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墨儒爭鳴 扶蘇轉型初養成 第五十三章:扶蘇請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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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安陵君府铩羽而歸,贏昊的心情如同鹹陽連日來的陰霾天空,沉鬱難舒。他把自己關在偏廳裏,對著巨大的線路圖和另外兩條備選線路的勘測數據,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備選線路一:需繞行西側,多出一百二十餘裏,且需跨越兩條水量豐沛的河流,架橋工程浩大,耗時耗力。
    備選線路二:雖路程增加不多,但需穿越一片連綿的土塬溝壑區,地形複雜,地基處理難度極大,安全隱患也多。
    無論哪一條,都意味著成本激增、工期延長,與“最優解”相去甚遠。贏昊內心OS:“難道真要向這老頑固低頭改道?這不科學!也不經濟!更不爽!”
    他嚐試著在地圖上尋找可以微調繞過安陵君封地的可能,但無論怎麽畫,都不可避免地要觸及那片被標注為“禁忌”的區域。對方所謂的“風水龍脈”和“祖塋安寧”,成了一個無懈可擊的護身符。
    就在贏昊抓耳撓腮,幾乎要忍不住進宮向始皇“哭訴”求援時,扶蘇卻主動來到了天工苑。
    “昊弟。”扶蘇的聲音溫和,打破了偏廳內的沉悶。他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但眉宇間似乎多了幾分沉靜與篤定。
    “大哥?”贏昊有些意外,連忙起身,“你怎麽來了?快請坐。” OS:“仁厚大哥來了?難道是聽說我吃癟了,來看笑話的?不對,大哥不是這種人。”
    扶蘇並未立刻坐下,而是走到那張巨大的線路圖前,目光掃過被朱砂重點圈出的安陵君封地區域,了然道:“是為安陵君叔祖父封地之事煩憂?”
    贏昊歎了口氣,也不隱瞞,將事情原委和自己的困境說了一遍,最後無奈道:“……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張口風水,閉口祖塋,實在是難辦。我正頭疼是否要稟明父皇,或者幹脆改道。”
    扶蘇靜靜聽完,沉吟片刻,道:“安陵君叔祖父年高德劭,在宗室中威望頗重,且最重禮儀傳統。若強行請父皇下旨,固然能壓服,但難免傷了宗室和氣,落下苛待宗親的名聲,於父皇,於昊弟你,皆非善策。至於改道……”他看了一眼那兩條備選線路的數據,微微搖頭,“耗費巨大,延誤工期,亦非上策。”
    “那大哥的意思是?”贏昊看向扶蘇,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期待。
    扶蘇轉過身,目光清澈而堅定地看著贏昊:“此事,或許可由我前去一試。”
    “你?”贏昊一愣。OS:“大哥去?他能有什麽辦法?跟老古董講仁政愛民的大道理嗎?”
    扶蘇似乎看出他的疑慮,微微一笑:“安陵君叔祖父並非不明事理之人,隻是顧慮頗多,且對昊弟你所行之事,或許存有疑慮。我身為長公子,以晚輩之禮前往拜見,陳說利害,或許能尋得轉圜之機。縱使不成,由我出麵,總好過昊弟你再吃閉門羹,或直接鬧到父皇麵前。”
    贏昊看著扶蘇誠懇的目光,心中一動。他想起贏奚宗正的提醒,想起扶蘇近來參與實務的轉變。或許,這位長兄的“仁厚”,並不僅僅是書本上的空談,在這種需要人情練達、柔和處理矛盾的事情上,反而能起到奇效?
    “那…就有勞大哥了!”贏昊鄭重拱手。無論如何,多一個嚐試總是好的。
    扶蘇點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準備,前往安陵君府。”
    這一次,扶蘇的拜帖是以長公子、協助督辦馳道事宜的身份發出的。安陵君嬴傒雖然依舊擺足了宗室長輩的架子,但麵對這位素有賢名、且是陛下長子的扶蘇,態度終究比麵對贏昊時要緩和些許。
    依舊是那間客廳,茶香嫋嫋。
    扶蘇並未一上來就直奔主題,而是先關切地問候了嬴傒的身體,聊了些宗室舊事,氣氛漸漸融洽。嬴傒的臉色也舒緩了許多。
    見時機成熟,扶蘇才將話題引到馳道上,他語氣平和,既闡述了修築此路對於加強北疆防務、便利商旅往來、鞏固帝國統治的重大戰略意義,也坦誠地說明了選擇此線路確實是經過反複勘測後的最優方案,並非有意與叔祖父為難。
    “侄孫深知,封地乃陛下所賜,祖塋關乎一族氣運,不可輕動。”扶蘇話鋒一轉,語氣更加懇切,“然,侄孫亦以為,國與家,本就一體。國勢強盛,則宗室安穩;道路通暢,則物資豐盈,於封邑長遠而言,亦是利好。叔祖父乃宗室柱石,深明大義,豈不聞‘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之理?”
    他並沒有直接反駁“風水龍脈”之說,而是從更高的“家國一體”層麵進行勸說。
    嬴傒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抗拒似乎鬆動了一絲。
    扶蘇見狀,繼續道:“至於風水祖塋之憂,侄孫以為,此路乃陛下欽定之強國正道,自有皇氣護佑,豈會驚擾先靈?若叔祖父仍有顧慮,侄孫可請奉常衙門派遣精通堪輿之大祝,親至現場勘定,確保路線避開所有禁忌之處,並可為祖塋增設護持儀式,以安先靈。”
    他給出了具體的、尊重對方信仰的解決方案。
    “再者,”扶蘇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溫和卻帶著力量,“朝廷並非要強占封地。所有占用之山林坡地,皆按最高標準予以金帛補償。至於灌渠,天工苑已承諾,不僅會修複,更會采用新技術,為封邑修建更堅固、更便捷的新渠,確保灌溉無憂,甚至惠及更多田畝。此非破壞,實乃增益也。”
    補償、尊重信仰、實際利益……扶蘇一條條擺出來,條理清晰,態度誠懇,既維護了朝廷的威嚴和工程的需要,也充分照顧了安陵君作為宗室長輩的麵子和實際利益。
    嬴傒沉默了。他渾濁的老眼打量著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長公子。與贏昊那種帶著跳脫和“奇技”氣息的作風不同,扶蘇的言行舉止,更符合他心目中宗室子弟該有的樣子——穩重、知禮、顧全大局。而且,扶蘇給出的條件,確實足夠優厚,也給了他台階下。
    若再強硬拒絕,不僅顯得自己不識大體,恐怕還會徹底得罪這位很可能未來繼承大統的長公子……
    良久,嬴傒緩緩放下茶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罷了……既然長公子親自前來,言辭懇切,又如此為老夫考量……若再堅持,倒顯得老夫不顧國事了。”
    他抬起眼,看向扶蘇:“路線可以過,但需依你所言,請奉常大祝勘定,避開所有禁忌。補償與灌渠之事,也需立下文書,確保無誤。”
    扶蘇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起身深深一揖:“侄孫代朝廷,代昊弟,多謝叔祖父深明大義,鼎力支持!”
    當扶蘇帶著安陵君點頭的消息回到天工苑時,贏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成了?就這麽……成了?”他圍著扶蘇,又驚又喜,“大哥,你是怎麽做到的?那老…叔祖父怎麽就鬆口了?”
    扶蘇將經過簡單說了一遍,語氣依舊平和:“無非是以誠待人,陳說利害,並給予足夠的尊重與補償罷了。安陵君叔祖父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贏昊看著扶蘇,內心OS洶湧:“臥槽!這就是仁厚的力量嗎?不對,這不隻是仁厚,這是高超的政治智慧和談判技巧啊!以柔克剛,給足麵子,送上實惠,順便還把我摘出來,顯得他顧全大局!大哥,你這不是挺會的嘛!以前是被儒家那些條條框框束縛住了吧?”
    他第一次對這位長兄生出了幾分真正的佩服。扶蘇的解決方法,遠比他想用的“強行壓製”或“無奈改道”要高明得多,代價也最小。
    “大哥,這次真是多虧你了!”贏昊由衷地說道,“不然我這工程,還沒開工就得先栽個大跟頭。”
    扶蘇微微一笑:“兄弟之間,何須言謝。此路關乎國運,能盡一份力,是蘇之本分。隻是,昊弟,此路漫長,日後類似之事恐不會少,需早有籌謀。”
    “我明白。”贏昊重重點頭,經過此事,他對這個時代的工程項目複雜性有了更深的認識。技術固然重要,但協調各方利益、處理人際關係,同樣是不可或缺的能力。
    安陵君這個最大的釘子戶被扶蘇以“仁厚”之道拔除,勘測選線的最大障礙得以掃清。天工苑上下士氣大振,贏昊也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全力投入到接下來的具體施工籌備中。
    他看著扶蘇離去時那沉穩的背影,心中暗道:“看來,讓這位大哥轉型,參與實務,真是走對了一步棋。他這塊璞玉,稍加磨礪,便能綻放出不一樣的光彩。”
    帝國的車輪,在經曆了一次小小的顛簸後,終於又可以在既定的最優路線上,繼續向前規劃了。而贏昊也意識到,他並非獨自在推動這沉重的車輪,他的身邊,開始有了可靠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