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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永遠也不會停歇的夏月平原雨季,終於顯露出了終結的跡象。
持續了數月、仿佛天空被鑿穿了無數窟窿般的狂暴降水,逐漸變得溫和、稀疏,最終在某一天清晨,悄然停息。
如今,每一個早晨都能享受到久違的、帶著青草與泥土清香的溫暖陽光,透過幹淨了許多的玻璃窗,灑進室內。
窗外,被雨水壓抑了許久的生命重新開始喧囂……清脆婉轉的鳥鳴(主要是麻雀和幾種平原特有的鳴禽),以及不知從哪片林子裏率先響起、隨後便連成一片、宣告盛夏尾聲的、高亢而不知疲倦的蟬鳴。
空氣中彌漫著水汽蒸發、植物瘋長、以及大地重新呼吸的蓬勃氣息。
夏月平原雨季的結束,意味著肆虐的自然之力暫時退卻,也意味著被洪水、泥濘與中斷的商路折磨了近一個夏季的商人們,終於可以稍稍放鬆緊繃的神經,喘上一口氣,開始清理損失、規劃雨季後的貿易了。
“……唉。”
我坐在被稱為“平原心髒”的蓮花湖畔,那家以其絕佳湖景和頂級服務聞名的“蓮花客棧”最高層的觀景套房內,迎來了又一個雨停後的清晨。
沒有立刻起身,隻是有些出神地靠在窗邊的軟椅上,呆呆地望著窗外那片被晨光喚醒的、廣袤無垠的夏月平原。
然後,我看到了那幅即使在“地球”的想象中,也堪稱奇跡的景象……
彩虹。
一道彩虹橫跨天際,本已足夠神奇與美麗。
但在這裏,在剛經曆漫長雨季、空氣中水汽依舊充沛的夏月平原上空,此刻竟有數十道、乃至更多的、或完整或殘缺、或明豔或淡雅的彩虹,如同最頂級的畫師以天空為畫布,隨意潑灑下的、絢爛到不真實的光譜之橋!
它們相互交錯、重疊、平行延伸,從地平線的一端鋪展到另一端,將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翠綠的原野與鏡麵般的湖泊,籠罩在一片夢幻迷離的、流動的光暈之中。
這就是隻有在夏月平原雨季剛結束的特定時刻,才能有幸目睹的、被旅行者與詩人譽為“世界最壯觀景象之一”的……“虹之穹頂”。
“真美……”
我不由自主地低語。
夏月平原本身的地貌在雨後顯得格外清新飽滿,翠綠欲滴,再配上這數十道縱橫交錯的彩虹天幕,那種壯麗、奇幻、近乎神跡般的美感,確實已非語言所能輕易形容。
它讓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也讓人驚歎於自然偉力的鬼斧神工。
正當我沉浸在這難得一見的絕景中,暫時忘卻了煩惱時……
咚咚咚!
禮貌而克製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我收回目光,應道。
隨著一聲輕微的“失禮了”,房門被無聲地推開。
一名穿著剪裁合體、麵料考究的黑色西裝,打著領結,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服務員,推著一輛鋪著雪白亞麻桌布、閃著銀質餐具光澤的高級餐車,步履輕穩地走了進來。
餐車上覆蓋著精致的保溫罩,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食物香氣。
“先生,您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服務員微微躬身,聲音溫和而專業。
“啊……好的,謝謝。”我有些局促地回應。
這種過分周到、近乎貴族式的服務,總讓我感到相當不自在。
我並不覺得自己值得這樣的待遇,尤其是在經曆了那些事情之後。
但顯然,無論是澤麗莎的安排,還是這家客棧本身的定位,都決定了“客人”就該享有這種規格的禮遇。
服務員似乎並未察覺(或體貼地無視了)我那點不自在的心情。
他動作嫻熟、安靜而高效地將餐車推到套房內的小餐廳區域,然後依次揭開保溫罩,將一道道看起來精致但分量適中的早餐,連同配套的骨瓷餐具、水晶杯、銀質刀叉,一一擺放在鋪著同樣雪白桌布的小圓桌上。
整個過程流暢無聲,帶著一種儀式感。
“請您慢用。如有任何需要,請隨時搖鈴。”
最後,他再次微微欠身,隨即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並輕輕帶上了門。
或許是因為早餐的緣故,食物並不顯得特別奢華浮誇。
有一碗看起來清澈、但香氣濃鬱的湯(侍者介紹是用當季鬆露和野生菌熬製的高湯),幾片烤得金黃酥脆、內部卻如同雲朵般潔白柔軟的手工麵包,一份擺盤精致的、搭配了新鮮蔬菜和特製醬汁的嫩煎小牛排,以及一些作為配菜的沙拉和水果。
不過,即便是這些“看起來簡單”的早餐,畢竟出自蓮花客棧的頂級廚房,其選材、火候、調味乃至擺盤的藝術性,都遠非尋常旅店可比。
僅僅是那碗鬆露菌菇湯入口的瞬間,極致的鮮香與醇厚便在味蕾上炸開,讓人精神一振。
“真好吃……”
我慢慢地喝著湯,溫熱鮮美的液體順著食道滑下,帶來舒適的暖意,也讓有些紛亂的思緒稍稍平複。
一周前。
也就是我因時間旅行而受困於“十年前”的時間夾縫,幾乎以為要永久滯留或迷失其中時,那個如同奇跡般出現,最終將我“帶”回來的人……是澤麗莎。
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那裏?她是如何找到通往“過去夾縫”的“路”?
那個灰袍老者(銀時十一月?還是其他神月?)為何會指引她?
這些原因,至今我仍不完全清楚。
澤麗莎沒有詳細解釋,隻是說“遵循了某個存在的指引”和“強烈的願望”。
但原因此刻並不最重要。
重要的是……她救了我。
並且,在我返回“現在”、身體和精神都因時間旅行與最後戰鬥而極度透支、需要靜養恢複時,她希望我能在蓮花客棧(星雲商會的產業)休養,度過暑假剩餘的日子。
“開學後……就難得見麵了。”
當時,她這麽說,冰藍色的眼眸望著窗外,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
說實話,我無法完全理解她這句話裏的情緒。
見不見麵,有什麽關係呢?
我們之間,雖然有過幾次交集(我幫她找回父親,她支付了“報酬”),也一起經曆過一些事情(比如在斯特拉的一些課程和任務),但說到底,並非那種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親密關係。
至少在我認知中如此。
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早餐在安靜中結束。
不久,那位西裝服務員再次敲門進來,詢問是否滿意,並親自動手,用一套精致的銀製咖啡器具,為我現場衝泡了一杯香氣四溢的手工研磨咖啡。
他們的服務周到到讓我覺得,如果我說“不滿意”,他們恐怕真的會跪下請罪。
於是我隻能趕緊點頭說“很好,謝謝”。
“呼……”
再次送走服務員,我才真正鬆了一口氣,感覺比應付一場戰鬥還累。
我查看了一下懷表顯示的時間。
今天是周六。
再過一周的周一,斯特拉學院就要正式開學了。
這意味著,該回去的時候到了。
回到“現代”後,我在蓮花客棧已經住了整整一周。
這一周裏,除了必要的休養和獨自處理一些思緒(主要是關於十年前那場事件的後續影響,以及艾薩克·摩爾夫靈魂的去向),每天中午和晚上,澤麗莎都會盡量抽空過來,和我一起用餐。
遺憾的是,她似乎非常忙碌。
星雲商會在雨季和之前動蕩中積壓了無數事務,再加上她新啟動的某個“項目”(她提過一句),使得她能分給我的時間,似乎隻有這每日兩餐。
有時晚餐後她還會處理一些緊急文件。
不知道有什麽可“遺憾”的。
我對自己說。
但每次看到她匆匆而來,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又匆匆離去時,心裏確實會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類似“空曠”的感覺。
“現在……要回去了嗎?”
餐桌對麵,澤麗莎總是用她那副慣常的、缺乏明顯情緒波動的表情(或者說,是一種將一切情緒嚴密包裹在冰層之下的平靜)看著我,赤紅色的長發在燈光下流淌著金屬般的光澤。
我不知道她是否隻對我這樣,還是對其他人也如此。
但她的表情,總讓我覺得有些過於冰冷,仿佛戴著一副無形的麵具。
有時,我甚至會在心裏默默希望,她能真正地、放鬆地笑一笑。
她笑起來應該很好看,雖然我幾乎沒怎麽見過。
“不能一直在這裏‘上學’啊。”
我一邊切著盤中嫩滑的牛排,一邊隨口回答,語氣盡量輕鬆。
澤麗莎握著銀質餐叉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金黃色的眼眸低垂,極輕微地咬了一下下唇,那個動作快得幾乎像是錯覺。
“是啊。”
她最終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聲音聽不出波瀾。
“當然,偶爾……也可以來‘玩’。”
我試圖活躍氣氛,補充了一句。
我不喜歡尷尬的沉默。
兩個人的餐桌,如果都隻顧埋頭吃飯不說話,氣氛會變得非常僵硬、難熬。
所以每次用餐,隻要她不開口,我就會找些話題,天南地北、學院趣事、旅途見聞,甚至是一些沒什麽營養的吐槽,總之不停地說話。
而澤麗莎,每次都是安靜地聽著,偶爾“嗯”一聲,或簡短地回答一兩個問題,嘴角掛著那種極其淡薄、仿佛隻是禮儀需要的、轉瞬即逝的微笑。
她是天生話少,性格使然?還是單純不喜歡聊天,覺得和我說話很無聊?
在我一個人喋喋不休、幾乎快要詞窮的某個晚餐時分,她終於主動開口,打破了幾乎是我單方麵維持的對話。
“最近……開始了一項新的‘業務’。”
她的聲音平靜,但目光沒有看我,而是落在手中的水晶杯沿上。
“業務?”
我有些意外地抬頭。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隨身攜帶的、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皮質公文包中,取出一個不算太厚、但裝幀精美的文件夾,輕輕推到我麵前。
文件夾的封麵上,用簡潔而優雅的字體印著幾個字……[心鏈援助計劃]。
“這是……?”
我拿起文件夾,有些疑惑。
“從小事……做起。”
她低聲說,語氣裏似乎帶著一絲……不確定?或者別的什麽。
“哦……”
我想起來了。之前在萊維昂海岸事件後,我們似乎討論過類似的話題。
我當時覺得,如果星雲商會這樣體量的商業帝國,能夠正式、係統地推進一些公益和福利事業,或許能帶來很多積極的改變。
我確實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時機,想委婉地提一下這個建議。
沒想到,在我正式“請求”之前,澤麗莎已經先一步行動了。
但是,這是為什麽呢?因為“罪惡感”?還是別的?
“小事?”
我翻開文件夾,隻粗略掃了幾眼,就忍不住挑眉。
這規模……可一點都不“小”。
為了防止援助資金被挪用或流失,計劃書裏設計了一套極其嚴密的、多達七重的獨立審計與監督係統。
此外,還有針對國際性自然災害的快速響應機製,對陷入突發危機的家庭與個人的緊急援助流程,對偏遠地區醫療、教育基礎建設的支持方案……總之,計劃縝密、係統、且極具可操作性,一看就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和專業人士的精心設計。
“首先解決最緊迫的‘饑餓’與‘基本生存保障’問題。”
澤麗莎的聲音依舊平穩,仿佛在匯報工作,“接下來,會逐步引入更完善的災害救援體係,以及覆蓋更廣的危機家庭篩查與緊急援助網絡。”
“哦,哦……是嗎。”
我有些咋舌。
即使隻做到目前計劃書上的程度,已經足以讓無數人受益,堪稱善莫大焉了。
但她似乎……還不滿足?
“比我想象的……要更多。”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金黃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在我麵前,清晰地流露出一種沉重的、近乎痛苦的神色,“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比任何報表和報告上的數字……都要多得多。”
的確如此。
在那些冰冷的統計背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所經曆的許多不幸與困境中,“金錢”或“資源”的匱乏,往往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或者是最難跨越的障礙。
“但是……我仍然無法詳細、實時地掌握,誰,在哪裏,具體需要什麽樣的幫助。”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那是思考難題時才會有的神情,“信息的傳遞……有其無法突破的‘延遲’與‘盲區’。”
在這個魔法通訊雖然存在但覆蓋不均、遠距離信息傳遞能力整體上或許還略落後於“地球”信息時代,而自然災害與社會動蕩卻更為頻繁的世界裏,這種“信息滯後”帶來的問題,確實會更加嚴重,可能導致援助無法及時抵達最需要的人手中。
“這……”
“所以,我要成立一個基金會。”她接上了我的話,語氣變得堅定。
“嗯?”
“將在全球主要城市、交通樞紐、以及盡可能多的偏遠地區,設立‘心鏈援助基金會’的分部或聯絡點。”
她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那是屬於“澤麗莎”的、一旦確定目標便不容動搖的決斷眼神,“確保……沒有我‘看不到’的角落,沒有信息傳遞不到的‘孤島’。”
我感覺這個計劃的規模,正在以幾何級數膨脹。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公益事業”的範疇,更像是在構建一個覆蓋全球的、全新的人道主義響應與援助網絡。
“雖然是從‘小事’做起……”澤麗莎的聲音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但至少……要從現在開始‘贖罪’。完成這次的基礎架構搭建後,我會親自……去一些地方看看。”
澤麗莎。
她真的感受到了名為“罪惡感”的情感,並且,真誠地希望為此“贖罪”。
這……
這簡直是我所能想到的、關於這位曾經“人格崩壞、反社會傾向”的原“惡女”角色,最理想、也最令人感慨的“結局”之一了。
我不由得,從心底裏,露出了一個釋然而欣慰的笑容。
曾經的澤麗莎,為了自身與商會的利益,可以不擇手段,將無數競爭者與普通人碾入塵埃,近乎冷酷地計算著得失,內心幾乎不存在“同情”與“愧疚”。
而現在,她卻因為“罪惡感”,開始著手建立一個旨在幫助弱者的慈善網絡。
當然,這樣做並不能完全“洗清”她過去所犯下的、真實存在的“罪孽”。
傷害已經造成,有些傷痕或許永遠無法撫平。
但是,我決定將目光聚焦在她現在開始嚐試“行善”的這一事實上。
隻要她今後“行善”的數量與質量,能夠真正超越她過去所造成的“惡行”,那麽這個世界,一定會因為她的改變,而變得更加美好一點。
哪怕隻是一點點,也值得肯定。
“真了不起。”我看著她,由衷地說道,笑容更加明朗。
“啊……”澤麗莎似乎愣了一下,金黃色的眼眸微微睜大,看著我毫不掩飾的讚許笑容。
然後,仿佛被這份笑容感染,又或許是內心某種沉重的負擔因為被理解而稍稍鬆動,她的嘴角,也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清晰的、真實的、不再帶有任何冰冷隔閡的……微笑。
不是為了表演,不是為了禮儀,而是發自內心的、帶著些許如釋重負、些許羞澀、以及更多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的……真誠笑容。
她笑起來……確實更漂亮了。
那份屬於“女主角”級別的、兼具精靈的精致與人類生命力的驚人美貌,在褪去冰冷外殼、綻放真實笑顏的瞬間,仿佛整個餐廳的光線都為之明亮了幾分。
澤麗莎學會了“情感”,並且開始用這新生的情感去審視過去、規劃未來。
這真是……太好了。
返回斯特拉學院的旅程,我選擇了相對慢一些的魔法軌道列車。
因為最後一天和澤麗莎聊得比預期更久(主要是關於基金會初期可能遇到的困難和一些設想),錯過了當天最後一班直達斯特拉學院附近空港的豪華高速飛艇。
無奈之下,隻能先乘坐魔法列車,前往大陸著名的魔法學術與貿易中心……阿卡尼姆的衛星城,然後再從那裏的空港,換乘短程飛艇前往學院。
列車旅行。倒也……不錯。
下月平原在雨季結束後的景色,確實美得令人心醉。
遼闊的翠綠原野上點綴著斑斕的野花,蜿蜒的河流在陽光下如同流淌的碎金,遠處連綿的山脈輪廓清晰。
偶爾,還能看到一些頗具特色的湖畔或山間小鎮。
而且,經曆了之前一係列緊張刺激(乃至凶險萬分)的事件後,偶爾享受一下這種緩慢、平穩、可以靜靜看風景的“閑暇”時光,似乎也是一種必要的調劑。
回想起來,自從掉入這個“埃特魯”世界,成為“白流雪”之後,生活似乎就與“忙碌”和“意外”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一刻不停地被卷入各種“主線劇情”、“神月相關事件”、“新種族或勢力衝突”之中,總是帶著某種明確或模糊的“目的”四處奔波。
也因此,陰差陽錯地,結識了許多“緣分”……阿伊傑、普蕾茵、澤麗莎、洪飛燕、花凋琳……甚至還有銀時十一月那樣的神秘存在。
但是,還不夠。
我從隨身的“空間擴展背包”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顆物件。
那是一顆約莫雞蛋大小、通體呈現瑩潤雪白、內部仿佛有乳白色光暈緩緩流轉的、質地似玉非玉的珠子。
它觸手溫涼,散發著極其微弱、但純淨到令人心靜的魔力波動。
這是完成“摩爾夫的真相”那個跨越時間的“劇情”後,從“康斯特拉蒂奧計劃”(星座協議)那裏獲得的獎勵物品之一。
[物品:女巫的祈願水晶(殘響)]
[描述:蘊含著一縷古老‘女巫’本源魔力與祈禱執念的結晶。對於特定體質或修煉路徑者,可能引發劇烈的魔力共鳴與飛躍性成長,但也伴隨相應風險。]
在據說有助於“成長”的各類魔法物品中,最具代表性、也最穩定的,無疑是之前用過的“黎明之車輪”。
但那個車輪已經在送走艾薩克·摩爾夫靈魂時,被協議“回收”了,恐怕再也無法獲得。
“黎明之車輪”雖然效果穩定持久,能自動吸收環境能量緩慢反饋,但它的成長速度實在太慢,且因為我的“魔力泄露”體質問題,其效率對我來說更是大打折扣。
所以在“遊戲”中,我也不太喜歡用它,總覺得見效太慢。
但這個“女巫水晶球”(姑且這麽叫它)則完全不同。
描述說得很清楚……雖然危險,但可能帶來“飛躍性”的成長。
它是一種“催化劑”,或者說“引爆器”,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強行拔高使用者的魔力水平或引發質變。
這裏是“現實”,生命隻有一次,我自然不會去做那些“賭命”的瘋狂嚐試。
但是,我確實需要更快地成長。
暑假期間發生的種種,特別是十年前與艾薩克·摩爾夫(黑魔化)的戰鬥,以及與雷丁教授的短暫對峙,都讓我深切意識到自身力量的不足。
很多時候,我能周旋、能取巧,甚至能憑借“先知”和臨時祝福創造奇跡,但真正的、硬碰硬的、決定性的“力量”,我依然欠缺。
‘在我四處奔波、處理各種“劇情”和“時間旅行”的同時,馬遊星那個真正的“主角”,恐怕已經在以更恐怖的速度成長了吧?’
當然,即使是馬遊星,也不可能在一年級就達到五階魔法師這種“怪物”級別(那通常是高年級優秀生的水準)。
但在原本的“暑假”劇情中,他會積累寶貴的“實戰經驗”與“心境感悟”歸來,為後續的爆發打下堅實基礎。
根據“原作遊戲”的模糊記憶,一年級的馬遊星雖然擁有主角光環和強大潛力,但因為缺乏足夠的生死磨礪與心境淬煉,在學期中的某次關鍵衝突裏,曾與“海元良”(另一位重要角色)打得難解難分,算是勢均力敵。
如果他因為我的“介入”或別的什麽原因,提前感受到了“競爭”壓力,或者經曆了更嚴酷的曆練,從而積累了更多“經驗”呢?
那恐怕會誕生出一個更加可怕的“怪物”。
當然,如果能好好“引導”和“調教”,馬遊星完全可以成為正義一方不可或缺的、強大的“夥伴”或“英雄”,這絕對是好事。
問題在於,不隻是馬遊星。
其他那些“女主角”們,在暑假期間,恐怕也都各有奇遇,實力和心境都會取得長足進步。而我,如果停滯不前……
要在未來必然更加複雜、危險的“劇情”中扮演好“棋手”的角色,甚至隻是想保護好身邊的人,我都需要更快、更踏實地變強。
‘暑假後的主要劇情……是什麽來著?’
我努力回憶著那些已經有些模糊的“遊戲”記憶。
印象中,好像是有多個“事件”或“副本”同時開啟,玩家隻能選擇其中一個進行深入。
其中,最受玩家歡迎、討論度也最高的故事線似乎是……
‘都市怪談……?’
我微微蹙眉,試圖抓住那些碎片化的信息。
在“遊戲”中,玩家隻能選擇一條劇情線深入體驗。
但在“現實”裏,會有這麽“方便”的機製嗎?
讓其他事件暫停,等待玩家處理完一個再開啟另一個?
不可能。
更大的可能是,所有“可能”出現的劇情、事件、危機,都會在相應的時間點同時發生、並行推進。
我可能需要同時麵對來自多方麵的壓力和挑戰。
在那裏,我必須扮演“重要角色”,甚至可能是“關鍵先生”。
所以,或許……真的需要考慮使用這個“女巫水晶球”了。
至少,要深入研究一下它的使用方法和潛在風險。
哐當!砰!!!
就在我手握水晶球,沉浸於紛亂思緒與風險評估之際,毫無任何預兆,整節列車車廂發生了極其劇烈、仿佛撞上了什麽堅硬障礙物的猛烈震動與撞擊!
“啊?!”
我猝不及防,身體在慣性作用下猛地向前甩出!
幸虧臨時祝福帶來的超凡身體素質尚未完全消退,反應迅速,我瞬間用手撐住了前方的座椅靠背,避免了腦袋直接撞上硬物的慘劇。
但手中的“女巫水晶球”卻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啪”地一聲掉落在車廂過道的地毯上,向前滾了幾圈。
“見鬼……”
我低聲咒罵,顧不上檢查是否受傷,第一時間抬頭看向車窗外,心猛地一沉。
窗外,並非預想中的隧道黑暗,也不是緊急刹車後的曠野景象。
而是一片純粹的、吞噬一切光線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不是夜晚,不是烏雲。
那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仿佛列車瞬間駛入了一個沒有星辰、沒有月光的絕對虛空,又像是被某種巨大的、不祥的黑色幕布完全包裹了起來。
“怎麽回事……這是……?!”
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澆頭。
這絕不是什麽“事故”或“故障”能解釋的現象!
“!”
下一個瞬間,一個聲音,並非通過空氣震動傳入耳中,而是直接、冰冷、清晰地,在我的腦海深處“響起”!
心靈感應!
我瞬間意識到這是某種高位的、或者帶有惡意的心靈侵入!
幾乎在意識到的同時,戰鬥本能已經驅使我的右手閃電般摸向腰間的“特裏豐”劍柄,意念催動,試圖激活其中的魔力光刃……
然而,劍柄毫無反應!
隻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魔力漣漪閃過,便迅速沉寂下去!
‘糟糕!’我的心一涼。
之前與艾薩克·摩爾夫(黑魔化)的那場激戰,特裏豐承受了遠超負荷的魔力灌注與法則層麵的對衝,雖然主體未碎,但其核心的魔力傳導與增幅符文似乎受到了某種損傷,一直處於不穩定的“休眠”或“低效”狀態。
我本打算回到斯特拉後,找學院的煉金工坊或裝備部仔細檢修。
現在,它派不上用場了!
其他備用的普通魔杖雖然能施展一些基礎魔法,但無法生成“特裏豐”那種兼具強度與獨特屬性的光刃,在應對突發的高強度近身戰時,劣勢明顯。
但顧不上那麽多了!
我立刻從背包側袋抽出一根備用的、質地堅硬的烏木探測法杖,同時身體如同獵豹般從座位上彈起,壓低重心,毫不猶豫地衝向了列車走廊!
走廊裏,光線昏暗(原本的魔法照明似乎也受到了幹擾,變得明滅不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如同陳年灰塵混合著某種冰冷金屬的、令人不適的氣味。
而在走廊另一端,距離我大約十幾步遠的地方,一個人影,靜靜地、仿佛從一開始就站在那裏般,矗立著。
那是一個穿著寬大厚重、仿佛能吸收光線的純黑色長袍的身影。
長袍的兜帽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麵容,甚至看不到下巴的輪廓。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兜帽下方,本該是臉部的位置,空無一物。
沒有陰影,沒有凹陷,就是一片純粹的、與長袍融為一體的黑暗,仿佛穿戴者故意“切掉”了自己的頭顱,或者那兜帽之下本就空蕩。
“你……是……誰?”
一個聲音響起。
非男非女,音調平坦,缺乏情感起伏,如同生鏽的金屬摩擦。
但這一次,聲音是真實地通過空氣傳播而來,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
它(或者他/她)在問我。
“這話該我問你吧?”
我緊握烏木法杖,杖尖微微指向對方,體內魔力開始緩緩流轉,雖然泄露的體質讓調動有些滯澀,但在臨時屬性殘留和緊張情緒的刺激下,依舊比平時快了許多,“怎麽回事?你是誰?怎麽上來的?想幹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去,我同時迅速思考著可能遭遇的“存在”。
是黑魔人的新花樣?是某個被我(或星雲商會)得罪的勢力派來的殺手?還是與“女巫水晶球”有關的麻煩?
我一邊警惕地盯著對方,一邊下意識地想用左手去摸腰間,那裏掛著我的“棕耳鴨眼鏡”。
戴上它,至少能快速獲取一些基礎信息,比如對方的威脅等級、可能的魔力屬性、或者身份線索。
然而,就在我的左手剛剛有所動作的刹那……
“停下。”
那個黑袍人,或者說,那個“無麵者”,抬起了它那籠罩在寬大袖袍中的、看不清具體形狀的“手”,對著我,輕輕向下一壓。
“呃!”
一股無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禁錮了我左手手腕乃至整條手臂的動作!
並非物理上的束縛,更像是一種針對“運動意念”或“局部空間”的強製性“壓製”!
我的左手,就那樣僵在了半途,無法再移動分毫去夠到眼鏡!
該死!
不戴上“棕耳鴨眼鏡”,在無法使用“特裏豐”的情況下,我就如同被蒙住了雙眼,難以快速準確地判斷對方的底細和弱點!
“再問一遍……”無麵者的聲音依舊平板,但似乎多了一絲……“確認”的意味?“你……是誰?為什麽……會持有‘女巫水晶球’?”
“什麽?”我心中一驚。
它果然是為了水晶球來的!
女巫水晶球雖然是“係統”獎勵的“物品”,但在這個“現實”世界具現化後,就成了“確實存在”的東西,就如同我一直使用的“棕耳鴨眼鏡”一樣。
也就是說,這個在本應早已“消失”或“隱匿”的“女巫”相關物品的出現,很可能會驚動那些了解“女巫”存在、或與之有聯係的勢力或個體!
‘真是……愚蠢!’我暗罵自己。
為什麽之前沒想到這一點?在“遊戲”裏,從物品欄拿出又放回,不過是點一下鼠標,不會引發任何“支線事件”或“仇恨”。
但這裏是“現實”!
一件蘊含古老魔女力量本源的水晶球,突然出現在市麵上(或者說,被我拿在手裏),怎麽可能不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
考慮得太不周全了!
“你……不回答。”
看到我陷入短暫的沉默與驚愕,無麵者似乎認為我不打算(或無法)回答。
它那空蕩的兜帽“注視”著我,雖然沒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種冰冷的、審視的“目光”。
“不過……不回答……也沒關係。”
它緩緩地,張開了雙臂,那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儀式般的莊重(或者說,死寂)。
“那是什麽……意思?”
我全身肌肉繃緊,將烏木法杖橫在身前,體內的魔力加速運轉,同時精神高度集中,準備隨時發動“閃現”拉開距離或尋找反擊機會。
“我是……女巫獵人。”
無麵者用那平板的聲音,吐出了一個讓我瞳孔驟然收縮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名詞。
女巫獵人?!這個隻在某些極端古老、或被主流魔法界刻意遺忘的禁忌典籍中,才可能提及的、象征著對“女巫”及其相關存在進行無情追獵與清除的稱號?!
“而你……”
無麵者的“手”在寬大的袖袍中似乎動了動,下一刻,一柄造型猙獰、通體漆黑、刃口閃爍著不祥幽光的、長度驚人的巨型鐮刀,如同從陰影中生長出來般,憑空出現在它手中。
鐮刀的柄似乎也是某種黑色的金屬或骨質,與它周身的氣息融為一體。
它用那沒有五官的“臉”“看”向我,用鐮刀那冰冷鋒利的刃尖,遙遙指向我的脖頸,做出了最後的、如同宣判般的陳述:“持有‘女巫水晶球’的你……必定是‘女巫’……無疑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柄巨大的黑色鐮刀,動了。
沒有呼嘯的風聲,沒有華麗的軌跡。
隻有一道純粹、迅捷、精準到令人窒息的、切割開昏暗光線的黑色弧光,如同死神的歎息,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地,直奔我的咽喉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