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縣尊關注,實務策問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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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茹那爽利的身影和芝麻糖餅的甜香尚未在沭陽士林的話題中淡去,
另一則消息又如石子投入平靜湖麵,
蕩開新的漣漪——縣令王璞王大人,
點名要見新晉府試案首蘇惟瑾。
這消息並非通過正式公文,
而是由縣衙一位青衣小帽的門子,
客客氣氣地尋到西街蘇氏族學,
親自傳達的口信。
語氣雖和緩,
但“縣尊大人召見”這五個字本身,
就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七叔公得知後,激動得胡須直抖,
連聲囑咐蘇惟瑾務必謹慎應對,
莫要失了禮數,
又反複檢查了他的衣著巾冠,
生怕有一絲不妥。
蘇惟瑾倒是平靜,
超頻大腦迅速調取了所有關於這位王縣令的公開信息:
寒門出身,科舉入仕,務實幹練,
頗有政績,風評尚可,
似乎與本地豪紳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距離。
此番召見,大概率與那篇水利策論有關。
翌日,蘇惟瑾準時來到縣衙二堂。
並非升堂問案的大堂,
而是官員日常處理公務、接見下屬的地方,
少了幾分威嚴,多了些許文氣。
堂內布置簡潔,書案上公文堆積如山,
牆上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
以及一幅意境清遠的山水畫。
王璞並未讓他久等。
這位縣令年約四旬,麵容清瘦,目光精明,
下頜留著三縷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短須,
穿著一身半舊的鵪鶉補子青袍,
顯得幹練而不奢靡。
他正在批閱公文,見蘇惟瑾進來,
便放下筆,臉上露出溫和卻不失威儀的笑容。
“學生蘇惟瑾,拜見縣尊老父母。”
蘇惟瑾依足禮數,躬身長揖。
“不必多禮,坐。”
王璞虛扶一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態度頗為隨。
“早就聽聞我沭陽出了位少年才俊,
府試文章連學政大人都擊節稱讚。
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老父母謬讚,學生愧不敢當。
皆是老父母治下有方,
文風鼎盛,學生方能僥幸得中。”
蘇惟瑾姿態放得低,
話卻說得漂亮,順便捧了對方一句。
王璞顯然受用,撫須笑了笑,
話題隨即轉入正軌:
“今日請你來,
一是見見本縣的才子,
二來,確有一事請教。”
他拿起一份抄錄的文稿,
正是蘇惟瑾府試那篇《沭水疏浚並防災備荒策》。
“你這篇策論,本官反複看了數遍,
其中‘以工代賑’、‘分段承包’、‘植樹固堤’等議,
頗有些新奇見解,
切中本縣水患之要害。
尤其這‘數據預警’、‘建立常備民夫隊伍’之說,
更顯深謀遠慮。
本官想聽聽,若具體施行,該當如何著手?”
他目光炯炯,帶著探究和期待。
作為一縣之主,
河工水利、錢糧賦稅才是實實在在的政績,
遠比吟風弄月更能牽動他的心神。
蘇惟瑾那篇策論,
儼然是在他眼前打開了一扇新窗,
讓他看到了解決問題的另一種可能,自然要問個明白。
蘇惟瑾心道果然如此。
他略一沉吟,
組織語言(實則是超頻大腦將現代項目管理、
組織行為學、應急管理等知識進行本土化包裝輸出),
從容道:
“老父母垂詢,學生敢不盡言?
學生淺見,若欲施行,
首重‘組織’與‘錢糧’二字。”
“哦?細言之。”
王璞身體微微前傾,顯然極感興趣。
“所謂組織,便是人的調度。”
蘇惟瑾條理清晰。
“可仿軍製,但去其戾氣。
將全縣需服徭役之丁壯,
按保甲編列,登記造冊。
擇其精壯知水者,
組建‘河工常備營’,
給予些許錢糧補貼,
使其專司堤防巡查、
小規模修繕之事,可謂‘專業隊伍’。”
“其餘丁壯,則按地域編為‘預備役’,
農閑時集中調訓,學習基本河工技藝,熟悉器械。
一旦有事,即可按圖索驥,迅速征調,
免去臨事慌亂、胡亂抓丁之弊。
此謂‘平戰結合’。”
王璞眼中精光一閃,
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
“常備營…預備役…妙!
如此一來,人力便不再是散沙一盤!
那錢糧呢?以工代賑雖好,錢從何來?”
“錢糧之籌,可分‘官、民、商’三途。”
蘇惟瑾早已備好答案。
“官,乃府庫撥款、徭役折銀,此為根本。
民,可勸諭鄉紳富戶捐輸,
或以其所捐錢糧抵扣部分徭役,
予其旌表,立碑刻名以彰其德,
此謂‘利益引導’。”
“至於商,”
他頓了頓,拋出一個更大膽的想法。
“學生聽聞,沭水疏通後,
下遊航運可直通淮安,
商賈獲益最巨。
或可試行‘航道維護捐’,
凡經沭水運輸之商船,
按貨值或船型大小,
收取微量捐銀,專款用於河道維護。
取之於商,用之於商,亦可謂公平。
當然,此法需謹慎,
須防吏員借此盤剝,反成民害。”
王璞聽得呼吸都微微急促起來!
這哪裏是一個童生的見解?
這分明是久曆官場、
深諳錢穀刑名之道的能吏才能提出的方略!
層層遞進,考慮周詳,
幾乎將可能遇到的問題和解決方案都想到了!
他強壓激動,繼續追問:
“那‘數據預警’又當如何操作?
虛無縹緲,如何落到實處?”
“此事看似玄虛,實則有跡可循。”
蘇惟瑾微微一笑。
“可於沭水上遊、中遊關鍵處,
設立‘水則碑’,刻度量衡於其上,
派專人(可由常備營兼任)每日記錄水位漲落。
再廣詢老農、老河工,
將其曆年所經水情、
雨情與水位對照,記錄成冊。
年複一年,數據累積,
便可大致摸索出不同季節、不同雨量下,
水位漲落之規律。
一旦水位驟升或超過臨界,
便可提前示警,疏散人員,加固堤防。
雖不能完全預測天時,
卻可爭取數日甚至十餘日的寶貴時間。”
他將現代水文監測和數據統計的理念,
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語言和工具(水則碑、老農經驗)完美地表達了出來!
王璞猛地一拍大腿(意識到失態又趕緊收住),
眼中放光,幾乎是脫口而出:
“善!大善!
此策若行,沭陽水患可緩矣!
蘇小友…玉衡啊,你這…你這真是…”
他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心中的震撼和驚喜。
這簡直是送上門來的政績藍圖!
而且可行性極高!
隻要運作得當,
這就是他王璞在任期間最亮眼的功績!
他再看蘇惟瑾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不再是看一個有才華的晚輩士子,
而是仿佛在看一個能助他青雲直上的…福星和智囊!
“玉衡啊,”
王縣令的語氣不自覺親熱了許多。
“你這些想法,著實令人茅塞頓開!
院試在即,你安心備考,
這些實務,本官會細細斟酌。
若此事能成,你當記首功!”
這就是明確的示好和承諾了。
蘇惟瑾心中了然,起身謙遜道:
“學生狂妄之言,
能對老父母有所裨益,便是萬幸。
豈敢居功?
一切還需老父母運籌帷幄。”
不居功,懂進退,更是讓王璞滿意至極。
又勉勵了蘇惟瑾幾句,
叮囑他好生準備院試,
王璞這才心情極佳地端茶送客。
蘇惟瑾躬身退出二堂,走出縣衙時,陽光正好。
他知道,今日之後,在這沭陽縣,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有才學的士子,
更是在縣令心中掛上了號、
可能帶來實際利益的“自己人”。
這份賞識,遠比虛名更有分量。
狂飆之路的又一道助力,已然就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