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至死都在為朱允炆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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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帳內的空氣,被朱栢身上散發出的怨毒凍結。
    賈詡垂著眼,對這足以讓鬼神退避的殺意恍若未聞,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主君的最終決斷。
    就在此時,帳簾被一隻顫抖的手猛地掀開,一名親衛連滾帶爬地闖了進來,臉上混雜著驚惶與不敢置信的狂喜。
    “殿下!殿下!”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因為急促的喘息而支離破碎,“蜀王殿下……蜀王殿下他……他醒了!”
    醒了?
    朱栢那張冰封的臉上,出現了裂痕。
    他猛地回頭,眼中那深不見底的黑,瞬間被劇烈的情緒攪動。
    “你說什麽?!”
    “軍醫說……說殿下回光返照……就剩最後一口氣了,他……他想見您!”
    “咣當”一聲,朱栢身側的青銅酒爵被他帶倒在地,滾燙的炭火上,酒液蒸騰起一片白霧,發出“滋啦”的聲響。
    他一個字都沒再說,身影化作一道狂風,衝出了大帳。
    賈詡站在原地,看著那搖晃的帳簾,幽幽歎了口氣。
    他知道,剛剛那個誅心的計策,恐怕要生變故了。
    軍中的醫療營帳內,彌漫著濃重到化不開的血腥氣和草藥味。
    朱栢掀簾而入,腳步卻在看清帳內情形的瞬間,變得無比沉重。
    他的十一哥,蜀王朱椿,那個曾經溫文爾雅,在諸王中以賢德聞名的兄長,此刻正像一具破敗的木偶,了無生氣地躺在簡陋的床板上。
    他太瘦了,瘦到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血肉都被抽幹,隻剩下一張皮緊緊地包著骨頭。
    他的嘴唇幹裂,布滿血口,身上蓋著的薄被下,隱約能看到四肢上那些被繩索勒出的、已經發黑發紫的傷痕。
    這就是被掛在午門外,暴曬一日,拷問一夜的下場。
    朱栢的拳頭,在身側捏得咯咯作響。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邊,緩緩跪下。
    他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兄長的臉,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卻抖得不成樣子。
    他怕,怕自己一碰,這具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身體,就會徹底碎掉。
    “十一哥……”
    朱栢的聲音,嘶啞得被砂紙磨過,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哽咽。
    “我來了……十二弟來了……”
    床上的人,聽到了他的呼喚,那雙緊閉的、浮腫的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終於,撕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渾濁的、幾乎沒有焦距的目光,在帳篷頂上遊移了片刻,最終,落在了朱栢的臉上。
    “十二……弟……”
    朱椿的嘴唇翕動著,發出的聲音,比秋日落葉的摩擦還要微弱。
    他想扯出一個笑容,但臉上的肌肉早已不受控製,隻能牽動著嘴角,形成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哥,你別說話,我找了最好的大夫,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朱栢抓住他冰冷的手,那隻手瘦骨嶙峋,毫無溫度,像一塊寒玉。
    朱椿輕輕地搖了搖頭,那細微的動作,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費力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在拉動一個破舊的風箱。
    “聽……聽我說……”
    他咳了兩聲,一縷暗紅色的血絲,從他的嘴角緩緩滲出。
    朱栢的心,被這抹紅色狠狠刺痛。
    “十二弟……”
    朱椿的眼中,竟流露出哀求,一種讓朱栢感到陌生而恐懼的神色。
    “不要……不要傷害父皇……”
    朱栢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兄長。
    “哥……你說什麽?”
    “父皇……他老了……你不要……怪他……”
    朱椿的語氣,斷斷續續,卻無比清晰,“還有……允炆……允炆那孩子……你……你還是留他……一命吧……”
    “啪!”
    朱栢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力量讓他身後的木案都為之震顫。
    他死死地盯著朱椿,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中的血絲,一瞬間,爬滿了整個眼白。
    “兄長!”
    “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被折磨成了什麽樣子!他殺了你的王妃!殺了你的世子!殺了你全家上下三百多口人!你現在讓我不要傷害他?讓我留他一命?!”
    朱栢的咆哮在簡陋的營帳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從胸膛裏撕扯出來的血肉,帶著滾燙的憤怒和無盡的悲涼。
    他雙目赤紅,死死地瞪著床上那個已經不成人形的兄長,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他不明白,他無法理解。
    仁慈?
    寬恕?
    這些東西,在那座冰冷的皇城裏,早就被權力和猜忌啃食得一幹二淨!
    朱椿的目光,兩汪即將幹涸的死水,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他隻是看著朱栢,看著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弟弟。
    他的嘴唇又一次艱難地蠕動,那聲音微弱得幾乎要被帳外呼嘯的風聲所吞沒,卻一字一句,清晰地砸進了朱栢的耳朵裏。
    “畢竟……是父親……是侄子……”
    一口氣提不上來,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裏,迸發出回光返照光亮。
    “……兄長的血脈。”
    話音落下。
    那絲光亮,瞬間熄滅了。
    朱椿的頭,無力地歪向一側。
    那隻被朱栢緊緊握住的手,最後的一點點痙攣也停止了,徹底鬆弛下來,變得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眼角,一滴渾濁的淚,緩緩滑落,劃過他那幹癟枯瘦的麵頰,沒入斑白的鬢角。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風停了。
    心跳聲也停了。
    朱栢僵在原地,保持著那個前傾的姿勢,巨大的身軀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動彈不得。
    他隻是瞪著眼,看著兄長那張再也不會有任何表情的臉。
    死了?
    十一哥……
    就這麽……
    死了?
    “……哥?”
    他試探著,輕輕喚了一聲。
    聲音出口,才發現幹澀得可怕。
    沒有回應。
    隻有死的寂靜。
    “十一哥!”
    他猛地搖晃著那具已經失去溫度的身體,力道大得讓簡陋的床板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你醒醒!你他娘的給老子醒醒!”
    “你不是讓我別怪他們嗎?你起來啊!你親口去跟他們說!你去求他們啊!”
    “朱椿!!你醒來啊!”
    他的吼聲,在最後化作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受傷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