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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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綿延起伏的最初山脈的懷抱中央,支撐天地的最初天靈樹巍然矗立,其枝葉舒展,仿佛承載了整個天空。
    在這棵亙古存在的世界樹蔭庇之下,精靈與他們的近親小精靈們建立了寧靜而永恒的家園,此地被譽為“天靈樹的搖籃”。
    關於這個神秘的國度,在原作小說《公主戀愛》的粉絲圈中流傳著一個半開玩笑的說法:“若你想在天靈樹的搖籃經商,除了建築業和房地產業,其他行業保準穩賺不賠。”
    原因無他,世界樹天靈樹會以其不可思議的意誌,自發地為棲息在其領域內的子民構築居所。
    精靈們從不需為房租憂心,但這絕不意味著他們居住在簡陋的樹枝巢穴中。
    “哇啊!”
    “這……這真的是由世界樹自身的意誌構築的城市嗎?”
    當斯特拉學院的師生們抵達精靈王國“天靈樹的搖籃”的首都……雲花搖籃時,驚歎之聲此起彼伏。
    按照日程,在參加莊嚴的“世界樹誕辰日”慶典之前,學生們獲得了一段短暫的自由活動時間。
    說實話,普蕾茵覺得這安排頗有些像大學裏的聯誼活動。
    雖無酒精助興,但能在如此夢幻的城市中自由探索,無疑是校方緩解學生壓力的絕佳方式。
    嘩啦啦!!
    抬眼望去,在天際線的盡頭,從天靈樹巨大的枝椏間,瀑布如銀色綢緞般傾瀉而下,水汽氤氳,折射出七彩光華。
    瀑布分叉處,一座優雅的虹橋飛架,橋兩側的枝幹上,依附著如同精美公寓般的樹屋豪宅。
    原作小說中這樣描繪雲花搖籃:“數百棵巨樹的枝幹交織,充盈了視界,每根枝條上都如結滿果實般,點綴著玲瓏的房屋。”
    與人類城市向地平線擴張不同,精靈的城市是立體的,向上攀升,向下延展,構成一個錯綜複雜卻又和諧無比的垂直世界。
    因此,盡管精靈們自身憑借天生的敏捷與對魔法的親和力來去自如,但為了照顧外來訪客,城中設置了無數盤旋而上的階梯與藤編的升降台,據說體能稍差的人遊覽雲花搖籃會頗為吃力。
    吱呀……上方一間樹屋的窗扉輕啟,一個小精靈好奇地探出頭來向下張望。
    斯特拉的學生們對精靈城市充滿新奇,反之,精靈居民們也對這群來自頂尖魔法學府的年輕天才投以同樣好奇的目光。
    魔法戰士在民間被視為英雄,如此大規模的集結實屬罕見。
    普蕾茵笑著向那些可愛的小精靈揮手,他們立刻害羞地縮了回去,引得少女們一陣輕笑。
    “真可愛!連精靈的小孩都這麽漂亮!”
    “就是啊,像瓷娃娃一樣!”
    少女們興奮地交談著,一生中能親臨世界樹腳下的機會能有幾次?即便是出身貴族的學子,這樣的經曆也彌足珍貴。
    “感覺心靈都被淨化了……”有人輕聲感歎。
    四周是自然與建築完美融合的景象,空氣中彌漫著植物清香與淡淡魔法輝光,宛如置身夢幻之境。
    如今的精靈早已擁抱了相當現代的生活方式,城中設施一應俱全:學校、武器工坊、酒館、美容院、化妝品店、美甲沙龍、手工藝品集市、空中花園……甚至最近還興起了來自人類世界的美食,如烤肉和熱氣騰騰的湯飯。
    這些變化的背後,斯特拉學院那位傳奇校長“艾特曼·艾特溫”功不可沒,他的成就堪比史詩主角:與矮人交易傳播技術,因拯救第二棵世界樹而開啟與精靈的文明交流,從天族習得神聖魔法奠定現代治療學基礎……至於他為何在巔峰期急流勇退,轉而執掌斯特拉學院,至今仍是謎團。
    無論如何,現代的精靈們相當開放兼容。
    “嘿,美麗的小姐,願意共飲一杯晨露梅子茶嗎?”街邊有精靈友善地搭訕。
    “瞧一瞧看一看了!精靈親手培育的世界樹枝製成的遺物法杖,隻要三萬九千八百信用點!隻要三萬九千八百!”甚至有精靈在擺攤叫賣。
    “什麽玩意兒?!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這位大叔,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光天化日之下,亦有精靈因爭執而麵紅耳赤。
    這是一個傳統與現代交織、充滿生機的精靈都市,加之“世界樹誕辰日”臨近,整個城市洋溢著節慶氣氛,外來者和各族遊客絡繹不絕,格外熱鬧。
    “普蕾茵,我們去嚐嚐那個吧?賣串燒的攤子聞起來好香!”哈麗倫指著不遠處一個冒著誘人香氣的攤位。
    “嗯…嗯…”普蕾茵內心苦笑,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麽。
    在原作中,阿伊傑曾被其香味迷惑,花了“血汗錢”購買,結果口感如嚼樹皮般令人絕望。
    “我就不用了,你們去吧。”
    “是嗎?那我們去啦!”
    “阿伊傑,你要不要也來點?”
    “好啊,試試看。”阿伊傑猶豫了一下,還是被朋友們拉了過去。
    普蕾茵看著她們的背影,心想:“要不要告訴她們真相呢?”
    隨即又打消了念頭。
    “算了,不管味道如何,嚐試本身也是一種經曆。這樣將來她們才能親口說‘我那時候試過,真的不好吃’。”
    她獨自站在雲花搖籃熙攘的街道上,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一個熟悉的蹲伏背影。
    白流雪正聚精會神地在一個賣雜貨的地攤前打量著什麽廉價小玩意。
    “又是一個人嗎?”普蕾茵心中微動。
    她理解他習慣獨來獨往,但最近,總有種想要介入他孤獨軌跡的衝動。
    正當她準備上前打招呼時,眼前人影一晃……
    嗖……
    “嗯?”
    再定睛看時,白流雪已然不見蹤影,一如既往,神出鬼沒,如同融入人群的幽靈。
    而在不遠處的人流中,另一道目光正注視著她。
    金發閃耀如陽光的傑瑞米·斯卡爾本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
    “普蕾茵,真巧。”他優雅地走近。
    “……”普蕾茵的表情瞬間僵硬。
    傑瑞米輕鬆地與她並肩,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
    “不打算給我看看剛才那種輕鬆的表情嗎?”
    “什麽表情?”普蕾茵感到極度不適,她一點也不想和這位皇太子扯上關係。
    傑瑞米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笑眯眯地,仿佛僅僅是這樣對視就讓他心滿意足。
    “有事說事。”普蕾茵不耐煩地催促。
    “啊,”他像是才想起正事,故作思考狀,“今天天氣真不錯,不是嗎?”
    “不,我覺得很陰沉。”盡管天空萬裏無雲。
    “共進午餐如何?我知道一個風景絕佳的位置。”
    “我吃過了,你自己享用吧。”
    “那……散散步?”
    “沒興趣。”
    “那邊有家很可愛的寵物咖啡館……”
    “我對可愛的東西過敏。”
    鐵壁般的防禦,讓傑瑞米一時語塞。
    就在他醞釀下一輪攻勢時,一個身影堅定地擋在了普蕾茵麵前。
    黑發中夾雜幾縷暗紅,紫色的眼眸銳利而冷靜……是海元良。
    “皇太子殿下,適可而止吧。”海元良的聲音帶著冷意,“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既失禮又帶有壓迫性嗎?”
    “哈哈,”傑瑞米輕笑,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突然說這些做什麽?識趣點,安靜離開不好嗎?”
    若是常人,或許會被這氣勢懾住。但對於出身滿月塔的海元良而言,這種伎倆毫無意義。
    啪!無形的火花在兩人視線交匯處迸濺。
    普蕾茵夾在中間,看著這近乎幼稚的對峙場麵,內心抓狂:“天哪,這簡直像我小學時看的劣質言情小說橋段!”
    她實在想不通,“我什麽時候給過他們錯覺嗎?”
    海元良還算正常交往,傑瑞米則完全是死纏爛打。
    在戀愛方麵堪稱“菜鳥”的普蕾茵,從奇幻小說裏學來的那點知識完全派不上用場。
    “哎喲,真是要瘋了!”就在普蕾茵幾乎要跺腳時,傑瑞米率先有了動作。
    “嗯…本想這次按部就班試試看來著,看來這套不太行。”他自言自語般低語,隨即對普蕾茵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轉身優雅地匯入了人群。
    “呼……”普蕾茵長舒一口氣,拍了拍海元良的背。
    “呃!”海元良似乎吃了一驚。
    “喂!你幹嘛非要跟他杠上?就算你是滿月塔的人,跟斯卡爾本帝國皇太子結梁子也不是什麽好事吧?”
    “普蕾茵,”海元良轉過身,用異常沉重的眼神看著她,“那個皇太子…很危險。如果他認定想要什麽,會不擇手段。而你…似乎已經成了他‘最想要的藏品’。”
    “啊?什麽藏品?”普蕾茵雖然知道傑瑞米不是善茬,但她自有倚仗(比如她信仰的某位天神天使),倒也不算太慌。
    隻是這層緣由是秘密,她無法明說,隻好抿緊了嘴。
    海元良卻像是陷入某種思緒,喃喃道:“你…相信那家夥嗎?”
    “什麽?那家夥?”
    “不…抱歉,失言了。”海元良猛地皺眉,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額角滲出冷汗。
    “你怎麽了?頭痛?”
    “老毛病…最近有些發作,但不礙事。”
    “過來讓我看看,你知道我處理這個在行。”普蕾茵關切地上前。
    海元良卻後退半步,勉強笑了笑:“下次吧…真的沒事。”
    他呼吸略顯急促,顯然狀態不佳,但仍掙脫了普蕾茵伸出的手,匆匆轉身離開。
    “喂!等等!”普蕾茵想追,但海元良腳步很快,瞬間拉開了距離。
    “該死…”海元良低咒著,轉入一條僻靜的小巷,背靠冰冷的牆壁,緊緊抓住胸前被冷汗浸濕的衣襟,努力平複著紊亂的氣息和腦海中翻騰的、如同巨大蟲豸啃噬般的痛苦。
    “無論如何…得撐到假期…”
    就在這時……
    “哦?這是誰啊?”一個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海元良猛地警覺,這不是他熟悉的聲音,但似乎見過幾次,他緩緩側頭,瞳孔驟然收縮。
    “梅真·蒂蓮…教授?”
    盡管對方用黑色長袍遮掩了大半麵容,隱在巷子的陰影裏,但那標誌性的輪廓和令人不安的氣息,海元良絕不會認錯。
    “我散播的‘種子’們不知飄向了何方…原來這裏還藏著一顆發育不錯的?嗬嗬…運氣真好。”梅真的聲音帶著扭曲的愉悅。
    “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也沒關係…”梅真緩緩逼近。
    刹那間,海元良明白了!連日來啃噬他理智的痛苦,其源頭正是眼前之人!
    “危險!”他心中警鈴大作,但身體卻像被無形的枷鎖束縛,雙腿如同灌鉛,無法移動分毫。
    “正好…侵蝕程度竟然已經到了這一步…”看著僵立不動的海元良,梅真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運氣好得簡直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舞台。”她陶醉於這病態的“幸運”中,向意識逐漸模糊的海元良伸出了手。
    “來吧…不要反抗…”
    她的指尖,如同最終的審判,觸向了海元良的額頭。
    “因為你早已是…情感的奴隸了。”
    黑暗,吞噬了海元良最後的意識。
    …………………
    天靈樹的搖籃,世界樹之心,白色宮殿深處。
    精靈王國“天靈樹的搖籃”有其獨特的政體。
    那些與世界樹親和度極高的精靈被稱為“高等精靈”,在精靈社會中享有貴族般的尊榮。
    而在高等精靈之中,能與世界樹直接共鳴、距離其意誌最近者,將被尊為“王”。
    精靈之王並非統治者,不涉足世俗政治,其存在本身,便是所有精靈活力的源泉,是連接世界樹與萬千精靈的橋梁,是這片土地生命力的象征。
    當然,在當今時代,政治與外交不可或缺,這部分權力由“長老會”執掌。
    “陛下,倘若此次‘世界樹誕辰日’您仍不露麵,長老會那邊…恐怕會借題發揮,雷霆震怒。”
    “唉……”端坐於光影交織的王座之上的精靈之王,同時也是世界樹在人間的支柱……花凋琳,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王權式微,實權盡歸長老會。
    那些老謀深算的長老們使出的種種手段,連花凋琳也感到心力交瘁。
    “他們極可能借此機會,奪走通往‘聖靈樹園’的門扉管理權。那裏是唯有支撐世界樹的陛下您才能自由進入的聖地,他們竟敢……!”
    “無妨。”花凋琳的聲音空靈而平靜,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我隻需盡到作為‘王’的象征職責便好,無需卷入政治漩渦。”
    “是臣下多言了…請陛下恕罪。”
    “不,你的忠誠我心領了。隻是將你也卷入這肮髒的權術之中,令我深感愧疚。”
    “……臣明白。”
    忠誠騎士的氣息悄然退去後,花凋琳緩緩起身。
    這間僅有一縷微光透入的密室,卻因她自身散發的柔和光輝而並不顯得昏暗。
    “該…準備一下了。”她自語道。
    這次的誕辰日無法再缺席,這是她作為精靈之王的責任。
    而且,此行還有另一件要事……在斯特拉的學生們完成“眷屬使魔契約儀式”之前,她需在白色宮殿中守護,之後,她打算去拜訪摯友“葉哈奈爾”長眠的那座花園。
    “唉……”又是一聲帶著無盡憂慮的輕歎,花凋琳緩緩褪下日常的便服。
    無性……未曾體驗過愛情情感的精靈,其性別是模糊的……她擁有女性的形體,但因未曾經曆第二性征的充分發育,身體曲線近乎平板,缺乏明顯的女性特征。
    她茫然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那是被諸神賜福的“美之結晶”……旁人如此讚歎。
    她的美麗超脫凡俗,優雅內斂卻又光芒四射,有人歌頌她的輝煌,有人形容她清雅絕塵,有人驚羨於她的光輝。
    然而,對於花凋琳自身而言,這絕世容顏不過是沉重的枷鎖。
    上一次與他人麵對麵共進餐食是何時的記憶了?上一次能坦然與人對視、自由交談又是什麽時候?那些能夠隨意漫步街頭、無需擔心引起騷動的時光……盡管並非人人都喜愛她,但至少人人都能“平常”對待她的時光,那些盡情呼吸自由空氣的時光……究竟遺失在多久遠的過去了?
    如今,她隻能緊緊抓住那些日漸稀薄、逐漸模糊的記憶碎片,防止它們被現實的孤寂徹底稀釋。
    一絲陰暗的情感,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隻需一滴,便能迅速染透整個心湖。
    那是抑鬱嗎?還是蝕骨的孤獨?
    “振作起來…誕辰日不能以此等麵貌示人。”花凋琳努力提振精神。
    作為與世界樹意誌相連的她,若心境陷入憂鬱,整片精靈森林都可能被低氣壓籠罩。
    為了不被自己情緒左右的子民與自然,她必須強顏歡笑。
    “衣服…”自從那場變故之後,她總是穿著同一類服飾……一件純白色的、將身體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裙。
    它更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白色布袋,再配上同樣潔白的麵具與麵紗,即便如此,她依然感到不安。
    上一次短暫外出,盡管護衛森嚴,仍有許多精靈因驚鴻一瞥而患上了難以治愈的“相思病”。
    “絕不可在公眾麵前暴露超過一刻鍾…”她默默告誡自己,然後閉上雙眼,虔誠祈禱:“唯願此次…一切都能平安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