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烽煙臨北境,俠影赴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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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城頭的風帶著早春的寒意,刮在孟之繼臉上,卻吹不散他眉宇間的凝重。回到襄陽已有月餘,他每日都帶著親兵巡查城防,將蔡州之戰的經驗融入防務布置:護城河內側新修了馬麵牆,城樓上增設了十架投石機,連城牆根都埋上了削尖的竹樁——這些都是他從金書銀卷的守城篇裏看來的法子,此刻正一一化為現實。
“公子,京裏的恩旨到了!”王大用忙不迭的捧著一卷明黃綢緞,快步登上城樓,臉上難掩興奮。
孟之繼接過聖旨,展開細讀。隻見上麵寫著:孟珙升任京西湖州安撫製置副使,協領襄漢防務;孟之經升任鄂州江陵府都統製,掌管忠順軍主力;王虎臣等老將也各有升遷,或加官階,或賞金帛。而他自己,因年紀未及冠,被授予鄂州江陵府副都統製的掛名職銜,卻特準擁有三千兵馬的建製權。
“掛名副都統,卻能自己招兵?”王大用湊過來看了一眼,咋舌道,“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多少老將熬一輩子,都未必能有自己的建製兵馬。”
孟之繼卻沒那麽樂觀。他知道,這份恩寵既是皇恩,也是試探。理宗皇帝默許他的存在,卻始終沒給明確的身份,如今讓他掌兵,怕是想看看他是否真有保家衛國的本事。“別高興得太早,”他將聖旨折好,“這三千人,得是能打仗的硬骨頭,往後怕是有硬仗要打。”
話音剛落,城樓下傳來一陣馬蹄聲。史嵩之的親隨騎著快馬奔來,在城下喊道:“小孟將軍,史知府有請!”
孟之繼趕到知府衙門時,史嵩之正對著一幅輿圖出神。這位即將調任的知府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見他進來,指了指輿圖上的中原腹地:“之繼,朝廷有新旨意,要趁蒙古人還在與金國殘部糾纏,收複東西南三京。趙葵將軍已在淮西點兵,讓各地州府籌集糧草輜重。”
孟之繼心中一動。東西南三京即東京開封、西京洛陽、南京商丘,皆是中原重鎮。收複三京,本是振奮人心之舉,可他總覺得此事太過倉促——蒙古人狼子野心,怎會坐視大宋收複失地?
“史知府打算如何應對?”他問道。
史嵩之卻歎了口氣,眉頭緊鎖:“不巧得很,荊襄之地剛報來災荒,漢江沿岸澇了萬畝良田,百姓都等著救濟。糧草怕是……難以足額供應。”
孟之繼愣住了。他這些日子忙於城防,竟沒聽說災荒之事。“可有災情塘報?”
“剛收到的,還沒來得及上奏。”史嵩之遞過一份文書,語氣帶著幾分無奈,“我已上奏朝廷,請求暫緩籌糧,先救百姓。隻是趙將軍那邊催得緊,怕是要得罪人了。”
孟之繼看著文書上的災情描述,總覺得有些蹊蹺。漢江雖偶有春汛,卻從未聽說過“萬畝澇田”的大事。他正想細問,史嵩之卻岔開了話題:“對了,朝廷有意調我入京任職,隻是具體差事還沒定。我打算把治所先搬到鄂州,那裏離江淮更近,方便調度糧草。你是州府守軍,也得隨我過去。”
“搬去鄂州?”孟之繼心頭一沉,“那襄陽的防務怎麽辦?”
“我已讓副將暫代,”史嵩之輕描淡寫地說,“你放心,隻是暫時搬遷,等我在鄂州站穩腳跟,自然會調你回來。”
孟之繼雖滿心疑慮,卻不好違抗上官命令。他回到營中,立刻讓人去漢江沿岸探查災情,得到的回報卻是“隻有零星積水,並未成災”。這一下,他更確定史嵩之是在找借口拖延籌糧,可對方為何要這麽做?又為何突然要把治所搬到鄂州,削弱襄陽的守備?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孟之繼隻得率領本部兵馬,跟隨史嵩之遷往鄂州。臨行前,他特意加強了襄陽的城防部署,又留下十名親信斥候,囑咐他們一旦有異動,立刻報信。
到了鄂州,日子愈發沉悶。史嵩之每日忙於交接政務,對前線糧草之事漠不關心。趙葵的催糧文書雪片般飛來,他總是以“災情未穩”為由推脫,導致淮西大軍糧草時斷時續,收複三京的計劃推進得異常緩慢。
孟之繼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幾次想找史嵩之進言,卻都被擋在門外。王大用憤憤不平:“這史知府分明是故意的!先前滅金時那麽積極,如今卻拖後腿,難不成是怕蒙古人報複?”
孟之繼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北方的天空。他有種預感,史嵩之的反常舉動背後,怕是藏著更深的算計,而這算計的犧牲品,很可能就是襄陽。
半年後,京裏的催促旨意終於壓了下來。宋理宗連下三道聖旨,措辭嚴厲,斥責史嵩之“延誤軍機”。史嵩之這才不情不願地開始籌備糧草,隻是動作依舊遲緩,運來的糧草也多是陳米舊糧,根本不夠大軍消耗。
就在這時,孟珙的密信送到了鄂州:“蒙古人已撕毀盟約,在河南沿線挑起衝突,速帶本部兵馬回忠順軍聽用。”
孟之繼拿著密信去找史嵩之,沒想到對方竟痛快地答應了:“如今蒙宋交惡,正是用人之際,你且去吧。隻是鄂州防務也重,記得留下一半人手。”
“多謝史知府。”孟之繼心中冷笑,史嵩之哪裏是顧念鄂州防務,分明是想分散他的兵力。但他此刻無心計較,隻想盡快回到戰場,便點了一千五百名精兵,與王大用一同奔赴京西,編入忠順軍序列。
剛到忠順軍大營,孟之繼就接到了壞消息:蒙古大軍兵分三路,其中一路正猛攻襄陽,而因治所搬遷導致守備減弱的襄陽城,已陷入重圍。
“史嵩之把治所搬走時,帶走了一半的守軍和大半糧草,”孟珙指著輿圖上被紅圈標注的襄陽,聲音裏滿是痛心,“如今城內隻有五千老弱殘兵,守將幾次求援,都被史嵩之壓了下來。”
孟之繼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史嵩之的算計竟到了這般地步!他故意削弱襄陽防務,又扣壓求援文書,難道是想借蒙古人的手,毀掉這座北大門?
“義父,讓我帶兵馬回援吧!”他急聲道。
孟珙搖頭:“我們被蒙軍主力牽製在京西,抽不開身。襄陽……怕是要靠他們自己了。”
就在襄陽城危在旦夕之際,公元1235年的深秋,一支特殊的隊伍出現在城下。為首的正是郭靖夫婦,他們身後跟著數百名江湖義士,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英氣勃勃的少年,甚至還有帶著兵刃的婦人。
“蓉兒,你看這城牆,怕是撐不了多久了。”郭靖望著城頭的斷箭和血跡,眉頭緊鎖。
黃蓉拿出隨身攜帶的羅盤,又觀察了片刻風向,沉聲道:“蒙古人慣用雲梯強攻,咱們得在城下埋些火藥,等他們靠近就引爆。另外,我已讓人聯絡城內守軍,約定今夜三更,從西門裏應外合。”
她轉身對身後的江湖義士道:“各位都是響當當的好漢,今日襄陽有難,就看咱們的了!郭靖在此謝過各位!”說罷,與郭靖一同拱手行禮。
“郭大俠、黃夫人客氣什麽!”一個手持鐵筆的書生朗聲道,“蒙古韃子犯我疆土,我輩義不容辭!”
“對!跟他們拚了!”眾人紛紛響應,一時間,城下的呐喊聲蓋過了蒙古人的攻城鼓點。
城頭上,守將正絕望之際,忽見城下燃起信號煙火,又見那黃衣女子指揮著眾人布下奇陣,竟硬生生逼退了蒙古人的一次猛攻,不由得又驚又喜,連忙讓人準備接應。
夜色漸深,襄陽城下的廝殺聲依舊激烈。郭靖揮舞著降龍十八掌,將爬上城頭的蒙古兵一一打落;黃蓉則在城下調度有方,用陷阱和火藥遲滯著敵軍攻勢。江湖義士們雖不如正規軍陣列齊整,卻個個悍不畏死,憑著一腔熱血與蒙古人浴血奮戰。
遠在京西的孟之繼收到襄陽傳來的消息時,正與王大用巡查陣地。聽聞郭靖夫婦率領江湖義士馳援襄陽,他緊繃的心弦稍稍鬆動,卻又生出更深的憂慮——江湖義士雖勇,終究是烏合之眾,如何抵擋蒙古鐵騎的持續猛攻?
“之繼,你說襄陽能守住嗎?”王大用望著北方,聲音裏帶著擔憂。
孟之繼握緊了手中的槍,目光堅定:“會的。因為那裏有郭大俠夫婦,有不願做亡國奴的百姓,還有……我們必須回去守護的家。”
他知道,襄陽保衛戰才剛剛開始。而他與郭靖黃蓉的緣分,也絕不會止步於洞庭湖畔的一麵之緣。在不久的將來,他們終將並肩站在襄陽城頭,共同麵對那場席卷天下的風暴。
公元1235年的暮春,漢江的水還帶著寒意,蒙古大軍的鐵蹄不知多少次踏碎了荊襄平原的寧靜。十萬鐵騎自北路呼嘯而來,如黑雲壓城,直逼襄陽——這座扼守南北的咽喉重鎮,此刻城牆上的守軍不過兩萬,且多是臨時征召的鄉勇,盔甲不全,兵器陳舊,站在城頭望著遠處揚起的滾滾煙塵,臉上難掩惶恐。
“報——蒙古先鋒已至虎頭關!”斥候的嘶吼聲傳來,郭靖黃蓉夫婦,此時正在襄陽城頭瞭望。聽聞蒙古南侵,這對久居桃花島的俠侶立刻帶著島上弟子趕來,身後還跟著數十名聞訊而至的江湖義士——有丐幫的長老,有昆侖派的劍客,甚至還有幾個曾受郭靖恩惠的綠林好漢,個個腰懸兵刃,眼神堅毅。
幾番交戰下來,眾人都是疲憊之色。
“靖哥哥,蒙古人來勢洶洶,單憑城中守軍,怕是撐不住十日。”黃蓉站襄陽城頭,秀眉緊蹙。她手中捏著一張簡易地圖,指尖劃過襄陽周邊的山川河流,“虎頭關是第一道屏障,若失守,蒙古人便能長驅直入,直抵城下。”
郭靖握著鐵弓的手青筋暴起,沉聲道:“我帶些弟兄去守虎頭關,能多拖一日是一日。”
“不可。”黃蓉搖頭,“虎頭關地勢雖險,卻兵力單薄,你去了也是添油戰術。我們人少,得用巧勁。”她抬眼看向眾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諸位,蒙古人善騎射,野戰無敵,但攻城非其所長,尤其不擅應對陣法。我倒有個主意,能讓他們在城下多碰些釘子。”
眾人圍了上來,隻見黃蓉在地上用樹枝畫出一個複雜的圖形,形似八卦,卻又多了幾分變化:“這是我改良的九宮八卦陣。虎頭關失守後,我們將人馬藏在城外的密林裏,等蒙古先鋒進入這片穀地,便以鼓聲為號,各路人馬依陣形出動——東路用滾木礌石堵截,西路設下絆馬索,中路以弓箭襲擾,再派一支小隊繞到敵後,燒掉他們的糧草。如此往複,定能讓他們摸不清我們的底細。”
“好計!”丐幫長老魯有腳拍著大腿,“黃幫主這陣仗,比當年在君山對付歐陽鋒還妙!”
黃蓉笑了笑:“魯長老過獎了。隻是這陣法需眾人配合默契,一步錯便可能滿盤皆輸,還需諸位聽我號令。”
“我等聽憑黃幫主差遣!”眾人齊聲應道。
三日後,虎頭關果然失守。蒙古先鋒將領速不台帶著五千騎兵,驕橫地穿過關隘,直奔襄陽而來。這員老將身經百戰,見沿途毫無阻攔,不禁嗤笑:“南朝果然無人,偌大襄陽,竟連個像樣的抵抗都沒有。”
他哪裏知道,黃蓉早已帶著江湖義士潛入了前方的落馬穀。這穀地兩側是陡峭的山崖,中間隻有一條窄路,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郭靖帶著三百弓箭手藏在東側山腰,魯有腳率丐幫弟子在西側布置滾木,黃蓉則親領一隊輕騎,埋伏在穀口,隻待敵軍進入腹地。
“來了。”郭靖低聲道,箭頭已對準了穀底的蒙古騎兵。
速不台的大軍浩浩蕩蕩進入穀中,馬蹄聲在穀內回蕩,驚起一群飛鳥。就在前鋒即將走出穀口時,黃蓉忽然敲響了腰間的銅鑼——“鐺!”
銅鑼聲剛落,東側山腰箭如雨下,蒙古騎兵紛紛中箭落馬,慘叫聲此起彼伏。速不台怒吼著下令衝鋒,卻聽西側傳來“轟隆”巨響,無數滾木礌石從山崖上砸下,瞬間將穀道堵死。
“中計了!撤退!”速不台反應極快,調轉馬頭便想退回。
可此時穀口早已被黃蓉的輕騎堵住,她手中長鞭一揮,身後的江湖義士們如潮水般湧出,刀光劍影交織,與蒙古兵殺在一處。黃蓉的打狗棒法精妙絕倫,棒影翻飛間,總能精準地敲在蒙古兵的手腕或膝蓋上,讓他們兵器脫手,踉蹌倒地。
郭靖在山腰看得真切,拉弓搭箭,一箭射穿了速不台身邊的傳令兵。速不台又驚又怒,卻被堵在穀中難以施展,隻能眼睜睜看著手下士兵一個個倒下。
這場伏擊戰持續了兩個時辰,蒙古先鋒損失過半,速不台帶著殘部狼狽逃竄,連糧草輜重都丟在了穀中。當黃蓉帶著眾人押著俘虜返回襄陽時,城頭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郭大俠威武!”
“黃幫主妙計!”
守城副將親自打開城門迎接,對著郭靖黃蓉深揖一禮:“若非二位大俠,襄陽已破。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黃蓉卻未露喜色,沉聲道:“副將大人,這隻是開始。速不台吃了敗仗,蒙古主力定會傾巢而出,我們得抓緊加固城防,囤積糧草。”
接下來的日子,襄陽城仿佛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營壘。黃蓉不僅調度江湖義士協助守城,更親自設計城防——在城牆外側挖掘深壕,壕中灌滿漢江水;在城門後修築甕城,即便敵軍攻破城門,也能將其困在甕中;還組織工匠趕製投石機、火箭等守城器械,甚至教會士兵用桐油混合硫磺,製作簡易的火油彈。
郭靖則每日帶著士兵操練,教他們如何列陣迎敵,如何利用地形優勢對抗騎兵。他那杆鐵槍舞得虎虎生風,在演武場上示範槍法時,總能引來陣陣喝彩,極大地鼓舞了士氣。
蒙古大軍的主力抵達後,果然發起了猛攻。數十架投石機日夜轟擊城牆,蒙古兵像螞蟻般架著雲梯往上爬,喊殺聲震耳欲聾。可每當他們即將登上城頭,總會被黃蓉布下的奇陣擊退——有時是滾油潑下,有時是暗藏的翻板讓雲梯傾塌,有時甚至會從城牆的暗格裏射出密集的弩箭,讓蒙古兵死傷慘重。
速不台在帳中看著損兵折將的戰報,氣得將酒杯摔在地上:“這個黃衣的女人,到底是何來曆?竟有這等鬼主意!”
他哪裏知道,黃蓉不僅精通陣法,更擅長揣摩人心。她算準蒙古兵驕橫,便故意在單日示弱,讓他們以為城牆即將攻破,次日卻突然發力,殺得他們措手不及;她知曉蒙古軍多是騎兵,不善水戰,便派小船在漢江上遊流放燃燒的草筏,燒毀了他們停泊在岸邊的戰船。
一場攻防戰,竟被黃蓉拖成了拉鋸戰。蒙古大軍雖勢大,卻在襄陽城下寸步難行,每日都有士兵倒在箭下、死於火攻,士氣日漸低落。
消息傳到江南,郭靖黃蓉夫婦的名字頓時傳遍大街小巷。說書人將他們的事跡編成話本,茶館酒肆裏,人們隻要一提起“郭大俠單騎衝陣”“黃幫主妙計退敵”,便會引來滿堂喝彩。
“原來這世上真有能擋住蒙古鐵騎的人!”
“郭大俠夫婦真是菩薩心腸,為了襄陽百姓,甘願出生入死!”
襄陽城頭,黃蓉正借著月光查看城防圖,郭靖走過來,將一件披風搭在她肩上:“夜深了,歇會兒吧。”
黃蓉抬頭,望著遠處蒙古軍營的燈火,輕聲道:“隻要能多拖一日,江陵和鄂州的援軍就多一分希望。”她握住郭靖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堅定,“靖哥哥,我們守住襄陽,就是守住了這半壁江山。”
郭靖重重點頭,鐵弓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有我在,定不讓蒙古韃子踏入襄陽一步!”
夜風吹過城牆,帶著硝煙的味道。遠處的蒙古軍營裏,傳來隱約的胡笳聲,透著一股焦躁與不安。而襄陽城內,燈火點點,守城的士兵握著兵器靠在城垛上打盹,臉上雖有倦意,卻再無起初的惶恐——因為他們知道,城頭上有郭靖的鐵弓,有黃蓉的奇謀,更有無數像他們一樣,願意用血肉之軀守護家園的人。
這場拉鋸戰,才剛剛開始。但所有人都相信,隻要郭靖黃蓉夫婦在,襄陽就不會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