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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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靈樹的搖籃,世界樹主枝幹下方,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深處。
普蕾茵小心翼翼地走在冰冷石板鋪成的小徑上,腳步聲在空曠的巷弄裏顯得格外清晰。
她正急匆匆地追趕著海元良的背影,但那個熟悉的影子卻在前方的拐角一閃,消失得更快了。
隨著世界樹誕辰慶典的臨近,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世界樹內部光華萬丈的核心區域,這些外圍的巷道變得異常冷清,幾乎感覺不到一絲人氣。
寒風穿過高聳的枝幹縫隙,發出嗚咽般的呼嘯,吹得她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
在小巷中央,普蕾茵停下腳步,深深地、無奈地歎了口氣,白霧在寒冷的空氣中氤氳開。
“他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在她所知的“原著”裏,海元良應該是那個與馬遊星並肩成長、充滿熱血與正義感的少年漫畫主角型角色。
但不知為何,實際接觸到的海元良,總給她一種微妙的差異感,仿佛蒙著一層看不透的陰影。
“難道……是因為我的介入?”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纏繞住她的心……如果說有什麽變量導致了不同,那很可能就是她普蕾茵這隻意外扇動翅膀的蝴蝶,對海元良的人生產生了重大影響,一股沉重的負罪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原本懷抱著改變命運、阻止悲劇的豪情闖入這個“故事”,現在卻可能帶來了無法預料的負麵影響……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
就在她心神不寧、在原地徘徊時……
嘶……一股莫名的寒意陡然順著脊椎竄上,讓她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嗯?!”
並非熟悉的氣息,但某種更深層的、源於本能的警報在瘋狂作響,讓她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麽。
“這是……難道?!”
黑魔法的腐蝕氣息!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身後傳來了清晰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普蕾茵猛地轉身,巷子的陰影裏,一個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那少年有著暗紅調的黑發,紫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身上穿著斯特拉的校服,鼻梁上架著一副讓他看起來格外冷峻的眼鏡。
這個少年的身份,無疑是……“海元良?!”
而且,是狀態極不正常的海元良!他的眼白布滿了不祥的血絲,周身繚繞著若有若無的黑色霧氣,這是理智即將被黑魔侵蝕殆盡的征兆!
“……”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盡管看似瀕臨失控,但他似乎還殘存著一絲思考能力,雙腳穩穩站立,隻是沉默地、直勾勾地盯著普蕾茵。
普蕾茵緊張得全身肌肉都繃緊了,她深吸一口氣,用盡量安撫野獸般的語氣輕聲說道:“冷靜下來,海元良。”
“冷靜?”海元良重複著這個詞,聲音沙啞而怪異。
“是的,你現在感受到的所有激烈情緒,可能都不是你真實的內心。你……不是最討厭輸給任何人嗎?你甘心就這樣被某種東西控製、屈服嗎?”
“……”
海元良沒有回答,而是開始一步步地、緩慢地向她逼近。
普蕾茵下意識地因恐懼而後退了一步。就是這個細微的退縮動作,仿佛深深刺激了海元良,他停了下來,歪著頭,語氣帶著一種扭曲的困惑:“你……為什麽要後退?為什麽要逃?”
“啊?我……”普蕾茵一時語塞,她隻是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這一步的後退,似乎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嗬……瘋了……”海元良低語著,痛苦地搖晃著頭,仿佛在與體內的某種東西抗爭,艱難地擠出話語:“你……也討厭我嗎?像其他人一樣?”
“不!不是的!絕對不是!求你別這麽想!”普蕾茵急忙否認,心髒狂跳。
她一直覺得海元良的狀態不對勁,但萬萬沒想到會發展到“黑魔侵蝕”這麽嚴重的地步!原著裏的海元良,未來可是以卓越的情感控製力著稱的大法師啊!
她用力咬住下唇,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人的名字。
雖然沒想到海元良會中招,但幕後黑手並不難猜。
“梅真·蒂蓮教授……”
原著中那個最終墮落為黑魔法師、給主角團帶來早期危機的反派。她的設定之一,就是作為“黑魔法契約者”,能像播種一樣散播汙染的種子,讓周圍的人也逐漸被侵蝕。
幸運的是,原著裏似乎沒有明確的成功案例。但現實終究不是小說,難道因為她的到來,蝴蝶效應使得海元良成了那個不幸的受害者?
“無論如何,必須讓他恢複!”普蕾茵下定了決心,她恰好掌握著一種能夠淨化黑魔法的神聖術式。
雖然海元良現在的侵蝕狀態很危險,但應該還有機會。
當然,淨化魔法並非萬能,如果那麽簡單,世上就不會有黑魔法師了。
當務之急是先製伏他,避免他造成更大破壞或者自我毀滅。
但普蕾茵看過“劇本”,她知道,武力並非唯一的途徑。
原著的主角阿伊傑,就曾不止一次地通過純粹的對話和共情,觸動了黑化者的內心,引導他們找回自我,甚至一度被譽為“懺悔聖女”。
“雖然搶先用了阿伊傑未來的方法有點不好意思……但現在別無選擇。”普蕾茵心想。
最關鍵的是通過溝通,幫助被侵蝕者找回原本的情感錨點。
“海元良,告訴我,你心裏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
“一定有原因的,對吧?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壓迫你,讓你感到喘不過氣?”
學業的高壓?同學間的激烈競爭?對魔法的厭倦與恐懼?還是對戰鬥本身的排斥?
任何看似微小的理由,都可能在被黑魔法放大後,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隻要找到症結,就有化解的可能。
雖然普蕾茵自認沒有阿伊傑那樣溫暖包容的胸懷,也無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但畢竟“見識”過許多,她覺得自己可以嚐試。
呼!
然而,海元良似乎根本沒有對話的意願!他身形一晃,以驚人的速度瞬間拉近了距離!
“呃?!”
普蕾茵甚至能感覺到勁風拂動了她的發絲,海元良那泛著不祥黑光的指甲,已然逼近她的咽喉!
而她準備用於防禦或控製的魔法,還完全沒來得及構築!
就在那黑色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刹那……
轟隆!!!一道極其猛烈、色澤深沉的黑色閃電,如同撕裂天空的審判之劍,自上方悍然劈落!
震耳欲聾的雷鳴讓普蕾茵瞬間耳鳴不止!
強光散去,普蕾茵驚魂未定地眨著眼,看到一個穿著斯特拉校服的少年,穩穩地落在她與海元良之間,背對著她,擋下了這一擊。
“馬遊星?!”她驚恐地看著來者。
馬遊星隻是搖了搖頭,隨意地將額前因動作而散落的劉海撥到一邊,然後微微側過頭來看她。
“沒受傷吧?”他語氣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副從容的姿態,完全不像是一個正麵對黑化同學的一年級生。
然而,普蕾茵能敏銳地感覺到,在那份平靜之下,隱藏著一絲極深的、複雜的……困惑?或許是因為情急之下暴露了不該使用的“黑色閃電”?
普蕾茵認得那力量,但她不能點破,隻能順著話問:“剛才那個魔法是……?”
“抱歉,忘了它吧。拜托了。”馬遊星的聲音低沉下去。
“嗯……好。”普蕾茵點點頭,不再追問。
她快步走到馬遊星身側,舉起了自己的法杖,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此刻,海元良正搖晃著從地上站起,身上的黑氣似乎更加濃鬱了。
馬遊星用眼角餘光瞥著海元良,語氣帶著一絲不解和責備:“你剛才為什麽不戰鬥?甚至連最基本的防禦都沒準備,太危險了。”
“我……想試試看,能不能用對話解決……”普蕾茵有些底氣不足。
“對話?”馬遊星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
“嗯……對話。”普蕾茵咬緊牙關,她的初衷確實是好的,但對方根本不給她機會。
她不禁在心裏苦笑:原著裏的阿伊傑,到底是怎麽跟這種狀態的家夥對話,還能把他們說服的啊?
轟!沒時間多想了!海元良再次發出一聲低吼,雙手凝結出如同黑色水晶般銳利的指甲,猛地朝兩人衝來!
這次,馬遊星沒有再用那危險的黑色閃電,而是嫻熟地展開一道堅實的岩壁魔法,精準地格擋開海元良的撲擊,隨即踏步上前。
“雖然不清楚你到底有什麽計劃,但眼下看來,不先製伏他是不行了。你能戰鬥嗎?”他語速飛快地問普蕾茵。
“嗯!可以!”普蕾茵立刻應道。
雖然局勢發展出乎意料,但和馬遊星……這個擁有“原著男主角”級別實力的人並肩作戰,形勢至少是積極的。
她迅速調動起體內流淌著天使血脈的純白魔力,法杖頂端綻放出柔和而堅定的光輝。
戰鬥已不可避免,但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讓海元良恢複原狀!
哢嚓!
馬遊星利用某種強化身體的術式,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主動衝向海元良。
他手中魔杖揮動,地麵應聲裂開,數條由堅硬岩石構成的“大地之鞭”破土而出,靈活地纏向空中。
海元良則展現出被黑魔法強化後的野獸般敏捷,以扭曲的姿態閃避,或用漆黑的指甲利落地切斷石鞭,死死咬住馬遊星的身影。
即使馬遊星使用了短程閃現類的技巧,但移動軌跡和速度仍有規律可循。
反觀海元良,憑借黑魔法強化的軀體,在小巷的牆壁與地麵間自由奔竄,在純粹機動性上反而占據了上風。
不過,馬遊星的魔法威力驚人,極具破壞力。
熾熱的火焰刀刃憑空凝結,呼嘯著斬向海元良,在他背部留下焦黑的痕跡;尖銳的石筍毫無征兆地從地麵刺出,險些貫穿他的腹部。
同時,普蕾茵在後方不斷提供支援。
“光之束縛!”她清喝一聲,兩條由純淨光能構成的鎖鏈從天而降,精準地纏繞上海元良的身體,暫時限製了他的行動。
“好機會!”馬遊星抓住這一瞬的空檔,凝聚出一隻巨大的火焰拳頭,狠狠砸向海元良的腹部!
“呃啊啊!”海元良被巨大的衝擊力轟飛出去,撞在巷壁上,發出如同破損風箱般的痛苦呻吟。
普蕾茵見狀,立刻想上前嚐試溝通,但海元良的身體先發生了駭人的變化……他的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身體結構似乎在崩潰重組,黑魔侵蝕的程度正在急劇加深!
“不好!侵蝕在加劇!必須盡快阻止他!”普蕾茵焦急地喊道。
馬遊星也麵色凝重,點頭示意明白,開始準備更強的製伏法術。
然而……
轟!本應被重創的海元良,竟以遠超之前的速度暴起!如同鬼魅般繞過馬遊星倉促構築的防禦,一隻漆黑的手掌如鐵鉗般死死掐住了馬遊星的脖頸,打斷了他的施法!
“馬……馬遊星!”普蕾茵失聲驚呼。
馬遊星奮力掙紮,但雙方純粹的力量差距似乎很大,他一時竟無法掙脫。
眼看情況危急,普蕾茵不得不提前動用她原本打算留到海元良清醒後使用的最終手段,她開始不計代價地調動全身魔力,吟唱一個複雜而古老的咒文。
這個魔法接近四級水準,以她平時的實力極難施展,但理論早已爛熟於心。
“黑魔法淨化結界術……啟!”
然而,強行越階施展此術,需要燃燒血脈潛能,且會瞬間抽空所有魔力,機會隻有一次。
更致命的是,施法前搖極長!
嗡嗡嗡……
純淨的金色光輝自普蕾茵腳下和法杖頂端亮起,緩緩勾勒出巨大的魔法陣,施法緩慢而堅定地進行著。
另一邊,海元良看著馬遊星因窒息而痛苦扭曲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
“馬……遊星……”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最大的對手就在眼前,而且正被自己扼住要害。
“我能贏……”這個念頭如同毒液般注入他的腦海。
從馬遊星出現的那一刻起,擊敗他,就成了海元良混亂意識中唯一的執念。
力量在體內沸騰,與過去那個隻能用微弱魔力艱難支撐的自己截然不同。
此刻,他感覺自己甚至能輕易碾碎馬遊星這樣的“怪物”。
沉浸在這扭曲的強大感中,海元良試圖催動更多的黑魔法力,給予致命一擊。
“……真是,令人失望啊,海元良。”
一個冰冷、平靜,卻帶著刺骨寒意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海元良的陶醉。
“什麽?”海元良一怔。
隻見被他掐住脖子的馬遊星,不知何時已不再掙紮,臉上痛苦的表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仿佛俯視螻蟻般的冰冷目光。
即使黑魔侵蝕正在吞噬他的情感,海元良仍從這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最原始的恐懼。
這恐懼並非來自力量差距(此刻他分明更強),而是某種更本質的東西……那是……對“真實”的恐懼?
“我曾以為,你和我至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追逐著類似的東西。”馬遊星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卻字字誅心,“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會被這種低級力量迷惑的,平庸之輩罷了。”
那種仿佛被一直視為對手的人,徹底否定了存在價值的……失望。
“啊……”海元良的瞳孔驟然收縮,沸騰的黑魔法力仿佛瞬間凝固。
那股支撐著他的扭曲信念,開始寸寸碎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