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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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階。
    魔法的巔峰,至高的境界,人類(乃至大多數智慧種族)所能觸及的極限。
    那並非簡單的力量累積,而是一種本質的蛻變,一種與“世界真理”的共鳴,其存在本身,已非簡單的數字等級所能衡量。
    一個對魔法一無所知的門外漢,或許會天真地發問:“八階之後不就是九階嗎?聽著差距也不大。”
    但事實絕非如此。
    八階與九階之間,橫亙著一道清晰可見、卻令無數天才終其一生也無法跨越的、如同天淵般的巨大鴻溝。
    若以最直接的比喻來形容他們魔法“水準”的差異,那就像是一位剛剛踏入魔法之門的一階學徒,與一位已然站在魔法界頂峰、開宗立派的七階大魔導師之間的差距。
    聽起來或許誇張,但這確實是相對準確的描述。
    九階的魔法師,他們已經超越了通常意義上“魔法師”的範疇。
    他們窺見了世間存在的部分“真理”,獲得了某種特殊的“領悟”,不再將魔法僅僅視為需要咒文、手勢、魔力回路精密配合的“技術”或“公式”,而是開始將其看作一種如呼吸、如流水、如日月升降般的“自然現象”來理解、引導、乃至……部分地“定義”。
    在廣袤的埃特魯世界,已知的、被確認的九階魔法師,數量不足十人。
    為何用如此模糊的方式表述?
    因為世上無人能確切知曉九階魔法師的準確人數。
    達到那個境界的存在,已然能夠部分違背自然的生滅法則,肉體的壽命限製對他們而言意義變得淡薄。
    他們中的一些,早已隱居於世界的陰影之中,或是高維度的夾縫,或是概念的間隙,徹底脫離了世俗的觀測與理解。
    因此,無人敢斷言其確切數目。
    滿月之塔塔主,大魔導師海星月,便是那“不足十人”中,與斯特拉學院院長艾特曼·艾特溫齊名、依舊活躍於世人視野的少數幾位之一,是活著的傳奇。
    他於生命絕跡的“死寂沙漠”中心,一夜之間築起巍峨魔法塔、並創造出一片生機勃勃巨大綠洲的壯舉,早已被編入各國魔法教科書,成為不朽的傳說。
    盡管比起年代更為久遠的艾特曼·艾特溫,他“僅”有百歲之齡,但其積累的功績、掌握的奧秘、以及對魔法本質的探索深度,早已浩瀚如星海,經驗豐富到常人難以想象。
    然而,即便是對海星月而言,眼下的情況,也堪稱前所未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將這次搜尋行動的現場指揮權,全權交給……那個少年?”
    海星月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深海,聽不出喜怒,但他那雙如同濃縮了星空的眼眸,卻微微轉向身旁的澤麗莎,目光中帶著一絲清晰的、不容錯辨的無法理解。
    他們此刻身處滿月之塔某個可移動的觀測前哨內,房間由純淨的魔法水晶構成,內壁流淌著複雜的銀色符文,外部則是不斷落下的、被結界柔和光芒映亮的雨幕。
    空氣中彌漫著高階魔力儀器運轉時特有的、清冷而穩定的嗡鳴。
    “是的。”澤麗莎的回答簡短、清晰,沒有絲毫猶豫。
    她已換下那身濕透的黑色衣裙,穿上了一套星雲商會提供的、便於行動的深藍色作戰服,赤紅色的長發簡單束在腦後,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金黃色的眼眸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火焰。
    海星月沉默了數秒。
    他是梅利安的摯友,幾乎看著澤麗莎長大。
    他深知這個女孩的聰慧、固執,也清楚她此刻承受的巨大打擊與壓力。
    但將尋找父親……如此重要、如此棘手、甚至可能涉及未知高位階存在或現象……的任務指揮權,交給一個十幾歲的斯特拉學院少年?
    “你瘋了。”
    海星月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像是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直指核心。
    “不,”澤麗莎抬起頭,毫無避讓地迎上大魔導師那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目光,“我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好吧。”
    海星月微微頷首,仿佛接受了這個前提,但接下來的話語卻更加銳利,“你說的是那個叫‘白流雪’的少年吧?最近確實聽聞了一些關於他的……‘趣事’。但是,那又如何?”
    他抬起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空氣,指向觀測窗外那些正在雨幕中高效、沉默地忙碌著的身影。
    他們穿著統一的、繡有弦月與星辰紋章的深黑色法袍或輕甲,動作精準,氣息凝練,無一不是滿月之塔精心培養的精英,是處理各種超自然神秘事件與高難度魔法搜救的專家。
    “這裏的每一位魔法師、每一位調查員,其經驗、學識、實戰能力,都遠在‘白流雪’之上。他們中最年輕的一位,參與處理過的異常事件,也比那少年聽說過的還要多。”
    海星月的話無可辯駁,甚至可說是理所當然,不僅是他,換作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會持有同樣的看法。
    白流雪或許是個天才,或許擁有令人驚訝的洞察力或某種特殊天賦,許多接觸過他的法師都私下議論,假以時日,他必將成為魔法界一顆耀眼的明星。
    但是,“假以時日”。
    現在的白流雪,經驗嚴重不足,他雖然知識淵博,思維敏捷,但絕大部分時間都局限於斯特拉學院的圍牆之內。
    即便在校期間有過幾次擊退“黑魔人”或解決校內事件的記錄,但那與眼前這種涉及世界級人物神秘消失、可能觸碰未知高危法則的複雜任務相比,簡直是兒戲。
    這裏每一位“黑隊”(滿月之塔精英調查隊的代號)成員,都至少有數十次獨立處理“黑魔人”襲擾乃至更危險魔物事件的經曆,更是偵破過無數離奇失蹤、詛咒、遺跡異常等棘手案件的老手。
    將指揮權交給白流雪,無異於在侮辱這些專家用血與汗積累的經驗和尊嚴。
    “我理解您的意思,”澤麗莎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但我……無法同意。”
    海星月灰色的眉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不再言語,隻是用那雙星空般的眼眸,平靜地、卻帶著無形重壓地注視著澤麗莎,仿佛在等待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或者,等待她自己意識到這個決定的荒謬。
    短暫的沉默在充滿儀器嗡鳴的房間裏彌漫。
    隻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聲,如同背景的歎息。
    不久,澤麗莎再次緩緩抬起頭。
    這一次,她金黃色的眼眸中,先前那燃燒的火焰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空洞的、冰冷的平靜。
    那眼神裏沒有任何哀求,沒有激動,隻有一種剝離了所有情緒、純粹到令人心悸的“陳述”意願。
    海星月與她對視的瞬間,這位見慣了世間風浪、心境早已古井不波的九階大魔導師,靈魂深處,竟莫名地掠過一絲寒意。
    “塔主大人。”澤麗莎開口。
    “……說。”
    “您所說的這一切,我全都知道。”她的語氣平板無波,像在複述一道數學公式。
    “……”
    海星月沉默。是的,他當然知道。
    澤麗莎的智慧從未被白流雪的光環完全掩蓋。
    她是被稱為“世紀天才”的頭腦,不僅在魔法理論上學業頂尖,更在年幼時便涉足複雜的商業帝國運作,並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
    她的分析、判斷、權衡利弊的能力,早已得到證明。
    “我現在,正在以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冷靜’的狀態,分析和思考著。”澤麗莎繼續說道,金黃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為了找到父親,我可以付出我擁有的一切……我的財富,我的名譽,我的未來,乃至……我的靈魂。”
    錯了。
    大錯特錯。
    認為澤麗莎此刻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感情”,完全是一種錯覺。
    她正在用情感訴說。
    用那剛剛誕生不久、尚且稚嫩卻洶湧澎湃、幾乎要將她自身也焚燒殆盡的情感,作為燃料,驅動著那台名為“澤麗莎”的精密機器,做出在外人看來最不“理性”的決定。
    冷靜的判斷?可笑。
    海星月的心,緩緩沉了下去,他看穿了表象。
    澤麗莎此刻,恰恰是被這前所未有的、劇烈的情感洪流所左右,才無法做出符合她一貫風格的、“正確”的理性判斷。
    然而,真正讓海星月感到一絲驚愕的,是另一個發現:‘這個孩子……竟然在“用情感”訴說?’
    這簡直難以置信。
    或許她的父親梅利安並未完全察覺,或許外人被她完美的儀態和卓越的智商所迷惑,但海星月,這位洞察靈魂本質的大魔導師,很早就看穿了真相……澤麗莎,是一個幾乎沒有天然情感的孩子。
    並非冷酷,而是某種先天或後天的缺失,讓她難以像常人一樣感受喜、怒、哀、樂、愛、憎。
    無論她如何模仿、掩飾,都難以完全欺騙海星月這雙看透虛妄的眼睛。
    他幾乎是看著她,如何用純粹的邏輯和計算,來模擬“正常人”的反應,如何用利益和得失,來替代情感作為行為驅動力。
    此刻的情況,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究竟是什麽,讓她發生了如此劇烈的變化?
    是父親突然失蹤的打擊過於巨大,以至於衝垮了某種屏障,激發了她深層潛意識中一直被壓抑的情感潛能?
    不,感覺不止如此。
    海星月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某種極其強烈、持續不斷的“刺激”,在更早之前就一直在影響著澤麗莎,潛移默化地撬動著那封閉的心門。
    然後,父親失蹤這場終極的悲劇,如同最後的催化劑,讓那積蓄已久的東西轟然爆發,終於將某種比機械更冰冷的“程序”,灌注成了鮮活而痛苦的“情感”。
    “……既然你心意已決,”海星月最終,緩緩地、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那歎息中帶著對老友的承諾,對晚輩的無奈,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這次,我便依你。”
    作為梅利安的至交,麵對澤麗莎如此狀態下的懇求(盡管她並未“懇求”,但那眼神比任何哀求都更有力),他無法斷然拒絕。
    於是,在滿月之塔的曆史上,或許也是整個大陸魔法界的曆史上,破天荒的一幕發生了:由塔主海星月親自關注的、代號“黑隊”的精英魔法調查隊,其現場行動的臨時指揮權,被交到了一位斯特拉學院的在校學生……白流雪手中。
    消息傳出,自然在滿月塔內部引起了無聲的波瀾,並非沒有不滿,也並非沒有質疑。
    但沒有任何人將這種情緒表露出來。
    一方麵,是出於對塔主海星月絕對權威與智慧的信任;另一方麵,這些精英法師本身就具備極高的情緒控製與專業素養,懂得在任務中隱藏個人好惡,服從指令。
    ‘壓力……還真是不小。’
    站在臨時搭建的、布滿了各種閃爍魔法儀器和展開的複雜魔法陣圖的指揮台前,白流雪感受著周圍那些看似平靜、實則蘊含著審視與質疑的無形目光,心中暗自嘀咕。
    雖然這局麵本就是他有意推動,但真正站在這個位置,指揮這群平均年齡和經驗都遠超自己、最低也是五階起跳的精英法師,那股無形的壓力還是如同實質。
    更何況,那位僅僅是靜靜站在指揮室一角、仿佛與周圍空間融為一體、卻無時無刻不散發著浩瀚如星海般氣息的九階大魔導師……海星月本人,就在現場親自“監督”。
    在這種存在麵前,任何一點紕漏或猶豫,都會被無限放大。
    不過,白流雪終究是白流雪,身負“燕蓮紅春三月”的加護,能極大程度穩定心緒,調和自身氣場;即便沒有這份加護,他那經曆兩世、早已磨礪出的、在某些時候堪稱“厚臉皮”的心理素質,也足以讓他表麵維持鎮定。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著手?”
    原本“黑隊”的臨時指揮官,一位氣質沉穩、目光銳利的中年男性法師走到白流雪身邊,語氣平靜地詢問道。
    他的態度專業,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敬,但問題本身,就是一種考驗。
    白流雪的目光快速掃過指揮室內外陳列的各種魔法設備……高精度魔力波動頻譜分析儀、時空褶皺探測器、因果線追蹤法陣基盤、靈魂共鳴增幅器……全都是大陸最頂尖、許多甚至是滿月塔獨有的魔法造物。
    他沉吟片刻,指向其中一台造型奇特、如同多麵水晶簇組合而成的儀器。
    “我們需要啟用‘阿爾法型靈質射線發射器’,MPM(魔力粒子動量)輸出調整到三階閾值以上,靈質注入速率……需要超過每秒三十萬靈子單位。”
    “靈質射線?”
    那位前指揮官眉頭微蹙,“如果你是打算追蹤梅利安會長消散時可能逸散的魔力特征或靈魂殘響,我建議你放棄這個思路。我們試過了,沒有捕獲到任何有效信號。”
    白流雪的提議並不算新穎。
    梅利安的“消失”無疑是某種超越常規的魔法(或類魔法)現象。
    滿月塔的調查隊早已以魔法偵測為核心,動用了幾乎所有可能的手段進行分析:回溯最近一個月內的宏觀與微觀魔力流動,解析現場殘留的任何法術模型碎片,監測所有元素屬性的異常變化,搜尋一切可能存在過的“痕跡”……魔力如同水流,流動必留痕,這是魔法界的常識。
    而滿月塔的調查隊,擁有捕捉這些“痕跡”的、大陸最頂尖的技術。
    然而,結果是一片空白。
    仿佛有一個更高階、更隱秘的存在,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將一切可能指向真相的線索,都徹底“擦拭”幹淨了。
    “像魔力痕跡追蹤、法術反構解析這類……各位前輩法師們已經嚐試並確認無效的方法,我不會再去重複。”白流雪搖了搖頭,語氣肯定。
    “那麽?”
    前指揮官和其他幾位注意著這邊對話的法師,目光都集中過來。
    “我們需要調整‘靈魂速率共鳴咒文陣列’的底層代碼,以第七套變體公式為基礎,逆向加載‘卡門塞特古靈文密鑰’進行二次加密編譯。”
    白流雪快速說道,同時走向那台靈質射線發射器的控製終端,手指已經開始在懸浮的光幕上快速劃動,輸入一串串複雜晦澀的魔法符文與數學公式。
    “就這麽做?依據呢?”
    前指揮官沒有阻止,但質疑緊隨而來。
    這並非針對白流雪個人,而是合理的、負責任的質詢……動用如此精密的設備,調整涉及靈魂層麵的高危咒文,必須要有足夠的理由,不能因為指揮權易手就盲目行動。
    “眾所周知,每個智慧生命體,都擁有獨一無二的‘靈魂波長’或‘靈質特征譜’,如同指紋。”白流白頭也不抬地解釋,手指飛舞。
    “那目前隻是一個未被完全證實的‘假說’。直接測量並鎖定特定個體的靈魂波長,尤其是其離散狀態,以現有技術幾乎是不可能的。”
    另一位擅長靈魂魔法的女性法師插話道,語氣嚴謹。
    “對其他魔法師或組織而言,或許不可能。”
    白流雪終於停下手,轉過身,目光掃過指揮室內幾位核心成員,最後落在那台造型奇特的靈質射線發射器上,迷彩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但如果是滿月之塔的‘阿爾法型靈質射線發射器’,配合你們獨有的‘第七套靈魂秘鑰體係’……理論上,是存在可能性的。隻是你們之前的搜索方向,或許過於局限於‘梅利安會長’本身,而忽略了他最後接觸的、最強烈的‘外部關聯’。”
    “外部關聯?”
    海星月的聲音忽然響起,不大,卻讓整個指揮室瞬間安靜下來,他一直如同背景般沉默,此刻卻投來了關注。
    “是的,”白流雪看向塔主,微微頷首,“卡門塞特。那個‘實現’了願望,並導致會長‘消失’的古老存在。會長的‘永生’形態與卡門塞特的力量直接相關。那麽,追蹤卡門塞特力量的特殊‘靈質印記’,或許比直接追蹤會長離散的靈魂,更為可行。而卡門塞特的靈質特征……在古老的禁忌文獻中,是有模糊記載的,恰好可以與‘第七套變體公式’及‘古靈文密鑰’產生共振。”
    他解釋的同時,手再次按在控製終端上。
    這一次,他輸入的指令更加複雜,指尖流淌的魔力帶著奇異的韻律,與儀器內部的結構產生共鳴。
    嗡……咚!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靈魂層麵的奇異嗡鳴響起,緊接著是某種結構鎖定的“哢噠”聲!
    那台原本隻是散發著柔和微光的“阿爾法型靈質射線發射器”,內部的多麵水晶簇驟然開始高速旋轉、調整角度,發出悅耳但令人心悸的晶體摩擦聲,複雜的光路在水晶簇內部被構建、折射、匯聚。
    嗡!!!
    儀器發出的聲響陡然拔高,變得穩定而有力。
    緊接著,一束極其凝練、肉眼幾乎難以直視、散發著深邃幽藍色光芒的射線,從儀器頂端激射而出!
    這光芒並不刺眼,卻仿佛能穿透物質,直接照進靈魂深處,讓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感到一陣微微的戰栗。
    藍光穩定地投射在指揮室中央預先設置好的、用於接收和分析的“靈質顯影幕”上。
    光芒流轉,漸漸勾勒出模糊的、不斷變幻的線條和光點,仿佛一幅抽象的地圖,又像是某個巨大存在的、殘缺的靈質輪廓。
    “這……”
    前指揮官瞳孔微縮。
    滿月塔的魔法師們對這台儀器的性能了如指掌,他們從未見過它被激發出如此穩定、如此指向明確的幽藍靈質射線,更未見過顯影幕上出現如此……“有信息”的反應。
    白流雪最後用力拍了一下控製終端某個不起眼的符文節點,仿佛完成了最後的“校準”。
    “好了,”他吐出一口氣,目光鎖定顯影幕上那些不斷變化、卻隱隱指向某個方向的幽藍軌跡,聲音清晰地說道:“現在,我們將以梅利安會長被‘卡門塞特化’的靈魂靈質為間接信標,逆向追蹤其力量源頭,以及……會長當前可能所在的、與卡門塞特關聯的‘位置’。”
    …………
    卡拉科倫山脈,某處山腰營地。
    阿伊傑與普蕾茵,這兩位為了尋找“銀時十一月”失落神物而踏上旅途的少女,在經曆了一些波折後,成功加入了由老練探險家蓋勒溫率領的、前往卡拉科倫山脈深處搜尋失蹤富家子的探險隊。
    盡管兩人都擁有實打實的四階魔法師實力,但過於年輕的麵容和缺乏“官方”認證的冒險經曆,讓隊伍中的老手們起初多少有些輕視和疑慮。
    不過,這種微妙的氛圍,在短短幾天內,便消散了大半。
    “開飯啦!五分鍾前還是一堆原始材料哦!”
    普蕾茵用勺子敲打著臨時架起的鐵鍋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朝著分散在營地各處的隊員們喊道。
    她圍著一條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略顯寬大的粗布圍裙,臉上沾著一點煙灰,碧藍色的眼眸在營火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探險隊員們立刻拿著各自的金屬飯盒,自發地排起了隊,臉上帶著期待的笑容,動作熟練得仿佛已經演練過無數次。
    阿伊傑在一旁幫忙分發烤好的麵餅,看著這一幕,淡紫色的眼眸微微睜大,小聲對普蕾茵說:“怎麽說呢……普蕾茵你真是……各方麵都厲害得有點誇張了。”
    探險隊成員基本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像阿伊傑和普蕾茵這樣的“學院派”新人,通常會被安排一些搬運、警戒之類的雜活,很難真正融入核心圈子,更別說獲得話語權。
    阿伊傑對此並無怨言,在遇到零星魔物襲擊或需要探察危險地形時,她總是默默而高效地運用自己的魔法解決問題,展現了可靠的戰力。
    而普蕾茵,則展現了更為驚人的“親和力”與“全能性”。
    她似乎對野外生存的各種技能了如指掌:用簡單的針線為隊員修補磨損的衣物或背包;利用手邊的材料快速修理一些出現小故障的照明燈具或簡易魔法陷阱;甚至在食材有限的情況下,變著花樣做出美味可口的餐食。
    她的體力仿佛無窮無盡,勤快得讓習慣了風餐露宿的糙漢們都有些不好意思。
    更令人好奇的是,她這些明顯不屬於斯特拉學院常規課程的手藝,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
    通常,斯特拉這種頂尖魔法學院的學生,往往專注於魔法理論與修行,對“生活技能”不甚精通才是常態。
    “喂,小丫頭,你做飯的手藝還真不賴啊!”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矮人隊員大口嚼著燉肉,含糊地稱讚道。
    “嗯?啊,謝謝……”阿伊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她本身就擁有【心靈手巧】和【博聞強識】的特性,學東西很快,這些雜務對她來說並不困難。
    當然,和普蕾茵那近乎專業廚師級別的烹飪水平相比,她的幫忙就顯得不那麽突出了。
    “哇,這兩個斯特拉的小家夥,還真挺有用的嘛?”
    “就是說啊!當初同意帶她們來,真是賺到了!”
    “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出來執行這種玩命任務,居然還能吃上像樣的熱飯熱菜!”
    阿伊傑的協助細致周到,普蕾茵的烹飪美味暖胃,兩人合力打理的夥食,質量之高,幾乎不亞於一些城鎮裏的專業酒館。
    盡管受限於野外環境,食材多是就地采集的野菜、菌菇和獵獲的普通野獸肉,味道略顯單調,但比起以往探險時千篇一律的幹糧糊粥和硬邦邦的肉幹,這簡直是節日盛宴。
    用餐時間結束,普蕾茵的工作卻還沒完。
    “喂,斯特拉的小妹妹!我這件附魔旅行袍的‘耐磨損’符文回路好像接觸不良了,魔力護盾老是時靈時不靈的,嗡嗡亂響。”
    “是基礎鏈接點的魔力導線鬆脫了,稍等,我加固一下。阿伊傑,那邊那位大哥的照明水晶充能法陣好像刻歪了,你去調整一下能量導流槽。”
    “好的。”
    阿伊傑和普蕾茵在斯特拉都選修了煉金術相關的課程。
    或許是因為長期在“世紀級煉金術天才”白流雪身邊耳濡目染,見識過更精妙複雜的操作,處理這些探險裝備的小毛病,對她們而言並不算太難。
    “哈哈!謝啦小妹妹!以後有啥事,大哥肯定護著你們!”
    “哎呀,不客氣啦。”
    多才多藝,手藝精湛,對探險隊的日常幫助實實在在,再加上兩人出眾的容貌與禮貌的態度,使得她們在隊伍中的存在感與好感度與日俱增。
    盡管,為了迅速建立這種“親和力”,她們不得不在其他隊員休息時,依然忙碌奔波。
    “喂,小家夥們,幹得不錯嘛。”
    隊長凱拉拉……那位小麥色皮膚、氣質颯爽的女傭兵,咬著根草莖,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拍了拍普蕾茵的肩膀。
    “凱拉拉姐姐,有什麽需要修理的嗎?”普蕾茵抹了把額頭的汗,笑著問。
    “那倒沒有。要不要……陪姐姐喝一杯?”凱拉拉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摸出兩個小皮囊,晃了晃,裏麵傳來液體的聲音。
    “呃……我們還在探險途中呢。”阿伊傑立刻小聲提醒。
    雖然用魔法設置了簡易的隱蔽和防護結界,氣味和光線不易外泄,被怪物發現的概率較低,但在任務期間飲酒,依然是危險且不負責任的行為。
    “嘖,沒勁。”
    凱拉拉撇撇嘴,作勢要自己喝。
    “不行。探險期間請忍耐一下。”
    阿伊傑這次動作很快,一把將那兩個皮囊“搶”了過來,表情認真。
    凱拉拉咂咂嘴,倒也沒真生氣,隻是嘟囔道:“我可不是把你們帶來當管家婆的……”
    “您什麽時候‘養’過我們了?”普蕾茵笑嘻嘻地頂了一句。
    大致收拾完營地,阿伊傑和普蕾茵也開始準備休息。
    因為主動承擔了太多雜務,兩位少女“有幸”被安排和凱拉拉一起負責前半夜的守夜。
    不過凱拉拉顯然對“守夜”這份工作興趣缺缺,滿臉寫著“麻煩”。
    “啊,不過還好是第一班……”
    她毫無形象地癱坐在一塊相對幹燥的大石上,仰頭望著被濃密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
    營地篝火被特意控製在很小,光芒微弱。
    但在這遠離文明燈火的深山之中,夜空顯得格外清澈、深邃。
    繁星如無數細碎的鑽石,灑在漆黑的天鵝絨幕布上,匯聚成一條朦朧的銀色光帶(這個世界的“銀河”),靜謐而壯美。
    “喂,小鬼們,看到那個星群了嗎?”
    凱拉拉忽然抬起手,指著夜空某個方向。
    那裏有幾顆特別明亮的星星,排列成一個類似鉤子的形狀。
    阿伊傑和普蕾茵同時抬起頭,望向那片璀璨的星海。
    比起城市中總是被魔法燈光和塵霾幹擾的夜空,這裏的星辰明亮得仿佛觸手可及,讓人有種漂浮在星光海洋中的錯覺。
    “真漂亮……”阿伊傑輕聲感歎,淡紫色的眼眸中倒映著星光。
    但普蕾茵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在斯特拉學院,野外生存是必修課之一,其中包含通過觀測星辰來確定方位、坐標乃至大致時間的技能。
    她順著凱拉拉所指的方向看去,又快速掃視了夜空其他幾個熟悉的定位星群和星座。
    不對勁。
    一種冰冷的違和感,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呃……?”普蕾茵發出一聲短促的、充滿困惑的低吟。
    “現在發現了?”
    凱拉拉轉過頭,看著普蕾茵瞬間凝重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裏沒有往日的戲謔,反而帶著一絲深沉的、近乎無奈的了然。
    阿伊傑也察覺到了普蕾茵的異常,以及凱拉拉語氣中的異樣。
    她再次仔細看向夜空,運用課堂上學到的星空定位知識,嚐試在心中構建星圖,校準方向……
    幾秒鍾後,阿伊傑猛地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淡紫色的眼眸因震驚而睜到最大,身體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一字一句地,緩緩吐出那個令人心悸的現實:“天空的……星座……它們的相對位置……在、在倒轉?”
    “嗯,沒錯。”
    凱拉拉收起了那抹複雜的笑容,聲音平靜,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在兩位少女心中激起驚濤駭浪,“我們越往這座山脈的深處走……可能,就越是在‘走向’過去……”
    她的話語聽起來像一句充滿詩意的比喻,或是某種哲思。
    但遺憾的是,結合眼前星空那詭異而確鑿的“倒轉”現象,以及卡拉科倫山脈自古以來那些關於“時空錯亂”的恐怖傳說……
    這,很可能就是冰冷而驚悚的現實。
    阿伊傑和普蕾茵僵硬地站在原地,仰望著那片瑰麗而詭異的、仿佛在緩慢逆向旋轉的星空,一時間,失去了所有言語。
    深夜的寒意,混合著對未知的恐懼,悄然滲透了臨時營地的結界,包裹了每一個仰望星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