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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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在深沉的睡眠中,普蕾茵會墜入奇異的夢境。
她夢見自己生出了雪白的羽翼,在一個流光溢彩、仿佛由彩虹與水晶構築的花園中自在翱翔。
她會牽著麵容模糊的小天使的手,在一種朦朧而愉悅的心緒中漫無目的地飄蕩。
她們從虹彩滑梯上歡笑著滑下,在蓬鬆如棉絮的雲朵上輕盈跳躍,甚至潛入由液態寶石匯成的湖泊中暢遊,周身被溫暖而璀璨的流光包裹。
“普蕾茵!這個,你也想要嗎?”
“嗯……”
一個溫柔的聲音將她吸引,她茫然地轉過頭,看到一位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存在向她遞來一件禮物。
那是一個純粹由光編織而成的金色圓環,內部仿佛蘊藏著一輪微縮的太陽,散發著令人心安又迷醉的光芒。
“這是戴在頭上的哦。”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笑意,一位麵容俊美、氣質超凡的男性露出潔白無瑕的牙齒微笑著,而另一位則動作輕柔地,欲將那個光環戴在普蕾茵的額際。
普蕾茵眼神迷蒙,幾乎要順從地低下頭……
“你們這群家夥!是不是瘋了?!竟敢迷惑我的心智!”
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厲喝猛然炸響!普蕾茵瞬間從那種甜蜜的蠱惑中驚醒,意識如同被冰水澆透。
她猛地抬手,不是接受,而是狠狠地將那虛幻的光環拍落!光環墜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化作點點金光消散。
“喂!再敢用這種下作手段,信不信我把你們的羽毛一根根拔下來,做成過冬的羽絨服!”普蕾茵怒目圓睜,對著周圍那些散發著聖潔氣息的存在吼道。
“我們的羽翼……並非凡間鴨絨所化……”一個年輕些的天使怯生生地辯解。
“還敢頂嘴?!是真想嚐嚐我的拳頭嗎?過來!”
“啊!對不起!請您息怒!”
頓時,那些小天使……不,仔細看,他們分明是成年的、擁有三對光輝羽翼的天使,男性居多,額頭上都戴著象征身份的金色圓環……在普蕾茵的怒斥下,紛紛惶恐地後退,甚至謙卑地低下了他們本該永遠高昂的頭顱。
天使……傳說中俯瞰人間、最為尊貴的種族之一,此刻卻在普蕾茵這個“凡人”少女的吼叫聲中顯得有些狼狽。
“嘖,差點就著了他們的道。”普蕾茵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確認上麵沒有多出什麽不該有的東西。
這種情況偶爾會發生……確切地說,是每個月一次。
每當“魔法之潮”低穀期,她的身體和精神力量會自然減弱,這些天使便會趁虛而入,在夢境中試圖為她戴上“天族之環”,將她徹底轉化為天族,帶回天上。
夢境中的誘惑無比真實,隻要稍一鬆懈,靈魂便可能被引渡。
“普……普蕾茵,人間濁世,有何可戀?不如……隨我們回歸天界,共享永恒極樂?”一位氣質最為雍容的天使柔聲勸誘。
“是啊,地上紛擾無聊,哪有天上自在?”
“是你們更無聊才對吧?”普蕾茵毫不客氣地反駁,“整天不是彈奏那些千年不變的聖歌,就是采摘那些吃起來味道都一樣的靈果,這種一眼望到盡頭的生活,有什麽意思?”
“在我自然死亡之前,別再搞這種夢境把戲了!”
男天使們聞言,一個個像被霜打過的茄子,垂頭喪氣。
平心而論,他們的容貌個個都堪比人間頂流的偶像團體,足以讓無數少女心動,但普蕾茵絕不會被這層華麗的外表所迷惑。
“喂,”她語氣稍緩,“等我順利畢業,以後說不定……偶爾可以去你們那兒做客玩玩。”
“當真?!”天使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所以說,等那時候再邀請我也不遲。要是現在再胡鬧,我以後絕對不去!”
“那、那可不行!”
“對不起!我們知錯了!”
“請務必記得我們的約定!”
普蕾茵其實不太明白他們為何對自己如此執著。
根據她所知的原著信息,雖然提及過天使,但描寫甚少。
她隻能猜測:或許……與天界極度缺乏女性天使有關?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還從未見過女性天使的身影。
據說,普蕾茵的血脈中流淌著極為純淨的天使之血。
雖然具體原因不明,但天使們認定,隻要為她戴上那個環,她就能完全覺醒,蛻變為真正的天使,回歸天界。
“我知道你們天界‘陽盛陰衰’,缺少女伴,但我還是更喜歡當個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的人。”普蕾茵坦言,“而且,我暫時根本沒有談情說愛的心思。”
若非在人間犯下必死之罪,誰願意主動去那個雖然永恒卻可能無比單調的地方?
“總之,快點送我回去吧!我還要趕著去上學呢!”
“明白了……”
天使們依依不舍地靠近,紛紛伸出手掌,掌心散發出柔和的聖光,籠罩住普蕾茵,她的意識再次變得模糊,夢境中的世界逐漸遠去、消散。
在最後的視線中,那些天使依然朝著她微笑、揮手,無聲地傳遞著意念:“記住,普蕾茵。”……“無論發生何事。”……“我們,必會守護你。”
………………
上午,斯特拉學院,魔法戰術理論課堂。
普蕾茵用空洞的眼神望著寫滿複雜公式的黑板。
昨晚那個“噩夢”的後遺症讓她難以集中精神。
陽光透過高大的彩繪玻璃窗,在布滿灰塵的空氣中投下斑駁的光柱,教授單調的講解聲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
“你還好嗎?”旁邊座位的好友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
也難怪她們會擔心,昨晚剛為在任務中犧牲的同學舉行了隆重的葬禮,悲傷的氛圍尚未完全散去。
在培養魔法戰士的斯特拉,對於殉職的學生,學院會給予極高的哀榮。
即便是像傑茜那樣,生前與多數同學關係不睦,但當死亡的消息傳來,許多人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葬禮上,悲泣與真誠的悼念交織。
普蕾茵沒有哭,因為她知曉傑茜死亡的真相。
關於此次“佩爾索納之門”事件的真相被列為最高機密,知情者極少。
因此,大家都以為普蕾茵的疲憊和恍惚,是源於無法接受曾並肩作戰的同伴的逝去。
其實並非如此。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學院內的氣氛並未因此長時間沉淪。
因為第二次全院統考的陰影,已經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般懸在每個人頭頂。
生存與學業的壓力如此巨大,讓人幾乎無暇他顧。
每到這個時期,斯特拉的學生們都會變得形同“僵屍”,眼神空洞,麵色憔悴,在圖書館和教室間機械地穿梭。
“來,我們看下一道例題。”教授的話如同喪鍾,讓所有學生臉上都露出了“垂死”的表情。
之前的知識點已經讓大腦過載,現在又要增加考試範圍的難度?
“唉……我為什麽要去計算這種根本用不上的屬性攻擊軌跡……”普蕾茵輕輕歎了口氣,對著一道關於“大地係屬性投擲物在特定風速下的拋物線修正”問題發愁。盡管擁有“原著”的宏觀視野,但具體的數學知識不可能全部預知,在這些需要硬實力的學科上,她和其他同學一樣需要埋頭苦讀。
所幸,她前世所學的數學體係與這個世界有許多共通之處,這讓她能比其他同學更快地理解和掌握某些複雜的魔法公式。
她甚至曾將兩個世界的公式融合,發表過引起學術界關注的論文。
“完了……這次又多了好幾道根本解不出的題,怎麽辦啊……”身旁的女生們小聲哀嚎。
“去問教授唄。”普蕾茵漫不經心地建議。
“嗚嗚……那個魔法戰鬥學的老教授,問他問題時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炫耀他的知識淵博嗎?我們可是學生啊!”
“就是!而且他那眼神,好像我們問的問題有多蠢似的,真氣人!”
“唉……普蕾茵,真羨慕你,那麽聰明。”
“說什麽呢,我也有很多搞不懂的地方。”
“但你可以隨便找人請教啊?比如……”女生們擠眉弄眼。
“誰?”普蕾茵一臉茫然。
“白流雪啊!白流雪!他聰明得不像話,真不知道他是怎麽考到倒數第一的。”
“他是故意的吧?聽說考零分比考滿分還難呢!”
“也是……啊,我也該多跟他套套近乎。”
“算了吧,沒聽說他暗戀阿伊傑的傳聞嗎?緋聞滿天飛了都。”
“嗯?果然如此?但我總覺得白流雪更……值得關注。阿伊傑她嘛……”一個女生撇撇嘴,話裏有話。
“嘖。”普蕾茵及時遞去一個警告的眼神,那個女生立刻噤聲。
無論如何,女生們間的閑談也反映了校內的輿論風向……幾句閑聊便能窺見流傳的謠言:
“白流雪暗戀阿伊傑。”
“然而阿伊傑在校內被部分人孤立,而白流雪卻意外地受歡迎。”
“結論是:白流雪真是“可惜了”。”
隻要稍加留意便能發現,白流雪對阿伊傑確實格外照顧。
回想“原著”劇情,不正是如此嗎?阿伊傑本該經曆的諸多磨難與逆境,似乎都被白流雪以各種方式化解或阻止了。
不知不覺中,阿伊傑在他的庇護下,過著遠比“原著”中輕鬆安逸的校園生活。
“按原本的時間線,這時候她應該還在為生計奔波打工才對……”普蕾茵暗想。
白流雪究竟是如何運作的?他似乎早已規劃好,讓阿伊傑的錢包總是鼓鼓的。而阿伊傑本人,竟全然未察覺自己受到了如此根本性的幫助,得以無憂無慮地專注於學業。
“啊,對了,白流雪平時都在哪兒學習啊?”女生們偷偷瞄向教室角落那個正在打盹的身影。
他晚上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上課時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他會在S班的專屬自習室安靜學習嗎?”
“對啊,有些A班或S班的學生就是這樣,自視甚高,不屑和我們低階班的學生一起學習。”
“誒?但白流雪好像不是這種人吧?”
“確實,他雖然朋友不多,但並沒有那種瞧不起人的氛圍。”
“說實話,他性格挺爽朗有趣的,調侃教授時反應快得很。”
“那他沒什麽朋友,難道是……他自己選擇成為‘局外人’?”
“可他為什麽要和所有人保持距離呢?”
“……”
普蕾茵心中苦笑……為什麽?或許是因為,他深知無論現在關係多好,隨著時間流逝,大多數人終將把他遺忘?所以他寧願從一開始,就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
“來,下一道題。”屬性理論課枯燥得令人發指,看著同學們即使眼皮打架也要強打精神記筆記的樣子,著實令人同情。
&nf)魔力的‘弧石球’魔法,正向西北方向疾馳。弧石球為完整球體,半徑3.2米,每分鍾旋轉5700次……”教授毫不在意台下的一片死寂,繼續拋出複雜無比的問題。
&nf魔力用於‘加速’術式,再投入87mf魔力用於‘加重’術式。在此條件下,該弧石球抵達715公裏外的目標需要多少時間?”
乍看似乎隻是基礎運動學問題,但316mf的基礎魔力變量、以及“加速”與“加重”兩個效果相反的法術疊加產生的複雜動力學變化,足以讓人頭皮發麻。
這意味著需要計算魔力效應與物理法則的精確交互,腦袋簡直要冒煙了。
“嗚嗚……”
“呃啊……”
“咕嚕……”
教室裏響起一片痛苦的呻吟。
就在這時,教授的目光掃過全班,最終定格在教室後排那個一直打瞌睡的身影上。
“來,誰上來解答這道題?嗯……就白流雪吧。”
“……”沒有反應。
“白流雪!別睡了,站起來!”
“啊?是!”白流雪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向黑板,甚至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看到教授額角暴起的青筋,他終於開口,聲音還帶著睡意:“我……但是……”
“怎麽了?解不出來?”教授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
白流雪卻茫然地反問:“計算的環境預設條件是什麽?”
“條件?”教授一愣。
“當前環境的重力加速度標準值是多少?是在標準一馬力壓和一氣壓狀態下進行的嗎?空氣阻力係數和摩擦係數是否需要考慮?”
聽到這串超出題目範圍的提問,教授氣得差點咬到舌頭:“全部忽略!假設沒有摩擦力!沒有空氣阻力!也沒有重力加速度影響!理想狀態!”
白流雪歪著頭思考了片刻,半眯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說:“那個……我……”
“又有什麽問題?!”
“如果沒有摩擦力……根據角動量守恒,弧石球可能會……在原地空轉,無法向前移動吧?”
“……”教授的表情瞬間僵住,尷尬地抓了抓後頸,教室裏響起一陣壓抑的低笑聲。
……………
下課鈴響,午餐時間。
學生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教室,不少人看向白流雪的目光發生了變化。
最近流行組織“午餐學習小組”,不少學生都盤算著趁機接近他,從他那裏“蹭”點解題思路或學習心得。
畢竟,無論他課堂表現如何,他的筆記和考試成績始終名列前茅。
就在幾個同學準備行動時,阿伊傑搶先一步,快步走向白流雪。
“我也有很多難題想和你討論!”她心裏想著,雖然對別的同學有點抱歉,但自己和他的關係總歸更近一些。
然而,就在阿伊傑的手即將拍上白流雪肩膀的瞬間……
“平民,中午有約嗎?”一個清冷而熟悉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洪飛燕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裏,抱著手臂,目光直接越過眾人,落在白流雪身上。
“砰。”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所有走向白流雪的學生都刹住了腳步,阿伊傑伸出的手臂也僵在半空中。
“不是私事,是有正事要談。”洪飛燕補充道,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正事?”白流雪略顯疑惑。
“對。如果你覺得和我共進午餐不舒服,我可以離開。”
“不,沒什麽不舒服的。”
正事?阿伊傑心裏咯噔一下,她像被施了定身咒,盯著白流雪的後腦勺,過了好幾秒,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玩笑般的語氣喊道:“學校食堂今天有黑豬肉午餐特餐套餐!白流雪,要不要一起?”
那是她慣常的、帶著點蠻橫的邀請方式。
白流雪轉過身,對她笑了笑,語氣一如往常:“下次吧,到時候我請你。”然後,他轉向洪飛燕:“走吧。”
兩人的約定瞬間達成……其他學生見狀,隻好帶著遺憾散去。
然而,阿伊傑卻感覺雙腳像灌了鉛,一種奇怪的、微妙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那是……失落感。
一直以來,她似乎早已將他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
認為白流雪會毫不猶豫地走向自己,會輕鬆地推倒她築起的心牆,會深深地嵌入她的生活。
不知不覺間,他已然占據了內心一個不小的角落。
因此,她潛意識裏認為,白流雪和自己在一起,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可這……難道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嗎?當白流雪向她靠近時,自己是否……隻是被動地接受了呢?
“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阿伊傑猛地回過神,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陣羞愧。
她轉過身,開始收拾桌上的魔法典籍。
“今天中午……很久沒去學校食堂了。”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一個身影擋在了麵前。
“你好呀?”
“嗯?”阿伊傑抬頭,看到一個留著棕色波浪長卷發、笑容燦爛的女孩,是哈麗倫,阿伊傑聽說過她。
她並非什麽風雲人物,反而以“平凡”和好人緣著稱。
與A班至S班那種帶著政治色彩的冷漠氛圍不同,B班及以下的氛圍更接近普通學校。
哈麗倫出身邊疆貴族,不太在意身份等級,和誰都能打成一片,是典型的“社交達人”,阿伊傑有時甚至會偷偷羨慕她那種輕鬆自在的狀態。
“最近關於你的傳聞很多哦!”哈麗倫眨眨眼。
“是……這樣嗎?”
“嗯嗯!我的朋友們都想認識你,交個朋友嘛?一起吃飯怎麽樣?”
“想和我交朋友?”阿伊傑有些意外。
“真的啦!那個……嗯哼,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啦。很多人想聽聽你的親身故事!而且,聽說你學習超級好,對吧?”
“還、還可以吧……”
“我們有個學習小組!比起問那些高高在上的教授,同齡人之間交流起來更方便吧?所以想向你請教請教嘛!”
阿伊傑還在猶豫,哈麗倫立刻擺出一副“凶惡”的表情,握拳道:“放心!要是遇到那些說髒話或者找你麻煩的家夥,我第一個扭斷她們的脖子!相信我一次嘛?”
“你、你的用詞太激烈了!”阿伊傑被她的直白嚇了一跳。
“嗯?哈哈!你和傳聞中不一樣,還挺可愛的嘛!總之,一起去吃飯吧?”
阿伊傑猶豫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又瞟向洪飛燕和白流雪消失的走廊方向。
他們究竟要談什麽“正事”?白流雪在沒有她的地方,和她最不擅長應付的洪飛燕待在一起……這個念頭讓她心裏莫名地煩躁焦慮,幾乎要發瘋。
但她努力壓下這股情緒,對哈麗倫點了點頭:“那……就這一次,一起去吧。”
“太好啦!走吧!他們都在等著呢!”
就這樣,阿伊傑被哈麗倫半推半就地,帶向了與她那些“普通”朋友們共進的午餐。
而她的心思,卻早已飄向了那個她無法參與、關於“正事”的談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