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江破鐵騎,援軍赴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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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的荒原上,寒風卷著枯草掠過兩軍陣前。宋蒙雙方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忠順軍的“孟”字大旗與蒙古的狼旗遙遙相對,空氣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息。
孟珙立馬陣前,身披亮銀甲,手持虎頭槍,目光如炬地盯著對麵陣中那個熟悉的身影。蒙古軍陣前,塔察兒宗王一身皮甲,腰間挎著彎刀,胯下的黃驃馬不安地刨著蹄子。這位曾與他們聯手滅金的蒙古宗王,此刻已成了兵戎相見的對手。
“孟將軍,別來無恙!”塔察兒的聲音透過寒風傳來,帶著幾分複雜,“當年蔡州城下並肩作戰的情分,難道非要兵戎相見?”
孟珙勒緊韁繩,朗聲道:“塔察兒王爺,宋蒙盟約猶在,為何突然撕毀協約,兵犯我疆土?”
“盟約?”塔察兒冷笑一聲,“金國已滅,中原沃土當由強者居之。你們大宋兵弱將寡,守不住這萬裏河山,不如讓我蒙古鐵騎代為執掌,也好讓百姓少受戰亂之苦。”
“一派胡言!”孟珙怒喝,“我大宋百姓自會守護家園,豈容爾等韃子放肆!”
塔察兒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看來多說無益。孟將軍,你我各為其主,今日便分個高下!”
話音未落,蒙古軍陣中響起一陣號角聲,數千名蒙古騎兵如潮水般湧出,鐵蹄踏在凍土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他們身著皮甲,手持彎刀,臉上帶著悍不畏死的神情,正是令歐洲膽寒的蒙古鐵騎。
“列陣!”孟珙一聲令下,忠順軍迅速結成方陣,長槍兵在前,弓箭手在後,盾牌手護住兩翼,嚴陣以待。
孟之繼騎著矮腳馬,位於中軍左側,目光緊緊盯著衝鋒的蒙古鐵騎。他注意到,塔察兒的目光幾次掃過自己,帶著明顯的忌憚。滅金之戰中“聲東擊西”的計策,顯然讓這位蒙古宗王記在了心上。
“蒙古人不敢全力衝鋒!”孟之繼對身旁的孟之經低聲道,“塔察兒怕我們有埋伏。”
孟之經點頭:“你說得對,他們陣型散亂,像是在試探。”
果然,蒙古鐵騎衝到離宋軍陣前百步之處,突然放慢了速度,陣型也變得鬆散起來。塔察兒在陣後揮著令旗,顯然是在猶豫是否要全力進攻。
“放箭!”孟珙抓住機會,下令反擊。
宋軍陣中箭如雨下,蒙古騎兵紛紛中箭落馬,衝鋒的勢頭頓時一滯。塔察兒見狀,懊惱地拍了下馬鞍,卻終究沒敢下令強攻,隻是鳴金收兵。
第一回合的交鋒,宋軍小勝。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兩軍陷入了膠著對峙。塔察兒深知忠順軍的強悍,尤其是對孟之繼的奇謀心存忌憚,每次進攻都淺嚐輒止,生怕中了埋伏。而孟珙也清楚蒙古鐵騎的衝擊力,不敢輕易調動主力,隻能固守陣地,尋找破敵之機。
“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中軍帳內,孟珙看著輿圖,眉頭緊鎖,“四川那邊,闊端的兵馬已經攻破了沔州,四川製置使趙彥呐節節敗退,若我們不能在京西打開局麵,四川怕是撐不住了。”
孟之繼盯著輿圖上的漢江流域,憂心忡忡:“更讓人擔心的是襄陽。入冬後漢江一旦結冰,蒙古人就能直接從冰麵衝鋒,到時候……”
他話未說完,帳外傳來親兵的急報:“將軍,襄陽送來急信!”
孟珙接過信箋,越看臉色越沉,最後重重拍在桌上:“蒙古人已經開始在漢江冰麵練兵了!襄陽守軍隻剩兩千餘人,江湖義士也折損過半,趙勇副將說,最多還能撐半個月!”
孟之繼心中一緊,連忙湊過去看信。信上字跡潦草,顯然是倉促寫就,字裏行間滿是絕望——城中糧草告罄,傷兵無藥可治,百姓們雖仍在守城,可士氣已跌到穀底,若再無援軍,城破隻在旦夕之間。
“必須想辦法打破僵局!”孟之繼攥緊拳頭,“隻要我們在淮西打一場大勝仗,就能迫使塔察兒分兵回援,襄陽的壓力也能減輕。”
可如何才能打贏這場仗?蒙古鐵騎的衝鋒銳不可當,正麵交鋒宋軍討不到便宜;塔察兒又防範嚴密,奇襲的可能性也不大。帳內眾將愁眉不展,連一向沉穩的王虎臣都唉聲歎氣。
孟之繼走出軍帳,望著遠處冰封的江麵,腦中飛速運轉。蒙古人的優勢是騎兵衝鋒,尤其是在結冰的江麵上,更是如履平地。可優勢往往也是弱點……他忽然眼睛一亮,轉身跑回帳內:“義父,我有一計!”
“說來聽聽!”孟珙連忙道。
“蒙古人依仗冰麵衝鋒,我們就利用冰麵破敵!”孟之繼指著輿圖上的一段漢江支流,“此處江麵狹窄,水流湍急,冰層比別處薄。我們可派人夜裏悄悄鑿冰,隻留一層薄冰,上麵再撒些積雪掩蓋。待蒙古人衝鋒時,冰層破裂,騎兵必陷在水中,屆時我們派長槍兵衝鋒,定能一舉破敵!”
孟珙盯著那段江麵,沉思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好計!之經,你帶五百人夜裏鑿冰,切記不可驚動敵軍!王將軍,你率三千長槍兵埋伏在岸邊,聽我號令行事!”
三日後清晨,塔察兒果然按捺不住,親率五千蒙古鐵騎,沿漢江支流而來,想從側翼突破宋軍防線。他見江麵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以為冰層堅固,毫不猶豫地下令衝鋒。
“殺!”蒙古鐵騎如離弦之箭,踏冰衝向對岸。就在前鋒即將踏上對岸的瞬間,隻聽“哢嚓”一聲巨響,冰層突然破裂,衝在最前麵的數百名騎兵瞬間墜入冰冷的江水中,人馬嘶鳴,亂作一團。
“就是現在!”孟珙一聲令下,王虎臣率領的長槍兵如潮水般湧出,挺著長槍衝向落水的蒙古兵。冰冷的江水凍得蒙古兵手腳發僵,根本無力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長槍刺來。
塔察兒見狀大驚,連忙下令撤退,可後麵的騎兵收勢不及,紛紛撞在一起,又有不少人馬墜入冰窟。宋軍趁機追殺,蒙古人大敗而歸,死傷逾千,這是蒙宋開戰以來,宋軍取得的第一場大勝。
捷報傳出,宋軍士氣大振。孟珙趁勢反擊,收複了京西數座縣城,塔察兒被迫收縮防線,再也不敢輕易進攻。
而這邊的襄陽城,城頭的箭樓早已被炮火熏得焦黑,斷裂的梁柱斜斜地支棱著,像一頭瀕死巨獸的肋骨。郭靖拄著鐵槍,站在垛口邊,望著城外黑壓壓的蒙古軍營,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甲胄上的裂痕裏還嵌著幹涸的血漬,那是昨夜又一場惡戰留下的印記。
“靖哥哥,歇會兒吧。”黃蓉遞過一塊幹硬的麥餅,聲音裏帶著掩不住的疲憊。她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鬢邊的發絲被汗水濡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這半年來,她幾乎沒合過囫圇覺,白日裏調度防務,夜裏還要琢磨守城的計策,那雙能算出天機的玲瓏心,此刻也沉甸甸的像墜了鉛。
郭靖接過麥餅,卻沒吃,隻是望著城下:“城裏還能湊出多少人手?”
黃蓉垂下眼簾,聲音低了幾分:“不足兩千了。能拿起刀的百姓都上了城樓,江湖來的弟兄……隻剩下百十來個。”她頓了頓,強打起精神,“好在蒙古人這幾日攻城的勢頭緩了些,許是在等後續糧草。”
話音未落,城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號角聲。蒙古軍營裏塵土飛揚,無數騎兵列成陣勢,黑壓壓的攻城器械又被推了出來——雲梯、衝車、投石機,在初升的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來了!”郭靖猛地握緊鐵槍,聲如洪鍾,“弟兄們,守住襄陽!”
城頭上僅剩的守軍掙紮著起身,有人傷口未愈,便用布條將自己綁在旗杆上;有人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握著削尖的木棍,眼神卻依舊狠厲。他們都知道,這城是大宋的屏障,城破了,身後的千裏沃土就會淪為蒙古人的牧場。
“放箭!”黃蓉厲聲喝道。
稀疏的箭雨從城頭落下,卻像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間被蒙古軍的盾牌陣吞沒。投石機拋出的巨石呼嘯著砸在城牆上,磚石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郭靖舞動鐵槍,將一塊砸向人群的巨石挑飛,槍杆卻震得他虎口發麻——連日苦戰,他的力氣早已透支。
“蓉兒,用‘地鼠炮’!”郭靖吼道。
黃蓉點頭,對身後的親兵打了個手勢。幾名士兵立刻搬來幾個黑黝黝的陶罐,拔去引線,朝著正在架設雲梯的蒙古兵扔了下去。
“轟隆!”
陶罐在人群中炸開,濃煙裹挾著鐵屑四散飛濺,蒙古兵慘叫著倒下一片。這是黃蓉琢磨出的土製炸藥,用硝石、硫磺混合碎石製成,威力雖不及朝廷的火器,卻能暫時逼退敵軍。
趁著蒙古兵後退的間隙,黃蓉喘了口氣,目光掃過城頭。她看到綽號“拚命三郎”的江湖客被一箭穿胸,倒在血泊裏時還死死咬著蒙古兵的耳朵;看到負責擊鼓的老卒被巨石砸中,鼓槌從手中滑落,最後望向城內的眼神裏滿是不舍。
心,像被鈍刀子割著疼。
她想起半年前,江湖義士齊聚襄陽,郭靖振臂一呼,無數人響應,那時的城頭何等熱鬧。可現在……隻剩下這些殘兵,守著這座搖搖欲墜的城。
“靖哥哥,我們……還守得住嗎?”黃蓉終於忍不住,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顫抖。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計謀產生懷疑,也是第一次對堅守產生動搖。沒有兵力,沒有糧草,縱有萬般計策,又能撐到幾時?
郭靖轉過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粗糙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守得住。”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隻要我們還在,襄陽就在。”
黃蓉望著他剛毅的側臉,吸了吸鼻子,將眼淚逼了回去。是啊,她是黃蓉,是郭靖的妻子,怎能在他麵前露怯?她重新挺直脊背,目光落在城外的蒙古軍陣上,腦子飛速轉動——哪裏是他們的薄弱點?如何才能再拖延幾日?
就在這時,一名渾身是血的斥候從城下衝了上來,嘶啞地喊道:“大捷!淮西大捷!孟將軍……孟將軍在淮西打了大勝仗!”
“什麽?”黃蓉猛地回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斥候被人扶著,咳了幾口血,卻笑得滿臉通紅:“蒙古人在淮西的主力被打散了!孟將軍……小孟將軍,率軍連破七座營寨,斬殺了蒙古的先鋒大將!朝廷的信使剛到城外,說……說很快就會派兵支援襄陽!”
“淮西大勝?”
“孟將軍贏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了城頭。原本萎靡的守軍們先是愣住,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連那些重傷的士兵都掙紮著坐起來,眼裏重新燃起了光。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孟將軍能打勝仗,咱們也能守住襄陽!”
郭靖緊握著鐵槍的手終於鬆開,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看向黃蓉,眼中的疲憊被欣喜取代:“你看,我說過,守得住的。”
黃蓉望著城外開始騷動的蒙古軍營——想必他們也收到了消息,陣腳已亂。她深吸一口氣,隻覺得連日來的重壓瞬間消散了大半。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汙漬,對著眾人朗聲道:“弟兄們聽到了嗎?淮西大捷!援軍就快到了!再加把勁,把這些韃子趕回去!”
“殺!殺!殺!”
城頭上的呐喊聲比剛才響亮了十倍,帶著死灰複燃的鬥誌,直衝雲霄。蒙古軍的攻城勢頭明顯緩了下來,投石機的落點也亂了章法——顯然,淮西的敗績讓他們慌了神。
黃蓉站在郭靖身邊,望著重新振作的守軍,嘴角終於揚起了一抹輕鬆的笑意。她不知道那個叫孟之繼的小將軍究竟是經曆了何種苦戰才能取得如此戰果,但此刻,他的名字就像一道光,劈開了籠罩在襄陽上空的陰霾。
“靖哥哥,”她輕聲道,“等擊退了蒙古人,我得好好謝謝這位小孟將軍。”
郭靖重重點頭,鐵槍在陽光下閃著寒光:“不止謝他,我們還要守住襄陽,等他率軍過來,咱們一起把蒙古人趕回北邊去!”
城頭上,殘破的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卻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挺直。城下的蒙古軍雖仍在叫囂,卻已沒了先前的囂張。所有人都知道,隻要援軍一到,這場苦戰,他們就贏了大半。
黃蓉望著遠處的天際,仿佛已經看到了援軍的旌旗。她知道,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但此刻,那顆懸了半年的心,終於穩穩地落回了肚裏。有了希望,再難的關,也能闖過去。
淮西戰局緩和的消息傳到襄陽時,守城的軍民幾乎要喜極而泣。更讓他們振奮的是,一支一千五百人的宋軍隊伍衝破蒙古人的封鎖,抵達了襄陽城下——正是孟之繼留在鄂州的那部分兵馬。
“是小孟將軍的人!”城頭上,趙勇副將看著隊伍打出的“孟”字旗號,激動得老淚縱橫。
郭靖夫婦也站在城頭,望著那些風塵仆仆的士兵,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黃蓉笑道:“這孟之繼倒是個有心人,竟能從鄂州調出兵馬馳援。”
郭靖點頭:“有了這支援兵,再加上淮西的勝仗,蒙古人定會有所忌憚,襄陽總算能喘口氣了。”
城下,帶隊的將領翻身下馬,對著城頭喊道:“末將奉孟副都統之命,護送糧草前來支援!請打開城門!”
城門緩緩打開,守軍和百姓們湧了出去,接過士兵們卸下的糧草和藥品,歡呼聲此起彼伏。雖然危機尚未解除,但這支援兵的到來,無疑給瀕臨絕望的襄陽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遠在淮西的孟之繼收到襄陽解圍的消息時,正站在漢江的冰麵上。寒風掠過他年輕的臉龐,他望著襄陽的方向,心中默念:娘,義父,郭大俠,郭夫人,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這場仗,才剛剛開始。他知道,蒙古人的反撲會更加猛烈,而他與郭靖黃蓉並肩作戰的那一天,也不遠了。襄陽城頭的風,終將見證他們共同守護的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