做這壽幛,限盤金工藝,時二十天,若是可行,賞銀分你六成,六十兩。”
    溫十年溫溫柔柔地看著孟昭月,語調平穩,精準的拿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