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夫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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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10終結]
[摩爾夫的真相]
[達成‘完美故事’條件,獲得‘康斯特拉蒂奧協議’額外獎勵點數]
一個我未曾刻意追尋、卻在無意間深深卷入並改變了其走向的“主要情節”,就此落下了帷幕。
係統提示音在意識逐漸模糊的腦海中響起,顯得遙遠而縹緲,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摩爾夫的真相”……啊,是那個啊。
具體是什麽樣的情節來著?記憶有些混沌,難以清晰回溯。劇烈的疼痛與透支後的虛脫感,正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理智的堤岸。
“呼……哈……哈……”
我背靠著粗糙潮濕的樹幹,坐在一根遠離地麵、枝葉茂密的高大樹杈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仿佛要碎裂的肌肉與骨骼。
麵具早已摘下,丟在一旁,冰涼的夜風混合著遠處戰場飄來的焦糊與冰寒氣息,刺激著滿是汗水與血汙的臉頰。
[警告:技能‘神獸的氣息’強製解除。神獸侵蝕度大幅上升,當前侵蝕率:17%。長期影響未知。]
[警告:過度使用‘黎明之車輪’進行高負荷能量操作與靈魂幹涉,導致身體出現嚴重魔力過載及法則反噬。多處髒器、經絡、魔力回路受損。]
聽說過肌肉過度使用後會“慘叫”的說法,以前覺得是誇張。
現在,我大概明白了。
這不僅僅是“慘叫”,更像是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瀕臨解體的哀嚎與求饒。
我顫抖著手,從空間背包裏胡亂抓出幾瓶顏色各異的治療、鎮痛、穩定魔力的藥劑,不管不顧地灌下去。
苦澀、辛辣、混合著魔法草藥奇異氣味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些許清涼與暖流,但相對於體內肆虐的破壞性能量亂流與劇痛,不過是杯水車薪。
‘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嗎?’這個念頭不受控製地閃過。
我強迫自己放緩呼吸,盡管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碎玻璃。
選擇這片遠離主戰場的密林高處藏身,是判斷此處相對安全,不易被後續趕來的各方人馬發現。現在看來,這個判斷至少暫時正確。
咚咚咚咚!!
遠處,沉悶如雷、整齊劃一的馬蹄聲與魔法驅動的載具轟鳴聲,正由遠及近,如同潮水般湧來。
肅清部隊,不,或許還有阿多勒維特、魔法協會等各方的後續主力,終於趕到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這場決定(或者說,改變)了北境未來十年格局的慘劇,已然以一種無人能料的方式“結束”了。
很快,嘈雜的人聲、驚呼聲、命令聲隱約傳來。
可以想象,那些精銳的魔法師與騎士們,看到戰場中央的景象時,會是何等震驚與茫然……陷入沉眠的巨獸“白妖狐·火靈”,以及不遠處那具焦黑、破損、散發著微弱但確鑿無疑的黑魔法殘留的、屬於“艾薩克·摩爾夫大公”的遺體。
然後,如我所料,也如曆史“記載”的那樣,輿論的齒輪開始轉動。
“艾薩克·摩爾夫大公……變成了黑魔人!”
“但洪思華公主成功將其擊退、討伐了!”
“看啊!那就是證據!公主殿下立下了不世功勳!”
“天啊……簡直難以置信,摩爾夫大公竟然會背叛魔法界……”
讚譽與驚歎開始包圍那個剛剛從昏迷與重創中勉強恢複、或許同樣茫然的紅發公主。
那些趕來的、精明的各方代表與魔法師們,心裏真的不明白嗎?
他們隻需掃一眼現場的慘狀……被摧毀的森林、沉眠的魔獸、艾薩克那具明顯經曆了慘烈戰鬥與力量反噬的殘軀……就能大致拚湊出“真相”:封印被強行解除,魔獸暴走,艾薩克大公為阻止災難,不惜動用禁忌力量,最終墮落、失控、戰死。
但那種“真相”,有什麽意義呢?對活著的人而言,如何在劇變後的新格局中生存、獲利,才是首要考量。
摩爾夫家族這棵參天大樹驟然傾頹,依附於更強大的阿多勒維特王室,無疑是明智的選擇。
至於那位公主是否真的有能力單獨“討伐”黑魔化的大公……誰在乎呢?
一個符合各方利益、能穩定局麵、彰顯“正義”的“官方說法”,遠比複雜殘酷的真相更重要。
我最後朝著那個方向,投去疲憊的一瞥,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洪思華·阿多勒維特,那個聰明、堅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她會順水推舟,接受這份“榮耀”,同時也會動用王室力量,極力掩蓋“白妖狐·火靈”隻是沉眠而非被徹底消滅的事實。
因為公開真相隻會帶來無窮盡的猜疑、恐慌,以及各方對魔獸本體的覬覦。
將一切歸功於自己“擊敗了墮落的大公”,既能鞏固個人與王室聲望,又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燙手山芋。
很冷酷,但很有效。
“嗯……”
身體內部依舊傳來如同生鏽齒輪被強行扭轉般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和細密的刺痛。
看來,需要在這裏躲藏休養相當長一段時間了。但比起傷勢,更緊迫的問題是……
‘現在……我該怎麽回去?’
回到十年後的、屬於我的那個時間線。
銀時十一月確實在我意識深處,烙印了返回的“方法”。
但那與其說是“方法”,不如說是一個被動的等待指令。
‘時機到了,我自然會為你開辟回歸的“路”。在那之前,絕不要試圖主動幹涉過去的時光流,安靜等待!’
他是這麽警告的。結果呢?我不僅介入了,還造成了巨大的擾動(雖然我自認為巧妙地維持了曆史表麵的“結果”)。
未來,應該……沒有發生我無法承受的劇變吧?大概。
‘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時間已經過去不短了。
按照那老頭的說法,他應該“時刻關注”著我這邊的情況。
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路”要打開的跡象?哪怕是一絲微弱的感應或提示都沒有。
不安的情緒,如同冰冷的藤蔓,開始沿著脊柱悄然蔓延。
如果……如果我之前的行動,終究在某個未被察覺的細節上,引發了超出預期的“蝴蝶效應”,導致未來時間線上的銀時十一月,與“此刻”的我之間的“聯係”或“因果”被削弱、甚至切斷了呢?
那麽,未來的銀時十一月,可能根本“不記得”我這個來自過去的、名為白流雪的“時間旅行者”的存在。
自然,也不會履行“開辟歸路”的承諾。
“我該怎麽……回去?”
這個念頭一旦浮現,便如同墜入冰窟,前途驟然變得一片黑暗。
難道要被困在十年前的過去,以“白雪糕”或別的什麽身份,默默生活十年,等待時間自然流逝到“正確”的節點?
且不說這其中的變數與風險,光是想到要經曆這段已知的、充滿遺憾與悲劇的十年曆史,就讓人感到窒息。
就在這紛亂的思緒與肉體痛苦交織,幾乎要將我淹沒時……
…………
嘩啦啦啦!!!
下月平原,星雲商會總部,會長辦公室。
雨季的夏月平原,仿佛被永恒的淚水和歎息浸透。
今年的雨水尤其暴烈綿長,仿佛天空破了一個無法填補的窟窿。
貿易路線被泛濫的河流與泥石流反複切斷,商人們的焦慮如同陰雲,堆積在每一張愁苦的臉上。
星雲商會,這個商業帝國,也在這罕見的自然之怒與內部動蕩的雙重打擊下,艱難喘息。
梅利安會長的長期神秘失蹤,澤麗莎小姐放下一切、傾盡全力的搜尋,使得商會核心決策層幾乎停擺。
而上半年斯特拉學院那些天才學生們接連發表的、足以改變部分產業格局的新概念魔法論文,更是讓本就競爭激烈、瞬息萬變的市場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星雲商會,正經曆著創立以來罕見的混亂與低穀。
咚、咚、咚!
單調而壓抑的雨點敲打彩色玻璃窗的聲音,是辦公室內唯一的背景音。
澤麗莎坐在寬大奢華、卻此刻顯得異常空曠冷清的紅木書桌後,手中握著一支煉金術特製的、能自動滲出墨水的羽毛筆,目光卻空洞地落在麵前一份攤開許久的貿易報告上,久久未曾移動。
筆尖懸停的位置,墨水悄然暈開一小團汙漬,她也渾然未覺。
“最近……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她低聲自語,聲音幹澀。
梅利安會長被安全救回,已經過去一周了。
值得慶幸的是,除了長期的虛弱和精神上的疲憊,他的身體沒有不可逆的損傷。
在短暫的休整後,這位以堅韌著稱的商業巨擘,便以驚人的速度重新投入了堆積如山的工作中,試圖力挽狂瀾。
他奔波勞碌,以至於那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顯得精明強幹的形象,如今眼底也刻上了深重的、無法掩飾的黑眼圈。
“對不起,爸爸。都是因為我……”澤麗莎曾不止一次愧疚地說。
“沒關係。你會這樣,是正常的。”
梅利安總是放下手中廉價的提神咖啡(他聲稱頂級咖啡會影響判斷效率),用擔憂而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
女兒失而複得,他狂喜感激,但很快,他發現澤麗莎的狀態不對勁。
自從他回來後,這孩子幾乎沒有表現出劫後餘生的喜悅或放鬆。
她當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雀躍歡呼,但至少……不該是現在這副模樣……沉默、憂鬱、眼神時常失焦,仿佛靈魂的一部分被抽離,留在了某個遙遠而寒冷的地方。
她依舊高效地處理著不得不處理的公務,但那種曾驅使她將星雲商會推向巔峰的、仿佛永不熄滅的火焰與冰冷理智並存的特質,似乎黯淡了許多。
不久前,滿月塔主海星月曾親自聯絡過他。
本以為隻是禮節性的問候,但那位總是高深莫測的塔主,卻特意詢問了澤麗莎的狀況,言語中帶著罕見的、人性化的關切。
“澤麗莎。”
梅利安放下咖啡杯,金屬杯底與骨質瓷碟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接下來要說的話,比麵對世界上最難纏的談判對手或最嚴峻的商業危機更需要勇氣。
即使麵對各國元首、傳奇強者,他也從未如此緊張忐忑過,但作為父親,麵對明顯在痛苦中掙紮的女兒,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或許……是因為那位少年吧?”他試探著,聲音很輕。
事件的全貌,他已經從海星月塔主那裏大致了解。
自己的失蹤,源於女兒一個被蒙蔽的、代價慘重的錯誤願望。
女兒為了彌補這個錯誤,幾乎竭盡全力,卻束手無策。
而在絕境中奇跡般出現,最終以難以想象的方式將自己救回的少年……白流雪。
然而,遺憾的是,那位少年在完成任務後,卻消失在了時空的亂流之中,連海星月塔主也搖頭歎息,坦言恐怕再也尋不回其蹤跡。
“不是的,爸爸。”
澤麗莎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迅速抬起眼,金黃色的眸子深處掠過一絲清晰的痛楚,但立刻被她用慣常的、近乎麵具般的平靜掩蓋過去,她甚至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蒼白無力的笑容,“不是那樣的。您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是……嗎。我知道了。”
梅利安看著女兒那雙努力想要顯得“正常”卻難掩空洞的眼睛,心頭苦澀更濃。
但他沒有繼續追問。
身為星雲商會的掌舵人,堆積如山、關乎成千上萬人生計的棘手問題正等待他決斷,他無法將更多精力傾注於此,這讓他感到一陣無力與自責。
哢嚓。
他輕輕帶上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離開了。
將那令人窒息的寂靜,留給了獨自一人的澤麗莎。
嘩啦啦!咚!咚咚!
喧囂的雨聲,在門關上的瞬間,似乎被放大了無數倍,如同狂暴的鼓點,敲打在澤麗莎的心上,也敲打在這間過於寬敞、此刻顯得格外孤寂冰冷的辦公室裏。
沙沙……
煉金羽毛筆的筆尖,無意識地在空白的文件邊緣滑動,留下毫無意義的淩亂線條。
澤麗莎怔怔地看著,許久,才發出一聲悠長而疲憊的歎息。
什麽都抓不住。
心裏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塊,隻剩下一個呼呼漏著冷風的、空洞的虛無處。
曾經充盈的野心、目標、計算、掌控感,都隨著那個少年的消失,如同退潮般迅速流失。
心髒還在跳動,卻感覺不到它的存在,隻有一片冰冷的麻木與……難以言喻的、仿佛連“絕望”都算不上的空虛。
咚。
“啊……”
她猛地回神,發現筆尖不知何時戳破了紙張,一小團墨漬正在精美的羊皮紙上緩緩洇開,如同她此刻無法控製的心緒。
她有些狼狽地換了一張新紙。
“哈……”又是一聲短促的、帶著自嘲的笑歎。
現在,連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都有些模糊了。
隻是因為“恩人”失蹤的內疚嗎?似乎不止。
因為目睹了一個“天才”的隕落而惋惜?也不完全是。
以前……有過這樣對生活徹底失去動力、仿佛行屍走肉般的時刻嗎?似乎沒有。
即使是在母親早逝、父親忙於事業、她獨自麵對貴族社會明槍暗箭的童年和少女時代,她也總是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麽,並冷酷高效地去爭取。
作為高等精靈混血,她理論上還有數百年的漫長生命。
這樣的人生,如果一直如同現在這般空洞地持續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猛地從奢華的高背椅上站起來,動作有些大,帶倒了旁邊一瓶裝飾用的墨水,深藍色的液體潑灑在昂貴的地毯上,她也無暇顧及。
她需要一點刺激,一點能讓她從這片泥沼般的情緒中暫時掙脫出來的東西。
她快步走向辦公室一側的弧形觀景陽台。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被她“唰”地一聲拉開,隔著魔法強化過的透明水晶玻璃,外麵是灰暗狂暴的雨幕世界。
她推開一扇透氣的小窗。
呼!
冰冷、濕潤、帶著泥土與植物氣息的風,瞬間裹挾著細密的雨滴撲打在她的臉上、身上,打濕了她額前幾縷散落的赤紅色發絲,也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但這至少能讓她清醒一點。
她有些恍惚地想著,這或許算是眼下唯一的“幸運”了。
她茫然地靠在冰涼的大理石欄杆上,目光沒有焦點地投向遠方。
透過連綿的雨簾,下月平原那標誌性的、一望無際的翠綠色地平線,在鉛灰色天幕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朦朧而……遙遠。
真美啊。
她心裏突兀地冒出這個念頭。
以前……從未注意過。
或者說,她“知道”別人口中的“美麗風景”是什麽概念,但從不會像此刻這般,近乎本能地、從心底深處感受到這種純粹的、不摻雜任何功利計算的“美”。
以前未曾留意的事物,開始清晰地映入眼簾。
美麗,醜陋,興奮,悲傷,快樂,無聊……那些書本上描述的、普通人生活中起伏波動的、豐富而細微的情感,此刻正如同退潮後顯露的礁石,一個接一個地,從她冰封已久的心湖底部浮現出來。
她終於能“感受”到所有那些曾被自己壓抑、忽視、或視為“無用”的情感了。
可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為什麽當她終於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去感受時,充盈心間的,卻隻有這無邊無際的無力與絕望?
‘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她用力搖了搖頭,試圖甩開這令人窒息的感性。
她需要回去,繼續處理那些堆積的文件,扮演好“星雲商會繼承人”的角色。
她轉身,準備離開陽台。
但就在轉身的瞬間,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如同冰冷的電流,驟然竄過她的脊椎!
‘咦?’
風,停了。
不,不僅僅是風。
那震耳欲聾、仿佛永不停歇的暴雨擊打聲、狂風呼嘯聲,在某個無法描述的瞬間,戛然而止。
不是聲音逐漸變小,而是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猛然按下了暫停鍵。
一種比好奇更先到來的、本能的恐懼,攫住了澤麗莎。
這種突如其來、違背一切常理的環境劇變,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源於未知的深深寒意。
但澤麗莎還是強迫自己,極其緩慢、僵硬地,重新轉回了身,再次望向陽台之外。
“……什麽啊。”
她金黃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懸掛在空中的雨滴。
億萬顆,晶瑩剔透,大小不一,保持著下墜或飛濺姿態的雨滴,如同最頂級的魔法水晶雕塑,靜止在空氣中,構成了一片無邊無際、靜止的雨之森林。
遠處,一道撕裂天幕的慘白色閃電,也凝固在半空,將陰沉的天穹劈成兩半,如同背景板上永恒定格的、壯麗而猙獰的裝飾畫。
時間……停止了?
澤麗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閉上,再猛地睜開。
景象依舊,地平線的盡頭,那片朦朧的翠綠與鉛灰的交界處……
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
一個穿著樸素灰袍、身形瘦削、胡須雪白的老者,懸浮在那裏。
他背對著那道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凝固閃電,靜靜地、仿佛亙古以來就站在那裏一般,注視著陽台上的澤麗莎。
哢嚓!(並非真實聲音,而是澤麗莎腦海中仿佛有什麽斷裂的錯覺)
老者抬起了腳,他並非行走,而是如同踩在無形的階梯上,一步一步,踏著靜止的暴雨,朝著星雲商會總部,朝著澤麗莎所在的陽台,緩緩走來。
他的步伐很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步踏出,他與澤麗莎之間的距離,便以違反常理的方式急劇縮短。
諷刺的是,在恐懼徹底占據心神之前,澤麗莎最先感受到的,是心中某個冰冷死寂的角落,驟然湧起的、一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悸動……那是……希望。
“……”
“……”
沒有聲音,在絕對靜止的世界裏,連風聲都已消失。
隻有那個灰袍老者,無聲地、穩定地走近。
最終,他停在了陽台外,與澤麗莎僅隔著一層透明的魔法玻璃(或許這玻璃在時停中已失去意義)。
他微微低頭,平靜地俯視著澤麗莎。
即使在這無風的環境裏,他雪白的長須與灰袍的衣角,也仿佛被不可見的氣息拂動,微微飄蕩。
他那雙深邃得仿佛能容納星海、卻又平靜如古井的眼眸,凝視著澤麗莎金黃色的眼睛,片刻後,用蒼老、平和,卻帶著一種直達靈魂重量的聲音,緩緩開口:“在這附近,與‘白流雪’那孩子,結下了最深刻、最糾纏‘因果’與‘緣分’的……就是你了。”
“是……嗎?”
澤麗莎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個被提及的名字,讓她的心髒驟然以失控的速度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碎胸腔。
“你想……找回他嗎?”老者問,語氣平淡得像在詢問天氣。
“想!”
沒有任何猶豫,澤麗莎的回答脫口而出,斬釘截鐵。
金黃色的眼眸中,那沉寂了許久的火焰,仿佛被瞬間點燃。
“即使……可能要以你的‘心髒’、你的‘存在’,甚至你與那孩子之間全部的‘緣’為代價,也沒關係嗎?”
老者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一切偽裝,直視靈魂最深處的抉擇。
連一秒鍾的思考都不需要。
“沒關……”
“誇張了。”
老者忽然打斷了她,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那是一個帶著些許疲憊、又有些許玩味的弧度。
“什麽?”澤麗莎一愣。
“不需要賭上性命,或付出那麽慘烈的代價。”老者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平穩,“我隻是想確認……你的‘渴望’,究竟有多強烈。我和那孩子之間的‘緣’太淺,無法直接定位、引導。能打開那條‘路’的鑰匙……隻能由你來充當。你隻需要做一件事……”
他微微側身,目光投向遠處那副被定格的、暴雨與閃電構成的、無比“美麗”的風景畫,仿佛在欣賞,又仿佛在回憶。
“……用你全部的靈魂,去渴望,去祈願,去呼喚他歸來。將你的思念,你的決意,你與他之間所有的‘聯係’,化作最清晰的‘坐標’,傳遞給迷失在時間夾縫中的他,也傳遞給我。這,就是你唯一需要做的。能做到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因為,自從他消失後,她每一分、每一秒,不都在這樣做嗎?
在每一個無法入眠的深夜,在每一次麵對文件失神的瞬間,在每一場暴雨敲打窗戶的時分……她的心,早已在無聲地、瘋狂地呼喊了千萬遍。
“我能做到。”
澤麗莎挺直了脊背,赤紅色的長發在靜止的空氣中仿佛也煥發出了一絲微光,她金黃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曾經屬於“澤麗莎”的、不容置疑的堅定與銳利,隻是其中更多了一份沉澱後的沉重與決絕。
她重重地點頭。
老者看著她,那古井無波般的麵容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清晰可辨的、帶著滿意與淡淡欣慰的笑容。
呼!
緊接著,仿佛老者的存在本身隻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幻夢,那絕對靜止的世界,驟然恢複了流動!
嘩啦啦啦!!!
震耳欲聾的暴雨聲、狂風呼嘯聲,如同海嘯般重新湧入耳膜!
停滯的雨滴繼續墜落,凝固的閃電瞬間消逝,時間重新開始奔騰。
“……”
澤麗莎靜靜地站在陽台上,任由重新變得猛烈的風雨撲打著臉頰,目光久久凝視著老者剛剛消失的那片虛空。
幾秒後,她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猛地轉身,衝回辦公室,甚至來不及擦去臉上的雨水,便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收拾起一些簡單的行李和個人物品。
必須去那裏,必須去一個地方,一個念頭無比清晰、無比強烈地占據了她的腦海。
砰!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關上,又彈開些許。
房間裏,隻剩下尚未散去的、混合了雨水與冷風的潮濕氣息,以及桌麵上、地毯上那些未處理的文件、暈開的墨漬,還有幾張被穿堂風吹起、在空曠寂靜的房間裏孤獨飄舞的雪白紙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