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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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特莉莎靜靜地站在講台上,雙手緊握著那份凝聚了她與白流雪無數心血的論文……她能感覺到台下數百道目光……懷疑、好奇、不屑、期待……如同實質般壓在她身上。
她等待著,等待著整個禮堂的煉金術士們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消化並試圖理解她那石破天驚的宣告。
最終,打破這令人窒息沉默的,是一位以脾氣火爆和資曆深厚著稱的大學教授……他猛地站起身,椅腿與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你知道這是什麽場合嗎?!”他聲音洪亮,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開這種荒謬的玩笑?!是,我們或許忽視了你,年輕人想引起關注可以理解,但凡事都要有個限度!”
他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並沒錯……如果埃特莉莎真的隻是為了嘩眾取寵的話。
當台下開始響起零星附和的低語時,埃特莉莎反而微微揚起了嘴角,那並非嘲笑,而是一種混合了決心與苦澀的笑容。
“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場合,教授……對我而言,能站在這裏是莫大的榮耀。
正因如此,我絕不會拿它開玩笑。
我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這個機會,絕不會用它來做一個拙劣的玩笑。”
“那麽,你讓我們如何接受你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另一位年長的煉金術士質問道,語氣中充滿了懷疑。
“請以煉金術士的方式接受它。”埃特莉莎的聲音清晰而堅定,“用你們的眼睛去觀察,用你們的知識去分析,用你們的邏輯去探究,直至揭示其中的‘真相’……我相信,這正是我們煉金術士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煉金術士,這群堅信世間萬物皆可被科學法則闡釋、解析與重構的人,他們的確如此。
唯有親手揭開謎題,驗證“真相”,才能真正讓他們信服。
“但是‘煉金魔工學交叉術式’是不可能的!”又有人高聲反駁,“理論根基上,魔法工程學的線性結構與煉金術的轉化矩陣在數學上是無法交織的悖論結構!”
“沒錯!多少比你早誕生數百年的天才們都倒在了這座壁壘前!這就是它被稱為‘交叉煉金術終極難題’的原因!”
“這個難題被證實無解已超過百年!如今到底在喧囂什麽?!”
麵對如潮水般湧來的質疑與否定,埃特莉莎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感到一股奇異的興奮感傳遍全身。
那些她曾視若高山、遙不可及的前輩大師們,此刻正異口同聲地斷言著“不可能”。
而想到自己即將在此,在所有這些人麵前,證明他們是錯的,她的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活石科登,那位矮人煉金大師,注意到了埃特莉莎臉上那並非恐懼而是喜悅的潮紅……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猛地用洪亮的嗓音壓過了所有嘈雜:“諸位!安靜!”
他的一句話如同魔咒,讓喧鬧的禮堂瞬間鴉雀無聲。
“僅僅因為前人失敗過,就斷言某事絕對不可為…諸位還能堂堂正正地自稱是探索萬物真理的煉金術士嗎?”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話語如同重錘,直指當今煉金術學界安於現狀、固步自封的痛處……他們口稱相信一切皆有真理,卻對“不可能”的領域望而卻步,隻滿足於在已知的領域修修補補。
“如今的許多所謂‘進步’,不過是將上次發表的東西稍作改動再拿出來罷了!”
聽到這話,不少煉金術士麵露慚色,低下了頭。
“因此,”活石科登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絲期待,“我反而更期待…這位敢於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法則中尋找真理的年輕同行。”
他轉向埃特莉莎,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開始你的發表吧,小姑娘。向我們展示…你找到的真理。”
就在活石科登話音落下,埃特莉莎深吸一口氣,準備用力點頭回應之際——砰!
一聲手掌猛拍桌麵的巨響炸開!梅真·蒂蓮教授應聲而起,瞬間將所有目光吸引了過去。
活石科登的眉頭緊緊皺起:“梅真教授?你這是什麽意思?”
“在埃特莉莎助手進行所謂‘發表’之前,”梅真的聲音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我對此篇論文的合法性提出正式質疑!”
“質疑?”活石科登幾乎要氣笑了,“在這種時候?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梅真臉色發白,咬緊嘴唇,但絲毫沒有退縮。
“那麽,是什麽質疑呢?”活石科登壓著性子追問。
梅真揚起下巴,用盡可能響亮且充滿憤怒的聲音宣布:“我質疑她——抄襲!”
“什麽?!”
“抄襲?!”
這個詞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巨石,激起軒然大波。
許多煉金術士尷尬地移開視線或幹咳起來,因為除了梅真,在場也有不少人曾或多或少“借鑒”過他人的研究成果。
學術界的灰色地帶,在此刻被赤裸裸地掀開。
埃特莉莎看著這荒唐的一幕,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的臉色逐漸陰沉,任誰都能看出情況不妙。
“抄襲的指控?哈哈!真是…有趣。”主持人顯然從未遇到過這種突發狀況,無助地看向活石科登尋求指示。
活石科登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卻帶著冰冷的鋒芒,與方才的爽朗判若兩人:“提出如此嚴重的指控,梅真教授,如果你無法提供確鑿證據,後果…你應該很清楚吧?”
梅真雖然緊張,但自信手握“鐵證”,用力點了點頭:“我會請四位與我共同研究‘煉金術五大難題’的合作博士出庭作證!”
“可以。”
她與另外四位隸屬於“月影教派”、由斯特拉學院資助的精英研究員一同站了起來。
梅真心想,憑借他們深厚的學術背景和她自己的辯才,足以扳倒埃特莉莎。
懷著這樣的自信,梅真與博士們走上講台,拿起另一個麥克風。
“諸位,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正在試圖發表論文的這位…煉金術士。”她刻意停頓,強調下一個詞,“她是斯特拉學院,我的煉金術助手,名叫埃特莉莎。”
“助手”……這個詞一出,台下頓時響起一片了然般的歎息。
“遊戲結束了。”
“這下完了。”
未經發表的論文涉及抄襲本就複雜,更何況是教授與助手之間的鬥爭。
當前的煉金術學界,幾乎會本能地站在教授一邊。
為什麽?因為助手比教授“差”是理所當然的。
助手“借用”教授的研究成果,幾乎是圈內心照不宣卻又難以啟齒的潛規則。
無論助手如何辯解,聽起來都像是蒼白無力的開脫。
梅真朝著埃特莉莎投去一個冰冷的、勝券在握的微笑:“眾所周知,‘煉金術難題’有‘五大核心難題’。唯有攻克這五座堡壘,煉金術與魔法工程才能真正和諧共存,誕生奇跡。”
迄今為止,學界僅不完全地解決了其中兩個難題。
“而我,”梅真聲音拔高,“已經解決了這五個難題中的四個!這項秘密進行的研究已接近尾聲!”
“哦?!”
“如果這是真的…”
“難怪她如此自信!”
梅真確實聰明,她早已為“萬一”的情況做好了鋪墊和準備……她每天都在嫉妒的火焰中煎熬,擔心埃特莉莎這個天才真的會超越自己。
“我承認!”她朗聲道,“埃特莉莎助手確實頗具才能。但是!”她話鋒一轉,“她涉足煉金術學界還不到五年!解決煉金術終極難題?這怎麽可能?!”
“是啊…”
“說得對…”
台下響起附和聲。
“即便我們做一個荒謬的假設……假設她真的奇跡般地獨自解決了最後一個難題!”梅真步步緊逼,“那麽,她論文中前四個難題的‘解決方案’,難道不正是抄襲自我嗎?!
竊取他人近乎完成的畫作,最後添上幾筆,難道就能宣稱整幅畫都是自己的作品嗎?!”
她為所有可能性都準備好了說辭。
即使埃特莉莎真的解決了最後一題,她也難逃“抄襲”前四題的指控。
梅真對此深信不疑……否則,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怎麽可能解決五大難題?
‘雖然不是最初的計劃,但絕不能讓她奪走論文!’梅真在心底冷笑,‘這樣…也不錯。’
她要在這裏,當眾折斷這朵總是讓她感到自身渺小的、絕望天賦之花,並將其徹底碾碎。
“那麽,你怎麽說?埃特莉莎…助手?”她將問題輕蔑地拋回,仿佛已勝券在握。
所有前輩煉金術士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埃特莉莎身上,空氣中彌漫著幾乎已認定她“有罪”的審判意味。
“呃…”埃特莉莎咬緊了嘴唇……她預想過梅真會反撲,但當這一切真的發生時,大腦還是一片空白。手腳冰涼,微微顫抖。
過往被壓製、被奪取成果的痛苦與無力感如同創傷被再次揭開,幾乎要將她吞噬。
甚至連直視梅真那雙充滿算計的眼睛都變得無比困難。
‘怎麽辦…’絕望中,她本能地、像迷途孩童尋找母親般,將目光投向了台下的白流雪。
‘如果你覺得一個人難以應對,就召喚我。’……他曾這樣說過,讓她相信他。
可是…即使白流雪再厲害,這種幾乎無解的局麵,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埃特莉莎不知道。但此刻,她隻想依賴這份承諾。
於是,她閉上眼睛,高高舉起了手。
主持人看向活石科登,後者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請講。”
“我…我也想請求一位助手協助我進行說明。”埃特莉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助手?請問是誰?”
該如何解釋?埃特莉莎給出了一個在她看來最合理、但在旁人聽來卻無比荒謬的理由:“這篇論文的…共同作者。”
“哦?”
“哈!”
“真是…”
台下瞬間爆發出壓抑不住的嗤笑聲……抄襲了論文,還敢聲稱有共同作者?
連白流雪本人都愣了一下:‘什麽?我是共同作者?’這事先可完全沒跟他通氣!
活石科登卻眼中精光一閃,冷靜地應允了她的請求:“好!叫他上來!”
不久,白流雪站起身,在一片煉金術士們明顯不滿的皺眉和低聲議論中走上了講台。
“學生?”
“就算是斯特拉的…”
“我們不是來看小孩子過家家的!這成何體統!”
麵對這些幾乎凝成實質的輕視與不滿,埃特莉莎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白流雪看在眼裏,卻沒有立刻走到她身邊……他故意繞了一個小彎,看似無意地從梅真教授身邊經過,袖中某物極其隱蔽地輕輕擦過她的手臂。
“沒骨氣的家夥。”梅真厭惡地冷哼一聲,全然未覺。
就在接觸的瞬間,一條隻有白流雪能看到的提示浮現:【神器‘怨恨之樹枝’特殊效果‘種下怨恨’已觸發】
【目標:梅真·蒂蓮】
‘很好。’他一直在尋找接觸的機會以種下“怨恨”。
目的達成後,他才快步走到埃特莉莎身邊。
“還好嗎?”他低聲問。
“嗯…”埃特莉莎的聲音細微。
那些目光依然如芒在背,但當白流雪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時,一股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注入了她的身體,讓她迅速平靜了下來。
她抬起頭,看向他……他的表情依舊是從容不迫,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白流雪接過麥克風,轉向梅真,語氣甚至帶著一絲閑聊般的輕鬆:“梅真教授?別來無恙。”
梅真的表情瞬間扭曲,但很快化為更深的嘲諷……她仿佛看到能一舉埋葬兩個最討厭對手的機會。
“首先,教授您的主張聽起來相當有說服力。”白流雪開口。
“有說服力?”梅真挑眉。
“是的。但是…您不覺得缺少了一點決定性的證據嗎?”
“哈!一旦那篇‘優秀’的論文公開,事實自然會水落石出!關於‘煉金魔工學交叉算法’的論文,我一直隨身攜帶!”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白流雪露出潔白的牙齒,微微一笑。
那笑容讓梅真沒來由地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怎麽回事?’那種笑容…她見過無數次!每一次,她都在這種笑容麵前一敗塗地!
‘不…不可能!這次絕不會!’她在內心尖叫。
白流雪瞥了一眼活石科登,然後對梅真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在這裏現場解題如何?就解這‘煉金魔工學交叉算法’的難題。”
三百年的未解之謎,那五個核心問題……在所有人麵前。
“驗證誰的答案才是正確的方法很簡單,不是嗎?”他的語氣輕鬆得像在提議玩一個遊戲,“隻需看誰的解答過程更嚴謹,結果更完美即可。
這樣,就能判斷誰才是真理的擁有者了,對吧?”
梅真被他這種近乎狂妄的自信震懾住了,死死咬住嘴唇。
‘怎麽回事?難道有詐?’
這很麻煩,非常麻煩!她試圖找借口推脫:“做這種無意義的…”
“—等一下。”然而,她的話被活石科登洪亮的聲音打斷了。
“教授與助手(兼共同作者)之間的…論文解題對決?”他摩挲著下巴,假裝思考了片刻,隨後爆發出矮人特有的、雷鳴般爽朗的大笑,“哈哈!真是有趣!老夫準了!”
這是明確的許可信號……得到許可的白流雪,回頭看向埃特莉莎。
“我…我…”埃特莉莎依然有些緊張。
“埃特莉莎,”白流雪的聲音低沉而充滿不容置疑的信任,“你能做到……因為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
他的微笑,他那看似輕描淡寫卻蘊含著無窮力量的動作,瞬間驅散了埃特莉莎心中最後的陰霾。
白流雪…這個在學生中被私下稱為“梅真教授克星”的家夥……他總是能以各種方式,堂堂正正地對抗並讓這位比他年長二十歲的教授吃癟,這讓所有受過梅真壓榨的學生都感到無比暢快!
‘我…也能做到嗎?’
埃特莉莎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無盡的勇氣吸入肺中,注滿那顆曾經空蕩的心靈。
“我們和教授的研究方向、理論基礎截然不同。”她的話語逐漸變得流暢,眼神重新燃起光芒,“一個公式可能有無數種解法的世界,那就是煉金術!
那麽,教授的答案和我的答案,必然完全不同!”
她猛地挺直了脊梁,不再給梅真任何居高臨下的機會。
然後,她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她摘下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鏡,解開了隨意束著的頭發。
“哦?!”活石科登不禁發出一聲驚歎。
僅僅是摘掉了兩個掩蓋容貌的配飾,她的形象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種被學識和自信照亮的光彩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呼—!”埃特莉莎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隨即,臉上綻放出梅真·蒂蓮從未見過的、燦爛而充滿絕對自信的、屬於真正天才的笑容。
“梅真教授,”她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絲挑戰的意味,“我們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