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調查任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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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日本刑法典》第199條規定:
蓄意殺人者,處死刑、無期,或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換言之:
殺人犯法。
南目那音默念著《心經》,轉身離開了那間礙眼的大辦公室。
她倒是沒直接走。
人在煩躁時的想法,大都來自於情緒的驅動——
尤其她這種生理上就有病的。
所以越是煩躁,越不能放任情緒代替理智做決定。
於是此時,南目那音熟練的在長廊盡頭找了個公共座椅,坐下,然後從錢包裏摸出了一枚硬幣。
選擇不定使人焦慮,焦慮超過十分鍾,她就有可能犯病。
與其坐以待病,不如先一步拋硬幣。
聽天由命。
首先,要確定問題:
我想做這件事嗎?
結果為正麵:做。
結果為背麵:不做。
錨定好選項,將硬幣拋起。
錚——
金屬微微顫動的聲音響起。
南目那音穩穩接住,卻沒有查看結果的意思。
她隻是坐在原地,沉吟著歪了下頭。
三秒後,確定了:
在硬幣落下的瞬間,我期待能看到背麵。
結論:
我不想做,
——那就不做。
南目那音欣然起身,將硬幣塞進對麵的自動販售機裏,選了一聽冰可樂。
哢。
拉環叩開,灌口處湧出豐沛的泡沫。
南目那音端莊的吸溜了一口快樂水。
做決定簡單,但後果——
首先,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肯定不是她說退出就能退出的。
比如情感上,可能會傷害到積極幫忙的長輩們;
再比如風評——
她之前為了讓調查能過明路,順便撈點學分,正大光明的說自己對【傳統文化的推廣】感興趣。
哦,現在事情變麻煩了,你就要退出?
這在第三方看來,屬於行為上的“退避”。
具體到她個人,大概率會被評價為“經不住事”。
更糟心的是,前後對比,會顯得她之前的行為,像是某種缺乏責任感的“一時興起”。
於是——
胡鬧,草率,兒戲。
毫無敬畏之心!
在一個封閉、古板、且(最起碼表麵上)追求品性風骨的小圈子裏,蓋上這樣的評價,基本等於“社會性死刑”。
但是想單純的糊弄也不行。
雖然都說政府的本質是草台班子,日本政府,是辦事尤其磨嘰的草台班子——
仿佛單純靠拖的,都能把許多項目拖到不了了之。
但在南目那音這裏,人類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
人話說,就是:
她的長輩們可能會幫忙。
爛尾?
嗬嗬。
有大師肯出麵托底,這雪球八成要越滾越大。
一旦搞成了什麽能持續吃經費的固定項目,怕是能鍥而不舍的沾她十幾二十年。
所以。
南目那音想:我還是找個人甩鍋吧。
反正這項目已經被推到不屬於它的高度——
那文部科學省一係這麽多的官員,也不能全是吃幹飯的吧?
一天後。
南目那音看著眼前搜羅來的名單,歎息的想:
這幫人還不如去吃幹飯呢!
就,怎麽說。
其實從上輩子開始,她對官員政客就沒什麽濾鏡。
尤其日本政客,突出一個笑話。
就她聽說過的,包括但不限於:
黃金贅婿、背刺樂子人;
一萬円都貪的摳門鬼,公款買漫畫的二次元真愛粉。
後期,還有願意為黨派重新出道的前·演員;
和主業是拉皮條、偶爾割割粉絲韭菜來補充收入的前·娛樂圈狗仔等等。
群賢畢至,少長鹹集。
但沒有一個不抽象的。
日本首相乍一看有個人樣,細究起來,也不過是抽象派的頭頭,美國的狗——
一不小心胸懷打開了,死都死的像個壓軸笑話。
問題是:
雖然南目那音穿越了,身邊還存在各路神神鬼鬼的漫畫人物。
但漫畫嘛,大都是參考了現實畫出來的。
說起來是“平行時空”,其實基礎設定上,對的特別齊。
這裏舉個例子:
在《網球王子》全國大賽篇裏,有個私立比嘉中學。
他們在九州大賽時,打贏了關西的豪強獅子樂,是衝繩地區的代表。
到新網王時期,還進了U17。
但存在衝繩(琉球),就說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亞洲支線(日本全麵侵.略)是存在的。
所以當漫畫們凝合成當前這個世界後——
怎麽說?
雖然好人比例相對上升了(有名有姓的漫畫角色,基本都是符合普世價值觀的鐵好人)。
但日本還是那個日本。
右.翼分子,民.粹主義的爹,批皮轉生的封建餘孽,和各路戰.犯的糟心後代。
垃圾很多的(語重心長)。
再然後說身邊:
南目那音的老師半田清明,搞笑漫畫出身,是正常人。
——他可以坦然講述書道的起源,說什麽字是漢字,什麽字是日式漢字。
甚至能直言假名書法,就是從中國草書演變來的。
和她們家關係最近的圍棋名人塔矢行洋,是少年漫畫出身,同樣正常人——
這位也就性格怪了點,棋品非常優秀。
原作裏,他因為和sai的賭局退出棋壇後,幹脆就去中國追求更高境界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能跟他倆玩到一起的,基本都是正常人。
但不正常的其實才是大多數。
南目那音沒有成年,目前主要的社交對象,都來自於半田家人際關係的輻射——
她周圍其實存在著一個相當穩固的社交舒適圈。
現在嘛。
嘖。
總之——
如果有一群【政壇的垃圾】,再加上一群【不正常的傳統文化從業者】。
麵對的呢,卻是一份主旨和【推廣傳統文化】有關的項目——
那說未來推廣前,是不是要先溯一下源?
就別說抹茶了,日本甚至在相當一段時間裏,宣揚過宣紙都是他們的。
——哪怕宣紙之所以叫“宣紙”,就是因為它產自安徽省一個叫宣城市的地方。
反正不論篇幅多少吧,隻要牽扯到這個,一不小心就會搞出非常惡心人的東西。
突然之間就進退兩難了啊(笑)。
南目那音沉默著,從屋裏又翻了枚硬幣。
問:
既然存在這樣的顧慮,我要親自去掌控這個項目嗎?
正麵:做。
反麵:不做。
丟。
這回丟完別說看了,她連分辨都不用分辨的——
光想想統籌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的各種貴物,她甩鍋的心反而更堅定了!
思索一番後,南目那音決定鍋還是照甩。
但要跳過文部科學省這些糟心的“專業官員”,從需要業績撈支持率的廣大議員中,篩出一個代表運動類資本的——
比如日常會接受亞O士,美O濃政.治.獻.金的那種。
到時候,可以順著【傳統文化→劍道or弓道→全國大賽→體育運動】的流向,進行一個動態平衡。
然後平大點,直接把主題偏移掉。
哪怕最後,這個所謂的【國民文化項目】,和幾十年前那個喊得很響的【國民健康項目】一樣,成了一場推廣明O牛奶的大型廣告呢——
那幫資本家賣鞋賣球拍的,總比惡心到自己強。
可惜。
等南目那音開始定向篩人後,問題居然更多了!
首先,在日本,政務官和事務官是分開的。
換句話說:
上位者不一定幹活,幹活的基本不能做決定。
二,是黨派的利益,不代表黨首的利益。
於是哪怕目標定好了,也會出現各種原因導致法案實行時“自己殺自己”。
並且,在政壇裏,姓氏,真的飽含巨大的信息和能量——
日本是披著資本主義外皮的封建社會,平民出身的政治家,再煊赫的權勢也是一時的。
基本人走茶就涼了。
但隻要有個好姓,那生下來是傻X也能衣食無憂。
南目那音如果想選對人(要保證項目不會中途被摘桃子,接著變成惡心人的東西)——
那麵對近500的議員和毛800的選區代表,她最起碼要學會隻靠姓氏,就分辨出人的大致出身和政治取向。
這點,隻靠師母教的那些社交常識顯然不夠。
甚至去看專門的譜係書都不夠,要額外看曆史。
但曆史比較膈應人。
不止近代膈應,古代的也膈應。
南目那音大致列出了個書單,對坐一刻鍾後,不得不丟了第三次硬幣。
問:
做事是惡心,但現在看書也惡心啊?
反正都是惡心——
那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惡心著去把活兒幹了呢?
正麵:幹。
反麵:不幹。
丟。
劃個期限吧——
南目那音看著硬幣落地,彈起,倏爾滾遠,決定了:
就撐三天。
三天之內如果選不出人來,她就捏著鼻子上了。
結果比想象中好。
搞排查後才半天,她就從抽象的茫茫人海中,篩出了個合用的冤大頭。
府中市·天草家。
政見偏左.翼,偶爾會走一下民族敘事,不算多麽白璧無瑕——
——他們家有數次巨額貪汙的前科,最終都靠秘書(會計)自殺草草了事了。
就,怎麽說?
乍一看也是根攪屎棍子,但放在這偌大的屎缸裏,已經算是頂梁柱的級別了。
最起碼,天草家的這位議員他再抽象,主要的發癲範圍——
指報仇雪恨般的撈錢
——也不會影響到南目那音。
反而是項目爆改運動鞋廣告的可能性,因此隱隱變大了一些。
於是南目那音垂下眼簾往後一靠,將指尖的硬幣,彈在了寫著天草家新聞的報紙上。
——就你了。
=====
確定好目標的下一步,是就近接觸。
日本階級固化是真的很嚴重,隻要在同一個階層內,你但凡想找人,耐心多兜幾個圈子,總能有機會。
南目那音有針對性的出擊了幾次,成功在一場香水沙龍上,遇到了天草議員的夫人。
那是一位看起來就彬彬有禮的女士。
其實具體對談,應該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比如第一步熟識,第二步暗示可以合作,第三步再開始試探些細節什麽的。
但議員夫人意外的很幹脆。
雙方第二次見麵時,她就變成了主動搭話的那一方,甚至在被暗示了合作的下一秒,直接邀請南目那音去家裏拜訪。
家裏?天草宅?
——那不就等於直接去見天草議員本人?
南目那音猝不及防間感到了一絲草率,但想想對麵是閑著沒事可能會去偷井蓋玩的日本政.客……
她頓了下,又詭異的覺得還算合理。
反正南目那音也不在乎項目後續好壞,真是個花團錦簇的草台班子,她還省事了。
於是——
十月,一個陽光燦爛的周末。
南目那音乘車來到了天草家宅邸的正門。
說實話,她有點不想進去。
從七歲那年被詛咒師襲擊開始,南目那音就知道,這是個負麵情緒會聚合成怪物的世界。
人類的憎恨、議論、詬病,恐懼,都有其“價值”所在,是因果報應中的一環——
天長日久,甚至可能針對某個人、某個家族、某個階層,誕生出指向性明確到驚人的龐大惡意。
有些古建築給人感覺暗沉、森然、壓抑又威嚴,也並不全是建築設計的原因。
最起碼在這個世界不是。
因此,像日本皇居,宮內廳,或者議院一類的地方,會安排擺放最高等級咒物做鎮壓。
而天草家,作為派閥政治體係中,一係黨派的總裁家族,他們的級別應該不會低。
但這裏……
南目那音下車,姑且算是從容的,無視了宅邸上空的黑雲。
不,那不是雲。
那是民眾們對曾經的一代代天草大名,和現在的一代代天草議員,數百年來形成的【認知】。
它顯而易見的偏負麵,本體稀薄但龐大。
不至於化為咒靈,但因為指向性明確,哪怕隻是一片霧化的“惡意”,看久了,也能隱隱聽到一陣陣呢喃著“天草”的聲音。
南目那音不動聲色的看司機:
司機沒反應;
她又去看從屋裏走出來的幫傭小姐。
幫傭也沒反應。
不是……
你們這有問題吧?
人雖然看不到咒靈,但人有咒力啊?
刀都架在脖子上,你們生物本能不報警的嗎?
還有咒術師——
瞎嗎,這麽黑看不見?
府中市就在東京都市圈內,結界呢,天元呢?
《咒術回戰》的設定上,不是有個專門負責監察的窗嗎?
“南紅小姐?”
南紅小姐從友邦驚詫中回神。
因為一些經年形成的條件反射,她這個人,越是遇到緊張的情況,越會下意識約束自己的言行。
於是噤聲,垂眸,動作收斂。
站在一旁的幫傭小姐幾乎是同步繃緊了身體。
她完全忘了自己剛才準備詢問了什麽,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有點幹巴巴的說:
“您往這邊走。”
南目那音點頭跟上。
生活告訴她,凡事最好順其自然——
咒靈,是一種隻要你能假裝看不見它,它就會同樣看不到你的東西。
陰謀也一樣。
她如果像個一般路過拜訪者,正常的來,正常的走,那大概率一切如常。
表現的大驚失色or轉頭就跑,才是【可疑】與【被關注】的開端。
天草家的宅邸很大,進門就是條長長的走廊。
不。
是回廊。
廊道四通八達,沿途盡是不同的景觀,層高都比常規日式庭院高三分之一。
——看出來確實貪過很多錢了。
繞行後的第一站,是一座景觀池塘。
池邊不遠處,豎著個袖珍的鳥巢。
那也是景觀的一部分,立柱差不多半人高,巢穴的部分,做的像是神龕一樣。
神龕裏,擺著一隻陶瓷做的小鳥。
南目那音神色平靜的瞥了一眼,確定了:
那是個咒物。
問題是,和她過去看到的咒物不一樣——
這個東西的咒力,存在兩種不同的顏色,還不是混合型,而是刻意分了雙層的那種感覺。
外層發紅,感覺像是一種基於“堵不如疏”的理念,而被營造出來混校感知用的……封印裝備?
具體效果不好說,畢竟南目那音本人,至今沒有任何咒術相關的感應能力——
說白了,她是被詛咒師老太太蓋過章的“沒有天賦”。
她能看見咒靈,隻是因為在係統插件裏,買過一個名為【看見】的能力。
但係統插件作為某種超規格的存在,雖然技能名草率,說明也寫得跟鬧著玩似的。
可它說的【看見】,就是真的能讓你【看見】。
即:
哪怕感應一點沒有,運用一點不會——
隻要你看見了(指肉眼直視);
那就必然能看見(包括但不限於能量、能量間的差異、多少和結構etc)。
在南目那音眼裏,咒物和上空的雲霧,看起來都是黑色——
深淺略有不同,但具備同一種波光特效。
就算不是完全一樣的東西,也必然有聯係。
第二站,是一片銀杏樹林。
十月之後,林間樹梢一片金黃,風一吹,就有銀杏葉蝴蝶似的飛著往下落。
但南目那音隻覺得散亂。
參考半田老師的前車之鑒——
秋日看落葉,最好看楓樹,最好在九月。
九月後,正常的樹葉子是真的會往下掉的。
基本上是你走一路,它掉一路;
掉哪砸哪,鍥而不舍。
像梧桐這種葉子大的,不止枯硬後砸人很疼,脆化了崩出來的碎屑還會卡頭發。
那種感覺,想起來就讓人忍不住想“嘖”。
南目那音能多看兩眼,純粹是因為她在銀杏林的邊緣,又發現了一個神龕型的袖珍鳥巢。
還是兩種咒力,還是裏外雙層。
還是有問題。
——這居然是個多點鏈接型的玩意兒嗎?
之後是枯山水;
竹屋;
石雕的鹿群。
……
南目那音數到第七個鳥巢的時候,隱隱意識到:
天草家的情況,可能比她想象中要嚴重。
而這些被擺出來的玩意兒,也比她以為的要高端。
反正一圈遊覽下來,侘寂風雅的感受沒有,山雨欲來還偏要推波助瀾的荒誕,她倒是真的看出了幾分。
就是說——
好煩啊。
難得找到個能用的冤大頭,結果背後一潭渾水不說,還有可能發臭嗎?
南目那音漫無目的的走著神:
本次拜訪大概率是無效社交,回去了還要對著名單重新選人……
要麽還是自己上呢?
不,那樣想想就煩……但是,嘖。
轉角的瞬間,她縮在袖子裏的手不自覺的抓握了一下,就很想找個硬幣丟一丟。
然後哢噠一聲,帶路人的腳步頓住了。
南目那音隨之停下,回神。
幫傭小姐側身,唰的一聲,拉開了手邊的障子門。
“請進。”
她側開一步:“英介先生等您很久了。”
南目那音點頭還禮。
室內裝修也偏傳統,整體偏空曠,擺著矮幾,茶桌,角落裏還放了個個小屏風。
桌子後,是個判斷不出是三十歲還是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是天草英介議員。
他和報紙上的照片隻有七分像——
如果說照片隻是親和又英俊,看著非常體麵,那真人,就帥的有些可疑了。
南目那音下意識在心裏“嗯?”了一聲,反手就點開係統,搜索起了“天草英介”的名字。
記憶裏……
居然沒有?
頓時更可疑了!
南目那音上輩子上學的時候,確實看過不少番劇,但也有一大票沒看過的:
比如男主日常向的輕改。
但偏偏這種作品,最容易無聲無息的嵌入“正常世界”。
類似《五等分的新娘》——
這部裏男主雖然攏共曖昧了五個“女主備選”,但五個人是同一家的女兒。
劇情發生的主要場景,感覺就沒有超出過一棟宅邸一間學校。
有種故意給穿越者添麻煩的隱蔽感。
考慮到知識盲區的客觀存在,南目那音一直有意保持著種“審視一切”的習慣。
即:
哪怕是陌生人呢,一旦顏值超過某條水平線,就應該立刻警覺起來,把他(她)跟麻煩(劇情)聯係在一起。
本著這樣的理念,她正準備簡化關鍵字,單獨搜索下 “天草”這個姓氏——
下一秒,前方突然傳來了“咚”的一聲。
一隻厚實的瓷杯子,被人失手磕在了桌麵上。
茶杯翻倒,茶水灑落。
粘稠的液體淅淅瀝瀝沿著桌角往下落,空氣中,彌漫出一股清晰的苦味。
南目那音再次“嗯?”了一聲,就是說——
哇哦(那種語氣)。
居然不是擺出來裝逼用,而是真敢空口喝抹茶的狠人嗎?
表麵上,她倒是自然的先瞥了眼杯子,接著是那隻沒有拿穩杯子的手。
停頓,一秒,兩秒,三秒。
然後,女孩像是乍然回神,意識到這很冒昧一樣,有些突兀的急速垂下了眼簾。
——是一種絕對符合上層對“未成年(重音)女性(再重音)”認知的,不算很羞怯但足夠含蓄的情緒狀態。
這是“禮貌”。
南目那音一邊禮貌的表演著後續,一邊用係統提取自己十秒前的記憶片段,著重查看男人手腕上戴著的那串佛珠。
那是個咒具。
乍一看,是常規款,道明寺椿身上有差不多的東西,起個護身符的作用。
實際上,它和院子裏那些陶瓷小雕像才是一樣的。
不,它甚至更複雜,除了紅黑兩色,還帶著點靈動的綠。
從構圖上講,大概是起個平衡……或者是隔斷的作用?
偶爾珠串撞擊到桌麵,顏色們就會翻騰一陣,綠色兢兢業業的保障紅黑不會在震蕩中產生接觸。
而等整體恢複平和時,綠色就自然而然的減少掉一些。
就這個損耗率,南目那音估算了一下,大概還能撐上……兩個月?
南目那音開始算賬:
首先,天草家的咒物有問題。
詳情未知,但可以確定它們和針對“天草”的那股龐然惡意,是一體共生的。
然後院子裏那個陣——
具體什麽陣她不知道,但那個結構,肯定有感知隔絕的作用。
所以咒術師沒感覺,普通人也沒有。
哪怕是她——
她走進這屋子大半個小時了,生物本能也沒報過警,純是因為開了掛才“看見”的。
最後,是議員手上這個“倒計時”。
一旦“綠色”消失,隔絕不再,那麽手串,應該會變成和外麵那些咒物一樣的存在。
是結構裏的某個“節點”。
考慮到那些黑色的整體性——
她合理懷疑,手串會在蛻變完成的那一刻,自然的並入宅邸內的咒物網絡。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天草議員,會在能量傳導的過程中,直接接觸到了那片龐大的黑雲。
咦。
想想那些呢喃著“天草”的聲音吧——
感覺他不止會原地暴死,還會死出一件非常有價值的咒物。
有價值到五官四肢都可以被拆開來用的那種程度。
如果隔絕效果還在正常運行,那整件事甚至可以做到無聲無息。
南目那音沉吟著放下了茶杯。
乍一看是件麻煩事,應該避開——
但眼前這個人,倆個月後會死。
兩個月。
如果能達成合作意向,那麽兩個月,正好夠開個頭。
如果直接死掉一個派閥首領級別的議員——
那關注點都不用她引,自己就會偏移掉。
按照慣例,接下來就是查案,分鍋,鬧出一地雞毛,然後相關信息諱莫如深。
她那個項目,大概率也會成為“相關信息”的一部分,被各種隱性手段剔除出大眾的視線,最終無限期擱置。
南目那音:【瘋狂心動.jpg】
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
比如事發後,需要轉移視線的東西——
再比如天草所代表的派閥勢力,可能會為了繼承政治遺產、梳理內部混亂,直接把這個所謂的“遺願項目”當做抓手。
規模再往上抬一級,做大做強,然後強行輝煌。
而南紅,作為和項目一起火起來的那個人,光名號就具備了一定的“正統性”。
換句話說——
南目那音對那幫人來說,可能會成為一個類似於“傳國玉璽”的東西。
這些事情都有先例的,甚至連大致的拉攏手段,都是幾百年來固定的。
比如聯姻。
差別隻是會根據她的重要程度,決定是派個團體成員的兒子跟她聯,還是由核心領袖的繼承人兒子跟她聯。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瞬間心如止水。
其實仔細想想,合作本身也是一種隱患——
畢竟和單純的拜訪不同,合作後聯係會變多,那說不好什麽時候,就進入幕後黑手的視線了。
南目那音懨懨的回神,不動聲色喝茶細聽,發現就剛才那一小段時間,天草議員已經講述起了自己的幼年故事。
類似於他小時候,過男孩節,不想要鯉魚旗或甲胄,反而想要女孩子的娃娃——
聽描述,是一個坐在七層貨架最高層的人偶。
但父母硬是不給他買。
於是他努力的撒潑打滾,甚至為此絕食了幾天。
描述語氣平淡,但非常細節非常詳實,聽的南目那音思路都跟著停了一下。
就,怎麽說?
雙方見麵後不聊正事聊私事,姑且還算正常——
畢竟前麵寫過了,政務官和事務官一般是分開的。
南目那音和天草英介見麵,是從社交層麵上,敲定了雙方“友好”的基調。
但具體事務——
要搞事時,他的秘書團隊,會去聯係老師分配給南目那音的兩位助理。
要搞錢了,就去找道明寺財團的會計和精算師。
但現在這個話題……
雖然南目那音會吐槽日本的政.客像笑話,但日本,男性,中年,上位者,巨額貪汙前科。
感覺隨便組合一下,都是一副活靈活現的爹味畫像。
結果說起話來,設想中的以勢壓人是沒有的,但期待中的禮貌客套也沒有——
還絕食打滾?
就這個話題跳脫程度,再加上可疑的顏值……
南目那音一頓,心說這人別是什麽搞笑漫畫裏的角色吧?
因為有了猜測,她在此處稍微停頓了一下。
乍一看,就像是被話題吸引了注意力。
天草議員於是親切的笑了笑,好脾氣的問她:
“光說可能有點煩了,你要看看實物嗎?”
……實物?
“就是我的收藏品。”
男人坦然道。
“當初沒有得到那個人偶,我有點遺憾,後來自己能做主了,就忍不住一直買差不多的東西。”
南目那音:……
懂的,童年缺憾,補償心理嘛。
她上輩子沒混過娃圈,但收藏級人偶的話,還真有興趣看看。
——尤其是荷蘭木偶戲用的那種,有匹諾曹的ip加成。
見她點頭,天草英介欣然揮了揮手,示意門口守著的人,去取幾件藏品來。
“多拿幾個吧。”
他思索了一下,補充道,“零號,一號和第二百九十七號,都拿過來。”
差不多一刻鍾後,秘書帶著四位幫傭,抬上來三個大箱子。
結果打開一看——
好嘛。
這個齊劉海,這個長頭發;
還有這個玻璃做的眼珠子和帶縫的下巴——
這不是日式鬼片裏超經典的那款鬼娃娃嗎?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的第一反應是這人好怪的品味——
以及日本女孩節她也過的,師母準備的,都是絹布做的,宮裝女子式的“雛內裹”。
這種市鬆人偶……
她次第掃過箱子裏的零號,一號,和二百九十七號,生出一種精致中略帶粗糙,別扭,但又迷之眼熟的感覺。
……這別是什麽恐怖漫畫裏出現過的道具吧?
恐怖漫畫……感覺跟咒術相性還挺合的……
不過是誰呢?
伊藤潤二嗎?
南目那音幾不可查的瞳孔地震了一下,甚至想大喊一聲人頭氣球退散!
不過新的問題來了:
如果冤大頭本身是某部恐怖漫畫的線索人物,那堅持合作是不是更好一點?
畢竟,哪怕真的是伊藤潤二呢——
多接觸幾回,也有可能激活出什麽概念極的恐嚇技能。
就,《富江》那種敬謝不敏了,但《十字路口美少年》什麽的,她非常可以。
伊藤潤二仿佛還畫過克蘇魯的漫畫——
真要撈到了,感覺撞上兩麵宿儺都是亂殺,也不用擔心什麽幕後黑手了……
就這樣有一下沒一下的走著神,時間無聲無息的過去了大半個下午。
南目那音準備告辭了。
說實話,她都意外能耗這麽久——
起身時越過矮幾,看到兩張被擺出來的照片。
照片的主體是兩棟建築物,但被拆散了不少,從剩餘部分的裝飾來看,應該是曾經是兩間……玩具店?
南目那音:……
看出來是真的很喜歡娃了,怪不等能單方麵嗶嗶這麽久。
=====
南目那音最後是被秘書送出來的,但也沒有送很遠,出了這棟建築後指了下路,就把她放生了。
南目那音想多問一句,但對方頭也不抬,轉身就走了——
甚至是小跑。
南目那音:行吧。
她努力辨認了下回廊的方向,走了差不多一刻鍾,也不知道自己轉到哪裏時,突然聽到一陣講電話的聲音。
“辛苦你了清子……”
“是,抱歉。”
聽聲音,是個成年男性。
看打扮——
更準確點說,是背影衣服上的家紋。
應該是天草議員的弟弟吧,名字叫……
叫什麽不重要。
宅邸上方的那股惡意,針對的是“天草”本身——
等議員暴斃那天,姓天草的八成都要遭殃,直係血緣者必死無疑的。
他哥要死要活都還沒決定呢,區區一個掛件,要什麽名字。
然而,就在轉過這個拐角前,南目那音聽到了掛件切斷電話前的最後一段話。
他說:“真的很抱歉。”
“工作無法完成的話,不止今天,之後一周,都得拜托你一個人去接清之介放學。”
南目那音應聲停下了腳步。
已知:
現在打電話的人,是天草議員的弟弟。
所以他也姓天草。
於是可知:
他口中的清子,應該是老婆,嫁人後從夫姓,也是天草。
兒子同理。
所以那孩子的全名,應該是——
“天草清之介?”
南目那音的記憶數據裏,幾乎是瞬間跳出了這個人的信息。
他其實也不算偏門——
說來也巧,就是《花樣男子》裏的人物。
但他又很冷門——
因為原作出場太後期,所以他和他的相關故事情節,沒有被任何一版影視化推廣過。
天草清之介。
一開始,他是牧野杉菜打工時認識的窮小子。
自稱“江戶之子”,性格有點中二,但為人不壞。
後來還大張旗鼓的跟她求了婚。
當然。
就《花樣男子》這部作品一貫的價值取向來看,能有資格介入修羅場的男配角,肯定不會是“庶民”。
天草清之介也一樣。
他窮,是因為當時他正在離家出走——
而他背後的天草家,剛出場時隻說是議員,後來……後來似乎是當首相了?
南目那音沒看過這部分原作,記憶裏,隻有網友留言時的隻言片語。
倒是他未婚妻的身份要更離譜一點——
那位小姐叫栗卷綾乃,設定上是聯合國秘書長的女兒。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怪不得啊!
日本政客有個大美女老婆;
正常。
但日本政客自己長成個大帥哥——
這顯然不正常啊!
還有,就這個和三次元相差仿佛的垃圾政治環境,居然真能存在一個有點底線、但還能爬上高位的左.翼政治家族?
說起來跟鬧著玩似的。
還有議員喜歡娃娃這點——
那美作玲長大了後還會十字繡和縫紉呢!
一旦意識到他們全是少女漫畫人物,突然感覺什麽都合理了。
問題是——
係統為什麽沒反應呢?
原作裏提及的“天草議員”,顯然是男配的親爹。
即天草弟。
那既然天草英介原作裏也是要死的——
她都接觸到了,倒計時也不過兩個月。
不激活任務的嗎?
原作裏他怎麽上位的,描述太少了不知道。
但現在,看看這棟宅子吧——
這算是《花樣男子》要和《咒術回戰》在打架嗎?
南目那音思索著,又往那邊踱了兩步。
遠遠的,可以看到天草石介站在一片三角梅前。
看年齡,他比天草英介小了差不多十歲,按理來說氣質缺不少沉澱,但乍一看,生生帥出去好幾倍——
帥到感覺和【日本首相】這個詞聯係到一起,都有點OOC了。
但想一想吧,也正常。
天草清之介畢竟是在少女漫裏幹男配的,不是帥哥誰看他?
而當漫畫設定變成真實世界:
那依照遺傳學原理,他的血親、尤其是直係父母,基礎顏值必然得過關。
然後為了談戀愛,他得和女主角同齡——
所以開局17歲。
又因為在修羅場裏不能輕易落於下風,所以他得和男主道明寺一樣,是家裏的長男兼繼承人。
所以他爸媽也不能大的很離譜。
雖然真實世界裏,日本首相平均七十歲,最年輕的安倍O三,上台時也快六十了——
但少女漫說不定能創造奇跡呢?
本世界的記錄如果是眼前這位,那可能連四十歲都不需要。
再等等。
南目那音想說不對。
刷新紀錄的前提,是少女漫真的創造奇跡。
但現在這個樣子——
他別是還沒混出頭呢,先被少年漫的劇情殺弄死了吧?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這是什麽突然天降的選擇題?
救or不救?
選救——
倒是不難,她可以旁敲側擊的給個提示。
依照天草家的社會地位,就算請不來大把咒術師做地毯式搜索,也能雇一隊挖掘機,先把這不對勁的宅子推平了。
反正凶手抓不抓得到另說,人肯定是不會死的。
又或者放任他哥哥死,但在他這裏,卡點進行一些曲線操作,保證“天草們”出事時,他人在足夠遙遠的國外。
那麽,差不多十年後,眼前這個人,會變成日本首相;
選不救——
那就是連坐嘛,兩個月後,天草全員暴斃。
他隨大流的死掉,然後成為《咒術回戰》開頭處,【每年有10000下落不明者,是因咒靈而死】這句台詞裏,微不足道的注腳之一。
‘天壤之別哦。’
南目那音這樣想著,走到了回廊的盡頭。
此時正值午後,秋日陽光燦爛。
她再往前多踏一步,就是廊前向下的台階,能從陰影中,走到陽光下。
但南目那音就在這裏站住了。
她專注的看向青年的背影,有點想保他一手——
這樣雖然有點麻煩,但可以看看本世界裏遍布的各路“劇情線”,是否真的能創造出現實沒有的“奇跡”。
比如40歲帥掉渣的日本首相。
但同時,她又有點想袖手旁觀——
畢竟是難得的劇情線正麵打架,就該突出一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別說他了。
他的兄長,他的兒子。
不。
兄長這裏,本來她就傾向於放任,倒是兒子“天草清之介”作為【男配角】,實在很有死一死的價值。
所以……
救,還是不救?
短短幾十秒內,南目那音好奇心的傾向變換了十幾次。
但在另一個層麵——
這十幾秒對天草石介,甚至整個天草家來說,未嚐不是種別樣的“生死一念之間”。
於是意外又不算意外的,梅花前的青年,突然感到了一陣毫無預兆的毛骨悚然。
他本能般的收緊身體,環視了下周圍——
然後意外又不意外的,發現了陰影裏站了個人。
“誰在那裏?!”
畢竟是在自己家,天草石介雖然語氣嚴厲,危機感卻不重。
一秒,兩秒,三秒。
不算短暫的停頓後,陰影裏傳來了木頭磕碰石頭的哢噠聲。
天草石介下意識在腦內模擬起了情景——
一個人,站在陰影裏;
微微抬腳想邁步,又猶豫,於是木屐的底部,輕輕磕了一下台階的邊沿。
天草石介頓時皺眉,不耐道:
“出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陰影裏的人停頓了一會兒,真的出來了。
佇立的建築和空曠的庭院間,有偶爾吹過的風,有簷角晃動的風鈴。
看似是互相活動著,但空間上的分割,又相對維持著靜止——
於是光影交界處,恍惚成了圖片上的一道分割。
陰影裏,漆黑模糊的人影邁處的一步,正好越過了那道線。
於是,明明是因為獲得了足夠的光照而能被清晰看到——
但那個隻存在於一步之遙中的動態畫麵,卻因為跨越了視覺上的交界,顯得像是某個未可知的怪物,自黑暗中,從容披上了一層精美的人皮。
最開始是一隻高齒木屐。
——是女性。
接著,是衣服下擺上,簡潔的素色唐草紋。
——是未婚的年輕女性。
再然後,是下台階時微微向前傾身時,鬢邊順勢垂落的頭發。
深灰色。
不是灰白,不是花白——
是指向性非常明確的深灰,柔亮而有光澤,以至於光落在那發梢上時,光斑都仿佛是什麽活著的粒子一樣,在尾端跳了一下。
天草石介的第一反應,不是繼續做什麽判斷,而是久違的想起了他的大學——
大學有生物拓展課。
拿著模型的老師曾經講過,北極熊因為毛鱗片的結構異常,皮毛會因為反射光波的角度不同,顯示出由灰到白、再到淡黃的不同顏色。
但是——
哢噠。
這是高齒木屐,切實踩上石質台階的聲音。
天草石介倏爾從記憶深處的北極照片裏回神。
他幾乎是本能般的眯起眼睛,然後,在和極晝不同的秋日暖陽下,看到了一雙溫柔璀璨的金綠色眼睛。
璀璨來自於顏色,溫柔來自於眼型——
鑒於虹膜上微弱的淚意,那雙眼睛真看人時,甚至有種含蓄的深情。
但眼神呢?
觀察,挑揀,選擇,評估。
是直視超過三秒,就會讓正常人生理不適的程度。
於是——
汗毛倒豎,呼吸急促;
心跳加速後,又產生了微弱的耳鳴。
客觀上講,這是因為他眼前這個人對天草的惡意,隱隱呼應了他頭頂那份呢喃著天草的惡意——
而他作為天草,作為相對敏銳的當事人之一,短暫的突破了咒物隔絕,進而產生了自然的生理恐懼。
但是物極必反。
當人的恐懼被拉到極致,緊繃的神經反而會不講道理的直接鬆弛下來。
天草石介就是在這樣一份堪稱空茫混沌的恐懼中,徹底看到了逐漸走進日光下的少女。
說來也挺荒誕的——
因為出現在視覺中心的人影足夠美麗,哪怕在天草石介看不到的視角裏,天上的黑雲翻騰的像是要炸了。
但隻他這裏,這一刻的心悸耳鳴缺氧窒息,都更像是場吊詭的一見鍾情。
再然後——
噠噠噠。
那女孩邁步,腳步聲逐漸靠近了他。
於是天草石介的耳鼓裏,似乎也跟著——
咚咚咚。
這是他節湊一開始很快,但又突然沒那麽快了的心跳。
最終,心跳聲和腳步聲慢慢趨同——
瞬間缺氧的應激狀態過去,清晰的胸部悶痛,逐漸喚醒了他的注意力。
於是巧又不巧的,痛覺,在此刻跟上了視覺,又同步了聽覺。
咚,咚,咚。
噠,噠,噠。
視網膜上映出的人影,隨著邁步靠近而逐漸放大,他以差不多的頻率喘息,每喘一次,胸肺就傳來一陣悶痛。
——就仿佛那隻曾經磕過台階一角的木屐,每一下,都正好踩在他的胸膛上。
而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在數步數。
她今天是真的左右互搏到煩了,也是真的沒帶硬幣。
所幸當前這兩種選項,對她來說也都還不賴——
所以這次幹脆真的隨機吧。
南目那音想:
就從我站的這裏,走到跟他側身平齊的地方。
如果步數是單,就撈他一把;
項目什麽的看情況,要不要在他哥死後甩鍋給他——
重點是維護一下這條社交線,準備旁觀人三十八歲當首相。
但如果步數是雙——
那就省事了,回家等劇情打架的結果就好。
下台階那一下,正好算她的第一步。
然後是:單。
雙。
單,雙,單。
最後一步——
南目那音的左腳,踩住了一株藏在絲茅草裏的蒲公英。
——是雙啊。
心底有了答案,南目那音就隻停頓了這一秒,便自然的和天草先生擦肩而過了。
=====
回來的路上,南目那音就在思考要如何獲取一個新的冤大頭。
思了許久也沒辦法,就想說實在不行,我假裝和道明寺椿吵一架吧?
吵完後,轟轟烈烈的原地鬧掰。
那在她這邊,等於驟然失去所有經費,不得不“選擇退出”;
放假!
道明寺椿那邊呢,正好也找個借口,把作為傳統盟友的西門家拉入場。
西門家的長子繼承人,也就是許多年前,南目那音有過一麵之緣的西門勝一郎君,今年年初上大學。
正是需要資曆的時候呢(笑)。
如果操作得當,說不定能讓他把主導權一並接走,那椿也跟她同步放假了。
這個計劃裏唯一的問題,是要先確定西門勝一郎這個人的價值取向——
茶道畢竟是重災區。
哪怕對方秉持著絕對的私心,拉踩其他一切項目,最後整出本茶道百科全書呢。
隻要沒有惡心到她的東西,姑且都還能放手。
想到這裏,南目那音的思路一頓,回憶起了現階段人設是靦腆沉默,甚至不怎麽敢抬頭看她的西門總二郎。
糟糕啊……
因為這個小鬼,感覺要對他一家產生什麽了不得的刻板印象了。
之後沒過幾天,時間步入了十一月。
三號,日本文化節。
同天,全日劍道錦標賽決賽。
決賽完,是為期一周左右的交流會,因為近幾年冠軍大都出自警察係統,還搞了個聯合活動。
到十一月下旬,是廉直的考試周。
考完試,寒假,再不久,又到了新年——
新年三賀日,有大量的傳統慶典活動,不到月底,基本沒有社交空白期。
南目那音的“項目工作”,就這樣被各種正事,有一搭沒一搭的拖延了下來。
這天,她正在二樓的陽台上處理盆栽呢,師母突然出現了。
半田幸子女士從容坐好,問:“你之前……是不是說過要和天草家合作?”
南目那音愣了一下——
就,還好?
她是說過要合作的話,但現在的準則,是不主動也不拒絕的先拖著。
至於麵談……
談是談了,但談的不都是人偶娃娃嗎?
師母意外沒有深究的意思,直言道:
“既然如此,你想個理由把那邊拒絕掉吧,以後也不要來往了。”
“唉?”
師母繼續:“你最近是忙嗎,還是壓力大?要不要我幫你請假,出去玩一圈?”
她也繼續:“唉?”
師母不為所動,直接拍板道:“就去京都好了。”
“劍道錦標賽的決賽結束了,應該很快就會選定新一年的組委會和評委會。”
“你畢竟拿了劍道聯盟的邀請函——”
還是聯盟總長手寫的。
“為表尊重,盡量跟滿全程,等名單確定下來,要先一步去拜訪列位前輩們。”
“準備見麵禮的事情我不插手,你自己去做,做完了記得拿給我檢查……”
她越說聲音越小。
對麵,南目那音發來疑惑的注視。
就是說——
你確定這是放假?是要讓我出去玩?
師母也意識到話頭有點不對了,遂短暫的停頓了一下,開始給她加碼。
比如:“零花錢會給你報銷的。”
再比如:“去京都後,要找寺院入住嗎?我記得你好像很喜歡平等院的鳳凰堂。”
南目那音詭異的沉默了。
倒也談不上喜歡——
平等院的鳳凰堂,原本是平安時代一位貴族宅邸內的佛堂。
傳承了千年後,成了世界知名的物質文化遺產,國寶來著,有些錢幣上都印著它的圖景。
顯然,它是許O剛的靈感來源之一,《網球王子》裏,【平等院鳳凰】這個角色的姓名原型。
但南目那音一開始不知道。
是幾年前,老師拿回了一版國立圖書館發行的新郵票,她才突然發現,於是盯著鳳凰的圖標看了好久。
後來,出於某些新奇心理,幹脆把相關郵票拿走了。
類似的常識錯位,還有鹿苑院。
南目那音原本隻認這個“名字”的發音,因為老師師母,都是這麽叫它的。
後來是要去參加法會了,她才意識到:
鹿苑院,就是她記憶裏頗為出名的,那個“金閣寺”。
注:她第一印象裏的金閣寺,是山西五台山裏那個。
當時,南目那音在舍利殿前怔了很久,露出了個大約可以算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出於某些氣質加成,還被寺裏的大和尚誇獎了有慧根。
誤會延續到現在,師母已然是完全篤定的狀態了:
如果鳳凰堂還不能誘惑到她,那下一步的加碼,就是讓她去長住金閣寺。
南目那音心底默默地歎了口氣。
她不會解釋這裏麵的誤會,但也沒有和師母爭辯的習慣。
所以她平靜的說:“好了,我會去京都的。”
問題是:“為什麽?”
師母:……
師母:“你之前去天草家拜訪時,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南目那音一頓。
不對勁?
咒力相關,他家連人帶房子,根本就沒一個對勁好吧?
她冷靜目視回去,試圖詢問:具體哪方麵?
師母:“就,眼神呢?態度呢?”
“尤其是天草議員本人……沒有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嗎?”
南目那音想了想,居然覺得還好——
這畢竟是個存在咒力的世界嘛。
人類的情緒偏負麵一點,程度極端一點,變化莫名其妙一點,感覺上都是合理的。
這幾年來,奇奇怪怪的眼神她也應付的多了,習慣成自然下,很有一番心如止水的感悟。
師母聽罷,用一種神奇的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
“今天上午買東西的時候,我遇到了天草家的夫人。”
兩家原本是沒什麽交集的,但半田幸子突然想起了孩子說過要合作的事。
眼看時間還早,她就想代為交際一下,結果對麵那位的態度,感覺有點異常。
師母倒是沒表現出來,反而在後續的對話中,不動聲色的詐了對方一下。
結論,怎麽說?
隻是猜測,並且稍微有點離譜。
所以她沒有輕舉妄動,反而在告別之後,又拐彎抹角的聯絡了些其他熟人。
最終,半田幸子確定了:
“你專門問我要了邀請函的那場香水沙龍,天草夫婦是一起去的。”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所以呢?
“傻孩子。”
師母歎息著摸了把她的額頭:“這說明在你選中他們家的同時,對方也早就見過你了。”
再想想從初見之後,就是天草方在主動搭話——
那麽看似隻是天草夫人一時興起的“邀請”,背後,可能是天草議員的直接指示。
南目那音聽了,感覺依舊是還好。
該說不愧是少女漫甄選嗎,他們家居然在哥哥做主的時候,就準備著撈名聲搞民意競——
“選”字剛剛劃過腦海,思路倏爾一頓。
“啊……”
南目那音表情有點空茫的眨了眨眼睛,抬頭看師母。
師母露出微妙的笑容,衝她點了點頭。
有那麽一瞬間,南目那音的腦海中,次第閃過了人偶們的圖片。
零號,一號,二百九十七號。
她冷靜的提取了記憶數據,截圖後專門進行了放大。
問:我當初為什麽會覺得它們別扭呢?
答:因為它們給人的感覺又精致又粗糙的。
精致,是因為那確實都是珍藏級的手作玩偶;
但粗糙,卻是因為被突擊改動過——
於是玩偶上,有磨損程度和主體並不一致的毛發部分;
有新黏膠被清洗後,屬於異丙醇的清淡苦味;
還有放大了看很明顯的,留在眼眶周圍的細微劃痕。
問:這些痕跡導致了什麽?
——同一色號的綠眼睛,黑色或深灰色的頭發,還有不算很特別,但就是每個人偶都有的,紅色珠串類飾品。
南目那音看著係統展示出的圖片,突兀生出一股好笑來。
就是說——
什麽啊。
眼熟不是因為伊藤潤二,而是因為像我嗎?
哇哦。
她冷漠的在心底發出了感歎聲:
我懷疑他背後站著什麽咒術大陰謀,懷疑他們家的姓氏“天草”,具備著什麽少女漫改變世界的神奇屬性。
結果——
她想:結果他居然隻是想睡我?
正常人可能不太理解,但南目那音的第一反應,其實是一股深切且荒誕的失望。
——人偶別扭的原因找到了,那伊藤潤二大概率不存在。
換句話說:
她的《十字路口美少年》和克蘇魯掛,應該也不存在。
其實講道理,就算真的有伊藤潤二,南目那音也不一定敢靠上去——
但這一杆子打死後,等於是惦記都沒得惦記了。
有種沒賺到就好像虧了點什麽感覺。
但接著,第二反應,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
南目那音的糾結、燥鬱、忍不住做預案一二三四的小毛病,都是前世生理性疾病蔓延到這輩子後,留下的精神慣性。
她本身是個主意很正的人。
參考前文:
就算拋硬幣,也是為了更好的看清自己的心。
但之前在天草家,她最後一次數單雙步時,卻是很純粹的“聽天由命”。
是,數完她就作出了決定,避免了眼前的糾結。
但人又不是隻有眼前?
後續她肯定會一直回想啊!
這也不是後悔的意思——
人嘛,難免有點既要又要還要的癡心妄想。
【武林外傳呂秀才:如果我當初兩個都娶了呢.jpg】
一般人都知道要這種情緒要克製,克製不住,就會變成那種患得患失的類型。
南目那音主觀上,有“我應該克製”的認知,但客觀上的精神狀況,讓她很難快速排解掉類似的情緒。
這段時間本人看似一切正常,實則生活體驗超差。
要改善也很簡單——
等兩個月到期,天草全家暴斃,那意識到木已成舟後,她的潛意識自己就會平複。
現在……
南目那音藏在袖子裏的手,突然神經質的虛空抓握了一下。
真好啊。
她想:不用壓製糾結了——
現在隻要假想自己手裏捏著一枚硬幣,她就能確定自己想看到的,必然是硬幣的反麵。
反麵:不合作。
反麵:不救人。
反麵,代表著袖手旁觀他走向死亡,無聲無息的暴斃後,(可能)變成一件高端咒具。
一種蠻新奇的(他)死而(我)無憾。
誇張點說,在想通的瞬間,南目那音感到了一種幾乎具現化的、精神上某些褶皺被撫平的感覺。
於是她沒忍住笑了一下。
半田幸子:……
半田幸子:???
師母在螺旋般的懵逼中嚴肅思考了一下,不確定的問:
“小南你這……是同樣也很中意天草議員的意思嗎?”
“什麽?”
“就是……”
半田幸子一時不知道怎麽形容。
未成年的女孩,聽到這樣的消息,那感覺恐懼——
等等。
半田幸子一頓:是小南的話,完全想象不出恐懼的樣子?
但就算是小南呢!
憤怒,荒誕,輕蔑,怕麻煩,情緒反饋總得有一個吧?
但現在——
笑?
那甚至都不是冷笑!
神態舒緩,眉眼柔和,好像一瞬間卸下了什麽重擔。
半田幸子多看她兩眼,感覺周遭溫度好像都上升了點,想要跟著她的節奏,伸個鬆快的懶腰。
這必然是真實的喜悅。
那順著邏輯反推——
隻能是她也同樣看上對方啊?
就天草那張臉,相當有說服力的好吧!
南目那音:……
不是——
你的邏輯我大概能懂。
但哪怕不知道咒術,不知道對方疑似戀物,也不知道他過一陣子就要暴斃了。
但對外形象呢?
四十歲,有婦之夫,年齡差了一輩啊!
你就隻關注長的不錯了嗎?
南目那音目光深重的看向師母——
您這個突然轉變的態度,怎麽好像我說一句“是的,有好感”,就要拋開原本的危險和憤怒,轉而手把手的教我怎麽偷情一樣?
麵對她含義豐富的眼神,幸子女士可疑的沉默了。
畢竟是在日本嘛(笑)。
從開始流行統計社會數據開始,這個國家的男女出軌比例,就都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半田幸子算是同齡人中,生活幸福圓滿的類型,姑且沒有這種需求。
但就她出嫁前所受教育的全麵程度而言——
偷情她是真的會。
空氣在此處短暫的沉默了半分鍾。
半分鍾後,師母略有尷尬的“啊呀呀”著抬手,撫了撫鬢邊的頭發。
“不要這麽大驚小怪啦。”
她理不直氣也壯的拍了下南目那音的肩膀:
“隻要能夠相互呼應的感情,都是很美好的東西,值得用各種方式去體驗。”
但南目那音尋思著:要說值不值的,不得看《婚姻法》嗎?
日本這邊有規定,抓到配偶出軌的確切證據,是可以要求直接經濟賠償的。
不過她轉念一想——
可能就是因為存在這個,才衍生出了一整套豐富到需要傳授和學習的偷情技巧。
對麵。
幸子女士還在信誓旦旦,說你雖然不一定要用,但也不必排斥它啊!
“說穿了,這就是種使用範圍狹窄的社交手段——”
都是知識嘛,多學門手藝又沒壞處的對吧?
南目那音是真的沒有和她爭論的習慣,歎氣一聲,就放任這個話題過去了。
半田幸子:……
不止是被包容了,現在還有種奇怪的愧疚感。
“總之——”
幸子女士毫無預兆的一拍手,蓋章定論道:
“我們家不怕事的,天草也算是體麵人,他的中意有點麻煩,但問題不大。”
“既然你對他不感興趣,那就照我說的,暫時避開一陣子吧。”
“——也不需要很久,把態度放出來後,那邊應該就懂了。”
南目那音:……
她想吐槽師母對於“體麵人”的標準奇怪,又想吐槽她在情愛的觀念上過於豁達。
但仔細想想,自己其實也差不多適應了這套標準,觀感其實和她類似。
具體到這件事上,她似乎該解釋自己不在意天草英介的事,解釋他沒那麽麻煩,因為人還有倆禮拜就要死了。
但是……
南目那音頓住:但是她說放假唉(那種語氣)。
想想自己之前看的糟心名單,延續了一個半月的隱隱不悅,還有工作拖延下來後,被道明寺椿不斷電話騷擾的晚上——
最終,南目那音什麽都沒有解釋。
她隻是沉靜的點了點頭,說:“好哦。”
“我明天就去京都。”
=====
南目那音到了京都,不可能真的住到鳳凰堂裏,但師母安排的落腳處,確實是間寺廟。
半田幸子的娘家,跟許多寺廟有關係,它們不一定聲名顯赫,業務仿佛也不多,但都詭異的很有錢。
雖然三次元的京都就存在很多寺廟,但南目那音覺得這種特殊情況(指有錢),還是跟世界存在咒力有關係。
隻是幾年下來,這也算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實在生不出追根究底的欲望,提著行李熟練入住。
這間寺廟的主人,是個慈祥的老和尚。
他見南目那音安然的樣子,有點意外:
“才剛來呢,時間又早,不準備出去玩玩嗎?”
南目那音淡定搖頭。
人越多的地方,咒靈越多,而且她的視覺,是固定的“看見”狀態。
具體效果,不是大家看番劇時,畫麵裏出現咒靈的那種色彩度——
而是番劇為了體現有帳存在時,刻意灰色化、偶爾還會發黃發紫的那種程度。
客觀描述一下:
南目那音,七歲,自主選擇成為一名半色盲。
對她來說,人越少,咒靈越少。
咒靈越少,世界鮮豔度越高。
再加上沒有咒靈就沒有負麵雜音,屬於全方位的神清氣爽。
深山老林不夠熱鬧?
她超喜歡的好吧!
老和尚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慢吞吞的說:“啊呀,這不是比神護寺說的好相處多了嗎?”
說完空氣就頓住了。
神護寺——
之前就出場過,是收藏著摹本《鞞摩肅經》的那家,也是最早幫南目那音揚名的寺廟。
……原來有在背後蛐蛐過她嗎?
那知恩院呢?
鹿苑院呢?
不是——
南目那音都不記得自己在多少家寺廟進行過修習了……它們不會私下裏有個小群,組團的蛐蛐她吧?
她表情變化其實不大,但老和尚摸胡子的動作,明顯的卡了一下。
十秒鍾後,老頭隻當什麽都不知道,笑嗬嗬的轉移話題,開始給她講故事。
主要是牽強附會的本寺傳說。
故事本身沒什麽道理,也沒什麽證據,但起承轉合兼具,還挺有趣的。
到第二天,南目那音睡到自然醒後,找了個風景不錯的竹林,開始研究伽倻琴。
她做這個有一段時間了——
雖然最初產生聯係,隻是為了找個協會掛名,但掛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東西,她會別扭。
老和尚這天溜達著遇到了她,又開始講新的故事。
其實比起故事,那更像是宗教類的科普教育。
比如仗鼓舞,伽倻琴,甚至是佛教本身,都是從中原傳入朝鮮半島後,又轉了一手才到日本的。
再比如,佛教才是日本最早成體係的教派——
像神道教,一開始隻是散亂的神話罷了,是為了對抗西傳而來的佛教,才被重新梳理編纂,並成體係的宗教化。
再比如神道教中的有些神明,是從佛教典籍中改編的。
“比如毗沙門天。”
再比如有些神明,一開始就是被捏造的——
此處點名天之禦中。
“鐮倉時代完全沒有記載,但四五百年前香火突然變得很繁盛了。”
老和尚說著摸了把胡子,嘲諷含義拉滿的“嗬嗬”了一聲。
南目那音不確定他的話裏有沒有私人恩怨,但在老和尚這,天之禦中還真就一點牌麵沒有,純是為了符合道教的“三五七”湊數的。
這樣拉踩意味濃厚的小課堂,斷斷續續的進行了半個月,新一周到來時,遠方傳來了天草議員死亡的消息。
詳情未知,像是官方出麵做了什麽封鎖,小道消息倒是不少,但靠譜的一個沒有。
南目那音對天草議員的關注度不高,主要想知道下男配和男配他爹,具體都什麽下場。
但這個更打聽不到了。
就在她好奇心蠢蠢欲動,想要回東京的時候,師母突然打電話來,隔空下達了最高指示:
“你就呆那!”
她:???
師母的聲音隔著電話都能聽出一股晦氣。
“那家夥好像是暴斃的。”
幸子女士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據說死相有點蹊蹺,所以鬧的亂糟糟的——”
為免掃到什麽台風尾,幹脆讓孩子一直待在外麵算了。
想到這裏,她順勢就準備給小孩找點事幹。
“……是不是快到建國節了?”
半田幸子掐指一算:“應該有寺廟會開放遊覽活動,我打個招呼,你去幫忙吧。”
抄經祈福寫繪馬,正好練字,對丈夫布置的功課也算有交待。
南目那音原本是不想幹活的——
尤其才知道和尚們仿佛有在背後蛐蛐過她。
但轉念一想,天草家的事雖然沒沾上她,背後的陰謀畢竟牽扯到咒術。
去大寺廟的公共場合呆著,總歸多了道保障。
同一時間,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校門口站了個人。
七海建人——
四分之一丹麥混血,遠看,像是東京常見那種追時髦的小混混,實則金發是天生的,並且長了一張看著就不會隨地吐痰丟垃圾的臉。
不。
他是那種隻要默默注視你,你也絕對不好意思吐痰丟垃圾或是大聲喧嘩的類型。
這導致夜蛾正道作為高專的招生老師,年長者,當前戰鬥力強他十倍不止的高級咒術師——
在麵對七海建人時,依舊感到了一絲詭異的壓力。
過去,咒術高專招生雖難,但一般難在有天賦的孩子少。
但凡能被找到的,基本都不會拒絕。
這位七海建人同學呢,客觀上沒有拒絕招募的意思——
他認為自己確實該學習麵對咒靈的方法,也必須學會掌控自己的力量。
但是他不讚同出任務。
怎麽說呢?
偶爾的實習,可以;
但那種寫進了規章製度裏的,入學後就必須不斷和咒靈戰鬥的半工讀體係,他覺得不行。
於是——
“抱歉。”
麵對招募,少年人禮貌的微微鞠了下躬。
“在常規社會長到三觀都健全了的年紀,卻突然要邁入刀頭舔血生死一線的生活——”
“也許有人會喜歡,可以在新奇感的支撐下,不斷進行探索。”
“但是我不行。”
七海建人眉頭微皺,神色鄭重。
“……感覺好像接受了一份不必要的定向資助,導致未來完全被綁架了。”
對麵,夜蛾正道被他冗餘的敬語用詞搞的飛速無語了一下。
但很快,他開始詳細介紹,說咒術師的任務,也不全是為了戰鬥——
還有清理靈場的;
算巡查類。
定期探索並更換咒物的;
算研究崗位。
甚至還有針對特定人員的保護工作。
“和警察差不多。”
“而且咒術師入行後,會根據實力定級,原則上,不會安排應付不了的任務。”
七海建人安靜聽他說話,沒有激烈的詢問或反駁什麽,全程隻是微微皺著眉頭。
夜蛾正道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後說實在不行,你來校內參觀考察一下吧。
日本一直有類似的習慣——
但咒術高專顯然沒法印什麽《招生手冊》,不如直接讓他來看。
除學校的職能之外,高專還是東京地區的咒術活動樞紐,形形色色咒術師不少,可以有效觀察咒術界的具體生態。
七海建人聽後想了想,點頭同意。
一開始說好的是周末,但中間似乎出了什麽意外,又推遲到了這個周末。
為了協調參觀,他甚至翹了兩個補習班。
周日,上午。
七海建人從老舊的鄉村巴士下來時,正看到一群大概是咒術師的人,正三三兩兩的自山麓處歸來。
他好奇,就多看了兩眼。
車站前,來接他的夜蛾老師解釋說:
“最近有個議員意外死亡的案件,那些同僚,是負責去做事後調查的。”
七海建人稍微有些驚訝。
夜蛾覺得能調動好奇心就好——
正想再說點什麽呢,眼前的少年人問:“既然是案件,沒有相關的保密條例嗎?”
他的表情肉眼可見的不讚同:警察都是有的。
夜蛾正道:“……有,但這裏不需要。”
具體調查已經做完了,議員的死法雖然蹊蹺,但確實是意外,沒有異常。
“明天就直接見報紙了。”
以及。
“我叫你來參觀,就是為了看這個。”
在總監會的體係裏,和警察聯絡善後的工作,輔助監督做。
但類似於檢查現場,排除咒靈隱患一類的“後勤”工作,卻必須由咒術師來做。
夜蛾老師語重心長,“這裏還有很多私人渠道發布的任務,內容有時甚至可能很搞笑。”
所以放心吧——
“當咒術師不是招敢死隊,真有戰鬥任務發下來,不想去也是可以拒絕的。”
七海建人沉默的聽著,然後思索,然後微微皺眉。
講道理,夜蛾正道現在看到這個表情就胃疼,並且手癢,發自內心感到一股很有禮貌的欠揍。
然後差不多半分鍾吧,夜蛾聽到七海建人問:
“如果有麵對社會的任務渠道,那我可以發布任務嗎?”
比如雇個咒術師,全職教導開發術式,控製力量。
就當是上私教補習班了。
七海建人想的很開,他可以自己負擔費用,並且可以不要高專頒布的文憑。
夜蛾:……突然感覺更欠揍了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一方算錢,一方猶豫著揍人的檔口,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鳥類振翅的聲音。
“啊呀,夜蛾老師?”
七海順勢回頭,看到一位白色長發的高挑少女。
“是新人嗎?”她大方的看過來,自我介紹道:“冥冥。”
“……七海建人。”
冥冥隻是點了點頭,轉而衝夜蛾揚起了手上的檔案袋。
“批一下吧老師。”
老師拿過來一看,是議員意外死亡案相關的任務。
這個案子本身並不複雜,警察調查過,確認沒有凶手。
但因為死法確實蹊蹺,總監部又下發了任務到東京這邊,派了個調查組過去,確定了下是否有咒靈作祟的痕跡。
冥冥是家係出身的咒術師,本身維係著一片延續了幾百年的傳統社交渠道。
在一般人社會裏,受害者家屬如果不相信官方的調查結果,會自己雇傭私家偵探。
咒術界也一樣。
在那些人的認知中,咒靈,怨靈,假想怨靈什麽的,理解起來太複雜了,可統一概括為妖怪。
而咒術師,就是法師巫女陰陽師一類的職業——
水平參差不齊,有的靈有的不靈。
但他們莫名堅定,覺得與其信官方發布的廣告,不如信自家祖傳的渠道。
但冥冥這個行為——
她的術式和烏鴉有關,效果之一,就是可以共享鳥類的視覺。
夜蛾鄭重懷疑她放了烏鴉在高專門外的樹上,前腳看到調查組回來了,後腳就接任務。
現在好了——
她可以直接用官方的結論和資料回複雇主了。
“……恕我直言。”
旁聽中七海建人沒忍住插口:“這個……不算是詐騙嗎?還是該說泄密或者……公器私用?”
冥冥驚訝的“唉”了一聲,好脾氣的笑了。
“牽扯到大議員的事,後麵要發布文件的。”
所以算咒術界公共情報。
不泄密。
“普通人沒有渠道了解咒術界的事,我提供的,嗯,客觀上說是個信息窗口。”
“——了解過股票經紀嗎?”
他們也會向客戶代理推銷一些內部信息的。
所以不算公器私用哦。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七海君。”
“人的情感,不會完全受理智控製,人的情緒波動,也不是看過一份詳實的文件,就能立刻被撫平的。”
“對發布任務的人來說,調查,意味著‘我能做點什麽’,和‘我正在做點什麽’。”
冥冥小姐頗具人文關懷的歎了口氣。
“雖然調查環節跳過了,但我們的配合,我們的回複,可是為雇主提供了一整套的精神撫恤呢。”
七海建人沉默皺眉。
夜蛾正道:不是——
他這個表情是習慣嗎?到底什麽意思?
和存在思想包袱所以暗自揣測的老師不同,冥冥直接就問了。
“七海君是不讚同我嗎?”
七海建人有些驚訝她的直白,但搖了搖頭,說實話——
他本人的人生目標,是考取回報率較高的金融類專業,畢業後從事相關工作。
然後用常人二分,甚至三分之一的時間,達成經濟自由。
“所以我也設想過自己工作後的狀況。”
雖然人生畫風轉進,突然多了咒術師這麽個職業選項,但在咒術師這裏聽到的言論和同事的風格……感覺和幹金融也差不多。
——都是衣冠楚楚割韭菜的聲音。
冥冥看著他的表情哈哈大笑,覺得很有趣。
“你之前的話我挺有聽到——”
“如果真的拒絕入學想找私教,可以來找我,課時打折,還可以安排免費體驗期哦。”
七海還沒說什麽,那邊,夜蛾老師額角蹦出一個十字,麵無表情的把文件夾拍在了桌子上。
他說:“不用簽約了,要任務,我直接安排一個。”
“你。”
他指七海建人,“議員案過了危險鑒定期,後麵都是輔助監督出麵的工作了,不危險,但可以了解咒術界的流程和結構。”
“就當做實習……考察的下半段吧,你跟進一下。”
七海建人保持著皺眉思索的表情,但沒拒絕。
然後——
“你。”
夜蛾轉向笑眯眯看熱鬧的冥冥。
冥冥完全不介意:“我知道,我可以帶著七海君一起的。”
——哪怕排查過了,但考慮到萬分之一的安全隱患,肯定得有人跟著。
找正式咒術師太大動幹戈了,學姐就挺好。
她理解的。
反正是去同樣的地方,而且她要拿到調查組的詳細報告,還需要夜蛾老師高抬貴手呢。
結果夜蛾老師微微一笑(其實沒有笑),推了下墨鏡,說這個我知道。
“但是,”他指七海建人,“光這個家夥不夠。”
“和他同年的,還有另外一個孩子。”
“名字叫灰原雄。”、
但和七海建人不同,灰原很早就確定了自己會入學高專。
不過他家裏還有個能看見咒靈的妹妹在,對咒具有一定需求。
換句話說:
需要錢。
“他想要提前接觸工作。”
夜蛾正道看冥冥,“這次把他也帶上,你,再負責給出份評定結果,確定他是幾級。”
這決定了灰原雄提前入行後,是在輔助監督處勤工儉學,還是跟著咒術師團隊做點戰鬥輔助。
最重要的是,這能決定他任務分成時能拿多少錢。
冥冥:……
冥冥:行吧.jpg
“真是物盡其用呢夜蛾老師(笑)。”
雙方一起離開辦公室後,就在咒術高專的食堂吃午飯。
冥冥手上的渠道不少,確定了任務後,開始查閱相關信息。
七海看似是實習的,實則被也被當做勞動力了,於是她大方的分享了一部分信息。
這份私人任務的發布者,是死亡議員天草英介的妻子——
她認為丈夫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有鬼怪人偶在作祟。
七海看到這裏一頓,回憶起了自己聽到的科普。
情緒產生咒力,進而衍生咒靈。
市鬆人偶的話,是鬼娃娃花子裏那種吧。
真要分類,應該是……假想怨靈?
文件後麵的詳情論述部分,提及了一個什麽【五月五日再見】的儀式,感覺很符合誕生咒靈的氛圍。
但是,他想起在門口看到的調查組,排查完不是沒有危險嗎?
抬頭,發現冥冥也在沉思,似乎還變本加厲的,從備忘錄裏翻出了什麽補充資料。
他於是暫時沉默了下來,不確定的想:也許是議員自己身上生出什麽了怪東西,死亡後就消失了。
但這樣的死亡確實也算“異常”。
下午兩點左右,灰原雄出現。
那是一個元氣開朗的蘑菇頭。
雖然性格特色都比較突出,但三人都不是難相處的類型,簡略打過招呼後,就準備前往雇主家。
冥冥中午時做過預約,但他們到天草宅後,走的依舊是個偏僻的側門。
門後是個單獨的小院子。
裝飾不算簡陋,但確實有點過於偏僻了。
灰原走在後麵,小小聲問:“雇主不是天草家的夫人嗎?”
七海想了想,說:“因為在喪期吧,要避嫌,而且……”
而且咒術師什麽的,聽起來就很像騙子。
——哪怕封建迷信的時代,夫人們找大師搞巫蠱,都還要暗搓搓的呢。
冥冥在前麵糾正,說用詞錯了。
“天草英介先生去世後,他的弟弟會變成新的天草議員。”
天草夫人的稱號同理。
“畢竟是馬上就要讓出去的東西了,你們注意一下,叫多了,可能會讓雇主心情變差的。”
七海建人:……
灰原雄:“好哦!”
見麵的地點是一間茶室。
天草夫人坐在上首,是一位看起來就符合傳統標準的端莊女性,隻是最近事情太多,麵上掩不住的憔悴。
她身邊還站著位青年男性,據介紹,是天草英介議員生前的生活秘書。
七海和灰原暫時不需要說話,冥冥自有一套招待雇主的流程。
她話不多,但表現的很有耐心,慢條斯理的提問,大多數時間安靜的傾聽。
七海建人坐在一旁,還真看出了點“精神撫恤”的意思。
據雇主說,她的丈夫,也就是那位亡故的天草英介議員,一直非常鍾愛市鬆人偶——
“起因,是他幼年時的一次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對娃娃?
這話題由對方的妻子來講,感覺有點奇怪——
畢竟是戀愛故事;
畢竟故事的女主角,是另外一個“女性存在”。
但想想這是議員家,婚姻可能是因為利益捆綁——
七海觀察了下天草夫人的表情,覺得愛不愛不好說,但這兩個人間,遠一般夫妻要坦誠。
對麵,天草夫人陷入了回憶。
故事也是天草英介講給她的聽的——
起始在幼年,七八歲吧,一個五月五日的男孩節。
當時,父母帶他去玩具店,而天草英介在貨架上,看到了個人偶娃娃。
市鬆人偶,算是曆史悠久的怪談主角了,就是因為和節日風格不符,才被店家專門藏在邊角。
偏偏他不知道怎麽就看到了,不知道為什麽就很想要——
“英介告訴我,其實他當時也不一定就是因為‘喜歡’才想要。”
可能就是因為它的畫風和玩具店不符,會比較“特別”。
但天草家的父母隱隱了解咒靈的存在,覺得不太吉利,便下意識猶豫了。
也就是說——
當時的天草英介,並非真的“喜歡”什麽,隻是作為一個沒有被拒絕過的獨子,覺得自己的權力被“冒犯”了。
他發脾氣,不是真的想得到那個娃娃,而是要確定父母會繼續“順從”自己。
導致表現出的情緒異常激烈。
問題是父母不知道——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的兒童心理知識,可不會大大方方的寫在母嬰雜誌上。
鑒於怨靈可能真實存在,天草父母自然懷疑兒子是看到什麽髒東西了。
不止不能買,他們甚至嚴厲嗬斥他不準哭——
主要是害怕聲音太大,再嚷嚷一路,叫她跟到家裏來。
後來天草英介慢慢長大,這件事就被淡忘了。
許多年後,天草英介偶然路過了一間老舊的玩偶店,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難得的“遺憾感”從記憶深處湧現,天草家的長子難得感覺到了一些新奇。
莫名的,它就有點壓不下去了。
當時天草英介已經成年,就準備自己去買;
但那也是十幾年後,玩具店所在街區都被拆除了,變成了市政新規劃的公園。
那一瞬間,因為疊上了物是人非的buff,那種“再一次錯過了”的遺憾,陡然就加倍了。
“之後,英介就開始搜集差不多的娃娃。”
一直搜集了二十年。
七海建人:……
感覺人生還是太順的緣故,一點不平都很容易惦記成執念——
等等,執念?
所以真的有咒靈嗎?
思考中,天草夫人同秘書一起,帶他們去了二樓。
這間小院,本身就是天草英介的收藏室,二樓列了整齊的站台,擺著大大小小三百個人偶。
灰原雄進門的時候,步幅都不自覺的卡了一下。
世界上有種病,叫玩偶恐懼症。
輕點的,和玩偶對視會產生精神不適,重的,隻看圖片,都可能產出現心悸嘔吐甚至休克的症狀。
屋裏這些娃娃,一色的綠眼睛,不敢想象夜裏會是個什麽情況。
但是——
‘很幹淨。’
灰原雄是做過功課的,練習過分辨殘穢。
眼前這些人偶上,確實有微弱的咒力殘留,但正隨時時間流逝而減弱。
合理懷疑是來自於死掉的天草議員。
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咒力的痕跡了。
而且,他不確定的眨了下眼睛,感覺這些人偶好像不是很精致?
第三排那幾個,頭發有點太長了,和衣飾不是很搭配,比例上看著頭重腳輕的……
“真的是拍賣級別的人偶嗎,設計上有這麽大漏洞?”
他嘟囔的聲音不大,但議員夫人還是聽到了。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說:“之前確實都是珍藏品,現在……大概不算了。”
灰原看著她憔悴的樣子,難過的張了張嘴,想說是因為接下來改由弟弟掌權的事嗎?
結果下一秒,議員夫人歎息說,“因為英介已經找到真正的她了。”
七海建人:“她?”
還真有個咒靈啊?
他下意識去看冥冥,畢竟自己戰鬥力沒有,蘑菇頭戰鬥力存疑,真要打起來了,還是得靠學姐。
學姐的表情有點奇怪。
那邊,夫人還在繼續進行講述:
其實隔了十幾年,天草英介能記得那是個市鬆人偶,已經很難得了。
這裏這些娃娃的款式打扮,都是隨機搜集的。
價高者,編號就高。
“但是那天,”天草夫人有些回念的說,“我受邀參加一場香水沙龍,英介也需要豐富些宣傳資料,所以專門去接我了。”
前半場,兩人並不在一起,後來她出來,才發現他的狀態非常之亢奮——
那是一種熱烈又荒誕的,失而複得的表情。
怎麽說呢。
天草英介長大之後,大概就知道了世界上是存在鬼怪的,進而理解了父母的拒絕。
但假定記憶裏那個人偶是存在意識的——
那麽當初他看到她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在看到了他呢?
天草英介因為這個猜測,生出了異樣的觸動。
類似於回首過去時,突然發現自己曾經和世界另一麵擦肩而過的那種。
遺憾於是再加倍。
之後,他開始日複一日的假想:
如果她真的一直在看——
那麽他從玩具店離開,就是拋棄了她;
後來忘記了她。
因為忘的太久,甚至永遠的錯過了她。
因為假定過於具體,發酵時間過於漫長,天草英介甚至對一個模糊的影子,生出了異樣的愧疚感來。
他想補償“她”點什麽,但樣子都記不住,買來的玩偶倒是多,可唯一的共性就是貴。
想寄托都找不到切實的落點。
天草夫人就歎氣:“為此,英介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呢。”
但那天,沙龍結束後在車上,他卻像是年輕那時一樣,眼睛發亮的說:
“我找到她了。”
“她?”
冥冥適時開口,“是委托裏提及的嫌疑人,這位……南目那音小姐嗎?”
聽到這個名字,議員夫人的表情有點古怪。
驚訝,苦惱,妒忌,恐懼,讚賞,還有一點憧憬——
變換了一會兒後,她點頭說:“是的。”
說完擺擺手,示意秘書取來了一份檔案。
七海建人麵無表情的震驚了一下。
說是查咒靈,結果嫌疑者是個有國民數據的……人?
他再次想起了被科普過的咒術常識——
這種算什麽,咒靈受.肉嗎?
但是,等等。
不對!
聽她的意思,還隻是懷疑而已,居然就正大光明的取了人家的檔案——
這侵犯隱私了吧?
他前麵,學姐的態度倒是很正常,翻了兩下,順手就遞給了他們。
七海率先接過後看了一眼,悄悄的鬆了口氣。
好消息:這不是詳細的國民檔案——
而是一份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紙質文件,是南目那音九歲入籍半田家時,孤兒院自備的脫離手續。
隻有薄薄的兩頁紙,和一張三寸的證件照片。
照片很平靜。
用這個詞形容一張照片,好像有點奇怪——
但照片裏的南目那音,看著就不愛說話,卻意外的不會讓人聯想到孤僻。
而且她很瘦。
不知道是照片存在色差,還是本人色素不夠,整體都很黯淡,像是一張抬手能被擦掉的鉛筆畫。
她並不脆弱(說實話,七海建人覺得她這個麵相,情緒必然穩定極了)。
但這種黯淡的顏色,卻讓照片裏的人無端就顯得很脆弱。
七海建人看著看著,罪惡感突兀加倍。
所幸文件的末尾有注明,說她是被收養後,入籍所以脫離的孤兒院——
他無意識的用拇指蹭了下照片,居然替她鬆了口氣。
但接著,更離譜的來了。
議員夫人說:“因為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她,英介非常認真的準備著見麵。”
“但他忍耐的真的很辛苦——”
她振振有詞的強調:“因為南紅那邊,本來就有主動交際的意思,所以我後來做主,邀請了她來我們家。”
夫人喟歎著懷念到:“英介那天很高興。”
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之前的高興,帶著被壓抑住的興奮,像是坐在火山口一樣,讓人擔心他的情況。
“可見過麵之後,英介整個人都輕鬆了!從容的設計起了新的見麵儀式。”
“儀……式?”
灰原雄心裏哇了一聲——
電影也不全是亂拍的,可能真有人會玩筆仙什麽的把自己玩死。
七海建人沉默的瞥了他一眼。
……這就是全沉浸式聽故事的人嗎?
抱歉,他聽了隻感覺危險。
檔案裏這個小女孩,如果不是咒靈的什麽受肉——
那麽,隻是因為長相滿足了一個議員對人偶的想象,就被刻意關注並選擇。
還是做妻子的,專門去邀請的(重音)。
七海建人突然不想吐槽議員喜歡人偶很奇怪了。
不如說,還好他是個畫風清奇的戀物癖——
所以隻是憧憬,沒有傷害真人。
不然他寧願這孩子是什麽鬼怪,那樣在被傷害的時候,還可以反手擰掉垃圾的人頭。
等等,她確定不是鬼嗎?
上首處,天草夫人還在詳細說那個“儀式”。
她強調:“英介很用心的布置了場地的。”
說著,示意秘書推出了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天草英介當初遇到“她”的店。
之前被拆掉了,現在重建一半。
第二張,是讓天草英介重新想起“她”的那家店。
剛剛轉手拿到,正在裝修改造。
天草英介當初沒有把她從貨架上帶走。
所以現在,他準備了一場盛大的“重逢”——
店麵,會被恢複成過去的樣子,他甚至找到了當初店家的後人,重新來當店員,保證能還原出百分百的“初見”。
他還定做了個七層的高的架子,不過是真人適用的那種大小,並且多了樓梯。
當初天草英介沒能帶走她,但現在,她可以先坐回那裏,然後不必徒然看著他遠去,而是主動走到他身邊來。
“具體的執行日期,是時隔三十年後的男孩節。”
即:
明年的五月五號。
七海建人哦了一聲,文件裏的最後一條線索在這兒呢。
“但是——”
夫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些。
“但是明明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準備中了,英介卻在下樓時,突然在家裏不知道多少遍的樓梯上……跌倒了?”
天草夫人的表情甚至是費解的。
僅僅一節樓梯的的高度,28.5公分,居然就直接摔斷了脖子,當場死亡!
她似乎在說話的同時,回憶起當時的場麵,露出了無法接受的表情。
“太奇怪了,沒道理的。”
然後天草夫人突然就想起了他小時候父母的說法——
【不要呼喚的太大聲了,她會一路跟到家裏來的。】
她就忍不住想:
英介籌劃的重逢,會不會就像是怪談中,“邀請對方進屋”的程序一樣——
“所以沒等他去將‘她’帶回來,‘她’就先一步將他帶走了。”
“我是說。”
議員夫人也意識到這個指責不是很合適:“也不一定是南紅的問題,可能……”
可能是依附在她身上的呢?”
畢竟那個女孩——
天草夫人有點突兀的頓住,沒往下說。
但聊了這半天,雇主總算確定了任務要求:
一,是確定議員的死亡是否是意外;
二,確定“她”是否存在;
三,確定南目那音是不是“她”。
此時,灰原雄還在故事的節奏裏,甚至已經接受了天草夫人【真替我的丈夫高興啊.jpg】的人設。
就好奇的問:“確定了又怎麽樣,你要送他們在一起嗎?”
“不。”
天草議員夫人搖了搖頭。
就是說——
“她”如果存在,愛情故事是真的。
那在“她”的視角裏,自己不就成搶奪霸占的第三者了嗎?
不管“她”帶走丈夫,是因為愛戀還是報複。
重點是:“‘她’會不會因為嫉恨,而想要弄死我呢?”
天草夫人,思路清奇,人格矮化,超絕戀愛腦。
但惜命。
“……”
“……”
“……”
七海建人承認,剛聽到咒術師能接私人任務時,確實有一瞬間聯想過超能偵探。
但現實裏的偵探,其實主要靠偷拍抓小三賺錢的。
顯然——
超能並不是免死金牌,咒術界也不是法外之地。
他就算做了咒術師,調查的主人公是乍一看逼格拉滿的議員。
可落到實處,還是抓小三。
甚至是薛定諤的賽博小三。
七海建人沒忍住,轉頭看向了畫風仿佛鐮刀成精的金融型學姐。
冥冥:?
七海搖頭。
——咒術師啊,真是個畫風此起彼伏的職業。
一刻鍾後,完成了問詢的三人,被秘書送出了門。
灰原雄躊躇滿誌道:“宅邸裏確定了沒有異常,那接下來,我們要去考察下玩具店嗎?”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學姐:“去哪一間?”
說完想起學姐大概也不知道,遂轉頭問秘書:
“不好意思哦,可以詳述一下嗎?議員選定設立‘重逢儀式’的玩具店……具體是哪一間?”
秘書答曰:“初見那間。”
“因為南紅小姐比較喜歡那間。”
七海建人:……
什麽叫初見,正兒八經初見的時候,她還沒出生呢吧?
還有喜歡這種說法……還刻意問過嗎?
不是——
那次見麵裏,你們不會對她做過什麽威逼的事情吧?
和他不同,灰原雄直接大方的問出來了。
“唉,”他超驚訝,“你們直接問本人了嗎?!”
他思維比較單線,當前,還停在假定“南目那音”是個人偶咒靈的if線上。
聽到這話,就擔心當事人觸發了什麽死亡條件。
這邊,秘書搖頭,說並未。
“英介先生曾經將照片擺在會麵的房間裏。”
“南紅小姐看到時,停在第一張的時間差不多有五秒,是第二張的兩倍。”
所以判定為喜歡第一間。
灰原雄:……
灰原雄:啊這。
最後他也沒多說什麽,就沉默告辭罷了。
出門後,灰原又恢複元氣滿滿的樣子,說:“前輩,我們先去第一間查看吧!”
冥冥前輩腳步微微一頓,說:“不用了。”
“嗯?”
冥冥:“你們沒注意到嗎?”
“她們說起南目那音時,用的稱呼是南紅。”
灰原雄:“……所以呢?”
不對。
他慢半拍的反應了一下:“是有點耳熟哦?”
冥冥點頭:“最近廣播電視的報道有提起過她,南紅,是大師半田清明的弟子。”
灰原雄想了想:“沒聽說過。”
他又補充:“兩個都沒有”
冥冥也不意外,就介紹:“半田清明大師,書法家來的,具體title,是書道界的掌門人。”
至於南紅——
“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寫佛經帖出名了,要不是還有個親生的師弟在,會被直接叫做‘未來的掌門人’。”
換句話說:
很多家裏經營或和寺廟有關的咒術師前輩,幾乎就是看著她長大的。
“早就確定過沒問題了。”
灰原熊“唉”了一聲,說:“那我們快點回去告訴雇主啊!”
不要再神經過敏了,趕快和自己和解吧——
然後他的思路終於拐了下彎,發現在這個前提下,議員夫妻……仿佛不是什麽好人?!
蘑菇頭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順便也勸告一下吧,讓她不要再繼續幹擾無關的人了。”
冥冥說:“不行。”
“為什麽?”
“因為所謂精神撫恤,最重要的就是用戶體驗了。”冥冥學姐笑著傳授道。
調查用掉了很多的時間,才能顯示出花了心力,顯示出行動的困難。
“這樣,雇主會覺得錢花得值,結論可信度也更高。”
那種“我做了什麽”的感覺回饋,會加倍。
雙贏。
兩人身後,七海建人正在沉思。
首先——
很好,確定了她是無辜者。
他想象著照片上的小女孩的樣子,因為“無辜”,越發覺得她像是一張隨時可能被擦去的鉛筆畫了。
於是他認真的想:世界確實太危險了——
要麽我去警局實名舉報天草,然後再自個首呢?
這邊,灰原雄不確定的問學姐:“那接下來的幾天……是要自由活動嗎?”
冥冥說不的。
她拿出了一份新的檔案袋,開始教學弟們軋戲,不是,軋任務。
總監部的上層都知道,星漿體來年會入學廉直,為此,需要把安保等級提到最高。
落實到咒術界,就是校園內的鎮壓咒物,要換成最好的。
但對外不會直說,就是很官方的下發了通知,說封印差不多到期了,有一批學校的咒物,需要統一替換。
任務無波無瀾的發出去,主打一個把水藏在大海裏。
“我們要調查南紅,需要去她的學校。”
而她所在的廉直女子學院,正好在這批更換咒物的學校名單上。
“所以——”
冥冥晃了晃手上的檔案袋。
“我下午看到她的名字,就把兩個任務同時接下來了。”
換言之:
“我們可以用一期任務的時間,拿兩份任務的錢。”
七海建人:……
冥冥看他:“怎麽,你不去?”
灰原雄說當然要去啊!
“我們還要順便告知一下當事人,千萬注意危險!對吧,七海?”
七海:……
“七海?”
七海建人想著那張照片,慢條斯理的眨了下眼睛。
他不喜歡無謂的戰鬥,不喜歡在主職應該是學習的象牙塔階段,就遇到這種成年人的奇葩爛事。
但他的價值觀,他的同理心,都在說:
不論是否喜歡,你既然知道了,就有必要去告知被惡意盯上過的無辜者。
這算什麽?
警察的公義嗎?
七海建人不確定的扯了下嘴角。
——咒術師啊,確實是個人山人海的職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