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世界樹的庇護,與他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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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如掠過斯特拉鍾樓尖頂的流雲,悄無聲息地推移。
    秋意漸濃,學院內各色樹木的葉子染上了金黃與緋紅,空氣裏彌漫著清冷的草木氣息與日益高漲的競技熱度。
    斯特拉學院一年一度的“靈之聯賽”校內選拔賽,終於在一片喧囂與期待中,正式拉開了帷幕。
    與許多采用殘酷單敗淘汰製的比賽不同,為了最大化篩選的公平性與效率,斯特拉的選拔采用了更為複雜的“積分循環賽製”。
    多達三十二支報名隊伍被分成數個小組,在學院內部多個經過魔法強化的標準賽場同時開戰。
    每一天,都有數場比賽在不同的場地同步進行,魔法護盾的光芒與觀眾的呼喊聲此起彼伏,構成了秋季校園最喧鬧的背景音。
    積分最高的前兩到三支隊伍,才能獲得代表斯特拉出戰全國高校“靈之聯賽”的寶貴資格。
    因此,每一場小組賽,每一次擊殺,每一座防禦塔的得失,都可能影響到最終的排名,競爭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大多數參賽隊伍都經過了數月甚至數年的係統訓練,戰術成熟,配合默契,沒有任何一支隊伍是能夠被輕易擊敗的魚腩。
    紅隊勝利!
    7號分賽場,隨著係統冰冷而宏亮的宣告聲響起,籠罩賽場的巨大半透明魔法護盾緩緩消散,露出內部“雨中的廢墟”場景逐漸化為光點消散的景象。
    五名穿著藍色隊服、胸口繡著“普蕾茵隊”徽記的少年少女,身影在己方破碎的敵方基地水晶前由虛化實。
    而他們的對手,一支由高年級業餘“裏奧斯”社團骨幹組成的隊伍,則神情恍惚、腳步踉蹌地從另一側的傳送光門中走出。
    他們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挫敗與茫然,有些人甚至下意識地抬手,仿佛想確認剛才那場短暫卻一麵倒的比賽是否真實。
    “該死……竟然輸給了一群……連正式比賽都沒打過幾場的家夥……”隊伍中擔任隊長的男生低聲咒罵,聲音幹澀。
    “簡直……不敢相信。”他旁邊的輔助選手喃喃道,目光還殘留著對馬流星那鬼神般的中路壓製,以及白流雪神出鬼沒的野區襲擾的驚悸。
    場邊,剛剛走出賽場的普蕾茵著對手失魂落魄的樣子,抬手撓了撓臉頰,黑色眼眸裏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可以忽略的歉意。
    “好像……贏得太輕鬆了點?”她心裏嘀咕。
    不過仔細想想,這似乎也“理所應當”。
    自己這支隊伍,可是集結了馬流星、白流雪、海原良和阿伊傑這四個無論放在斯特拉哪個年級、哪個領域都堪稱“怪物”的家夥。
    麵對一支雖然訓練有素、但個人天賦與實戰應變存在明顯差距的業餘強隊,贏下比賽並非難事。
    真正讓她有些意外的,是過程竟如此順暢,幾乎沒遇到像樣的抵抗。
    “大叔,你剛才……是不是又沒聽指揮,跑去單帶偷塔了?”
    普蕾茵轉頭,看向正在低頭擺弄著自己手腕上微型戰術板的白流雪。
    他似乎在複盤剛才的比賽數據,迷彩色的眼眸專注地盯著閃爍的符文界麵。
    “嗯?”
    白流雪抬起頭,表情沒什麽變化,“我說過盡量不主動拆塔,但當時對方全聚集在下路,上路兵線很好,我覺得是個機會,就試了試。”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今天下雨了”。
    “哎呀!我們是新手!比他們還新的新手!”
    普蕾茵忍不住叉腰,黑色的短發隨著動作晃了晃,“有機會就應該穩穩地結束比賽,擴大優勢,而不是冒險去玩什麽單帶偷家!萬一被包了怎麽辦?我們現在的團隊支援可沒那麽快!”
    “知道了。”
    白流雪點點頭,很幹脆地認錯,但視線很快又回到了戰術板上,手指快速劃動著,顯然又在琢磨新的“物品搭配”或“技能組合”。
    看到他在緊張激烈的選拔賽中,依然有心思沉浸在自己的“裝備研究”裏,普蕾茵一時間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感慨。
    或許,對他這種思維方式異於常人的家夥來說,比賽本身也是一個大型的、可實時調整參數的“實驗場”?
    “平時的白流雪……是什麽樣的來著?”
    這個念頭忽然閃過普蕾茵的腦海,她仔細回想入學以來的這幾個月。
    “嗯……他好像從來沒在公共休息室或圖書館見過他學習文化課的樣子?”
    她低聲自語。
    “對啊,想找他的話,要麽在‘體能錘煉神殿’扛著魔力加重符文做極限訓練,要麽就在某個實戰訓練場對著傀儡或標靶反複練習‘閃現’和基礎劍術。”
    旁邊的阿伊傑聽到她的低語,一邊整理著自己因比賽而稍顯淩亂的藍色發絲,一邊平靜地接話。
    她總是觀察入微。
    “不在訓練場的時候呢?好像經常‘外出’?”
    海原良也加入了話題,他正用一塊附魔手帕仔細擦拭著並不存在灰塵的短杖,紫羅蘭色的眼眸帶著些許探究。
    “外出?說是去‘處理些私事’或者‘有點東西要拿’。”
    馬流星眨了眨暗紫色的眼睛,回憶道,“具體去哪,從來不說。”
    “外出……享受個人愛好?”
    普蕾茵試著推測,但話一出口,她自己就先搖了搖頭。
    不可能。
    以她對白流雪那近乎偏執的“效率至上”生活態度的了解,他的每一次“外出”,必然有著明確且“必要”的目的。
    為了純粹的個人欲望或消遣而浪費時間?這絕不符合“白流雪”的行事邏輯。
    沒錯,白流雪幾乎沒有“興趣愛好”,也幾乎沒有能被稱之為“私人生活”的部分。
    放學後,他不是在某個角落進行著堪稱自虐的高強度訓練,就是行色匆匆地離開學院,不知去向。
    作為立誌攀登魔法巔峰的精英學員,刻苦修煉是常態,但像他這樣將每一分每一秒都壓榨到極致、仿佛背後有看不見的鞭子在不斷抽打、永遠在向前狂奔的模樣,依然顯得格外……極端,甚至令人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即使是S班那些公認的修煉狂人,也會在夜深人靜時偷偷看本小說、品嚐一塊甜點,或是進行一些舒緩的冥想。
    連阿伊傑這樣將知識視為生命源泉的書呆子,也有鑽研古代食譜和嚐試各種棋盤遊戲的微小樂趣。
    最近,連那位驕傲的洪飛燕公主,似乎也開始對精靈族的“靈魂棋”和某些產自南方的紅茶產生了興趣。
    人不可能像機器一樣永遠運轉。
    但白流雪……他似乎真的在嚐試抹去所有“不必要”的間隙,將自己完全打造成一件追求“最強”與“最優解”的工具。
    正因如此,此刻看到白流雪在“裏奧斯”的賽場上,會因為一次成功的“偷塔”或一套新想出的“裝備連招”而微微挑眉,甚至偶爾眼中會閃過一絲近乎“愉悅”的微光時,普蕾茵心中那份因他異常生活方式而產生的隱約擔憂,反而被一種奇異的“安心感”稍稍衝淡了。
    “至少……在這裏,他看起來是‘享受’的。”她想。
    “呼……還算不錯。”
    她看著終於從戰術板中抬起頭的白流雪,低聲說了一句。
    “什麽不錯?”
    白流雪看向她,迷彩色的眼眸裏帶著一絲詢問。
    “沒什麽。”
    普蕾茵擺擺手,換了個話題,“你研究出什麽了?剛才看得很入神。”
    “比賽中發現一些裝備聯動效果,比預想中好。”
    白流雪解釋道,語氣依舊沒什麽起伏,“之前就有模糊的想法,隻是接觸‘裏奧斯’後,有了更具體的測試環境。”
    在任何具備深度策略的遊戲中,通常存在兩種“高手”:一種是通過數學建模、數據分析,從無數可能性中窮舉出“最優解”的“理論派”或“研究派”;另一種則是憑借海量對局經驗,培養出近乎本能般的“手感”和“大局觀”的“實戰派”或“天賦派”。
    偶爾有兩者兼備的怪物,但大多數情況下,是“實戰派”吸收並驗證“研究派”的成果。
    遺憾的是,在“埃特魯世界”,關於“裏奧斯”的係統性理論研究遠未達到地球MOBA遊戲的深度,更不存在一個成熟的“白流雪角色攻略組”。
    因此,他隻能依靠自己“前世”殘留的遊戲理解,結合這個世界的魔法規則和裝備特性,親自進行大量的、枯燥的測試與組合嚐試。
    幸運的是,他“前世”初學那些MOBA遊戲時,為了盡快變強而瘋狂研究攻略、計算傷害公式、模擬裝備路徑的記憶碎片還在。
    雖然粗糙,但基本的思路和框架可以借鑒。
    隻是這一切在普蕾茵看來,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普蕾茵心中再次感到驚訝。
    僅僅接觸“裏奧斯”兩周,在完成日常訓練、應付課程、處理未知“私事”的同時,還能抽出時間進行如此深入的裝備體係研究?
    這已經超出了“學習能力強”的範疇。
    “嗯,雖然花了些時間測試,但下次比賽應該能用上更優化的搭配。”
    白流雪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了不起,隻是平靜地陳述事實。
    “……那就好。”
    普蕾茵最終隻是點了點頭,將驚訝壓在心底。
    算了,既然是“白流雪”,發生什麽似乎都不算太奇怪。
    她已經開始學會不對他的非常規行為投入過多不必要的情緒了。
    下一場對陣:‘毛倫白隊’,3號分賽場,30分鍾後。
    戰術板更新了賽程信息。
    走出賽場休息區,白流雪的目光掃過對手名單,迷彩色的眼眸深處,一絲難以察覺的思緒飛快掠過。
    ““毛倫白隊”……就是雷丁指定的那支隊伍。”
    “該怎麽“確保”他們晉級呢?”
    白流雪思考的時間很短暫,結論簡單而直接。
    “最簡單的方法……故意輸給他們?”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白流雪自己都感到一絲荒謬。
    這顯然是嚴重違背競技精神,甚至可能觸及學院底線的行為。
    但在當前的情境下,這似乎又是達成雷丁“請求”最快捷、風險相對可控的方式……隻要操作得當,看起來像一場“合理的失利”。
    他微微搖了搖頭,將這個過於粗糙的想法暫時擱置。
    需要更精巧的設計,既能達成目的,又不至於引起懷疑,最好還能從中獲得一些額外的“信息”或“好處”。
    就在白流雪於斯特拉的賽場邊緣,冷靜計算著如何履行與黑魔人的黑暗契約時……
    遙遠的大陸另一端,精靈王國,首都“天空花搖籃”。
    這裏是與斯特拉學院所在的、充滿人類建築與魔法科技的阿爾卡尼姆截然不同的世界。
    巨大的、被稱為“世界樹”的古老神木“天靈樹”的枝幹,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主體。
    道路是纏繞交錯的粗壯枝條,表麵被魔法處理得平整而富有彈性;房屋建築巧妙地搭建在枝杈分叉處,或是直接以活木雕刻、生長而成,與巨樹渾然一體。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閃爍著翡翠般光澤的巨型樹葉灑落,在木質的街道和建築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斑,空氣裏彌漫著永恒的花香、清新的木香與純淨的魔力氣息。
    然而,對於習慣了平坦大地、精於機械與鍛造的矮人族而言,這座懸浮於樹冠之間的城市,實在有些“不便”。
    “嘖,真是……太不方便了!”
    一個洪亮、帶著明顯金屬摩擦般質感的聲音,在通往精靈王庭的某條主幹“枝”道上響起。
    說話者是一名矮人。
    他身高隻到尋常精靈的腰部,但橫向極為敦實,肌肉虯結,幾乎要將身上那套鑲嵌著鉚釘與暗色金屬片的華麗外交禮服撐裂。
    滿臉火紅色的濃密胡須編織成複雜的辮子,垂到胸前,胡須末端還綴著幾顆小小的、似乎內蘊火焰的魔法寶石。
    他叫杜阿利,是矮人王“金剛八月”麾下最得力的翻譯官兼外交特使之一。
    此刻,他正踩了踩腳下富有彈性的木質路麵,對無法在這裏使用矮人族引以為傲的、基於反重力符文與蒸汽核心的“空中列車”而大為不滿。
    精靈與矮人兩族關係曆來微妙,既有古老的盟約,又因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差異而時有摩擦。
    杜阿利本人並不喜歡這處“輕飄飄”的精靈領地,但王命難違。
    “那、那個……您好,杜阿利閣下。”一個略顯怯懦的年輕女聲在前方響起。
    迎接他的是精靈王花凋琳的首席助理,梅迪。
    她接替了因卷入醜聞而被革職的前任助理奧倫哈的位置,雖然能力出眾,深受花凋琳信賴,但年紀尚輕,麵對杜阿利這樣氣勢洶洶的異族貴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有著精靈典型的纖細身材和尖耳,淡金色的長發簡單束起,碧綠的眼眸微微低垂,不敢與杜阿利對視。
    “嘖,還真是個膽小鬼。”
    杜阿利搖了搖他那顆與身材相比顯得異常碩大的腦袋,火紅的胡須隨之晃動,嚇得梅迪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梅迪兩側隨行的精靈侍衛表情頓時嚴肅了幾分,手無聲地按上了腰間的佩劍劍柄。
    杜阿利對此視若無睹。
    “喂,抬頭!”杜阿利忽然上前一步,幾乎貼到梅迪麵前。
    “是、是?”
    梅迪嚇了一跳,頭垂得更低。
    咚!杜阿利蒲扇般的大手,不輕不重地拍在梅迪的後背上。
    “啊!”
    “挺直腰杆!抬起頭!眼睛瞪大點!對!就這樣!”杜阿利一邊拍打,一邊用另一隻手強行托起梅迪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身為精靈王的輔官,就得有這種氣勢!我之前那朋友奧倫哈,雖然是個混賬,但至少溝通起來不費勁!”
    “請、請不要……再提奧倫哈前輔官了,他是……重罪犯。”梅迪強忍著後背的疼痛和尷尬,小聲說道。
    “我知道!”
    杜阿利鬆開手,大踏步走向旁邊一張顯然是給他準備的、特別加固過的木製寬大座椅,一屁股坐下去,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他拿起麵前小幾上精靈風格的白瓷茶杯,看也不看就灌了一大口裏麵清澈的花草茶,隨即“噗”地一聲全吐了出來,濃眉擰成一團。
    “這什麽玩意兒!有沒有黑麥酒?最烈的那種!”
    “會談期間……不提供酒精飲品。”
    梅迪終於找回了點勇氣,站直身體,努力讓聲音平穩。
    “真沒勁。”
    杜阿利咂咂嘴,但也沒再堅持,他粗壯的手指敲了敲膝蓋,“說明我來訪的目的吧。”
    “您請講。”
    梅迪示意侍衛稍安勿躁,自己則在杜阿利對麵坐下,姿態依舊恭敬,但背脊挺直了不少。
    杜阿利彈了個響指。
    身後一名始終沉默如岩石、全身包裹在精鋼鎧甲中的矮人近衛,默然上前,將一個約半臂長、通體漆黑、表麵有複雜金屬鎖扣的扁平方箱放在兩人之間的木幾上。
    “哢噠、哢噠……”
    杜阿利轉動密碼鎖,箱蓋無聲滑開。
    裏麵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魔法卷軸,隻有滿滿一箱……暗褐色的泥土。
    泥土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幹燥板結。
    但梅迪的瞳孔卻在接觸到泥土的瞬間驟然收縮!
    她從那看似普通的土壤中,感受到了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深邃、仿佛源自大地最古老核心的……脈動。
    那不是生命的律動,而是一種更原始、更蠻荒、帶著無盡歲月沉澱與某種沉重“情感”的魔力震顫。
    “這是……泥土?”
    梅迪的聲音有些發幹。
    “是的,泥土。”
    杜阿利的表情罕見地凝重起來,火紅的胡須似乎都黯淡了幾分,“準確說,是十二神月之一……‘淡褐土二月’……情感溢出的碎片。”
    “!!”
    梅迪猛地抬頭,碧綠的眼眸中充滿了震驚。
    十二神月!
    觸及世界根源法則的古老存在!
    祂們之名,祂們之事,即使在精靈與矮人這等長壽種族中,也大多已成為禁忌的傳說與史詩碎片!
    “要不要嚐嚐看?小家夥。”杜阿利扯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玩笑表情。
    “不、不必了!”梅迪立刻拒絕,臉色有些發白。
    “開玩笑的。”
    杜阿利收斂笑容,指向箱子,“立刻把這個,拿去給精靈王陛下過目。立刻。”
    “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梅迪追問,心髒砰砰直跳。
    “有。”
    杜阿利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金屬般的冷硬,“‘死巨人之地’……那是被‘淡褐土二月’的力量深深浸染的禁區……最近,那裏的‘二月’……似乎‘憤怒’了。你知道的,那地方的古老封印,是由上一代精靈王與當代矮人帝王聯手施加的。封印本身並未減弱,但‘淡褐土二月’的‘情感’……卻開始複蘇、激蕩。”
    “這……絕非吉兆。”
    梅迪的聲音帶著顫抖。
    “當然不是!”
    杜阿利低吼,“祂是十二神月中最暴躁、最憎恨地上一切鮮活生命的存在之一!”
    性格惡劣到連“憤怒”的化身都要退避三舍。
    在遠古的神話紀年中,因“淡褐土二月”的無名震怒而一夜之間化為赤地、文明斷絕的國家與城邦,數不勝數。
    “所以您此行的目的是……”梅迪強迫自己冷靜,試圖理清頭緒。
    “哢噠。”
    就在這時,會客廳另一側鑲嵌著金色藤蔓紋路的厚重木門,被無聲推開。
    一道身影悄然步入。
    銀色的長發如同月華流瀉,並未過多裝飾,僅以一枚簡樸的翠綠樹葉狀發卡鬆鬆別在耳側。
    臉上罩著一層薄如蟬翼、卻仿佛能隔絕一切窺探的白色麵紗,隻隱約勾勒出精致絕倫的輪廓。
    麵紗之上,是一雙仿佛蘊含了整個森林生機與秋日晴空的、璀璨的金黃眼眸。
    她穿著精靈王傳統的、繡有世界樹與星辰紋路的月白色長袍,身姿優雅挺拔,每一步都仿佛踏著自然的韻律。
    精靈王花凋琳,親臨。
    梅迪慌忙起身,深深行禮。
    杜阿利也吃了一驚,盡管他作為外交使節,禮儀上無需對別國君主行大禮,但也立刻站起身,以矮人對待尊貴客人的方式,右手撫胸,躬身致意。
    他完全沒料到,精靈王會親自來到這處接待外使的偏廳。
    “陛下,初次見麵。”
    杜阿利的聲音收斂了之前的粗豪,變得莊重。
    “杜阿利閣下,久仰。”
    花凋琳的聲音透過麵紗傳來,清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她輕輕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禮,目光掃過木幾上打開的箱子,在那暗褐色的泥土上停留了一瞬,金黃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細微的波瀾蕩開,又迅速歸於平靜。
    “矮人帝王已通過特殊渠道,向我傳達了訊息。”
    花凋琳走到主位坐下,姿態從容,“他說你有極其重要之事,需當麵呈報。未能親自前來,他已充分致歉。”
    “是,陛下明鑒。”
    杜阿利重新坐下,腰背挺直。
    麵對這位傳說中的精靈王,他不敢有絲毫怠慢。
    花凋琳微微抬手,示意梅迪與侍衛們暫時退至廳外等候。
    木門悄然閉合,室內隻剩下她與杜阿利兩人,以及那箱散發著不祥脈動的泥土。
    “現在,可以直言了。”花凋琳的目光落在杜阿利臉上。
    杜阿利深吸一口氣,組織著語言:“陛下可認識這泥土?”
    “認識。”
    花凋琳的回答簡潔而肯定,“這是‘淡褐土二月’流瀉出的、沾染了其‘怒意’的情感碎片。雖然微弱,但性質確鑿無疑。”
    “正是。”
    杜阿利點頭,表情更加嚴肅,“因此,我想冒昧詢問陛下……您最近,是否曾與‘絕對無敵切爾裏本’……那位據說受到‘淡褐土二月’眷顧的黑魔人……有過接觸或交戰?他……可有什麽‘異常’?”
    “異常?”
    花凋琳微微偏頭,麵紗隨著動作泛起細微的漣漪,“他……一直都很‘異常’。”
    確切地說,是他的“能力”異常到違背常理。
    大地仿佛在主動保護他,不僅使外來的攻擊難以觸及,他自身還能引動狂暴的地脈之力,無差別地攻擊周圍一切生命。
    與他交戰,如同與整片憤怒的大地為敵,令人束手無策。
    “受十二神月眷顧之人……”
    杜阿利低聲重複這個古老的稱謂,語氣複雜,“至今仍是個謎。”
    一個極度憎恨、蔑視地上所有生命的十二神月,為何會“愛”上一個黑魔人?
    甚至甘願將部分力量與關注投射於其身?
    看著“淡褐土二月”將切爾裏本視為禁臠,不允許任何其他生靈靠近、傷害的樣子,任誰都能感受到那份近乎偏執的“愛意”。
    但,為什麽?
    “精靈王陛下。”
    杜阿利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近乎告警的沉重,“事實上,我此次前來,並非完全奉帝王之命向您‘詢問’……”
    警告?勸誡?建議?無數詞匯在他腦海中翻滾,但沒有一個敢直接對眼前的精靈君主說出口。
    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漫長而隱晦的句子:“我此來,更是為了陛下的安危,向您示警。”
    “此言何意?”
    花凋琳的金黃眼眸微微眯起。
    “‘淡褐土二月’之所以‘憤怒’,極有可能……是因為切爾裏本‘受傷’了。”
    杜阿利一字一頓,“祂會認為,造成切爾裏本受傷的,是陛下您,以及魔法學會會長阿魯文閣下。又或者……”
    他聲音幾不可聞:“祂的怒火,可能會轉向……那個最終給予切爾裏本近乎致命一擊的少年……白流雪。”
    !
    花凋琳原本輕放在膝上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指尖劃過光滑的衣料,留下一道細微的褶皺。
    杜阿利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但他立刻移開視線,假裝整理自己的胡須,給予精靈王控製情緒的空間與尊重。
    “淡褐土二月的……憤怒?”
    這個可能性,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間刺穿了花凋琳一直維持的平靜表象。
    切爾裏本向來獨來獨往,蹤跡成謎。
    除了黑魔王本人,世上幾乎無人能真正傷到他。
    因此,“淡褐土二月”也從未有過“憤怒”的理由,一直沉浸在漫長的、對眷顧者的守護與對世間的漠然憎恨交織的沉眠中。
    “陛下,我們矮人帝王已在傾盡全力,尋找平息‘淡褐土二月’怒火的方法。”
    杜阿利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力感,“但……情況異常艱難。祂的‘意誌’與大地本身糾纏過深,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引發更可怕的災難。”
    “我知道。”
    花凋琳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若仔細聽,能察覺到一絲極其細微的緊繃,“很快,‘淡褐土二月’的……”
    她似乎想說什麽,但目光瞥了一眼緊閉的廳門,意識到外麵還有梅迪和侍衛,便止住了話頭。
    “無論如何,關於此事,最好召集阿魯文會長,我們三方秘密商議。”
    花凋琳做出了決定。
    說完該說的話,杜阿利恭敬地再次行禮,不再多言,帶著那名沉默的矮人近衛,退出了會客廳。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後合攏,隔絕了內外。
    廳內,隻剩下花凋琳一人,獨自麵對那箱散發著不祥脈動的泥土。
    麵紗下,她絕美的容顏上,憂慮之色再也無法掩飾,貝齒輕輕咬住了下唇。
    “淡褐土二月的憤怒……還有……”
    女巫之王。
    最近,關於那個行蹤詭秘、存在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純白女巫”斯卡蕾特開始活躍的消息,也隱隱約約傳到了花凋琳的耳中。
    特別是,有跡象表明,那位女巫之王似乎對白流雪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興趣”……
    這兩個消息疊加在一起,讓花凋琳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緩緩爬升。
    “為什麽……總是他,被卷入這些足以撼動世界根基的漩渦中心?”
    她美麗的金色眼眸中,流露出深沉的無力與擔憂。
    身為精靈王,她肩負一族興衰,守護世界樹與自然平衡,但此刻,那份屬於君主的沉重責任之下,一絲屬於“花凋琳”個人的、真切的情感,正在悄然滋長、纏繞。
    梅迪在門外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看到精靈王陛下依然獨自坐在那裏,對著那箱泥土出神,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凝重與……一絲恍惚。
    “陛下?”
    她輕聲喚道。
    “啊……嗯。我沒事。”
    花凋琳恍然回神,迅速收斂外露的情緒,勉強對梅迪擠出一個安撫性質的微笑。
    作為君主,她不能在臣子麵前過多顯露私人的憂懼。
    “關於今日杜阿利閣下所言之事,”花凋琳的聲音恢複了屬於王者的冷靜與決斷,“你們隻當未曾聽聞。在我與矮人帝王、阿魯文會長三方密談之前,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遵命。”
    梅迪低頭應道,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能讓陛下如此鄭重叮囑,此事必然關乎重大,甚至可能動搖大陸局勢。
    “反正,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知道‘淡褐土二月’的憤怒了。”花凋琳在心中默默歎息。
    當“死巨人之地”深處傳來真正的“胎動”時,隨之而來的將是席卷大半個大陸的恐怖地震、火山噴發、地脈紊亂等天災。
    上一次,是由她的父王與當代矮人帝王聯手,耗費巨大代價才勉強平息,那已是百年前的往事了。
    百年安寧,讓她幾乎以為那位暴怒的神祇會永遠沉睡下去。
    花凋琳閉上那雙璀璨的金色眼眸,纖長的睫毛在麵紗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她雙手交握,置於胸前,仿佛在進行無聲的祈禱。
    “願世界樹的庇護,與他同在……”
    祈禱的對象,不知是腳下支撐著整個精靈國度的古老神木,還是那位遠在斯特拉學院、對此即將降臨的浩劫尚一無所知的棕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