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景隆!你一定能為我大明,為孤,一雪前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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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
    朱栢鬆開手,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麵,還殘留著兄長身體的僵硬和冰冷。
    眼淚,毫無征兆地決堤了。
    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從他通紅的眼眶中洶湧而出,順著他滿是塵土和血汙的臉頰,肆意地流淌。
    他沒有去擦。
    他隻是坐在那裏,像個迷路的孩子,身體縮成一團,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嗚咽的、不成調的哭聲。
    從小到大,他從未如此哭過。
    即便是被父皇用鞭子抽得皮開肉綻,即便是被派往最苦寒的封地,他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可現在,他控製不住。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貪玩爬樹摔斷了腿,是十一哥朱椿背著他跑了三裏地去找太醫,汗水濕透了背上的衣衫,卻一聲不吭。
    他想起自己剛到封地時,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是十一哥寫來厚厚的一封信,裏麵詳細羅列了各種調理身體的方子,字裏行間滿是擔憂。
    他想起每一次在應天府的家宴上,父皇臉色稍有不豫,都是溫和的十一哥站出來,用幾句不輕不重的話,巧妙地化解尷尬,為他們這些弟弟們解圍。
    那個總是擋在他們身前,那個永遠溫文爾雅,那個教他讀《詩經》、誇他字寫得有風骨的十一哥……
    沒了。
    變成了一具冰冷的,滿是傷痕的屍體。
    而他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
    為那兩個凶手求情。
    “……嗬。”
    一聲極輕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冷笑,打斷了悲慟的哭聲。
    朱栢緩緩抬起頭,臉上的淚痕未幹,眼神卻已經變了。
    那裏麵不再有悲傷,不再有迷茫。
    隻剩下一種東西。
    一種能將人凍成冰渣的,徹骨的寒意。
    還有,在那寒意之下,熊熊燃燒的,足以焚盡一切的滔天恨意!
    他終於明白了。
    兄長不是在求情。
    一個人的骨頭可以被敲碎,血肉可以被剝離,但精神和意誌,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被摧毀?
    唯一的解釋是,朱允炆那個畜生,那個坐在皇位上的雜種,他不僅僅是折磨了兄長的身體!
    他用蜀王府上下三百多口人的性命,用兄長的王妃和世子的鮮血,一刀一刀,淩遲了兄長的心!
    他讓兄長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相信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相信隻有用自己的卑微和順從,才能換來虛無縹緲的安寧。
    他們殺了他的人,還要誅他的心!
    他們要讓一位以賢德聞名的親王,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否定自己的一切,像條狗一樣,為自己的主人搖尾乞憐!
    “兄長的血脈……”
    朱栢低聲咀嚼著這幾個字,嘴裏泛起濃重的血腥味。
    是啊,血脈。
    多麽可笑的血脈!
    這就是他們朱家的血脈!
    父親殺兒子,侄子殺叔叔!
    好一個父慈子孝,好一個兄友弟恭!
    他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動作沉穩得可怕。
    他走到床邊,彎下腰,用那雙因為捏拳而骨節發白的手,輕輕地,溫柔地,為朱椿合上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然後,他拉過那床破舊的薄被,仔細地蓋在他的身上,將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一一遮蓋。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尊沒有感情的石雕。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向帳門。
    守在門口的玄甲軍校尉看到他出來,神情一凜,剛要開口。
    朱栢抬起手,製止了他。
    他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聽不出任何波瀾。
    “傳令。”
    “白起,霍去病,項羽,嶽飛,冉閔。”
    “半刻鍾內,來中軍大帳見我。”
    “是!”
    校尉心中一顫,不敢多問,立刻領命而去。
    朱栢站在帳篷的陰影裏,任由冰冷的夜風吹拂著他滾燙的臉頰。
    他抬起頭,望向金陵的方向。
    那座巍峨的皇城,在他眼中,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座巨大而華麗的墳墓。
    他朱栢,將是那個親手為這座墳墓,填上最後一抔土的人。
    朱允炆。
    好侄兒。
    你不是喜歡看人被折磨嗎?
    你不是喜歡聽人哀嚎嗎?
    十二叔會滿足你的。
    很快。
    很快,我就會讓你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絕望。
    我會把你施加在十一哥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地,還給你。
    用你的血,來祭奠我兄長的亡魂!
    金陵,皇城,奉天殿。
    深夜的宮殿褪去了白日的威嚴,隻剩下巨大的梁柱投下森然的陰影,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
    殿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從骨子裏滲出來的陰冷。
    朱允炆站在殿中,親手為李景隆披掛甲胄。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此刻正有些笨拙地扣著那冰冷沉重的甲葉。
    金屬的寒氣透過指尖,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想表現得從容不迫,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君主,但微微顫抖的雙手,卻出賣了他內心的惶恐。
    李景隆單膝跪地,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鐵塔,一動不動。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皇帝陛下扣在他胸前護心鏡上的手指,是多麽冰涼,又是多麽無力。
    白日的大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金陵城所有人的臉上,最疼的,無疑是坐在皇位上的這位。
    “景隆……”
    朱允炆終於扣好了最後一枚甲扣,他拍了拍李景隆堅實的肩膀,掌心一片冰冷的汗水。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顯得有些飄忽,強行擠出來的。
    “白日之敗,非戰之罪。是那逆賊朱栢太過狡猾,詭計多端。”
    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充滿安撫和信任,可話語裏卻透著無法掩飾的急切。
    李景隆猛地抬起頭,一張國字臉漲得通紅,眼中滿是羞憤與決絕。
    “殿下!臣有罪!臣無能,致使數萬將士折於陣前,請殿下降罪!”
    他重重地叩首,額頭撞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朱允炆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他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個。
    他需要的是勝利,是捷報,不是一個跪在地上請罪的敗軍之將!
    他的眼神閃過病態的狠戾,但很快就被他用一層虛偽的仁厚所掩蓋。
    他俯下身,親手扶起李景隆,動作溫柔得近乎詭異。
    “愛卿這是做什麽?孤信你,滿朝文武,孤最信的就是你!”
    他盯著李景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孤知道,你一定能為我大明,為孤,一雪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