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上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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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朕來得不是時候?”
    謝傾言腳步一頓,緊了緊懷裏的人。
    “勞煩陛下稍後。”
    話落,抱著人直奔暖閣。
    孟昭月在他懷裏微微轉了轉視線,餘光掃了眼這位陛下。
    許是剛及弱冠,麵容尚有稚嫩。
    但那眼神卻沉得厲害。
    似有不滿?
    思緒很快被一聲悶咳打斷。
    謝傾言的臉色似乎比她身上的素衣還有蒼白。
    但孟昭月眼皮都沒撩一下。
    直到被他小心翼翼放在暖閣榻上,她才輕撩了下眼皮,“我應該要回宮做工了吧。”
    這話裏有著輕微的試探。
    謝傾言單膝跪在她身前,替她解了鞋襪。
    “不用,你身體不好不適合在宮中服役,已將你的名字劃掉了。”
    不用進宮,便要在這府裏繼續待下去?
    孟昭月蹙了下眉,略有些煩躁。
    “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可以繼續服役。”
    她的話落在空落落的半空,無人回答。
    謝傾言抬手撫過她的眼尾,轉身走了。
    木門輕闔,發出冷硬的聲響,在時空中婉轉低吟,和著燈火輝煌的光,悠悠飄散。
    寅朝的燈會自初八開始,直到十七方會歇。
    一家之喪,擋不住天下歡歌。
    連日未曾睡過一個整覺的孟昭月,在暖閣中睡得昏天地暗。
    醒來時,窗外華燈光彩越過窗框,鋪在了眼前。
    一時,竟不知今年幾何。
    “醒了?可要出去轉轉?”
    頭上傳來一道聲音,沙啞得厲害。
    孟昭月微微蹙眉,先看了眼被子下的衣物。
    “如此……”
    擅闖女子閨閣,真是好禮數。
    責問還未出口,就憋住了。
    這裏是他府上。
    孟昭月暗暗咬了下牙,掐算了下時間。
    “如此真好,蟬兒陪著我?”
    謝傾言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自然將她所有動作都收入眼中。
    此時視線跟著看向她脖頸,蒼白的唇瓣微抿。
    “外麵等你。”
    話落,動作滯澀緩慢,一步步出了門。
    孟昭月的視線在他腿腳上定了兩眼。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臀,她如今走路,已經不受什麽影響了。
    起身梳洗,換上素淨的衣服,帶上梅花簪子,出門。
    上元佳節,街道上熱鬧非凡
    舞獅、雜耍、煙花翻騰,張燈結彩。
    琳琅滿目的花燈下掛著隨風飄舞的紙條,上麵寫著精巧的燈謎。
    一群人圍在燈前,或撚須沉思,或交頭接耳,不時爆發出恍然大悟的笑聲。
    孟昭月的視線盯著其中一個角落看了兩眼,神情似有些恍惚。
    謝傾言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裏有兩盞燈。
    一盞是蓮花、一盞是彩魚。
    她在看哪一盞?
    謝傾言著了一身月牙白長袍,披著和她一樣的白狐裘披風。
    神色淩厲,抬手輕輕一揮。
    吳周頓時上前,高價買下兩盞花燈。
    花燈摘下時,孟昭月眸子跟著一晃,隨即輕輕一搖頭。
    但轉眼間,眼前一亮。
    謝傾言將那盞蓮花燈往她麵前遞了遞。
    “眼熟麽?”
    這不是什麽多華貴精巧的鼇山燈,隻是需要多費些心思的普通貨色。
    問這麽一句,委實沒什麽必要。
    孟昭月撩起眼皮往淮河兩岸隨手一指。
    “那不都是。”
    謝傾言攥著燈柄的手微微搓了搓。
    可以往每年上元節,都會送她一盞蓮花燈。
    那是她明明寶貝的緊。
    沉默半晌,謝傾言將換了一盞來。
    “喜歡這個?”
    這盞魚燈與張大生送她那盞,很像。
    孟昭月嘴角勾了勾,笑意止步於嘴角。
    “是挺喜歡的。”
    可她沒接。
    聲音輕輕飄過,她抬步就走了。
    “主子,您傷還未好,太醫要您靜養呢。”
    燈火之下,她的身影有些朦朧。
    落在謝傾言眼中,好似轉眼就會消散似的。
    “啪”的一聲。
    他鬆了手,魚燈砸落,抬步狠狠碾了一腳。
    這才緩步跟了上去。
    孟昭月微微側頭,借著看花燈的姿勢掃了眼謝傾言以及他身後不遠不近的侍衛。
    跟得太近了。
    也就此時,猜燈謎的人群忽然散開,眾位衣著普通的人手持利劍,直奔她來。
    孟昭月聞聲回頭時,正對上一柄長劍泛著冷光的劍尖。
    刀光火石之間,剛還在不遠處的謝傾言飛速奔來,隻擋在她身前。
    孟昭月被他抱在懷裏,旋轉間,視線擦過那些鎮定自若的侍衛。
    “噗嗤”一聲。
    長劍穿過謝傾言右肩,帶出一串血紅粒子,噴灑在兩人雪白的狐裘領子上。
    血腥味瞬間散開。
    孟昭月猛地屏住呼吸,同時被謝傾言移到身後,護得嚴實。
    “哼,千歲大人好算計,連自己榻上的女人都能拉出來當靶子。”
    安王的聲音陰仄仄地響起,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絹布。
    臉上的傷口剛剛結了痂。
    謝傾言抹了把嘴角流出的血,冷冷一笑。
    “你怕不是忘了,咱家是個閹人,哪來的女人?”
    “倒是殿下,做不成安王也是有封地的,想不開襲擊太後就算了,怎麽還遷怒百姓呢?”
    說著話,手已經抬了起來。
    三千精兵被他陸陸續續困去了一大半,如今整個京城的兵力用來對付他一個。
    還真是有些,殺雞用牛刀了。
    話音落下,手重重一揮。
    剛還熱鬧的街道頓時變得肅殺起來,似乎全是兵丁。
    她好像是唯一一個來看燈的百姓。
    孟昭月眨了眨眼睛,視線掃過一圈又一圈的拿著刀劍的人。
    想要出去恐怕是有些難度的。
    謝傾言似乎聽到了她倒吸冷氣的聲音,人未回頭,卻微低著身子抓住她的手。
    往懷裏扯了扯,“我們走。”
    “你一個閹人,禍亂朝綱,就不怕不得好死麽!?”
    祁懷瑾的怒吼隨著兵戎交接的聲音傳了過來,謝傾言腳步頓都沒頓一下。
    直到走出這個包圍圈,才捂著傷口咳了出來。
    一聲比一聲重,卻仍舊抓著孟昭月的手不放。
    力道大得似乎要攥住她的骨血。
    “你抓疼我了。”
    孟昭月微微蹙眉,收回視線後看向手腕。
    “主子,咱們得快些回府了,這傷不能拖啊。”
    吳周的話幾乎跟孟昭月同時落地。
    謝傾言卻隻抬眼看向孟昭月。
    瓷白的肌膚上蹭了一道血痕,桃花眼裏映著光,卻沒有任何人影。
    他的指尖跟著心口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