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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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我感到失望了?”
“是的。”
即使在脖頸被死死扼住、呼吸困難的境地,馬遊星依舊平靜地給出了這個答案。
話音落下的瞬間,海元良的瞳孔劇烈震顫,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擊中。
這段糾纏的緣起,始於一個有些特別的初遇。
那還是初中一年級春天的事。海元良徑直走到馬遊星麵前,語氣生硬地發起了挑戰:“你,和我決鬥吧。”
“嗯?為什麽?”當時的馬遊星一頭霧水。
“我無法接受別人把我和你相提並論。這感覺糟透了。而且,我必須糾正外界對你的錯誤認知。”海元良的回答帶著不容置疑的執拗。
自幼,海元良便被視為天才……從牙牙學語時起就開始接觸魔法,在成年禮前便能輕鬆施展許多本應屬於成人的術式,甚至在小學部時就已能擊敗初中部的前輩。
他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是家族寄予厚望的新星……然而,馬遊星這顆“彗星般崛起的新天才”的出現,卻撼動了他穩固的地位。
於是,海元良開始暗中觀察馬遊星。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家夥?在進行何種修煉?研習哪些功課?
觀察的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馬遊星似乎並不努力,每日裏更像是在尋歡作樂,甚至在課堂上閱讀與課程毫無關聯的雜書。
“根本無法接受!”海元良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我竟然和這種家夥被等量齊觀?”他決心要通過一場幹淨利落的勝利,來劃清界限,讓自己內心舒坦。
然而,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
“我贏了?這就是魔法戰鬥嗎?還挺有趣的。”馬遊星帶著些許新奇說道。
海元良輸了,他竟敗給了一個看似毫無實戰經驗的新手。
“為什麽?一個既不努力也不學習的家夥,怎麽會……”他無法理解。
最終,他將原因歸結為:“是我修煉不足。”
自那以後,海元良開始了近乎瘋狂的修煉。他拚命地練,反複地練,無休無止地練。
他搜集了馬遊星所有的魔法情報,逐一分析、研究,隻為在下一次對決中一雪前恥。
可即便如此……
“這次又是我贏了!嗯,比上次更有趣了。話說,你怎麽這麽了解我的魔法套路?”馬遊星再次獲勝。
從那時起,海元良隱約感覺到,馬遊星或許隻是將他視作了一個“有趣的玩伴”。
馬遊星深知自己的天賦,因此即便海元良如何拚命,他也篤信自己終將取勝。
情況一直如此,直到他們進入斯特拉學院。
在一次地下城實習中,局勢險些逆轉,馬遊星差點敗北,被他一向視為“玩伴”的對手徹底壓製。
那一刻,馬遊星第一次對自己的天賦產生了懷疑,嚐到了深刻的挫敗感,他生平第一次,在麵對自認不如的對手時,選擇了轉身逃離。
那次經曆後,馬遊星破天荒地在自己閑適的日常中,加入了些許“修煉”的成分,他甚至回到了那個不願踏足的“老家”,全身心投入到變強之中,結果,他確實變得更強了。
一種陌生的情感……自豪感,油然而生。
當理所當然之事不再理所當然時,它便擁有了價值。
“這次,一定能贏。”
馬遊星終於在與海元良的競爭中找到了意義,甚至開始享受為戰勝對方而付出的努力所帶來的樂趣。
而此刻,看著被黑魔法侵蝕、試圖借助外力取勝的海元良,馬遊星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我為了與你的約定,付出了許多努力……而你,為了打敗我,竟然選擇依賴這種黑魔法?”
“不!不是這樣的!”海元良嘶吼著反駁,但話語卻逐漸連貫起來,“隻有你……總是能與我勢均力敵,是唯一讓我感到緊張的對手!”
“可我從未贏過你!一次都沒有!所以……所以我!”積壓的不甘與絕望爆發出來。
“你就這麽想輕易地戰勝我,甚至不惜觸碰黑魔法?”馬遊星的聲音帶著痛惜,他忽然張開了雙臂,臉上強忍痛苦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的平靜,“那就殺了我吧。用你這‘輕易’得到的力量,刺穿我的心髒。”
海元良的手本能地顫抖著,那漆黑的、尖銳的指尖卻仿佛被無形的牆壁阻擋,無法再向前一寸。
“是你,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何為勝負心,讓我第一次為了戰勝某人而認真努力。可是你……”馬遊星的話語如同利劍。
“夠了!求求你……別說了……”海元良痛苦地嘶鳴,扼住馬遊星脖頸的手不自覺地鬆開,踉蹌著向後退去。
擁有了這股黑暗的力量,他本以為世間再無可怕之物,然而,內心深處仍有一個恐懼無法驅散。
那就是被這個他視為一生對手的人,徹底地失望。
“如果你認為用這種簡單的方式就能戰勝我……隨你便吧。按照你的意願,去取得你的‘勝利’。”馬遊星的話語如同最後的審判。
“呃…我…我!”海元良的右手尖銳化,卻因腦海中翻江倒海的混亂而僵直,無法動彈。
“我並不畏懼死亡。”馬遊星甚至向前一步,將胸膛更直接地對準那危險的指尖,“但是,如果再也無法與你進行一場真正的、公平的較量,我會感到非常遺憾。”
如此拚命想要爭取的勝利,若是以這種方式獲得,真的會甜美嗎?不,絕無可能。
海元良仿佛已經嚐到了那勝利之後的無盡空虛,如果馬遊星就此死去,那將意味著他海元良,從未真正憑自己的力量戰勝過他。
隻有讓馬遊星活著,他才有機會洗刷連敗的恥辱,贏得一場真正的勝利!
“我……不會殺你。”海元良緊咬的牙關中擠出這句話,因為我還沒有真正地戰勝你!
嗡嗡嗡!!
就在這時,普蕾茵準備已久的魔法終於完成!
她原本試圖通過對話解決問題,沒想到馬遊星用了另一種方式,竟意外地成功動搖了海元良的心防。
“無論他用了什麽方法……現在是機會!”當海元良的情感幾乎恢複人類狀態時,正是淨化的最佳時機!
光芒爆閃!強大的淨化能量即將籠罩海元良。
然而,就在光之鎖鏈即將觸碰到海元良的瞬間……
轟隆!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驟然降臨,如同無形的山嶽壓垮了周遭的一切!
“咳!”
“呃啊!”
魔法在法杖末端明滅不定,難以維持。
普蕾茵、馬遊星和海元良三人幾乎同時被這股力量壓得跪倒在地,呼吸困難。
啪嗒。伴隨著輕巧的落地聲,一名發色如彩虹般絢爛的女子出現在場中,姿態悠閑。
“哎呀呀,我當是誰呢?真是熱鬧呀~”一個帶著戲謔的陌生聲音響起。
普蕾茵艱難地抬起頭,看清來者麵容時,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那華麗的魔法長袍,那標誌性的七彩長發……她在“原著”中讀到過這個人!
“第十三暗滅團副隊長,惠伊珍·馬卡龍!”
惠伊珍輕鬆地轉動著她那根彩虹色的法杖,像逛花園一樣在海元良周圍踱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在場眾人。
馬遊星和海元良在這股龐大的壓力下已然蜷縮在地,難以動彈。
普蕾茵迅速明白了這魔法的本質……
“是惠伊珍的拿手好戲,幻惑重壓!”她心中駭然。
這是一種將“沉重”的幻覺直接植入目標感知的高階幻術,即使識破,若無同等強大的精神抗性或破解能力,也無法擺脫。而眼前的惠伊珍,實力至少在六階以上!
咚、咚。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名男子自惠伊珍身後的陰影中走出。無需猜測,普蕾茵也知道來者是誰。
“隊長,卡恩……”
卡恩的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倒在地上的海元良。
在惠伊珍的幻術壓製下,海元良已陷入昏迷,周身散發出的黑魔法氣息愈發明顯。
惠伊珍轉向卡恩,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頭兒,看來不是梅真·蒂蓮哦?塔主的預言好像又出岔子啦~”
“……”卡恩沉默以對,隻是默默對海元良施展了肅月塔特有的黑魔法探測術。
片刻後,他冷硬地開口:“波動很微弱……但本質極其汙穢。潛在威脅等級,高。”
“是嗎~?那現在怎麽辦?”惠伊珍歪著頭問。
卡恩的判決沒有絲毫猶豫:“執行肅清協議。即刻處決。”
“哎呀呀,要直接殺掉嗎?看起來還有淨化的可能吧?”惠伊珍似乎有些不忍……波動微弱意味著侵蝕尚淺,挽回的希望並非沒有。
但卡恩的態度斬釘截鐵:“僅憑這點汙染就能讓他擁有如此危險性,若將來徹底失控,後果不堪設想。現在清除,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在他看來,一旦被黑魔法侵蝕,就如同染上劇毒,極易複發。
即使勉強淨化,那被扭曲的情感烙印也難以消除,終將成為隱患。
“真可惜啊~長得還挺帥的,是我喜歡的冷峻美男類型呢~”惠伊珍惋惜地歎了口氣,但她明白,隊長的決定一旦做出,便不容更改。
當卡恩舉起魔杖,冰冷的魔力開始匯聚,瞄準地上的海元良時,普蕾茵急得額頭青筋暴起,她想大喊阻止,身體卻像被鑄在了水泥中,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拜托……再堅持一下,隻要一下就好!就能淨化了!”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
惠伊珍看到普蕾茵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妹妹,抱歉啦,要殺掉你的朋友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規矩就是這樣,你應該懂的,對吧?”
“嗚……”普蕾茵發出無助的嗚咽。
就在這時……
“呃……!”馬遊星竟憑借頑強的意誌,用雙臂艱難地撐起了上半身!
“咦?”惠伊珍真正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一年級生居然能扛住我的‘彩虹千斤頂’?哇哦~厲害呀!你就是馬遊星吧?聽說過你,果然名不虛傳,長得也很不錯嘛!”但她隨即話鋒一轉,彈了個響指,“不過嘛,誇獎歸誇獎,現在先乖乖躺下哦,別妨礙姐姐執行公務~”
“咳!”更強的壓力襲來,馬遊星猛地被再次壓倒在地,發出痛苦的悶哼。
“不行……”普蕾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害怕馬遊星在絕境中失控,動用那可能潛藏的黑魔法力量。
若真如此,肅月塔的精英魔法戰士絕不會手下留情,她的擔憂似乎正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馬遊星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原本湛藍的魔力光輝急速消退,一股令人不安的、深邃的黑暗能量開始從他體內溢出!
“哎喲喂,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惠伊珍的語調依舊輕浮,但眼神已多了幾分認真。
“呃……”普蕾茵咬緊牙關,拚命想要站起來,但全身骨骼仿佛要碎裂般的劇痛讓她再次癱軟,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她。
想到兩位未來本應光芒萬丈的少年可能就此隕落,強烈的負罪感幾乎將她吞噬。
“這一切……難道都是因為我的介入嗎?”原著中並無此情節。
那麽,這未曾預料的悲劇,是否正是她這隻“蝴蝶”扇動翅膀所引發的?
就在卡恩的魔杖頂端凝聚起致命光芒,即將揮下的那一刹那……
“請等一下。”一個平靜卻清晰的聲音,突兀地在凝重的空間中響起。
卡恩的動作頓住了,普蕾茵的心髒猛地一跳。
這個聲音是……“白流雪?!”
盡管無力轉頭,但普蕾茵絕不會聽錯,令她震驚的是,白流雪似乎完全不受惠伊珍幻術的影響,穩穩地站在那裏。
“咦?”惠伊珍驚訝地歪過頭,七彩長發隨之晃動,“小朋友,你怎麽還能站著呀~?”她雖然好奇,但動作卻不慢,法杖一揮,一個絢麗的魔法陣瞬間襲向白流雪,“看招!幻象衝擊·彩虹漩渦!”
然而……白流雪紋絲不動,甚至連衣角都未曾拂動一下。
那足以讓馬遊星都難以承受的幻術,落在他身上竟如泥牛入海,沒有激起絲毫漣漪。
“咦?!奇怪了!”惠伊珍眨了眨眼,額角滲出冷汗。
她加強了魔力輸出,更為複雜的幻象層層疊出,但白流雪依舊毫無反應,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惠伊珍終於意識到,對方似乎完全免疫她的幻術魔法!這感覺,就像是對免疫物理攻擊的史萊姆揮舞刀劍,徒勞無功。
“隊、隊長!這家夥不對勁!我的幻術對他完全無效!”惠伊珍的聲音帶上了罕見的緊張。
“別胡鬧了,惠伊珍,認真點。”卡恩皺眉,以為副手又在玩鬧。
“我沒有胡鬧!我真的已經盡全力了!”惠伊珍急道。
幻術魔法的基礎是幹擾對方的魔力運轉,但她卻完全感知不到白流雪體內有一絲一毫的魔力波動!
在這世界上,所有生命體都必然擁有魔力,這詭異的現象讓她感到一絲寒意。
“見了鬼了,難道他完全免疫我的幻術?”
即便對方有特殊抗性,但以她至少五階的幻術造詣,對方至少也該有解除魔法的跡象才對。
這種徹底的、絕對的無效化,簡直聞所未聞。
惠伊珍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學生絕非等閑。
她轉向卡恩,語氣凝重地說:“隊長,看來……需要您親自出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