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殿下,您又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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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左武衛將軍李君羨的值房。
    一名身著普通麻衣的漢子垂手肅立,聲音壓得極低。
    “將軍,永興坊東側巷口賣胡餅的老王說,那夜子時前後,他收攤時瞥見三個黑衣人在坊牆外的槐樹下聚了片刻。身形精幹,動作極快,不似尋常百姓。”
    李君羨指節敲了敲桌麵。
    “可看清樣貌?”
    “天黑,未曾。但老王說,其中一人左腿微跛,行動時肩頭略沉。另兩人對其頗為恭敬,像是為首。”
    “微跛……”李君羨眼神一凝。
    “畫師摹的圖像呢?”
    漢子從懷中取出一卷粗紙呈上。
    紙上人臉模糊,唯身形輪廓與目擊者描述相仿。
    “傳令下去,各門暗哨留意左腿不便者。記住,是暗查,不得驚動京兆府與金吾衛。”
    李君羨聲音冰冷。
    “是。”
    漢子退下後,李君羨盯著圖上那模糊的跛足身影,心中念頭飛轉。
    微跛?
    隱隱地暗諷太子跛腳?
    看來背後之人的用心險惡不能以常理推之。
    ......。
    翌日,早朝。
    禦史中丞崔仁師手持象笏出班,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帶著回響。
    “陛下,監察禦史柳奭橫死街巷,乃國朝未有之駭事。言官風聞奏事,竟遭此毒手,若不能速擒元凶,恐百官寒心,言路閉塞。臣懇請陛下敦促有司,限期破案,以安朝野。”
    緊隨其後,又有幾名禦史出列附議。
    殿中氣氛凝滯,無人敢輕易出聲。
    李世民高坐禦榻,目光掃過丹墀下的群臣,良久,才緩緩開口。
    “刑部、大理寺、禦史台已奉旨徹查。十日之期,朕記得。”
    他語氣平淡,充分顯現出了帝王的霸氣。
    “朕再說一次,此案,憑證據說話。若有實據,直呈法司;若無,妄加揣測、擾亂視聽者,以謗議朝政論處。”
    眾臣皆垂首屏息。
    皇帝的目光在幾個欲言又止的禦史臉上停留片刻,那幾人最終將話咽了回去。
    退朝後,兩儀殿側殿。
    李世民褪下朝服,隻著常袍,示意躬身待命的刑部尚書張亮起身。
    “這裏沒有外人。說吧,查到哪一步了?”
    張亮不敢怠慢,條理清晰地回稟。
    “陛下,柳奭死前最後見過幾名商賈,盤問後得知,他仍在追查東宮采買西域珍寶及與胡商往來細節,似握有未及呈報的線索。但當晚他離開平康坊後行蹤成謎。目前……尚無直接證據指向東宮涉案。”
    “東宮近日動靜如何?”
    “太子殿下閉門不出,一切如常。據查案人員回報,東宮屬官無人與柳奭家眷有私下接觸,也未見異常調動。”
    李世民沉默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玉帶。
    “你如何看待此案?是滅口,還是嫁禍?”
    張亮深吸一口氣,自己必須慎重的回答這個要命的問題。
    隨即他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臣以為,兩者皆有可能。若為滅口,說明柳奭所查確有其事,且觸及要害。若為嫁禍,則凶手意在借陛下與朝堂之力,一舉將太子拖入泥沼。”
    他略一停頓。
    “然無論是何目的,凶手對柳奭行蹤、乃至其查案進度了如指掌,絕非尋常人所為。”
    “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操縱?”
    李世民眼神銳利起來。
    “臣不敢妄斷。但此案絕非表麵那般簡單。柳奭一死,東宮貪墨案線索中斷,朝堂物議沸騰,太子聲譽受損……獲益者,恐怕不止一方。”
    李世民揮手讓他退下。
    “繼續查。柳奭接觸過什麽人,查過什麽事,給朕一寸寸捋清楚。”
    “臣遵旨。”
    張亮離去後,李世民獨自立於殿窗前,望著宮牆外的天空。
    他心中那份不安逐漸清晰——柳奭之死,絕非孤例。
    有人在他的朝堂上布子,目標或許是承乾,或許是東宮,又或許……是他李世民的江山。
    他想起李承乾近日的變化,那沉穩的姿態,那犀利的追問。
    這進步背後,是否也成了他人眼中的威脅?
    東宮。
    隻餘下李承乾和李逸塵二人。
    宦官與宮女早已被屏退。
    李承乾靠在錦墊上,讓他心緒不寧的,是吏部呈上的那份四人名單。
    他目光投向坐在下首,始終沉靜如水的李逸塵。
    “逸塵,”李承乾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議事後的疲憊,也夾雜著難以掩飾的焦灼。
    “這四個人,鄧州司馬崔敦禮,夏州都督府長史竇靜,原州司馬王裕,秦州都督府司馬李素立。你覺得……如何?”
    他沒有等李逸塵回答,像是要急於證明自己並非毫無見地,緊接著便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語速略快。
    “孤仔細思量過了。這四人,崔敦禮,山東崔氏旁支,才學是有的,但此人……聽聞與青雀府上之人有過往來,其心難測!此人,孤是斷不能用的!”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對魏王陣營本能的排斥與警惕。
    “至於其他三人……”李承乾頓了頓,眉頭鎖得更緊。
    “竇靜,久在邊地,熟悉軍務,或可一用。王裕,太原王氏,王珪的遠親,聽說辦事能力不俗,舅父似乎對他頗為賞識……李素立,宗室疏屬,清廉之名在外,就是性子軟了些。”
    他總結道,聲音裏透著一股無力感。
    “除了那崔敦禮,竇靜、王裕、李素立,看似都可爭取。然則……竇靜性情剛愎,未必肯真心依附於孤。王裕與舅父走得近,其意難明。李素立更是滑不溜手,明哲保身第一。逸塵,孤思來想去,要將他們任何一人真正拉攏過來,化為東宮臂助,皆是難如登天!”
    他抬眼看向李逸塵,眼中帶著尋求破局之法的迫切。
    “他們背後牽扯太多,關隴、山東、宗室……孤這太子之名,在他們眼中,恐怕還重不過他們身後的家族與靠山!你可有什麽法子,能讓他們至少……在此事上,為孤所用?”
    李承乾的眼中帶著期盼。
    他學會了權衡,懂得了取舍,但如何將看中的人或勢力拉攏過來,依舊是他麵臨的難題。
    他渴望從李逸塵這裏得到破局的妙計。
    李逸塵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李承乾,緩緩搖頭。
    “殿下,您又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