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玉靈塔:蘇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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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一渡感受到衛弘睿目光裏的怒意,嘴角動了動,他知道,大皇子的野心遲早會燒到自己身上,但穩坐龍椅上的,從來不是最能殺人的那個。
    衛弘宸抱著玉靈塔,抬頭看著太後的畫像。畫像裏的太後,眉眼還是那樣溫和,像在看著他,又像在看著當年的成德帝。
    他的手指輕輕摸著塔身的紋路,忽然想起太後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的話:“孫兒,你要記住,人心比機關更複雜,可隻要你心細如發,緩而圖之,就沒有解不開的結。”
    衛弘宸的嘴角微微揚起,眼底的深意像藏在塔層裏的機關,隻有站在旁邊的崔一渡看出來了。
    那是一種胸有成竹的自信,像獵人看著陷阱裏的獵物,溫和卻帶著一點殘忍。
    衛弘宸的手指輕輕轉動塔身,第一層的銀魚擺了擺尾巴,像是在準備逆流而上;第二層的金蜂展開了翅膀,第三層的玉蜻蜓慢慢爬了起來。
    他的嘴角揚起,聲音輕得像落在塔身上的燭光:“皇祖母,您看,我做到了。”
    窗外的陽光照在佛堂的窗戶上,映出衛弘宸抱著塔的影子。影子裏,塔的三層機關都動了起來,像在演著一場沒有盡頭的戲。
    沒過幾日,衛弘宸的心悸症又犯了,他不能勞累,隻好在府上靜養。成德帝無奈,命內閣暫理太子監國期間的所有政令,太子所批奏章皆需經三司複核。
    衛弘睿趁機讓爪牙在朝中散布流言,稱太子實在病得不輕,不堪大任,玉靈塔之兆不過是太後庇佑的回光返照,如今氣數已盡。朝野暗流湧動,連幾位老臣也開始持觀望態度。
    崔一渡白日裏到東宮探望了衛弘宸。深夜,他焚香獨坐,指尖撫過一枚沉水棋子,喃喃自語:“燈將滅時,最易生焰。”
    次日,太子府閉門謝客,卻傳出他親筆所書《安民策》三卷,字字沉穩,條陳利弊,竟與前些年名動天下的《漕運疏》筆意相通。
    朝中官員明白了,太子病是真,謀略卻不虛。
    ……
    紫雲觀。
    崔一渡推開後院的門,先聞到一股藥香。隻見何佑清正坐在案邊,整理他的藥材,青布袍的袖口沾著草屑,幾縷白發垂在額前,倒像株長在深山裏的老竹。
    “師父,伯父!”崔一渡喚了一聲,把裝著精致點心的錦盒放在案上。
    “風兒來了?”蕭關山轉過輪椅,微笑道。
    “殿下來了?”何神醫抬頭,眼睛裏帶著點癡氣,手指還沾著藥渣。
    梅屹寒跟在崔一渡身後,把一個木盒放在案上,他打開蓋子,裏麵是曬幹的藥渣,褐色的莖葉糾纏在一起,像團亂麻。
    “我到東宮探望了太子,這是從太醫署取回的藥渣,勞煩伯父檢查有無不妥。”
    何佑清拈起一撮藥渣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舌尖舔了舔,“甘草、麥冬、柏子仁,都是補心的好藥。”他停頓了一下,指尖突然頓住,“但這裏有一味東西……”
    “什麽?”崔一渡往前湊了湊,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聲音。
    何神醫抬頭,眼神像把尖刀:“太子的藥裏,有極淡的蘇合香。”他拿起銀鋤,在藥渣裏挑出一片細小的葉片,“蘇合香能開竅醒神,但和龍腦、沉香相遇,就會變成催命符。尤其對心悸之症,猶如烈火烹油。”
    崔一渡拿起葉片聞了聞:“這藥裏麵可有龍腦和沉香?”
    “沒有。要是有點話,早就被太醫發現。”何佑清搖頭,抬眼望向崔一渡,“但若有人在單獨使用這些藥材,慢慢耗損太子心脈,卻不容易被察覺。”
    崔一渡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指尖冰涼。他閉上眼睛,在腦海中逐一排查所見過的醫案、藥方、太醫輪值名錄,忽然想起夜診記錄中的“香熏安神”四字。
    他猛地睜眼,寒聲道:“若有人以熏香為媒,暗中添加了龍腦、沉水香,便能與日常湯藥形成隱毒。”
    何佑清緩緩點頭:“此毒緩發無形,時日長了,心髒自然枯竭如燈滅。”
    蕭關山說道:“到底是何人,竟敢如此加害太子?”
    梅屹寒立刻接言:“莫非是大皇子,他總是找機會針對太子和景王殿下,要是太子沒了,他就有機會當太子。”
    崔一渡搖搖頭:“殺了太子,第一個懷疑他的就是聖上,他沒那個腦子和膽量。”
    蕭關山說道:“風兒,你多留意皇後和太師。皇後掌控太醫署多年,若有人暗中授意更改藥典或調換藥材,外人極難察覺。”
    “我明白,皇後把太子養大,像養隻貓,哪天不聽話了,就擰斷脖子。但現在太子還有用,她不會殺人。或者說,她暗中控製著太子,等今後太子繼承了皇位,她再弑君奪權,或者逼迫太子禪位。”
    蕭關山喝了口茶,目光落在藥渣上:“你有沒有想過,是太子自己?”
    崔一渡猛地一驚:“我還真沒往這方麵想過。看來,今後要多留意了。”
    ……
    衛弘宸把玉靈塔收藏在太子府聚賢室。所謂聚賢室,是太子府中藏書之處,平日專供幕僚議事。
    衛弘宸命人將玉靈塔置於室內紫檀多寶閣上,四角懸掛青銅鈴鐺,若有觸碰,鈴聲即響。
    這些時日他在府中修養,閑來無事,便常到聚賢室獨坐,凝視那玉靈塔在燭火下流轉的幽光。
    這一日,他嚇得心悸加重,眼睛一黑,暈了過去——玉靈塔不見了。
    衛弘宸醒來後命人封鎖府門,暗查進出名錄。守衛堅稱門窗未破,鈴鐺未響,夜值之人也無一人察覺異樣。他們把府上翻了個底朝天,仿佛那塔自行遁去。
    衛弘宸盯著空蕩的多寶閣,忽覺一陣寒意自脊背升起,倘若此事被別有用心之人知曉,必會借此大做文章,讓皇上責怪他馭下不嚴、失於防範,甚至懷疑他監守自盜,陷害旁人。
    地上有令牌的碎片。
    禦林軍統領方嶽俯身拾起那枚殘破的令牌端詳,忽然他瞳孔驟縮——是三皇子景王府中才有的虎頭銜月令。
    衛弘宸接過碎片,指尖撫過斷裂處,眸色驟沉,心說:怎麽回事?景王,你該如何自證清白?
    成德帝聽聞此事,沉默良久,讓禦林軍封鎖消息,徹查皇宮和景王府,但哪裏能找到玉靈塔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