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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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特魯大陸極東部,伊斯特斯斷穀。
    每當旭日東升或夕陽西下,陽光以特定角度照射在這片綿延百裏的險峻懸崖上時,投下的巨幅陰影便會詭異地交織、拉伸,形成一條仿佛正欲掙脫大地、扶搖直上的“巨龍”側影。
    這壯麗而震撼的景象,為它贏得了“天龍絕壁”的美譽,曾吸引無數遊客與詩人前來瞻仰。
    然而,自百年前一場未知的、充滿惡意的黑魔力潮汐侵蝕此地後,這片絕壁的“旅遊壽命”似乎便走到了盡頭。
    不祥的魔力殘留、變異扭曲的動植物、以及偶爾出現的空間異常,讓普通遊客望而卻步。
    但相應的,這裏也成為了冒險家、黑魔力研究者、以及追求稀有素材的法師們趨之若鶩的“寶地”與“試煉場”,依舊“生機勃勃”,隻是這生機帶著血腥與危險的味道。
    而今天,似乎連這份“危險生機”的壽命,也迎來了終結之日。
    “嘶嘶……嘶嘶嘶……”
    並非蛇類的吐信,而是空間結構被強行撕裂、摩擦、又勉強彌合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介於實質與虛幻之間的怪異聲響。
    從原本堅實的大地上升騰而起的,並非比喻意義上的“雲霧”,而是真正的、由破碎的空間碎片、被碾成齏粉的岩石塵埃、以及紊亂魔力混合而成的、灰白色的、仿佛擁有“重量”的“霧靄”。
    僅僅是因為空間本身的劇烈扭曲與不穩定性,導致這片區域暫時“沉降”到了接近地麵的高度。
    實際上,這裏本應是一片高聳入雲的懸崖地帶。
    此刻,那曾被譽為“天龍”的美麗而威嚴的懸崖,已然徹底崩塌、粉碎,化為一片蔓延數十裏的、布滿巨型裂痕與怪異結晶的、近乎平坦的“廢墟平原”。
    構成伊斯特斯斷穀地質根基的古老山脈,如同被無形巨手從地殼中“連根拔起”,又以完全不符合自然規律的方式被粗暴地“擺放”到了別處。
    日後若有冒險家再來,恐怕需要徹底重繪這一帶的地圖了。
    “……嗬,有點……麻煩了啊。”
    一片相對“平整”的廢墟中心,肅月之塔的主人,九階大賢者魯德裏克·哈洛,單膝跪地,用僅存的左手勉強支撐著搖晃的身體。
    他那身標誌性的灰色長袍破損不堪,沾滿了塵土與一種奇異的、閃爍著微光的“空間塵埃”。
    他想抬起右手,用袖子擦去嘴角不斷溢出的、混合了銀色星輝與暗紅血液的液體,卻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右臂,自肩膀以下,早已不知所蹤……並非被斬斷,而是在之前與灰空十月的維度對撞中,被徹底“湮滅”於混亂的空間裂隙之中,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哈……哈哈……”
    魯德裏克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帶著劇烈的痛楚與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果然……直麵‘十二神月’的本體……還是太過‘吃力’了些啊。”
    與灰空十月這位執掌“空間”權柄的古老神祇的正麵衝突,對他而言是一次極其寶貴、卻也代價慘重的“經驗”。
    空間係魔法師之間的戰鬥,與常規魔法對決截然不同。
    他們無視距離、無視常規防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無視”時間的線性流動。
    在這種層麵的對抗中,“預知未來”這類技巧,幾乎失去意義,因為你預知的“未來”,可能隻是對方隨手可以抹去、重構的“虛假時空片段”。
    “哢嚓!”
    灰白色的濃霧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粗暴地“踢”開、驅散。
    灰空十月那由流動的灰色霧氣與暗淡星光構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逐漸清晰的霧氣中“浮現”。
    他那雙空洞、漠然、倒映著無數破碎空間鏡麵的灰眸,冷冷地注視著單膝跪地、狼狽不堪的魯德裏克,眼神中沒有勝利者的得意,也沒有對失敗者的憐憫,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如同觀察實驗樣本般的“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解”。
    “無謂的掙紮。”
    灰空十月的聲音直接響起在魯德裏克的心靈深處,冰冷、平板,不帶任何情緒起伏,“有何‘理由’?魔法師。”
    為何明知不敵,還要發起這場注定失敗、甚至可能賠上性命的挑戰?
    “誰知道呢。”
    魯德裏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混合著痛楚與狡黠的、極淡的笑容。
    他銀灰色的眼眸深處,星光雖略顯黯淡,卻依舊閃爍著冷靜的理性光芒。
    是的,明知會輸,他還是挑戰了。
    但這並非“毫無意義”。
    因為,通過這場戰鬥,他可以在灰空十月這架精密運轉的“命運維護機器”上,製造一個極其微小、卻可能至關重要的“卡頓”,改變某個即將發生的、“微不足道”的事件的流向。
    如果魯德裏克基於自身“預知”能力的推測正確,灰空十月應該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命運長河”中出現的、不自然的“扭曲”與“雜音”。
    當然,即便是九階魔法師也能模糊感知命運波動,作為敏感於“既定秩序”的神祇,灰空十月不可能毫無所覺。
    隻是,他或許尚未精準定位到那個導致命運扭曲的、“最致命的‘原因’(變量)”。
    十二神月若貿然直接介入、幹涉,很可能會導致所有相關事件與故事線發生不可預測的、甚至更糟糕的“變質”。
    灰空十月絕非魯莽行事之神。
    他必定會試圖通過尋找並詢問執掌“預言”的銀時十一月,來定位那個“原因”,然後……將其“抹除”或“修正”。
    絕不能讓他這麽做。
    灰空十月能“看見”整個世界的宏觀命運流向,卻難以洞察那些過於“微小”、過於“具體”、尤其是與“個體”緊密相關的“因果線”。
    必須最大限度地利用他這一“致命”的盲點。
    “總有一天……直到那個‘少年’成長到足以……不,至少是能夠在灰空十月的‘注視’下自保、乃至周旋之前……”
    魯德裏克心中默念,這是他此戰的真正目的—拖延,製造幹擾,為“變量”爭取寶貴的成長時間與空間。
    “世界的‘命運’,在不足十載的刻度內,便將迎來‘終焉’。”
    灰空十月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仿佛在陳述一個與日出日落般自然的、不可更改的“事實”,“你此刻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徒勞的‘掙紮’。”
    說完,他灰色的眼眸微微轉動,視線穿透了尚在緩緩飄散的、蘊含空間亂流的霧靄,投向遠方某個不確定的“點”,似乎在搜尋著趁他與魯德裏克交手時,悄然溜走的銀時十一月的蹤跡。
    然而,那位執掌時間的神祇,如同最滑溜的老魚,早已徹底隱匿了自身的一切痕跡與因果,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次……不會如此輕易‘放過’。”
    灰空十月收回目光,灰色眼眸最後掃了一眼廢墟中勉強支撐的魯德裏克,留下這句聽不出是威脅還是單純陳述的冰冷話語。
    緊接著,他周身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折疊,身影迅速變得透明、虛幻,最終如同融入背景的灰色,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隻留下原地一絲尚未完全平複的、微弱的空間漣漪。
    “哈……”
    魯德裏克長長地、帶著灼熱痛楚地吐出一口濁氣,身體晃了晃,差點徹底癱倒。
    他用僅存的左手,艱難地撐住地麵,緩緩站了起來。
    低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右肩,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然後,他抬起左手,掌心泛起柔和而凝實的金色光芒,輕輕按在了右肩那平滑得詭異的斷口處。
    刹那間,璀璨的金色魔力如同有生命的液體般奔湧、流淌、交織!
    骨骼、神經、血管、肌肉、皮膚……以一種肉眼可見的、近乎“生長”的速度,迅速從斷口處“再生”出來!
    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一條完好如初、膚色略顯蒼白的新生右臂,便已重新連接在他的肩膀上。
    雖然再生肢體消耗的魔力堪稱海量,甚至可能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完全恢複巔峰狀態,但總好過一直當個“獨臂俠”,行動不便,也太過顯眼。
    “話說回來……真是‘了不起’啊。”
    魯德裏克活動了一下新生的手指,仿佛自言自語般,對著麵前空無一物的虛空說道。
    令人驚訝的是,他麵前的虛空之中,竟真的緩緩“浮現”出一道纖細的、不斷閃爍著微光的“銀色絲線”!
    銀線無聲地“切開”空間,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邊緣流淌著夢幻光澤的“裂隙”悄然張開。之前消失已久的銀時十一月,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白發、穿著那身皺巴巴的睡衣,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從裂隙中“擠”了出來。
    “能將‘時間’與‘空間’的藝術結合,操控到連專精‘空間’的神祇都能短暫欺騙過去的地步……”
    魯德裏克看著這位毫無形象可言的古老神祇,銀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讚歎。
    “時間和空間,本就是一枚硬幣的兩麵。”
    銀時十一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聲音含糊,帶著濃重的倦意,“我都‘逃’了幾百年了……熟能生巧罷了。”他的語氣中,透著一股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憊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難道我……一直都是在用這種‘不負責任’的方式,‘放下’一切,苟活著嗎?”他低聲嘟囔,仿佛在質問自己。
    “不是這樣的。”
    魯德裏克立刻否定,語氣堅定。
    但在他心中,卻不禁泛起一絲複雜的惋惜。
    或許,銀時十一月曾在某個時刻,“看到”了某種連他自己都無從知曉、甚至無法想象的、比“十年後世界毀滅”更加慘烈、更加絕望、更加超越常理的“未來景象”。
    正是那景象,讓他最終選擇了“放棄”。
    他選擇了背對未來,放下一切,用近乎永恒的“沉睡”與“逃亡”來麻痹自己,甚至將自己的部分“記憶碎片”與“責任”都分割、托付給了他人。
    結果,導致了如今這個預言失效、神祇隱遁、命運線紛亂的局麵。
    “到底是什麽樣的‘景象’……能讓執掌‘時間’的銀時十一月,都感到無法承受、隻能轉身‘逃跑’呢?”這是魯德裏克心中,一直存在的、未曾得到解答的巨大疑問。
    “你在……擔心嗎?”
    銀時十一月忽然停下揉眼睛的動作,那雙總是半睜半閉、仿佛沒睡醒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洞悉一切的光芒,他歪著頭,看向魯德裏克。
    魯德裏克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是的。”
    他坦然承認。
    老人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度複雜、混合了自嘲、苦澀、釋然與某種深埋悲傷的、難以形容的“笑容”。
    “我啊……真是個沒用的老家夥。”
    他低聲說完這句話,轉過身,背對著魯德裏克,似乎準備再次離開,回到他那永恒的“睡眠”或“逃亡”中去。
    然而,為什麽……他的背影,看起來並不顯得“沉重”,反而有一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般的、異樣的“輕盈”感?
    毫無疑問。
    他已經做出了某個“決定”。
    這決定或許早在遇見魯德裏克、甚至早在分割記憶之前,就已經深埋心底。
    而現在,某種變化,促使這決定開始浮出水麵,即將化為行動。
    是什麽……改變了他?
    就在魯德裏克為此疑惑的瞬間,答案,幾乎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腦海中。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改變”既定命運軌跡的存在,同時,也往往是那些“否定”既定的、被“安排”好的人生的個體。
    “才出現了……不到半年啊。”
    魯德裏克低聲喃喃,銀灰色的眼眸中,倒映著銀時十一月那略顯佝僂、卻步伐“輕快”地走向空間裂隙的背影。
    真是個……行動迅速到令人驚訝的“少年”。
    想到這裏,魯德裏克緩緩閉上了眼睛。
    與灰空十月一戰的巨大消耗、斷臂再生的魔力透支、以及精神上的高度緊繃,此刻如同潮水般湧上,讓他感到了深沉的疲憊。
    他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與現代地球相比,埃特魯世界的遠程通信手段,實在稱不上“便捷”。
    沒有個人便攜終端(手機)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如果聯係目標不在固定的傳訊法陣或通訊水晶附近,聯係起來就異常麻煩,往往需要中轉、留言,甚至依靠人力傳遞。
    “我這邊一切都好,不必掛念。”
    特別是當聯係對象是精靈王·花凋琳時,難度更是呈幾何級數上升。
    一個斯特拉學院的普通學生,在沒有提前預約、沒有正式外交事由的情況下,想要私下聯係一位王國的統治者,這本身聽起來就近乎荒謬。
    但得益於埃特麗莎的幫助,在宿舍裏臨時架設了一台小型的、加密的個人傳訊法陣,白流雪才得以勉強與遠在精靈王庭的花凋琳取得聯係。
    法陣運作時發出的微弱魔力嗡鳴,在寂靜的宿舍裏顯得格外清晰。
    “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嗎?”
    白流雪對著法陣中心那塊懸浮的、閃爍著柔和綠光的通訊水晶,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他此刻正坐在宿舍書桌前,窗外是斯特拉學院傍晚時分寧靜的景色,但他的心情卻無法平靜。
    “當然了。你這是在……為我擔心嗎?”
    通訊水晶中傳來花凋琳那空靈悅耳、仿佛帶著森林微風與泉水流淌質感的聲音,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輕鬆、甚至略帶調侃的笑意。
    白流雪不自覺地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應該……是這樣吧。”
    “…啊,是這樣嗎?”
    花凋琳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後,傳出一聲極其輕柔的、仿佛帶著些許意外與溫暖的輕笑。
    “嗬嗬……不管是什麽原因,聽到你這麽說,感覺……很不錯呢。”
    聽到她似乎輕鬆愉快的回應,白流雪心中的不安並未消散,反而更添了幾分凝重。
    除了單純擔心花凋琳的安危,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身上出現的、越來越明顯的“異常”。
    最近,他的“精神”狀態,似乎出了問題。
    準確地說,是與他靈魂綁定的技能[蓮紅春三月的祝福]其運作效果,似乎出現了某種“偏差”或“幹擾”。
    他對自己的精神韌性和意誌力有著清晰的認知。
    雖然為精神力“打分”本身就很可笑,但他自認為擁有相當堅韌的精神核心,這源於他自幼在逆境中強行扭轉心態、以積極視角看待世界的自我錘煉。
    再加上“蓮紅春三月的祝福”這層強大的精神防護,他本以為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不會驚慌,更不會崩潰,意誌應當如百煉精鋼。
    但最近,一種陌生的、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負麵情緒”,卻總是不受控製地、悄然從意識深處滋生、蔓延。
    絕望感。
    無力感。
    深沉的自我懷疑與虛無感。
    那麽,可能性之一:是“蓮紅春三月”本身出了問題?
    “總之,我這裏一切安好。最近摘下麵具、以真麵目示人的時間也多了些,感覺……格外清爽呢。”
    花凋琳的聲音繼續傳來,聽起來確實心情不錯,狀態平穩。
    同樣受到“蓮紅春三月祝福”的花凋琳沒有任何問題。
    這意味著,問題的根源,很可能並非“蓮紅春三月”這個祝福的源頭,而是出在“接受祝福的個體”也就是白流雪自己身上。
    那麽,可能的原因有兩個:
    1.他自身的精神狀態變得過於“消極”或“異常”,以至於連“蓮紅春三月的祝福”都無法完全抵消或淨化。
    2.與他存在深刻“精神鏈接”的某個“存在”出了問題,其負麵狀態通過鏈接“汙染”或“幹擾”到了他。
    第一種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白流雪自認一直是個能夠“享受”生活、秉持“大不了就是一死”的豁達心態活下去的人。
    他的精神內核,應該沒那麽容易自行腐壞。
    那麽,剩下的就是……
    “葉哈奈爾”。
    那個曾經是精靈、後因融入“神獸之心”而複活、並與他在靈魂層麵產生了深刻、特殊鏈接的少女。
    她,才是最有可能的“汙染源”。
    “嗯……你這個周末,有時間嗎?”白流雪斟酌著措辭,試探著問道。
    “…時間嗎?”
    花凋琳那邊似乎猶豫了一下。
    白流雪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一個學生,去問日理萬機的精靈王“周末是否有空”?
    “啊,抱歉……”他連忙道。
    “應該……可以有。”花凋琳的回答卻出乎意料的迅速,雖然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的歎息,“是的,雖然公務堆積如山,那位副官離職後的空缺影響比想象中更大……但,擠出一小段時間,應該還是可以的。”
    看來之前辭退副官奧倫哈留下的爛攤子,至今仍在困擾著她。
    “嗯……哪怕隻有一點點時間也好。”白流雪下定決心,清晰地說道,“我想……去看看葉哈奈爾。確認一下她的情況。”
    “真的嗎?!”
    通訊水晶中,花凋琳的聲音瞬間拔高了一度,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喜與期盼。
    葉哈奈爾是花凋琳極其親密、珍視的摯友,或許是她唯一能夠完全卸下心防、平等相待的“朋友”。
    無論如何,她都無比珍視葉哈奈爾。
    同時,作為高等精靈的王,她對“神靈”的狀態變化,感知也遠比常人敏銳。
    除此之外,白流雪自己也迫切需要對葉哈奈爾的狀況進行確認和評估。
    “太好了!什麽時候方便?”花凋琳的聲音充滿了期待。
    “這個周末,怎麽樣?”
    白流雪說出口後,又有些懷疑……精靈王,真的有“周末”這個概念嗎?會不會和平時一樣忙碌?
    但花凋琳毫不猶豫地、甚至帶著一絲雀躍地回答:“好的!那就周末見!我會提前安排好行程的!”
    掛斷通訊,法陣的光芒逐漸黯淡。
    白流雪看了看手腕上造型簡約的魔法計時器,差不多是和馬流星、阿伊傑約好一起去校外吃飯的時間了。
    因為是夏末,天氣尚暖,他隻穿了斯特拉的白色校服襯衫,套上深藍色的學院背心,便離開了宿舍。
    走廊上,幾個穿著帶有特殊社團徽記訓練服的二年級學長,正神色匆匆、低聲議論著,朝某個方向快步走去。
    看他們的裝扮和神態,白流雪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靈之聯賽。
    如果說魔法界最高級別的“腦力競技”是靈魂棋,那麽最高級別的“體能兼魔力競技”就是靈之聯賽。
    這是一種融合了複雜戰術、團隊配合、個人魔力技藝與體能的高速對抗性運動,在埃特魯世界擁有極其廣泛的受眾,其職業聯賽的受歡迎程度與商業價值,堪比地球的頂級足球或籃球聯賽。
    當然,斯特拉學院內部也有規模龐大的“靈之聯賽社團”,其獲得的資源與讚助,遠超白流雪那個隻有三兩隻小貓的“美食研究社”。
    考慮到每年由各大魔法名校青少年選手參加的“學院冠軍杯”規模與影響力,這並不奇怪。
    更何況這裏是“斯特拉”,擁有最頂尖的生源與聲譽,獲得“天文數字”的讚助也是理所當然。
    這不僅僅是運動,更是學校間的榮譽之戰。
    “嗯,真麻煩……”
    “怎麽辦?主力突擊手突然受傷,替補名單裏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幹脆……把三年級的馬雷克學長拉來頂一下?”
    “那個學長個人突破能力是不錯,但團隊協作意識幾乎為零,而且從來不聽戰術指揮!”
    “剩下的一個‘戰術核心’位置必須由一年級生填補,這是規則。如果帶三年級生上場,會被罰‘團隊協作分’的!”
    “到底該怎麽辦啊……”
    當白流雪放輕腳步,打算悄悄從這群愁眉苦臉的學長身邊溜過去時,他們的對話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顯然,他們遇到了關於參賽人員短缺的棘手難題。
    白流雪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
    不,更準確地說,是一種近乎“既視感”的、來自“遊戲經驗”的本能提醒。
    “支線劇情標誌。”
    在“遊玩”埃特魯世界這款遊戲時,使用角色“普蕾茵”,經常會觸發類似的事件:一個看似普通的平民少女,因緣際會下成為靈之聯賽隊伍的緊急替補,隨後在賽場上展現出驚人的天賦與戰術頭腦,一舉成名。
    這是非常經典的“體育競技類劇情”開場,也是玩家在線進行“靈之聯賽”PVP模式前,幾乎必過的序章教學事件。
    而眼前這一幕,正是這個事件的經典觸發場景。
    “哎!那邊那個!你是新生……白流雪對吧?”
    “沒錯!我聽說他!入學實戰測試成績很誇張的那個!”
    “雖然不知道他有沒有玩過靈之聯賽……但腦子肯定好使!戰術理解應該沒問題吧?”
    學長們如同發現救命稻草般,目光齊刷刷地鎖定了正準備“隱身”離開的白流雪,快步圍了上來。
    “同學!你有沒有玩過靈……?”
    “不玩。”
    白流雪語速飛快、語氣斬釘截鐵地拒絕,同時腳下步伐不停,甚至隱隱加快了速度,試圖從人縫中“鑽”過去。
    “喂!等等!至少聽我們把情況說完啊!就算輸了比賽也沒關係!救救急!”
    “比賽結束後請你吃大餐!學院裏最好的餐廳任你挑!”
    “算了。”
    白流雪頭也不回,步伐更快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他對靈之聯賽實在提不起興趣。
    確切地說,他對“團隊遊戲”感到一種深層次的、源於“ PTSD”般的厭倦。
    在地球生活的時代,他玩過無數次5V5的團隊競技遊戲,並從中領悟了一個苦澀的“真理”:“隻要湊齊五個人,其中至少有一個會是‘不可控因素’(坑貨)。”
    現在這群學長中,誰是那個潛在的“不穩定因素”,他無從得知。
    即便他個人發揮得再好,如果團隊因為某個環節的失誤、不配合,或者單純運氣不好而輸掉比賽,那種無力與挫敗感,是最讓人惱火和疲憊的。
    果然,他還是更喜歡一對一的、勝負完全取決於自身實力的“個人遊戲”。
    “就一次!幫幫忙!”
    一位心急的學長伸手想要拉住白流雪的手臂。
    白流雪反應極快,肩膀一沉,手腕一扭,如同遊魚般靈巧地避開了那隻手,同時腳下再次發力,幾乎是小跑著,迅速與那群失望的學長拉開了距離。
    “對不起,這種‘臨時救場’的請求……還是去找‘普蕾茵’試試運氣吧。”
    他心中默默對那位可能正在某個角落打瞌睡的黑發少女“致歉”,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處,將學長們焦急的呼喊與靈之聯賽的“支線劇情”,徹底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