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怎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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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月睫毛顫了顫,下意識躲避似的往一側走。
“你敢動一下試試?”
謝傾言的話從頭頂砸了下來。
孟昭月腳步一頓,微微閉眼壓了壓情緒,隨後低低行了一禮。
“參見九千歲。”
這聲音平靜的,好似兩人不過是陌生人。
他在安王府內所說的任何一句,都不應該是這個結果。
謝傾言緊攥了下窗框,隨後冷冷哼了一聲。
下一瞬,他飛快撩起車窗簾,身子下傾,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上一提。
孟昭月震驚的瞬間,整個人被他拎了起來,穿過車窗,放在了榻上。
馬車上突然多了個人,狠狠一震。
金角飛簷上掛著的宮燈叮當作響,車沿都吱呀一聲。
窗簾撲簌簌遮住最後一點天光,孟昭月眼前隻餘一片黑暗。
還有她曾依賴熟悉的冷香。
昏暗中,曖昧直升。
孟昭月的心跳因為一係列動作跳得猛烈,卻被她深吸著氣,狠狠憋在胸腔。
謝傾言的長腿壓在她裙擺,嵌入她雙腿之間,整個人低懸在她身前。
是一個未貼合,卻足夠近的距離。
“怎麽見?”
熱氣暈了過來,染紅孟昭月耳垂下那一片軟肉。
“是赤裸相見麽?”
孟昭月原還狂顫的睫毛突然掀開,露出一抹晶亮來。
“世人皆知千歲大人心狠手辣,倒不知千歲大人也如此齷齪下流。”
明明是在斥罵,可虛虛壓在她身上的謝傾言卻勾起嘴角,借著昏暗擋住眼底的光。
窗簾偶爾掀起時露出的天光掃過她清冷的眉眼,謝傾言有一瞬間還能在她眼底看見自己。
但更多的,是她帶著薄紅的眼尾,泛著潮氣,帶著憤懣。
還知道委屈、憤怒,好事兒。
“乖~”
輕柔地誘哄好似她在他心裏有多麽重要,實則不過是懶得多花心思。
孟昭月心中脹滿的情緒似一堵無形的牆,堵住了口鼻,無法呼吸。
憋悶難抑。
謝傾言抬手揉了把她的發頂,直起身子坐在一側,又將人撈起,順勢敲了下車板。
軲轆輕轉,吳周趕車很穩。
孟昭月胸前深深起伏,兀自坐在一側平複心情。
三年未見,此人變得難纏了。
明明是他自己說不屑於她這樣的女子,卻轉身就拉她上車輕薄。
恨恨咬牙,孟昭月迅速在記憶中劃了一圈,隻找到一個突破口。
可假太監這事兒雖是他致命的秘密,卻又不止她一人知曉。
那麽多對食宮女……
想到這裏,孟昭月徹底泄了氣。
無論身份地位,她都無法撼動他分毫。
可她不想一次次與他扯上關係。
不如,尋個良人……
“在想什麽?”
孟昭月猛地回頭,好似遇見黑夜中嗅覺靈敏的豺狼虎豹,下意識搖了搖頭。
謝傾言眯了下眸子,卻道:“安王心思深沉,以後離他遠些。”
孟昭月蹙了下眉,被謝傾言擾亂的心緒慢慢回到這件事本身。
今日兩件事足以說明,安王是在刻意為難她,至於目的……
素聞九千歲與安王自來不合,又因為恒親王一事成了死敵。
難不成,他早知道他們的關係?
沉默中,孟昭月慢慢扭頭,看向謝傾言模糊的身影,“大人的紅顏知己那麽多,可要忙不過來了。”
話剛出口,孟昭月便有些懊悔。
這話聽起來太像拈酸吃醋。
誰知謝傾言冷冷瞥了她一眼,語調裏全是不滿,“你舌頭不想要了?敢編排爺的瞎話。”
話落,謝傾言哼了一聲,將自己的披風解下扔她懷裏,“抱著,弄髒了就拿你賠。”
隨後順勢扯了扯自己衣擺,屈膝而坐。
滿車都是她身上的皂莢香,披風一抖,倒是遮蓋住了一些。
這話有些意味深長,孟昭月還沒想通,就被一件厚實的披風砸了過來。
剛適應了昏暗的視線後又被披風遮擋。
孟昭月下意識晃了晃,趕緊將披風從頭上扯進懷裏,觸手柔軟,還能感受到披風上的暖意與冷香。
一時間,身上好過了些,心裏卻酸酸的。
她一如既往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她好似他的寵物,心情好時托著哄一哄,心情不好時便一腳踹開。
可她想要的,從來不是這樣的感情。
吸了下鼻尖,孟昭月突然開口,“以往我繡活兒不好,倒是難為千歲還帶在身邊了,但此等貼身之物恐惹人閑話,不如請大人……還我。”
謝傾言額角狠狠一跳,下意識按住袖口,忍了又忍。
半晌,翻開一旁抽屜,掏出一碟子糕點,拿起一塊遞到她嘴邊,惡狠狠開口,“吃。”
吃點甜的,別閑著。
甜軟的糕點沾上唇瓣,孟昭月下意識張嘴,舌尖碰了碰。
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糕點,是她第一次在長春宮吃到的芙蓉糕。
七年,每月一次,也不隻是糟糕的回憶。
孟昭月下意識就著他的手輕咬了一口,細細咀嚼。
小兔子一樣乖。
謝傾言緩緩鬆下一口氣,隨即又蹙了下眉,不懂他這是在作何。
沉默半晌,他把手中大半塊糕點拿了回來,塞自己口中,大口咽了。
孟昭月抿唇偷瞥了他一眼,驚詫莫名。
“籲~”
也就這時,吳周喊停了馬車,靜候。
謝傾言心底歎了口氣,每次遇見這丫頭,都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下車,仔細你的舌頭。”
孟昭月下意識緊了緊懷中披風,隨後摸黑疊好放在一側,“多謝千歲大人,您放心,我懂得。”
多嘴、妄圖攀附之人,都活不長。
可她想活著。
帶著祖母好好活著。
孟昭月行了一禮,下車看向安靜的小巷,還是感激他送她一段的。
暮色四合,天地之間好似陷入短暫的沉寂,孟昭月緩緩行走在即將覆上黑夜的街巷,身後望著她的目光隱秘而深邃。
直到她的身影拐過巷口,又傳來一陣木門開合的聲音。
吳周終於出聲,“主子,該進宮了。”
謝傾言坐在黑暗中,視線久久未動。
“讓吳商自去領罰,暗一跟著他。”
“是。”
一路黑暗的車廂終於燃了燈,燭火在窗上映出一道人影。
孤直如枯木。
謝傾言深吸一口遺留著皂莢香的涼氣,咽下。
“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