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玉帝帶來的震撼，還遠遠沒有結束。
    他的目光轉向一旁的太白金星，聲音陡然轉冷，充滿了帝王的無情。
    “反觀地府，十殿閻君，輪值幽冥，執掌輪回，乃是何等重要的神職？”
    “區區一個天仙境界的石猴，就能將他們的地府攪得天翻地覆，而他們十人，皆有能力阻止，卻坐視不理，任由事態擴大。”
    “事後，不想著如何彌補過失，反倒第一時間上天庭告狀，推卸責任，簡直是玩忽職守，屍位素餐！”
    “傳朕旨意！”
    玉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怒。
    “著太白金星持朕禦旨，即刻前往幽冥地府，宣十殿閻君，即刻上天，聽候發落！”
    此令一出，整個淩霄寶殿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說，剛才赦免孫悟空，隻是讓眾仙震驚。
    那麽，現在要問罪十殿閻君，則是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陛下，這是來真的了。
    他不僅要保下花果山，還要拿地府開刀，殺雞儆猴！
    這已經不是偏袒了，這是在明確地向三界宣告一個信號——天庭，站在了花果山這一邊。
    太白金星躬身出列，麵色發白，嘴唇囁嚅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敢多說一個字，隻是顫聲道：
    “老……老臣，遵旨。”
    就在這無人敢觸黴頭的關頭，一個沉悶如鍾的聲音，卻打破了殿上的死寂。
    “陛下，臣，有異議！”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武將隊列之中，一人排眾而出。
    此人身披黃金鎖子甲，頭戴紫金冠，麵容剛毅，不怒自威，手中托著一座金光閃閃的七寶玲瓏塔。
    正是天庭兵馬大元帥，托塔天王，李靖。
    李靖走到大殿中央，對著玉帝躬身一禮，隨即抬起頭，目光炯炯，沒有絲毫畏懼。
    “陛下，臣以為，此番處置，有失公允。”
    他的聲音洪亮而堅定，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中。
    “那妖猴孫悟空大鬧地府，毀壞輪回重器，是為大罪，縱然其根腳不凡，事出有因，也斷沒有不受任何懲罰的道理。”
    “而十殿閻君，雖有監管不力之過，但終究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如今，罪魁禍首逍遙法外，受害之人反要受罰，此為何理？”
    “若此例一開，天規何在？法度何存？日後三界仙神，又該如何信服天庭之公正？”
    李靖一番話，說得是擲地有聲，條理分明。
    不少仙神都暗暗點頭，覺得此話在理。
    但他們也隻敢在心裏想想，絕不敢像李靖這樣，當麵頂撞盛怒之下的玉帝。
    玉帝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眯起雙眼，看著殿下的李靖，那眼神中，沒有讚許，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意。
    林元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他的心中，也閃過了一絲詫異。
    他倒是沒想到，這滿朝仙神之中，第一個站出來唱反調的，竟然會是托塔天王李靖。
    這可就有意思了。
    按理說，李靖乃是天庭的兵馬大元帥，玉帝的左膀右臂，最應該做的，是維護玉帝的權威，而不是當眾駁斥。
    他為何要這麽做？
    僅僅是為了所謂的“公允”和“天規”？
    林元的念頭飛速轉動，關於李靖的所有信息，瞬間在腦海中串聯成線。
    很快，他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李靖，和其他大多數天庭正神，不一樣。
    殿上絕大部分的神仙，都是封神量劫之後，真靈上了封神榜，受此榜約束，神位與性命，都捏在執掌封神榜的天庭手中。
    玉帝一言，可決其生死，斷其道途。
    他們，不敢反抗。
    但李靖不同。
    他乃是肉身成聖，與他的三子哪吒，還有那灌江口的二郎神楊戩一樣，是憑著實打實的功德和修為位列仙班的。
    他們的真靈並未上榜，封神榜約束不了他們。
    所以，他有這個底氣，敢在淩霄殿上跟玉帝叫板。
    這，是李靖的“膽”。
    但光有膽子還不夠，更重要的是，他這麽做的“利”在何方？
    林元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他想到了李靖那兩個“孝順”的好兒子。
    大兒子金吒，侍奉在文殊菩薩座下。
    二兒子木吒，乃是觀音菩薩首徒。
    這兩位，可都是西方教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這麽一算，這層關係就耐人尋味了。
    他李靖，名為天庭元帥，食天庭俸祿，可他的兩個兒子，卻是西方教的高層。
    他這屁股，到底是坐在天庭這邊，還是坐在靈山那邊，可就真不好說了。
    如今，玉帝擺明了車馬要保花果山，要打壓西方教的圖謀。
    他李靖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這其中的目的，就有些值得商榷了。
    “看來，咱這位天庭兵馬大元帥，其心卻不在天庭啊……”
    林元眯了眯眼，心中猜測起來。
    他心中念頭急轉，麵上卻不動聲色，隻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靜觀其變。
    他很清楚，玉帝既然已經當著滿朝仙神的麵，與自己達成了某種默契，擺出了力保花果山的姿態，就斷然沒有被李靖三言兩語就逼得收回成命的道理。
    果然，九龍寶座之上，昊天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寒意愈發濃重，他甚至沒有動怒，隻是用一種近乎漠然的語調，緩緩開口。
    “李靖。”
    “朕，是在通知你們，不是在與你們商議。”
    昊天的聲音平淡如水，卻比任何雷霆怒吼都更具威懾力。
    他緩緩從寶座上站起身，那偉岸的身影投下廣闊的陰影，籠罩了殿下每一個仙神。
    “朕方才所言，句句屬實，因果分明。”
    “地府勾魂在先，是為‘因’；妖猴怒而反抗，是為‘果’。”
    “十殿閻君坐視不理，任由事態惡化，此為玩忽職守之罪。”
    “朕的處置，賞罰分明，何來公允一說？”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化的天劍，筆直地刺向李靖。
    “還是說，在你托塔天王眼中，朕的決斷，便是‘不公’？”
    這最後一句話，帶著無上壓力，壓向李靖。
    李靖臉色煞白，他猛地抬頭，對上了玉帝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眸。
    似乎眼前的，並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權衡三界，略顯疲態的玉皇大帝。
    而是那個在巫妖量劫之後，於紫霄宮中被道祖鴻鈞欽點，執掌三界，曆經萬劫而不滅的，真正的天地主宰。
    昊天！
    李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想反駁，想繼續陳述天規法度之重要。
    可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很清楚，再說下去，就不是質疑處置是否公允了。
    而是，挑戰天帝的權威。
    以臣逆君，此乃大忌。
    他李靖雖是肉身成聖，不受封神榜約束，可天庭終究是玉帝的天庭。
    “臣……”
    李靖的嘴唇翕動了半晌，最終還是頹然地低下了頭，那挺得筆直的腰杆，也在此刻彎了下去。
    “臣……不敢。”
    簡單的兩個字，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整個淩霄寶殿，落針可聞。
    所有仙神都屏住了呼吸，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看到了什麽？
    那個一向以剛正不阿著稱，連燃燈道人都敢當麵頂撞的托塔天王李靖，就這麽……認慫了。
    玉帝僅僅幾句話，就將他所有的氣焰碾得粉碎。
    這一刻，眾仙也才恍然驚覺。
    禦座之上的那位，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