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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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何要知道?”
    西門吹雪反問,“我隻需要知道,他的劍,配得上我的劍。”
    陸小鳳徹底沒話說了。
    他算是明白了。
    西門吹雪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武癡、劍癡。
    他根本不在乎這場決鬥背後有什麽陰謀,他隻在乎決鬥本身。
    跟他說這些,等於對牛彈琴。
    “完了,全完了。”
    陸小鳳一屁股坐在地上,生無可戀。
    他現在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問題就出在葉孤城身上。
    那個白雲城主,一定是被什麽人,或者什麽事給逼到了絕路,才會做出這麽瘋狂的舉動。
    他是在求死?
    還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某個人傳遞什麽信息?
    陸小鳳的腦子飛快地轉著。
    “西門,”
    他抬起頭,看著西門吹雪,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場決鬥,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是個陰謀。葉孤城不是真的想跟你決鬥,他隻是在利用你,去完成某個目的。你,還會應戰嗎?”
    西門吹雪沉默了。
    他看著自己的劍,劍身光潔如鏡,映出了他冰冷的臉。
    良久,他緩緩開口。
    “劍,是誠實的。”
    “如果他的劍不誠,我的劍,會知道。”
    “到那時……”
    他沒有說下去,但陸小鳳懂了。
    如果葉孤城的劍心不純,那麽,西門吹雪的劍,會替天行道。
    但那又如何?
    決鬥一旦開始,他們兩個,就都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生死,早已不由自己。
    陸小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行吧。我知道了。”
    他轉身向外走去,“你好自為之。我得去找那個葉孤城聊聊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靜室裏,西門吹雪又閉上了眼睛。
    他和他的劍,再次融為一體,仿佛化作了一尊冰雕。
    陸小鳳歎了口氣。
    他知道,西門吹雪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說服葉孤城了。
    希望,還來得及。
    他走出萬梅山莊,山莊外的陽光有些刺眼。
    金陵城裏,錦衣衛的繡春刀,已經開始飲血了。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而他,已經身在風暴的中心。
    武英殿內,燭火通明。
    朱栢坐在龍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那是從廢太子朱允炆的囚室裏搜出來的麒麟玉佩。
    “葉孤城……朱標的人情……”
    朱栢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那個仁厚的大哥,倒是會收買人心。
    可惜,他自己沒命享用,倒是給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留下了一點不切實際的念想。
    賈詡站在下方,將剛剛匯總來的情報,一一呈報。
    “陛下,根據錦衣衛的初步調查,此次決戰的消息,最早是從江南一帶傳出的,源頭似乎與汝南的平南王府,有些關聯。”
    “平南王?”
    朱栢的眼神冷了下來。
    這個名字,他有印象。
    是他父皇當年分封的異姓王,手握重兵,鎮守中原。
    父皇在世時,對他還算倚重。
    “朱宸濠……”
    朱栢念出了平南王世子的名字。
    “陛下聖明。”
    賈詡躬身道,“據我們在汝南的暗樁回報,平南王世子朱宸濠,此人野心勃勃,素有不臣之心。近來,他與江湖中人往來甚密,招攬了不少奇人異士。”
    “葉孤城在來金陵之前,似乎……去過一次汝南。”
    話說到這裏,一切都明了了。
    朱允炆那個蠢貨,以為自己找到了救命稻草,卻不知道,自己隻是被另一頭更凶狠的餓狼,當成了引路的羔羊。
    而葉孤城,那個所謂的劍神,也不過是個被“人情”二字束縛住手腳,任人擺布的棋子。
    一出老套的,驅虎吞狼,借刀殺人的戲碼。
    “有意思。”
    朱栢笑了,“這朱宸濠,比他那個隻知道享福的老爹,有種多了。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朕的頭上來。”
    “陛下,是否要即刻傳令,讓項羽將軍率兵南下,踏平平南王府?”
    賈詡問道,眼中殺機一閃。
    “不急。”
    朱栢擺了擺手,“一條剛探出頭的小蛇而已,現在就一棍子打死,未免太無趣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疆域圖前。
    他的手指,從金陵,劃到汝南,又從汝南,劃到了北平。
    “朱宸濠想做什麽,朕一清二楚。”
    朱栢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他想讓葉孤城在金陵城裏鬧事,越大越好。最好是能逼得朕下令格殺,讓朝廷和整個江湖徹底對立起來。”
    “如此一來,朕的精力,就會被牢牢地牽製在金陵。而他,就可以趁機在中原舉兵,打著‘清君側’,或者為建文‘複仇’的旗號,席卷天下。”
    “他還算聰明,知道拉上朱允炆這個廢帝做幌子,又挑了葉孤城這個在江湖上名頭最響的劍客做引子。這一套組合拳,打得倒是有模有樣。”
    賈詡聽著,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皇帝分析得絲毫不差,朱宸濠的算盤,確實是這麽打的。
    “可是,”
    朱栢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他千算萬算,算錯了一點。”
    “他以為朕是朱允炆那個廢物嗎?會被一個江湖客嚇得手足無措?”
    “他以為朕是父皇那個老糊塗嗎?會為了所謂的朝廷臉麵,就跟整個江湖死磕?”
    “他想讓朕入局,可他知不知道,朕……才是這天下最大的莊家。”
    朱栢轉過身,看著賈詡,下達了一道讓這位頂級謀士都感到心驚肉跳的命令。
    “傳朕旨意。”
    “一,昭告天下。白雲城主葉孤城與萬梅山莊主西門吹雪,劍術通神,乃當世神人。二人相約於紫禁之巔決戰,此乃江湖盛事,亦是武林佳話。朕心向往之,愛才若渴。特準許二人,於九月十五月圓之夜,在奉天殿頂,一決高下。”
    賈詡的瞳孔猛地收縮:“陛下,這……萬萬不可!這豈不是遂了那朱宸濠的心意?將皇城威嚴,置於何地?”
    “威嚴?”
    朱栢冷笑,“朕的威嚴,不是靠一座宮殿來撐著的。朕坐在這裏,朕就是威嚴!”
    “他不是想讓天下人都來看熱鬧嗎?好!朕就給他搭一個天底下最大的台子!”
    “二,”
    朱栢繼續說道,“朕要親自觀戰。不但朕要看,朕還要邀請文武百官,諸國使節,一同觀賞這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巔峰對決。”
    “讓禮部去準備,在奉天門廣場上,搭建觀禮台。要高,要大,要讓全金陵城的百姓,都能看到。”
    賈詡徹底懵了。
    他完全跟不上皇帝的思路。
    這哪裏是應對危機?
    這分明是火上澆油!
    皇帝不但不阻止,還要親自下場,把這場決戰,辦成一場舉國歡慶的盛典?
    他到底想做什麽?
    “陛下,臣愚鈍……”
    賈詡忍不住開口,“臣不明白,陛下此舉,用意何在?”
    朱栢看著他,淡淡地說道:“朱宸濠想讓葉孤城做他的棋子,在金陵城裏攪動風雲。那朕,就讓這顆棋子,變得更重要,更耀眼。”
    “朕要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到這顆棋子上。讓所有人都以為,朕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這場決與之上。”
    “一個想在暗處點火的賊,最怕的是什麽?”
    朱栢問道。
    賈詡心中一動,脫口而出:“最怕的,是火還沒點著,自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沒錯。”
    朱栢點了點頭,“他想讓朕被動,朕偏要主動。他想把水攪渾,朕就讓這水,清澈見底。”
    “朕要讓他看清楚,朕就在這裏,看著他,等著他。朕倒要看看,當朕這個獵人,親自坐在陷阱旁邊的時候,他這條小蛇,還敢不敢冒頭。”
    賈詡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終於明白了。
    皇帝這是在設一個局,一個天大的局!
    他用自己做誘餌,用整個金陵城做陷阱,用這場萬眾矚目的決鬥做引子。
    他在等。
    等朱宸濠,等所有心懷不軌的人,自己跳進來。
    這是何等的魄力!
    何等的自信!
    “臣……明白了。”
    賈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躬身下拜,“陛下之智,鬼神莫測。臣,拜服。”
    “少拍馬屁。”
    朱栢揮了揮手,“去辦事吧。告訴沈煉,錦衣衛的調查,不要停。但可以換個方式。”
    “讓他的人,去江湖上散布消息。就說,陛下愛才,已經準備在決戰之後,冊封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為護國法師,入朝為官。”
    “另外,再‘不經意’地透露出去,平南王世子朱宸濠,對陛下此舉大為讚賞,已經上書,請求入京觀禮,為陛下賀,為劍神賀。”
    賈詡的眼睛亮了。
    他徹底懂了。
    第一條消息,是捧殺葉孤城。
    將他從一個江湖劍客,直接推到朝堂的風口浪尖。
    江湖人最重自由,一旦和朝廷扯上關係,葉孤城在江湖上的名聲,就全毀了。
    這等於斷了他的後路。
    第二條消息,更是誅心!
    這是直接把朱宸濠架在火上烤!
    你不是想在背後搞鬼嗎?
    好,我直接把你請到台前,讓你當著天下人的麵,來給我這個新皇帝捧場。
    你來,還是不來?
    你若是不來,就是抗旨不尊,就是心裏有鬼。
    你若是來了,就等於一頭紮進了朕的陷阱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看你還怎麽玩花樣!
    狠!
    太狠了!
    殺人,不見血!
    “臣,這就去辦!”
    賈詡的聲音裏,都帶上了一絲興奮。
    能為這樣的君主效力,是他一生最大的幸事。
    看著賈詡退下,朱栢重新坐回龍椅。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副輿圖上。
    棋盤,已經擺好。
    棋子,也各就各位。
    現在,就看那些自作聰明的對手,該怎麽走了。
    他很期待。
    這場遊戲,終於變得有趣起來了。
    金陵城的氣氛,變得越發詭異。
    前兩天還殺氣騰騰,滿城抓人的錦衣衛,突然之間就偃旗息鼓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熱鬧的景象。
    奉天門廣場上,數千名工匠日夜趕工,一座巨大無比的觀禮台,拔地而起。
    禮部的官員們跑斷了腿,忙著安排坐席,擬定流程,準備儀仗。
    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要在這裏搞什麽祭天大典。
    而最讓天下人震驚的,是那兩道從皇宮裏傳出的旨意。
    第一道,是皇帝的親筆詔書,用最華麗的辭藻,將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捧上了天,稱他們為“劍中之神”,“武林之聖”,說他們的決戰是“千年未有之盛事”,自己要親自觀戰,與萬民同樂。
    第二道,則是以吏部的名義,半公開地放出風聲:陛下有意在決戰後,冊封二人為“左右護國法師”,官居一品,地位等同三公。
    這兩道消息一出,整個江湖,徹底炸了鍋。
    有人覺得這是天大的榮耀。
    江湖人,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體麵?
    能讓皇帝親自為你搭台,讓百官為你觀禮,這簡直是光宗耀耀祖,可以吹一輩子的事。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老江湖,卻從中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皇帝這是要把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架在火上烤啊!
    冊封護國法師?
    入朝為官?
    這對於追求自由,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來說,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一時間,江湖上議論紛紛。
    “這葉城主和西門莊主,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會跟朝廷扯上關係?”
    “我看啊,他們是被逼的。你想想,在皇宮屋頂上打架,這跟造反有什麽區別?皇帝不殺他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屁!什麽恩賜!這是招安!這是要把我們整個江湖,都變成朝廷的鷹犬!”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現在滿大街都是錦衣衛的探子!”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金陵城的每一個角落裏響起。
    而此時,遠在汝南的平南王府,氣氛卻是一片死寂。
    書房內,朱宸濠看著從金陵傳回來的密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麵前的地上,跪著一名渾身是傷的探子,正是從沈煉手中逃脫的那位。
    “廢物!一群廢物!”
    朱宸濠猛地一腳,將那探子踹翻在地,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失算了。
    他嚴重低估了那個坐在龍椅上的新皇帝。
    他本以為,朱栢會像所有正常的皇帝一樣,對這種挑釁皇權的行為,勃然大怒,然後下令鎮壓,把事情鬧大。
    隻要事情鬧大,他就有機可乘。
    可他萬萬沒想到,朱栢非但沒有壓,反而還主動地,把這場火燒得更旺了!
    他竟然公開支持這場決鬥!
    他竟然要親自觀戰!
    他竟然要把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招安!
    這一套連招,打得他措手不及,頭暈目眩。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在暗處準備使壞的小醜,結果還沒動手,就被人一把拽到了舞台中央,聚光燈“啪”地一下打在臉上,讓他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現在,最讓他頭疼的,是那道“不經意”間傳出來的消息。
    “平南王世子朱宸濠,對陛下此舉大為讚賞,已經上書,請求入京觀禮。”
    這簡直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他去,還是不去?
    去,就等於自投羅網,把自己送到朱栢的刀口底下。
    金陵城現在就是龍潭虎穴,他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去了還能回得來嗎?
    不去,那就是明擺著告訴朱栢,我心裏有鬼,我就是幕後黑手。
    那朱栢更有了借口,可以直接派大軍來踏平他平南王府了。
    “朱栢……你好狠!”
    朱宸濠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感覺自己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給罩住了,無論怎麽掙紮,都隻會越纏越緊。
    “世子,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地上的探子顫聲問道。
    “滾!”
    朱宸濠又是一腳踹了過去,“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麽用!”
    探子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書房裏,隻剩下朱宸濠一個人。
    他煩躁地來回踱步,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那個遠在金陵的堂弟,就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看似不動,卻早已洞悉了他的一切。
    他所有的計劃,在對方麵前,都顯得那麽可笑,那麽幼稚。
    “不行,我不能就這麽認輸!”
    朱宸濠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紙,提筆寫下了一封密信。
    他要聯係所有能聯係的力量。
    那些被朱栢革職查辦,心懷怨恨的前朝舊臣。
    那些在削藩中利益受損,對新皇不滿的各地藩王。
    甚至……
    那個被關在天牢裏,對他恨之入骨的四叔,燕王朱棣!
    他要告訴他們,朱栢看似強大,實際上外強中幹。
    他剛剛登基,根基不穩,人心未附。
    隻要他們能裏應外合,在九月十五那天,當朱栢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紫禁之巔時,同時發難!
    天下,必將大亂!
    亂,才有機會!
    他就不信,他朱栢三頭六臂,還能同時應付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不成!
    寫完信,他用火漆封好,交給了最心腹的死士。
    “不惜一切代價,把信送到!”
    “是!”
    死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朱宸濠站在窗前,看著天邊那輪殘月,眼中閃爍著賭徒般的瘋狂。
    “朱栢,你想請君入甕?”
    “好,我就遂了你的願!”
    “隻是,到時候,誰是君,誰是甕中鱉,還說不定呢!”
    他仿佛已經看到,九月十五那一天,金陵城火光衝天,血流成河的景象。
    而他,將踏著朱栢的屍骨,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金陵,天牢。
    這裏是大明朝最陰森,守衛最森嚴的地方。
    關押的,都是罪大惡極的犯人,或者身份特殊的囚徒。
    在天牢的最深處,有一座獨立的院落。
    這裏沒有陰暗潮濕的牢房,反而有假山流水,亭台樓閣,看起來像是一處雅致的別院。
    但院子的四周,是三丈高的圍牆,牆上布滿了鐵蒺藜。
    每隔十步,就有一名頂盔貫甲的楚軍精銳站崗。
    他們的眼神,比天牢裏的石頭還要冷。
    這裏,就是燕王朱棣的囚籠。
    朱棣盤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閉目養神。
    他身上的囚服已經換成了幹淨的錦袍,雖然沒有了王袍的華貴,但也算體麵。
    他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胡須也刮得幹幹淨淨。
    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看不出半分階下囚的狼狽。
    自從那天在奉天殿,被父皇和朱允炆聯手擊垮了心神之後,他消沉了幾天。
    但朱棣畢竟是朱棣。
    那個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戰神,骨子裏流淌的,是永不服輸的血。
    恥辱,可以讓他痛苦,但不能讓他倒下。
    失敗,可以讓他沉寂,但不能讓他絕望。
    他想通了。
    父皇也好,朱允炆也罷,他們都隻是被朱栢的雷霆手段嚇破了膽的懦夫。
    他們的話,信一個字,都是對自己智商的侮辱。
    成王敗寇?
    是,他現在是敗寇。
    但他還沒死。
    隻要不死,就有翻盤的機會。
    他開始冷靜地分析自己的處境。
    朱栢沒有殺他,而是把他關在這裏,好吃好喝地供著。
    為什麽?
    因為他還有用。
    他的身份,他是燕王,是北平數十萬軍民曾經的主心骨。
    朱栢需要用他來安撫北方,需要用他來做一塊招牌。
    這,就是他最大的籌碼。
    他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
    觀察這裏的守衛,觀察他們的換防規律,觀察每一條可能的逃生路線。
    他甚至開始跟那些看守他的士兵聊天。
    聊家常,聊軍中的趣事,聊北方的風光。
    他那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和他那久經沙場的威嚴,讓那些原本對他充滿敵意的楚軍士兵,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產生了一絲敬畏。
    他就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裏的猛虎,雖然收起了爪牙,但那百獸之王的氣勢,依然讓人不敢小覷。
    他知道,他在等一個機會。
    一個能讓他掙脫牢籠,重返天日的機會。
    這個機會,比他想象中來得要快。
    那天,一個負責給他送飯的小兵,在放下食盒的時候,“不小心”將一粒米飯,掉在了石桌的縫隙裏。
    那是一粒被蠟封住的米。
    朱棣的心,猛地一跳。
    他不動聲色地等那小兵走後,才用指甲,將那粒米飯摳了出來。
    剝開蠟丸,裏麵是一張比指甲蓋還小的紙條。
    紙條上,隻有一句話。
    “月圓之夜,紫禁有變,南門可走。”
    沒有落款,沒有署名。
    但朱棣知道,這是誰送來的。
    能在他朱栢的天牢裏,安插進自己的人,並且敢於謀劃這種驚天大事的,除了那些同樣對他不滿的兄弟,或者野心家,還能有誰?
    朱宸濠?
    或者……
    其他人?
    朱棣不在乎是誰。
    他在乎的,是這個機會。
    他的血,再次熱了起來。
    那雙沉寂了多日的狼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但他沒有立刻回複。
    他太了解這些所謂的“盟友”了。
    他們不是來救他的。
    他們是想利用他。
    利用他燕王的身份,在天下大亂的時候,豎起一麵大旗,吸引朱栢的火力。
    他朱棣,豈是甘心為人做嫁衣的人?
    他要的,不是逃出去,給別人當槍使。
    他要的,是龍歸大海,虎嘯山林!
    他用同樣的方式,回傳了一張紙條。
    上麵隻有一個字。
    “兵。”
    意思很明確。
    想讓我跟你們幹,可以。
    但光讓我逃出去,不夠。
    我需要兵馬。
    我需要一支能讓我東山再起的軍隊。
    否則,免談。
    他知道,這是在賭。
    賭對方的決心,賭對方的實力。
    如果對方隻是想讓他出去當個靶子,那這個交易,就此作罷。
    如果對方真的有席卷天下的野心和實力,那他們,就一定會滿足他的要求。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
    仿佛那張紙條,從未出現過。
    朱棣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難道,是他高估了對方?
    還是對方,放棄了他?
    就在他快要失望的時候,新的消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