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張家敗象,產業始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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沭陽縣的夏日,總是悶熱中帶著黏膩。
但今年的夏天,對於東城張府而言,
卻透著一股子鑽心刺骨的寒意,
比那三九嚴冬還要難熬。
自打府試舞弊案發,
張承宗當眾吐血,
張家這艘往日裏在沭陽地界看似威風八麵的“巨艦”,
就像是被人砸穿了底艙,
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咕咚咕咚地往下沉。
那“沭陽一霸”的金字招牌,
如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臭泥,
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最先感受到這凜冬將至的,
是張家的各大鋪麵。
張家主要經營糧食和布匹生意。
往日裏,城東“豐泰糧行”和“瑞祥布莊”門前,
那是車水馬龍,夥計們吆喝得嗓子冒煙,
算盤珠子打得劈啪響,
能從天亮響到天黑。
可如今呢?
糧行裏,幾個夥計百無聊賴地靠在櫃台邊打蒼蠅,
糧囤裏的米麵都快悶出陳味兒了,
也少見幾個大主顧上門。
偶爾來個零買的老主顧,
也是交了錢,拎了米,
腳步飛快地就走,
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上晦氣。
以往那些合作多年、定期來拉糧的各縣糧商,
更是尋盡了由頭推諉,
不是說今年收成不好周轉不靈,
就是已尋了別家貨源,價格更公道些。
布莊的情形更慘。
往日裏最愛來挑選時新綢緞的富家太太小姐們,
現在連門口的紅氈子都不願踩了,
寧可繞遠路去孫家或劉家的鋪子。
一批剛從江南運來的蘇緞,
花色豔麗,質地柔軟,本是搶手貨,
現今卻隻能堆在庫房裏吃灰。
掌櫃的愁得頭發一把把掉,
壯著膽子去請教了幾家往來的大戶,
對方管家要麽避而不見,
要麽就皮笑肉不笑地暗示:
“貴府近來風頭太盛,
我家老爺夫人說了,
還是低調些好,這穿戴之物,
就不勞張老爺費心了。”
這哪裏是低調?
分明是劃清界限!
生意場上的老狐狸們,
鼻子比狗還靈。
張家得罪的可是新晉府試案首、
可能未來的秀才相公,
更隱隱有傳聞說連縣尊大人都對其青眼有加。
況且張家自己屁股底下全是屎,
科場舞弊可是捅破天的大罪,
雖說暫時用錢壓了下去,
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再爆開?
這時候再不趕緊躲遠點,
難道等著被濺一身腥?
就連往日裏巴結張家的那些小商戶,
也紛紛變了臉。
送貨結款,從不敢拖欠變成了能拖就拖,
催得急了,便哭窮訴苦,
話裏話外透著“您張家大樹底下好乘涼,
何必計較我們這點小錢”的無賴勁兒。
張承宗躺在病榻上,
聽著管家每日戰戰兢兢的匯報,
氣得肝疼,砸了好幾個藥碗。
“混賬!都是些見風使舵的小人!
等我緩過勁來…
咳咳…定要他們好看!”
可他還能不能緩過勁來,
卻是個未知數。
鋪麵的虧損尚在其次,
更致命的是鄉下的田莊出了亂子。
張家在城外有上百頃良田,
靠著盤剝佃戶,
這些年積攢了厚實家底。
如今主家名聲臭了,
那些往日裏逆來順受的佃戶們,
心思也活絡起來。
“聽說了嗎?張家傷了陰德,
科舉上都敢舞弊,
老天爺都不保佑他家了!”
“可不是!縣太爺都看不下去!
咱們還怕他作甚?”
“今年收成不好,
東家要是還按往年那麽高的租子收,
咱們全家都得餓死!”
“對!不減租,咱就不交!
看他能把咱們咋樣!
難不成還敢像以前那樣亂抓人打人?
現在官府可盯著他家呢!”
於是,當張家派去收租的管家和豪奴們,
破天荒地遇到了軟釘子。
不是這家說收成不好求寬限,
就是那家直接閉門不見。
有幾個性子烈的,甚至聯合起來,
拿著鋤頭鐮刀,堵在村口,
嚷嚷著“租子太高,活不下去了,要減租!”
管家氣得跳腳,
卻不敢再像以往那樣強行抓人搶糧。
今時不同往日,
無數雙眼睛盯著張家,
就等著他再犯事呢。
一旦動了粗,事情鬧大,官府介入,
倒黴的肯定是張家。
消息傳回張府,張承宗眼前一黑,
差點又背過氣去。
躺在床上,喘著粗氣咒罵:
“反了!都反了!這群泥腿子…刁民!”
與張家的淒風苦雨相比,
城裏的孫家、劉家等鄉紳,
可是春風得意。
他們樂得見張家這共同的老對手倒黴,
甚至不介意暗中再推一把。
孫家名下糧鋪的掌櫃,
“恰好”在張家鋪麵冷清時,
推出了“新糧上市,
優惠三日”的活動。
劉家布莊也“適時”進了一批“物美價廉”的鬆江棉布,
搶走了最後一批中低端客戶。
手段算不得多麽高明,
卻足夠讓焦頭爛額的張家雪上加霜。
在這片敗象環伺中,
張誠少爺的表現更是令人扼腕。
他本就沒什麽真才實學,
如今靠山倒了,名聲臭了,
往日裏一起吃喝嫖賭的“好友”們也作鳥獸散。
他無力改變現狀,
更不敢麵對其父的怒火和失望,
索性破罐子破摔,終日縮在後院,
與酒壺為伴。
喝醉了就撒潑罵人,摔東西,
罵蘇惟瑾,罵那些落井下石的“朋友”,
有時甚至連他爹也一起罵。
清醒時便目光呆滯,唉聲歎氣,
整個人迅速萎靡下去,
哪還有半分昔日紈絝子弟的張揚。
昔日門庭若市的張府,現實就是門可羅雀。
那對石獅子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顯得有些灰頭土臉。
高牆之內,終日彌漫著一股藥味、
酒氣和揮之不去的壓抑頹敗。
沭陽城的百姓們茶餘飯後,
添了新的談資。
“聽說了嗎?
張家鋪子這個月又虧了上百兩!”
“活該!讓他家缺德!
連讀書人的功名都想搶!”
“可不是嘛!還是人家蘇案首厲害!
文曲星下凡!專克這種為富不仁的!”
“這就叫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市井之言,如同無形的風,吹遍縣城每個角落。
張家的凋零,已然不可避免。
而這,或許隻是開始。
所有人都隱隱感覺到,
沭陽的天,要變了。
而那個引發這場變局的少年,
此刻正心無旁騖,
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院試龍門之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