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莫逢春送回小區，目送她進了居民樓，老管家才折返醫院。
    尹宥白正無聊地擺弄著手裏的一枝康乃馨，這是他從花瓶裏隨意抽出來的。
    “路上有遇見什麽事嗎？”
    這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工作匯報，老管家一五一十說了。
    “方才在醫院門口遇見了程警員，他對莫同學有種下意識地親近，而莫同學似乎也不怎麽排斥他，甚至還主動讓程警員摸她的頭。”
    花枝被驟然折斷，尹宥白卻沒什麽表情，柔和的光線將他籠罩，銀白的發絲輪廓都仿佛被鍍了一圈暖光。
    “程以嘉，隻是個沒什麽背景小警員，處理掉分明一點都不麻煩。”
    隻是，尹家人，尤其是女主人尹舒，一直恪守著某些規則，以身作則約束著掌握的權利，不允許因個人私欲而壓榨他人的糟糕行為出現。
    尹舒主張一切行為都該事出有因，態度傾向於平和包容，若是沒有正當理由，若某人不是太無藥可救，尹家不會把人逼到絕境。
    就連裴書宴需要遷就尹宥白，成為他的玩伴這件事，也是裴家先提出來的，而作為交換，尹家也給了裴家不少好處。
    兩家的來往還算密切。
    老管家知道尹宥白的意思，他沒有說話，隻是暗暗歎了口氣。
    “那程警員是救了你和莫同學的功臣之一，若是找不到他的把柄，隻是出於看不慣的心態設計對方，夫人是不會同意的，她甚至還會對少爺你很失望。”
    “隨口說說而已。”
    尹宥白似乎不想在程以嘉身上耗費心神了，他轉而又問起另一件事。
    “裴書宴那邊呢？”
    “他當時跟我一起被下毒，被綁到了假的救護車上，卻在中途不理智地跟那些綁匪動手，像是故意激怒對方來脫身，若說沒有異樣，我是絕對不信的。”
    “你跟我媽提過後，她是怎麽說的？”
    很顯然，老管家知道，他接下來的話又要讓尹宥白失望了。
    “夫人的意思是，這些都是你的猜測，沒有實質證據，當然了，夫人也不是不在意少爺你，她安排了人去調查。”
    “那家酒店的安保確實跟裴書宴沒關係，義聯幫能順利在酒店安插眼線，甚至躲過尹家保鏢這事雖然過於蹊蹺，但最近我們確實揪出了些不老實的暗線。”
    “說到底，那些人是奔著夫人來的，想要通過綁架少爺你來威脅夫人，若是少爺你沒有為了裴書宴追到舊港，恐怕對方也無法傷害到你。”
    “裴家那邊雖然沒說什麽，但裴書宴到底也是被尹家牽連了，中了毒不說，還因為被綁匪扔下車摔成了重傷，所以裴家人心裏絕對也有怨。”
    “如今正處在夫人的關鍵時刻，整頓的消息泄露，媒體不斷施壓，還有對手們暗中窺伺，她要考慮大局，絕對不能跟裴家撕破臉，再多樹敵。”
    “所以，就算少爺你說的有道理，夫人和先生他們，也不會向裴書宴和裴家施壓，隻是為了個說法，畢竟這件事我們也有過錯。”
    “最重要的是，裴書宴醒來後，就早早跟裴家人提過自己跟那些綁匪發生衝突的原因。”
    說到這裏，老管家似乎也有點心梗，他語氣頓了頓。
    “他說，當時警察就在後麵追著綁架你們的車子，如果能趁綁匪們不注意找到一線機會，他就能拉著你跳車逃出去。”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到底還是魯莽失策了，害得少爺你一個人被綁走，他心中也格外有愧。”
    聞言，尹宥白竟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也是，裴書宴那麽能裝，就算是我，在這之前，也沒想到他會為了把我弄死，不惜自己也入了局，受了重傷。”
    也是，他爸他媽，雖是疼惜他，可比起他，他們總有考慮不完的事情，總有大局可以顧全。
    現如今，裴書宴設計了死局，而他明知道一切，卻無法輕易報複。
    太可笑了。
    老管家似乎想要勸些什麽，可尹宥白的笑聲戛然而止，房間倏然陷入怪誕的寂靜。
    從枕頭邊拿起手機，尹宥白看了眼老管家，粉色的瞳孔像是淺色調的油畫。
    “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是。”
    房門關上，尹宥白撥通了裴書宴的電話，放在腿上的花枝垂著腦袋，看起來奄奄一息。
    電話接通後，裴書宴倒是先開了口。
    “宥白，你好些了嗎？”
    態度自然，語氣溫和，像是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但真的如此嗎？
    裴書宴隻是顧忌著他這通電話有詐，當初的計劃失敗，他不能留給尹家把柄，自然裝得比以往還要溫柔得體。
    這一瞬，尹宥白的腦袋裏閃過許多惡毒的話語，但他又忽然覺得沒意思，對著這樣一個披著人皮的假人發泄，就像是拳頭砸在棉花上。
    他咽不下被裴書宴算計的恨意。
    可現在的局勢，裴書宴正占據高位，在沒有找到能反過來弄死他的機會時，他再瘋狂跳腳，都隻會讓自己更像個小醜罷了。
    “多虧了你，我好的不得了。”
    直接蹭過柔嫩的康乃馨花瓣，尹宥白勾著笑。
    “如果不是你，我也遇不到莫逢春，共同逃生的情節雖然老套，但太有意思了，現在我才明白，以前扒著你這個垃圾的日子有多廉價。”
    “裴書宴，不僅是威化餅幹，還是莫逢春的手指，吃起來都很甜。”
    電話那邊的人遲遲不回應，尹宥白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
    他知道，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裴書宴，不光沒弄死他，還讓他發現了莫逢春的魅力，估計要鬱悶憋屈好久了。
    “啊，我忘了，你不喜歡吃零食，覺得威化餅幹太膩，接受莫逢春送的零食也隻是出於禮節。”
    “就像你作為精神科醫生，雖然比我先一步跟莫逢春有接觸，卻也恪守醫德，沒有與她過多接觸，也不願意跟她過多接觸一樣，對嗎？”
    既然當初裴書宴設計他的事情，因為沒有證據，他無法用來反擊對方，那他就用莫逢春來刺激裴書宴這個自以為是的賤人。
    他還記得，那個什麽都不在乎，鮮少能看得上眼的裴書宴，為了莫逢春竟然跟到了舊港。
    莫逢春，對裴書宴來說，絕對不一樣。
    如此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