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好!好一條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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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魏王這陣邪火稍稍泄去,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得聽不出絲毫波瀾。
“太子此策,看似石破天驚,巧妙絕倫,實則……有一處命門,並未言明,亦不敢言明。”
李泰猛地抬起頭,小眼睛裏精光一閃。
“命門?何處命門?”
“錢從何來,已有所指,乃是這債券募資。”
“然,兩年之後,他用以兌付債券本息之錢糧,又從何而來?”
杜楚客一字一頓。
“《告天下書》中,對此語焉不詳,隻以西州開發之利虛應。然西州遠在邊陲,徙民屯田,見效何其緩慢?兩年之內,莫說反哺,能不自耗存糧已是萬幸。”
“此利,遠水難解近渴。”
李泰眉頭緊鎖,下意識地用手指敲著榻上的紫檀小幾。
“他不是有那雪花精鹽麽?此物若是放出,價值連城,何愁無錢?”
杜楚客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譏誚。
“殿下忘了麽?在兩儀殿上,太子可是當著陛下、趙國公、梁國公等人的麵,親口承諾,絕不行借貸、營商之事。”
“此鹽,他隻賞不賣,便是為了堵住與民爭利之口。”
“若他將來以此鹽兌付債款,或是將其製法售予某家以換取錢糧,那便是自食其言,出爾反爾。”
“屆時,儲君無信、言而無信的罪名,可比與民爭利更要命。陛下最重然諾,朝堂清議亦容不得此等行徑。”
李泰怔住了,他光想著那鹽的珍貴,卻險些忘了這一層關節。
是啊,那跛子為了擺脫“營商”的惡名,可是把話說死了的。
他腦中飛快轉動,疑惑道:“那他……他難道真指望西州能在兩年內生出金山銀山?還是他另有財路,未曾顯露?”
杜楚客微微搖頭。
“臣亦思之,太子或其背後之人,若非狂妄到以為西州能速成,則必有後手。然此後手,必不能是明路,隻能是暗渠。”
“而這暗渠,最大的可能,依舊落在這鹽上。”
李泰精神一振,身體前傾,
“先生的意思是……他明著不賣,暗地裏會……”
“不錯。”杜楚客目光銳利。
“他可能不會親自售賣,但誰能保證,他不會將這製鹽之法,賜予某個忠心於他的勳貴或世家?”
“由他們出麵經營,所得利益,暗中輸往東宮,用以兌付債券?”
“此法雖亦冒險,卻比太子親自下場要隱蔽得多。屆時,他大可推說不知,或言乃下人私自所為。”
李泰聽得眼中放光,仿佛已經抓住了兄長的把柄,但隨即又皺眉。
“即便如此,我等又如何能拿到證據?東宮皇莊守衛森嚴,水潑不進。”
杜楚客沉吟片刻,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陰冷的算計。
“故而,臣以為,當下吾等需做兩手準備。其一,便是緊盯這雪花鹽的源頭與外流之徑。太子製鹽,所需原料海鹽、所用工匠、所經手之人,不可能全然無蹤無跡。”
“長安城內,能製出此等精鹽之所,絕非尋常作坊。”
“殿下當動用一切力量,暗查長安乃至京畿左近,所有可能與東宮有牽連的鹽事。”
“尤其注意那些近日突然活躍,或與東宮屬官、侍衛有隱秘往來的商賈。”
“若能找到實證,證明太子暗中參與鹽利,那他便是在陛下麵前犯了欺君之罪!”
李泰重重一拍幾案,臉上橫肉抖動。
“對!對!欺君之罪!看他屆時如何狡辯!本王這就吩咐下去,讓府中得力之人,連同那些依附於我的各家眼線,全力探查!”
“殿下英明。”杜楚客微微頷首,隨即話鋒一轉,語氣愈發森寒。
“然而,查證需時,且對方必然防範嚴密,未必能速見成效。故,臣尚有其二策,可即刻行之,先行動搖其根基。”
“哦?快講!”李泰急切道。
杜楚客眼中寒光一閃。
“那便是,放出風聲,質疑太子手中,究竟有多少這等雪花精鹽?”
李泰一愣:“此言何意?”
“殿下,”杜楚客冷靜分析。
“太子以此鹽之‘稀’與‘珍’,作為其壓艙石。世人因其稀罕難得,故而相信太子擁有不可思議之能,相信其有足夠底蘊兌付債券。”
“可若……這稀罕之物,其實數量極為有限呢?”
“若太子手中,僅有區區數百石,乃至數十石,隻夠他用來賞賜近臣,裝點門麵,根本不足以支撐其兌付數十萬貫債券的承諾呢?”
李泰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明白了杜楚客的毒計。
“先生是說……釜底抽薪,動搖其信用根本?”
“正是!”杜楚客語氣斬釘截鐵。
“我等不必斷言太子無鹽,隻需在市井坊間,在商賈聚集之地,在朝臣私下的議論中,巧妙地散布疑慮——太子所製玉鹽,工藝極難,成鹽極少。”
“不過曇花一現之景,用以蠱惑人心則可,若要倚為兌付巨債之憑,實屬鏡花水月。”
“甚至可傳言,東宮為此已耗費巨萬,卻所得寥寥,已是強弩之末。”
他稍稍停頓,讓李泰消化這番話。
“此等流言,無需證據,隻需重複千遍,自會有人相信。一旦太子之鹽有限、債券兌付堪憂的疑慮種下,”
杜楚客頓了頓。
“那些原本有意購買債券的商賈富民,便會躊躇觀望。”
“太子這募資大計,便可能受阻。即便他能勉強募足,屆時兌付期近,若他拿不出足夠的錢糧,或者被迫動用非常手段,便正中我等下懷!”
“無論他是失信於民,還是鋌而走險暴露暗渠,皆是取死之道!”
李泰隻覺得一股寒意與興奮交織著竄上脊梁。
杜楚客此計,不著眼於直接攻擊,而是陰險地侵蝕太子的信用基礎,這比正麵彈劾更要命!
他仿佛已經看到,流言如瘟疫般在長安蔓延,看到那些捧著錢袋的商賈變得猶豫不決,看到李承乾在顯德殿上焦頭爛額的模樣。
“好!好一條計策!”
李泰撫掌低笑,胖臉上滿是狠厲。
“便依先生之言!本王即刻安排人手,將這風聲放出去!要做得隱秘,如同水滴入海,無蹤無跡,卻又無處不在!”
杜楚客補充道:“殿下,散布流言之人,需得可靠,且要分作數路,彼此不相知,內容亦要略有差異,如此方可顯得真實,仿佛來自多方探查所得之共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