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複大唐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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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康坊,小巷之中。
    冷風吹拂。
    韋諒抱著千牛刀,靠牆站立。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棺材鋪裏,而腦海中卻不停的回想李暐和他說過的每個字。
    李暐盯上他了!
    如今天下走到了現在的地步,有識之士都能看的出來,募兵製隱患重重,地方節度使擁有越來越多的私兵。
    誰知道將來一旦有變,會發生什麽?
    尤其募兵製越繼續,對於普通的士卒就不利。
    大唐在邊境四周勇往無前還好,一旦有敗,軍心無法安撫,又沒有了土地來收買軍心士氣,軍中早晚會離心離德。
    尤其是均田製還要在府兵製之前就已經崩潰。
    整個大唐天下,在盛世的表層之下,深藏著無數可能導致崩潰的隱患。
    無數有識之士看到了這一點,無數有識之士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想要讓大唐能夠更加千秋萬載的繼續下去。
    李暐就是其中之一。
    ……
    韋諒看了一眼遠處棺材鋪門口焦急的搜查著一切的崔器。
    他知道,這座棺材鋪,恐怕很難找到什麽。
    韋諒搖搖頭,轉身看向李暐離去的方向。
    焦急的,不僅是崔器,還有李暐。
    李暐身在兵部職方司,他更加清楚天下問題的根本所在,更加清楚天下隱患有多重,也知道想解決這些問題有多難。
    最直接的,是軍中。
    李暐是兵部職方司郎中,他最清楚軍中基層將士想要什麽。
    恢複府兵製。
    恢複均田製。
    這是不知道多少軍中將士想要看到的場景。
    雖然帶有很濃重的理想主義色彩,但這能從根本上解決大唐如今的問題。
    偏偏,韋諒也是這麽想的。
    安史之亂,就是府兵製和均田製崩潰的直接結果。
    沒有了安祿山,也會有其他人。
    而且即便是平定了安史之亂,大唐也很難徹底解決隱患。
    他們做的,不過是以征收鹽鐵商稅來勉強彌補消耗。
    這最後導致的結果,是鹽鐵價格的暴漲,是百姓生活的日益艱難,一切不過是騙人的惡性循環罷了。
    想要徹底的解決大唐最深層次的危及,就需要大刀闊斧的去解決土地問題,重建均田製,重建府兵製,最後重立盛世根基。
    借助安史之亂,來對天下重新洗牌,
    或許李暐還看不到那麽遠,但對於恢複府兵製的想法,是根植在他心底的,甚至不僅是一種理想,也是一種信念。
    韋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麵聖時說的那句話裏,讓李暐看出了這種傾向,但今日稍微試探,同樣的理念便已經碰撞了起來。
    同道中人啊!
    同樣的理念,他們在很多方麵可以聯手,至於最終會有怎樣的結果。
    誰知道呢!
    誰又能真正的走到最後。
    但,這對韋諒是好事。
    ……
    韋諒神色依舊平靜,靠著牆,微微低頭,心底不停的咀嚼著兵部職方司這五個字。
    雖然韋諒和李暐已經彼此試探出彼此的一些心思,李暐也有很明顯的想將韋諒拉入職方司的打算,但韋諒的前途不好定。
    這要看李隆基對他未來的安排。
    很多事情,別說是韋堅了,甚至就連李亨都掌控不了。
    韋諒下意識的看向了相府方向,或許可以從李林甫和牛仙客的身上著手,滲透職方司……
    韋諒緩緩的收回目光。
    一旦韋諒的觸手能伸入職方司,以他的能力,還有家族的力量,他能很快凝聚一批誌同道合的人,甚至影響到整個兵部。
    以兵部的力量反過來壓迫李林甫,甚至是壓迫李隆基,將來那件案子來的時候,他就能更加從容。
    “承議郎!”柳舜和高任的聲音在一側響起。
    韋諒回過神,看向拱手柳舜和高任,站直身體,問道:“有什麽收獲?”
    柳舜麵色嚴肅拱手道:“從棺材鋪到衝擊右相車駕的那條小巷,中間來往人並不多。”
    高任在一旁補充道:“今日是上元節,這裏又是平康坊,後街小巷沒人來的,所以能夠很安靜的前往潛伏!”
    “但出問題了。”韋諒抬頭,眯著眼睛看向柳舜和高任,說道:“他出去的早了,若是再慢上半刻鍾,那麽說不定……”
    “就會撞右相。”柳舜臉色帶出一絲驚恐。
    如果那瘋漢慢上半刻鍾,就會直接撞上李林甫,以那瘋漢的衝勁,一旦讓他撞個正著,然後稍微踐踏,李林甫的下場……
    “但就是慢了半刻鍾。”韋諒抱著千牛刀,目光看向一側的棺材鋪中,略帶深意的說道:“若是因為種種變故,慢了半刻鍾,那是右相運氣好,可若是本身設計的就是要慢這半刻鍾,眼下這件事,恐怕就真的是一件瘋漢發瘋的事情了。”
    柳舜和高任都是世家子弟,他們當然能嗅到這其中詭異的味道。
    “若是有人精心在算計什麽,那麽在這座棺材鋪,就別想找到什麽了。”韋諒收回目光,看向柳舜和高任。
    兩人讚同的點頭。
    一個深通算計之道的人,是不會留下任何線索的。
    “所以,我們三個在這件事上,恐怕要耗一段時間,輪著來吧。”韋諒稍微想了想,說道:“今夜,我在這裏守到子時,你們兩個,一個守前半夜,一個守後半夜,明日卯時我過來再守……今夜畢竟是上元節,有燈會的。”
    柳舜和高任頓時恍然了過來,有些感激的對著韋諒拱手道:“多謝朝議郎。”
    韋諒笑笑,說道:“你們兩個自己商量吧,誰守前半夜,誰守後半夜,守前半夜的那個人,今夜就別睡了,好好逛逛上元燈會,半夜回家再睡,守後半夜的那個人,轉一圈就睡吧,守前半夜的那個人,一會去宮裏一趟,將這裏情況詳細稟奏一聲。”
    “喏!”柳舜和高任神色頓時嚴肅起來。
    韋諒擺擺手,兩人這才拱手,相互商量著離開。
    等到兩人離開,韋諒看了一眼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的棺材鋪,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刺殺李林甫,其實已經有很多線索露出來了。
    ……
    平康坊,無數的燈籠在夜空中起伏。
    明月高懸。
    酒樓之上,元載站在窗口,看著遠處的右相府,微微陷入沉思。
    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房門被打了開來。
    元載轉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韋諒,他立刻拱手道:“韋郎君!”
    在房中坐的張鎬,王韞秀,還有春婉秋翠全部都站了起來,行禮。
    韋諒笑著點點頭,目光看向元載和張鎬,問道:“元兄,張兄,今日之事,從頭到尾看下來,可有什麽收獲?”
    韋諒一句話說完,王韞秀驚訝的看向元載。
    韋諒讓他們今日留在這裏,竟然還有這層意思。
    其實從右相遇刺,到現在華燈滿街,已經過了很長時間,王韞秀幾次想要離開,全部都被元載給否了。
    她隻是沒有想到,這裏麵還有更深層的味道。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元載感歎一聲,說道:“一生之中,誰能親眼目睹宰相遇刺,若不如此,又如何能親見宰相處置,學習其中處置的道理。”
    “知行相資以為用,大體便是這樣的道理。”韋諒微微點頭,知行合一,不外如是。
    元載和張鎬微微一愣,隨即讚同的點頭。
    “郎君!”張鎬抬頭,認真的看向韋諒道:“郎君,今日之事,會不會對科舉有所影響?”
    元載猛然看向張鎬,隨即緊緊的看向了韋諒。
    想了想,韋諒開口道:“應該有所影響的,畢竟右相遭遇刺殺,有了今日之事,各家對子弟的約束會加強,諸王公主也不會再頻繁舉辦宴會,諸行卷之事效用大減。”
    “有名的依舊有名,但僅僅隻有那麽幾個,至於其他人,這時節想要再冒頭就不容易了,這對我們這樣的寒門子弟有利。”元載的眼神輕輕眯了起來。
    張鎬眼角餘光掃了元載一眼,仿佛在說。
    你,還寒門?
    “話雖然如此說,但備考依舊要認真,而且科考之時,用詞要謹慎。”韋諒輕輕笑笑,說道:“小弟雖然沒有參加科舉,但有了眼下之事,考官閱卷之事,會偏向謹慎。”
    “是!”元載率先反應了過來,對著韋諒拱手道:“多謝韋郎指點。”
    “多謝郎君指點。”張鎬同樣將韋諒的話記在了心中。
    “好了,時間不早了,上元燈會才剛剛開始。”韋諒稍微讓開位置,笑著說道:“今夜家中的護衛會護送諸位一直到返家,不過也還是請小心些。”
    “韋郎還要在這兒嗎?”元載好奇的看向外麵。
    韋諒點點頭:“今夜得守一陣了,宮裏讓這邊盯著,有消息隨時回報,走不了的,再說誰知道會不會還有後麵的事情。”
    “後麵?”元載麵色嚴肅起來,他轉身看向王韞秀道:“娘子,我們還是回去吧,好好的複習功課。”
    “好!”王韞秀雖然有些失望,但心裏有些明白,元載這一次真的有機會中舉,一切以中舉為主。
    韋諒輕輕笑笑,然後看向張鎬。
    張鎬嚴肅的點頭。
    “那好,祝兩位科場順利,一日登科。”韋諒笑著拱手,這兩人不管誰中舉,對他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