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一說話就夾槍帶棒的人忽然好聲好氣的說話，不止宋鳶，陸萍秋自己也不習慣。
    愣在那裏尚未回應，宋鳶已經被海棠和卓月扶著出了房門。
    一身喜服的裴照寒身後跟著一群人守在飛鳶閣門口，看到宋鳶一行人出來，先是衝紀亭舒行了一禮，“小婿見過嶽母大人。
    長陽府諸位兄長忙於戍邊，無法送阿鳶出嫁，小婿特來接阿鳶上轎。”
    大秦的習俗是新娘由兄長或者父親背到轎子上，宋鳶從一開始就沒考慮讓宋辭送嫁，也不可能為了成婚將長陽府的男丁叫回來。
    裴照寒此舉既全了長陽府的體麵，也給足了宋鳶麵子。
    紀亭舒連連點頭，“好，好孩子，阿鳶以後就交給你了。”
    她牽著宋鳶的手親自將人扶到裴照寒背上，抹了抹眼睛，再沒能說出一句話。
    陸老夫人和陸萍秋陪著她一路送到長陽府門口，果然就看到永安候夫人帶著一群仆婦堵在轎子前。
    裴照寒腳步微頓，隨即就像沒看到永安侯夫人似的往前走去。
    距離永安侯夫人不到三尺之距時永安侯夫人自己就往後退了，邊退邊嚷嚷，“裴三郎是吧，你給我站住！
    你知不知道你要娶的女人還霸占著我兒子送到長陽府的聘禮不還啊？
    宋鳶，你想嫁人我不管，先把我永安候府的聘禮還給我！
    我家侯爺兢兢業業籌措資金賑災，你卻霸占著我家價值六十萬的聘禮拒不歸還，致使西北幾十萬災民得不到救濟，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長陽府內賓客器具，門口客人絡繹不絕，看到永安候府帶人堵門，早早就站在那裏看起了熱鬧。
    西北的旱災是當下最引人關注的話題，就連那些朝中大臣們也都駐足觀望。
    裴照寒正要開口，就聽宋鳶道：“永安候府的聘禮，刨除從國庫、左右倉庫裏拿的珍貴之物，所剩價值不過三十萬。
    聘禮單子上所有不符合規製的東西我都已經送到禦史台，商夫人大可以去一一核對。
    剩下的我亦送到福安院，也有清單可查。
    這些事情我不止一次地當眾解釋過，商夫人居然還不知道，親自帶人跑到我的大婚場所來鬧，是永安侯籌不到賑災資金，出了這種昏招，以為我和裴照寒會為了麵子拿錢了事，讓夫人用臉麵換錢？
    還是侯府早早想換個當家主母，讓您丟了人，好讓那春山巷的夫人登堂入室啊？”
    永安侯夫人的確是瞅準了昭京貴族都好麵子這一點，尤其宋鳶還和商牧野訂過婚，尋常人多少會介意這一點，宋鳶就算是為了照顧裴照寒的臉麵也不敢耽誤太長時間。
    萬萬沒想到宋鳶絲毫不懼，還丟給她一記悶雷。
    “你休要轉移話題，既然你不入永安候府，那聘禮就該還給我們！
    侯爺身在戶部，每次朝中但有需要，府中自然要節衣縮食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務，誰像你一樣自私自利，西北諸多百姓流離失所，你還在這裏舉行大婚，你要是不還聘禮，我就讓大家知道知道你宋鳶是個什麽東西……”
    她話說完轉身就四處嚷嚷，“大家快來看看呀，這位自詡體恤百姓的長陽府大小姐，在西北大災，民不聊生之時穿著價值連城的嫁衣成婚，寧願把銀錢當炮仗放了也不肯讓災民們吃口包飯啊……”
    她嚷嚷完，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就從四麵八方衝了過來，裴照寒臉色一冷，將宋鳶放在馬背上，揚聲下令，“保護夫人！”
    話音落下，接親的隊伍中幾個鼓樂手和轎夫就起身護在了宋鳶的周圍，畫骨主動上前牽起馬韁，朝著定遠侯府而去。
    迎親的隊伍化作護衛，分別護在宋鳶左右，與此同時，長陽府的侍衛們也迅速衝出來，一半將宋鳶和迎親隊伍護在中間，一半擋在那些乞丐中間。
    紀亭舒揚聲招呼，“諸位客人先入府，長陽府略備薄酒，請各位一同宴飲，外麵的事情交給下麵的人去處理便可。”
    銀霜一杆銀槍橫在長陽府門前，揚聲道：“從第一個西北災民抵京時我家小姐便命陽春堂的大夫分發湯藥，用烈酒陳醋、蒼術、艾草在難民營裏消毒，這才讓難民營至今都幹幹淨淨，沒有滋生疫病。
    所有難民抵達昭京，與家人失散，也是我家小姐著人幫忙登記尋找。
    如今我家小姐不過是按照早前安排好的時間簡單成婚，真正貪墨、用假幣、陳糧騙你們的小人一挑唆，你們就在此鬧事，你們全被貪官給利用了……”
    紀亭舒說要請人入府，半晌也沒請進去，銀霜拿著一杆銀槍要驅逐災民，也沒真的把人趕走。
    能來長陽府給宋鳶添妝的也都是大秦朝中有頭有臉的人，聽到這話，神情各異。
    永安侯夫人聽到這話急道：“哪裏來的賤婢，你胡說八道什麽？
    負責在京城賑災的是我家侯爺，你們什麽時候……”
    永安候夫人都沒想過長陽府在天子腳下，離皇宮不過一刻鍾的腳程，哪來的那麽多難民？
    聽到銀霜的話就本能地過去貶低辱罵宋鳶她們，否認她們對災民做的貢獻，卻不料那些災民一聽她的話更惱火了，“原來你就是那狗官的女人！
    貪墨朝廷給我們的賑災銀兩，日日讓我們吃豆餅黴米，我兒子就是吃了你男人送來的黴米吃死的……”
    一群難民圍著永安侯夫人拉拉扯扯，打砸泄憤，另一端的迎親隊伍早就在難民們掉頭去對付永安侯夫人時溜之大吉。
    馬背上，裴照寒扶著宋鳶的腰身，手握馬韁一路穩穩趕至定遠侯府，喜娘都要喊落轎了，看著新娘子策馬而來，一時間哽住，但也很快反應過來，扯著嗓子吆喝，“新人下轎，跨馬鞍，過火盆……”
    隨著喜娘的指導，裴照寒一路牽著宋鳶的手走過流程，將牽紅塞進兩人手裏。
    定遠侯官居兵部尚書，請來主持婚禮的人也不俗，陸相笑眯眯地撫須唱喏，“一拜天地！”
    裴照寒和宋鳶兩個人按部就班的拜堂，闔府上下的賓客們喜氣洋洋的，就好像對發生在長陽府門外的鬧劇一無所知似的。
    隨著一句“送入洞房”落下，門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唱喏，“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