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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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的商玉婙將身形更往徐見伶身後隱了隱。
    徐見伶享受著眾星拱月般的關注,目光流轉,不著痕跡地打量在場諸多青年才俊。
    最終,落在了一位被數人簇擁、身著杏黃蟒袍、氣度華貴的少年身上。
    那人眉眼間帶著幾分天生的矜貴與疏離,正是當今太子殿下——
    路墨遙。
    徐見伶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母親雖未明說,但被責罵那日隱隱的暗示和為她鋪設的道路,她心知肚明。
    李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太子的方向,她笑著與相熟的夫人寒暄,不動聲色地引著徐見伶向那邊靠近。
    徐銀朱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酸澀更甚。
    她知道,那最高處的位置,注定與她無緣。
    女子扭頭在人群中逡巡,最終鎖定在幾位家世相當、頗有才名的公子身上。
    徐銀朱深吸一口氣,臉上堆起溫婉得體的笑容,由戚夫人引著,向其中一位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走去。
    “王夫人安好,”戚夫人笑著招呼,又看向那位李公子,“這位便是李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這是小女銀朱。”
    徐銀朱適時地屈膝行禮,聲音柔美:“銀朱見過王夫人,李公子。”
    王夫人客氣地回了禮,王公子也隻是淡淡點頭,目光並未在徐銀朱身上過多停留,反而瞥向了不遠處光彩照人的徐見伶。
    徐銀朱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袖中的手再次收緊。
    越勁衍移開視線,撚動沉香木佛珠。
    仿佛方才那一眼,隻是偶然瞥見一株形態別致的草木,心生些許探究,卻並無執著之意。
    他周身散發著與這喧囂場合格格不入的寧靜,冷眼旁觀著這紅塵中的悲歡離合、汲汲營營。
    此時,負責主持此次遊樂會的宮中內侍朗聲宣布。
    曲水流觴詩會正式開始,請諸位公子小姐移步至清溪畔入座。
    眾人聞言,紛紛整理衣冠,帶著或緊張、或躍躍欲試的心情,向那蜿蜒流淌的清澈溪水旁走去。
    錦墊早已鋪設整齊,沿著溪流兩岸延伸開去。
    侍女們將盛著琥珀色酒液的觴杯置於托盤之上,輕輕放入溪水上遊。
    那小小的觴杯便順著蜿蜒的水流,晃晃悠悠地向下漂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那小小的酒杯。
    無論是展示才情、博取聲名。
    還是吸引心儀之人注目,在此一舉。
    觴杯在水流中打著旋,第一次停下,便不偏不倚,正正地停在了今日最受矚目的徐見伶麵前。
    刹那間,好奇的、審視的、嫉妒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她那覆著麵紗的臉上。
    徐見伶似乎怔了一下,隨即從容起身。
    她先是姿態優雅地對著上首方向,主要是太子及幾位宗室親王所在的位置,屈膝行了一禮。
    然後,略一沉吟,吟誦了一首以春日生機為喻的七言律詩。
    詩音剛落,短暫的寂靜後,便是此起彼伏的讚歎聲。
    “好!徐二小姐果然才情不凡!”
    “此詩格調高遠,非尋常閨閣之作可比!”
    “聽聞二小姐在寺中亦不忘勤學,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李夫人努力抑製著幾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矜持地拿著團扇輕搖,眼中的得意與自豪卻如何也掩不住。
    不愧是她的女兒,即便養在深寺,也是要比普通的閨秀強上許多。
    徐見伶謙遜地再次福身還禮,聲音柔順:“小女子拙作,承蒙各位謬讚,實在慚愧。”
    越勁衍亦微微頷首。
    溫和地看向徐見伶,欣賞、卻也僅止於欣賞,如同欣賞一幅精妙的畫作,或是一株開得正好的花卉,並無太多波瀾。
    他輕聲對身旁的友人道:“徐二小姐才思敏捷,詩境開闊,頗有林下之風。”
    觴杯再次被放入溪中。
    之後,它又陸續在幾位素有才名的公子和小姐麵前停留,各有佳作問世,引得陣陣喝彩,氣氛愈發熱烈。
    徐銀朱緊張地盯著那漂浮的酒杯,心中默念。
    隻盼能有一次機會,讓她也能在人前展示自己。
    或許……或許就能入了哪位夫人的眼,或是引起某位公子的注意。
    許是上天聽到了她虔誠的祈求,那酒杯竟真的在她麵前打了個轉,緩緩停了下來。
    徐銀朱心頭一喜,強壓下激動,連忙起身。
    她深吸一口氣,將早已反複斟酌、練習了無數遍的婉約詞吟出。
    女子刻意放柔了嗓音,讓語調顯得纏綿悱惻,詞句也算得上清麗婉轉,將一個懷春少女的微妙心事勾勒得頗為動人。
    吟罷,場中響起了頗為給麵的掌聲,幾位與戚夫人交好的夫人出聲誇讚了幾句“徐大小姐好文采”、“心思細膩”之類的話。
    徐銀朱悄悄抬起眼。
    飛快地掠過那位吏部侍郎家的李公子。
    見他似乎正與旁人說話,並未特別注意自己,心中剛升起的那點喜悅頓時涼了半截,失落地垂下眼簾,默默坐了回去。
    觴杯幾經流轉。
    就在商玉婙暗自祈禱這惱人的遊戲快點結束,那木頭杯子仿佛故意與她作對一般,晃晃悠悠,竟又一次停了下來——
    而且,正正停在了她的麵前。
    一瞬間,剛剛還分散各處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商玉婙在心中無奈地歎了口氣。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她起身,依舊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玉婙愚鈍,不善詩詞,恐掃了諸位雅興。隻能背誦一首幼時啟蒙的《春曉》,聊以應景……”
    說罷,她也不等眾人反應,便用那平平無奇的語調,快速將詩詞背了一遍,然後坐了回去。
    周圍響起些許輕笑。
    這詩……未免太過尋常,甚至可說是稚嫩了。
    徐見伶心下放鬆。
    果然,商戶女就是商戶女,哪怕在府中養了幾年,終究是上不得台麵。
    李夫人更是徹底放下心來,隻覺得商玉婙今日這陪襯做得極好。
    徐銀朱對比商玉婙,想起自己方才還算過得去的表現,心中竟莫名生出一點優越感。
    即便有幾分顏色,內裏終究是空空如也,不足為慮。
    徐銀朱側過頭,對身旁的一位小姐低聲軟語:“表妹妹她性子靦腆,又是初次參加這等宴會,難免緊張,大家莫要笑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