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遊·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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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目那音猝不及防被技能迷眼,定下了個仿佛是要裝神弄鬼的計劃。
但一時之間吧,也沒想好要怎麽操作。
她抱著花站在大石頭前,時不時低頭聞一下,就想說衝動也不好——
這個插件003,可以查看下技能詳情嗎?
網球王子雖然戰鬥力離譜,但離譜的戰鬥力,一般隻存在於網球場上。
茲好比幸村精市的【滅五感】——
看原作描述,是挺牛逼的一個技能,ACG人物大亂鬥的時候,甚至可以被拿出來和藍染打對台。
但如果這個技能必須要手持網球拍,必須站在網球場上,必須在一場比賽中才能起效——
那她也不打網球啊?
感覺要了後作用還沒少女漫畫的詞條大。
她在腦內不斷試圖點擊。
插件半點反應沒有。
南目那音看著那張列表,在做和不做之間,產生了一些糾結。
倒是對麵,突然拿到一把新木刀的小孩哥滿腦袋的疑惑。
“你為什麽要突然送我禮物?”
供奉後的回饋嗎?
南目那音因為他的聲音回神,頓了頓,心說算了吧——
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反正隻要他回鳳凰堂後一個說漏嘴,家長立刻就能從各種角度拆穿這個謊言。
焦慮症在這種事上挺傷不起的——
與其殫精竭慮,最後功虧一簣破防;
不如事前就把心態往平了放。
現在能糊弄就先糊弄著,如果糊弄不住……
反正他好玩嘛(笑)。
還正放假呢,逗逗小孩也不虧什麽的呀(再笑)。
做了這樣的決定後,南目那音是沒什麽迫切的攻略壓力了,但原計劃中的坦白局,肯定也不能繼續——
木刀這個賠禮,嗯,就當是補上的見麵禮吧。
南目那音看似想了很多,其實現實也沒幾秒。
她走神成習慣,自有一套應付辦法——
沒聽清之前問題又怎麽樣?
她直接跳過了回答環節,用一個眨眼沉思的表情做銜接,進而反客為主道:
“你呢?你為什麽又來了?”
平等院鳳凰的神色肉眼可見的凶了起來。
哦。
南目那音想起來了:二胎衝突。
所以——
“是妹妹又在家裏哭了?”
小孩哥:……
小孩哥氣勢洶洶的“哼”了一聲。
此時,如果想要氣勢梗足一點,平等院鳳凰哼完了就該直接走的——
但他捏著手裏的木刀,卻突然頓在了原地。
就是說,之前的那個問題——
【這是供奉的回禮嗎?】
她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反駁。
那就算是……默認了吧?
換句話說:
眼前這個家夥,雖然不是什麽正經神明,但形式非常健全,會出於主觀判斷,給予祈願者回應。
說時遲那時快,南目那音還在想著事情呢,就看到小孩哥嗖的一下抬頭,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超凶超認真的盯住了她,
三秒後,他說:
“我沒有許願。”
南目那音莫名其妙的“嗯?”了一聲。
小孩哥自顧自的原地跳了下腳,開始渾身上下的摸索,摸了一圈,終於摸出了一個茶葉香包。
他抬手,把香包“啪”的一聲拍在了南目那音的手上。
“喏,”他說,“這是回禮。”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你確定是在回禮,而不是等了一下午心煩,借機要打我嗎?
然而小孩哥真的隻是人凶——
他很著急,所以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拍疼了人。
拍完,開始用一種看似凶巴巴,其實有點色厲內荏的語氣說:
“我剛才……”
他打了個磕絆,補充。
“剛才,還包括上次,說我妹妹很吵,要揍她,討厭她什麽的。”
“那都隻是在抱怨。”
南目那音眨了眨眼睛,想說我知道啊——
因為妹妹哭會煩人,所以他不高興。
但他再不高興,也是元氣滿滿的跑出來不高興。
切記哦。
雖然存在各種陽光燦爛或不燦爛的少年漫少女漫,但因為《咒術回戰》的存在,這個世界的底色,就是【人類衍生惡意,惡意又衍生怪物】。
本世界常規人類的情緒激烈程度,感覺比三次元要極端最少一倍。
小孩子也不例外。
哪怕不談世界的特質,一個八九歲,已經上了幾年小學的孩子——
如果真的發自內心的對弟弟妹妹存在惡意,那他完全可以在家裏對著大人裝乖、然後偷偷欺負對方。
或者直白點,就突出一個暴躁。
直接把目標擴散,肆意發泄情緒,跟家裏的所有大人小孩針鋒相對,吵到方圓五百米都雞犬不寧。
碰上那情緒再激烈點的,可能日子過著過著,就突然生出什麽咒靈——
按照咒那個陰間的畫風,怕是一不小心滿門都要死的。
南目那音沒有咒力,但南目那音能[看見]。
所以她[看見]平等院鳳凰的第一眼——
哪怕當時不知道還他是個【漫畫角色】,也可以斷言;這小孩嗶嗶起來再凶,也隻有嘴是硬的。
但平等院鳳凰——
他顯然默認了還沒成為菩薩的彌生,是無法理解人類的家庭關係的。
於是他強調:“這隻是單純的抱怨,不是許願。”
“我煩她,但沒想過讓她消失。”
小孩哥一字一頓:“你不可以擅自帶她走。”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走?走哪?
啊——
我是個妖怪來的。
按照這邊的傳統,作為妖怪,是可以隨心所欲把人帶去彼岸神隱起來的。
怎麽說呢。
可能因為小孩哥的認知,一開始就是歪的——
和他本人具備的各種宗教常識結合後,邏輯整體上,呈現出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通順。
——感覺是比她這個連要不要現編都還在糾結的人,要思路開闊的多。
南目那音咂摸了一下這裏麵的差別,無可無不可的答應說:
“好哦。”
反正我也不會。
平等院鳳凰:“……你保證?”
南目那音再次在心裏“嗯?”了一聲。
跟妖怪要保證,感覺有點離譜了哦——
但她看過去時,小孩哥就隻是執拗的回視,眼底充斥著一種不是很確定、但意外很有攻擊性的觀察感。
說來有點離譜,但眼前這位未來的“最強高中生”,他五維數值裏的【精神力】一欄,其實是個【問號】。
問號,就是未知。
落實在當前這個世界,大概率就是那種對咒力,或者說,對他人情緒變化,感知非常敏銳的類型。
這點兩人間其實有些誤差。
南目那音之前猜測各種理由,甚至猜到了鳳凰堂的出身上,試圖搞明白他為什麽會輕易相信在後山竹林裏,能遇到妖怪。
但認都認了——
推己及人,再參考一下過去見到她後其他小孩的反應,那她肯定是超級boss位,多看兩眼都能嚇到人的那種。
小孩哥表現的不怕她,應該是因為傻大膽。
但在平等院鳳凰這裏——
參考前文冥冥小姐論述的南紅特質。
平等院鳳凰,作為一個精神力數值是【?】的人,其實早在看清她的臉前,本能就已經因為【榴蓮】和【西瓜】的差異,將那個披著豔色布料的女性身影,判定為了某種【異於人類】的【其他存在】。
概括點說:【怪東西】。
但她又沒什麽惡意嘛。
於是本能隻是戒備,並且順理成章的修正認知為:
【她可能是個好的怪東西】。
之後,再加上【長的好看】,【聲音好聽】【安靜】,還有對話間問句過多——
比如她虛心求教的【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麽】
——導致在小孩哥毫無危機感的潛意識認知中,南目那音這個彌生菩薩的的第一標簽,其實是【懵懂】。
類似於一張混沌的白紙——
對人懂了沒完全懂,看著是人樣但不完全人。
甚至因此而莫名的生出了一些奇怪的責任感。
最終結果,就是在突然冒出個陌生大和尚的情況下,他可能腦子都還沒想清楚為什麽呢,本能先抬手把她擋在了身後。
這個性格,可以說是三歲看八十了。
於是此時,在南目那音不太能理解的目光下,小孩哥認真的跟她掰手指頭,說:
“你不可以傷害她,也不能因為聽到一句【好吵,她要是消失就好了】一類的話,就擅自把她神隱掉,然後還說這是為了實現我的願望——”
他握著吠琉璃的指尖告訴她:“這是不對的。”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順手搜了下記憶,想看看虛淵玄是什麽時候火起來的——
感覺明明八九歲的樣子,但黑泥文學看了不少啊,套路這麽熟的嗎?
這一刹那的沉默,肉眼可見的被誤會了——
小孩哥依舊沒害怕,但非常認真的警惕了起來:
“你不會真的想過這麽做吧?”
南目那音回神,突然覺得如果要一直被念的話,好像也不是很好玩——
她心底生出一些厭煩,無可無不可的在小孩腦袋上揉了一把。
“你想多了。”
平等院鳳凰得到了期待中的答案,但就在被壓住額頭,錯開她目光的那一瞬間,他莫名感覺到了一陣奇怪的涼意。
咦?
男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虛空抓握了一下。
沒有發抖,但小拇指的動作好像有點遲滯?
我這是突然……害怕了?
他眨了下眼睛,覺得這害怕緊張的感覺來的莫名其妙。
先看自己,又環視了一圈周圍——
等該警戒的都警戒完了,平等院鳳凰終於抬起頭,看了南目那音,然後莫名篤定的說:
“是你生氣了。”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雖然有點煩,但生氣什麽的——
“沒有吧?”
她的克製是一種身體本能,可以驕傲的說:
本人雖然精神上壞毛病一堆,但都是病理性的,本身脾氣超絕穩定,輕易不會產生精神波動。
但平等院鳳凰感覺著一陣陣仿佛來自精神層麵的別扭,隻覺得她明明就是在生氣——
但這個表情太理直氣壯了。
於是在她坦然的注視下,這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反而成了一種“不自知”的證明。
但“不自知”也不是她的錯——
在平等院鳳凰讀過的傳說俗文裏,妖怪大都是沒有心的。
此處的【心】,指生肝。
在傳說中的概念,類似於一種人之所以區別於禽獸,用來產生情和智慧的“器官”。
有的傳說還寫,狐狸會為了維持人的樣貌,而專門去挖人的生肝來吃。
而她——
雖然生氣了不承認有點讓人火大,但金銀珊瑚吠琉璃,哪怕一直這樣“不自知”,也比內部填滿了肮髒的血肉要好。
小男孩看著她那副疑惑“為什麽說我生氣了”的表情,莫名有種哪裏癢癢的感覺——
就好像自己故意戳了誰的傷處,很心虛,然後不自在。
半晌,小男孩突兀的拍了下自己的臉,又抬起頭來氣勢洶洶的看她。
“那個……”
結果張嘴幹巴巴。
“大師傅說你有‘工作’要做,嗯,很累嗎?”
他理解的工作,可能是巡山,或者經文裏,羅刹女挨個擦拭長明燈的那種。
感覺不是人累了喝點水吃塊糖能緩過來的事。
所以——
“需要我念誦經文給你聽嗎?”
這點平等院還挺自信的。
但話出口了,他才想起來不對——
日蓮宗,是天台宗的分支。
姑且可以拋開細節,簡單粗暴的理解為日本法華宗分宗。
這一派的根本大法,是《妙法蓮華經》——
一共七品二十八卷,合六萬九千餘字。
平等院鳳凰倒是聽過名字,但完全不會讀。
於是他提議,他說話,說完自己就皺起了眉。
——他開始生自己的氣了。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在沒有絕對好奇心的情況下,很少揪著某個小細節不放——
落實到當前這個場合,就是她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其實不在乎平等院鳳凰為什麽突然說她在生氣,突然頓住,又突然生起了自己的氣。
她此時頗為新奇的盯著小孩哥看,隻是因為她發現:
這小孩剛才說要“念經給你聽”的那個表情神態……
怎麽越看越像是在哄人啊?
還有現在這個樣子——
像是出招前才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會哄。
感覺有點離譜,但是他真的,哇哦。
南目那音:這輩子第一個試圖哄我的人唉,居然是萍水相逢的小孩哥?
雖然沒有付諸行動就卡住了——
但南目那音看了他一會兒,簡直要被他越沉思就越生氣的表情笑到了。
我居然這麽沒用!
【小孩哥瞳孔地震.jpg】
等看夠了,她抬手壓了下男孩的腦袋頂,本來就怎麽生氣的——
講道理就算真生氣,感覺也要被他用表情哄好了。
“倒是你。”
她笑眯眯的用手掌抬了下小男孩圓乎乎的下巴頦:
“你也別氣啦,經文而已,不會我教你啊。”
就,羈絆值什麽的,也不是完全就擺爛了——
想想藤堂靜是怎麽帶花澤類來找她的?
日常啊!
每日一刷,積少成多,時間到了自然就滿了。
要說別的,南目那音可能沒還那個耐心——
但寫經文,本身就是她功課和工作的一部分,能拿來帶小孩,屬於是順便了。
平等院鳳凰不情不願的回神了。
“……”
能說嗎,他覺的她現在蹭人下巴的動作,有點像是蹭小狗。
但他無語的看過去,對方隻是帶著輕薄的笑意看回來。
“學嗎?”
說著又蹭了一下。
可能是心懷愧疚的原因吧——
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愧疚,但小孩哥現在莫名的就是氣弱。
他有點不情不願,想說我也不是日蓮宗的弟子——
但就是這個時候,她又蹭了他一下。
她甚至一直在笑。
是真的笑!
於是,在停頓了快兩分鍾後,小男孩反過來氣衝衝的用下巴撞了一下她的掌心。
“學就學唄!”
不就是個經卷,誰拍誰啊!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倒也不用這麽你死我活。
作為【南紅】,她能在各地的寺廟間都混得開,其中最重要一點,就是要對各派的經典如數家珍。
當然。
這部分不是南目那音在背,是係統背的。
此時說要教人,那是真的提筆就來。
《妙法蓮華經》序品其一: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耆闍崛山中,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俱……”
妙法蓮華經是個故事集,不止長,因為原版是梵語,翻譯出來的字還都很複雜。
南目那音數著篇幅,從序品第一,寫到了信解品第四。
寫完頓筆——
此時天已經黑了,再寫就有點累人了。
練字什麽的,有兩卷先用著也夠了吧?
南目那音:試圖當個老師。
一秒後。
悲哀的發現自己連寫完教案的耐心都沒有。
但和她“害怕不夠”的心情不同,平等院鳳凰小朋友,感覺自己完全被針對了。
就是說——
佛經什麽的,顯然是存在各種翻譯,各種版本的。
日本這邊一般用國譯本,也就是所謂的和刻本。
是帶著大量假名的。
但南目那音寫了一整版的繁體漢字。
尤其是菩薩大點名的部分,她寫的甚至有相當一部分在繁體都是廢棄字了。
平等院鳳凰原本還猜她是幾百年前的妖怪——
乍一看這麽原教旨主義的經文,怕不是平安時代佛經剛傳來時就在修了……
這邊,南目那音寫完,收筆,看向小孩哥。
她還開著係統呢,隨時準備照著之前錄入過的釋義,給他逐字逐句的解經。
結果平等院鳳凰的邏輯是很順的。
他覺得人妖有別。
彌生連自己的情緒都辨別不出來——
沒有“體會”,拿什麽去“覺悟”?
感覺要她來講,大概率也隻是在把過去聽到的話轉述給他。
那比起聽她照本宣千年前的科,還不如他多買幾個不同版本的注解,自己慢慢看。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想了想,覺得:也行。
——日常任務要是占了太多的時間她也會煩,小孩哥能自我管理也挺好。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字帖掛在旁邊,也沒什麽細看的餘裕了。
小孩哥在字帖前站了一會兒,像是被之前“看不懂”的感覺冒犯到了——
南目那音很明確的、從他身上看出了一股負麵意味濃重的強烈勝負欲。
半晌後,小孩哥單方麵和功課宣完戰,轉頭看她:
“我明天還會來的。”
南目那音:……
語氣凶的像是我明天來取你狗命啊……
小孩哥:“我很快就能學會了!”
這次沒有咒力冒出來。
態度和宣戰一樣凶,但內在含義仿佛是在保證——
絕對不會再出現想念給人聽結果卡住的事了!
她:……
她突然生出了一種看到小獅子在努力為了自己學吃草唉的感覺。
南目那音挑了下眉,順從這一刻不知道好笑還是可愛的心情,側頭眨了下眼睛:
“那你加油啊。”
“哼!”
小孩哥把木刀別在腰上,氣勢洶洶的就走了。
南目那音:能說嗎,感覺像是要回去砍他妹了。
第二天,清晨。
平等院鳳凰如約而來。
沒有帶刀,但帶了個包,懷裏抱著一束新鮮的玫瑰花。
“喏。”
他表情可嚴肅的遞過來。
南目那音突然被早起,眼睛都還空茫著,下意識接過,低頭嗅了下就丟開了。
平等院鳳凰直直走到掛好的帖子前坐好,開始從包裏掏東西。
真好啊——
南目那音腦子不太轉的想:筆墨紙硯都自帶了。
套完文具,他又翻出了厚厚的注釋本。
還有個錄音筆。
按下開關,念誦經文的聲音伴隨著不甚清晰的沙沙聲緩緩流出。
更困了啊!
南目那音盯著小孩子自我管理意識強烈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轉頭摸到了自己放在附近的箱子。
墊子,毯子,頸椎枕。
她閉眼前,往嘴裏塞了顆柑橘味的糖果,檢查了下增加了一點的羈絆值——
要不是這個,小孩哥冒出來的那一刻就該挨打了。
南目那音默默跟自己說了句早安,在清晨的日光下,重新睡起了回籠覺。
再醒來是三個小時候。
南目那音睜眼,耳畔還是念經的聲音:
錄音一句,平等院跟著學一句。
是二重奏呢(笑)。
很好。
南目那音不為所動的翻了個身——
愛努力就努力吧,我還放假呢,不如繼續打遊戲。
之後幾天,她發現平等院鳳凰是真的很喜歡佛理,帶來的東西越來越多。
到第四天天,除筆墨紙硯外,他又裝來一個缽盂。
不是吃飯的那種,是佛音缽。
長的和吃飯的差不多,但都是金屬製,一般會帶個杵,敲一下,叮,餘音能響很久。
又隔天,他搬了個香盤來。
然後在晨光中,在催眠的電子經文聲中,莊嚴的在盤中點起了香塔。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哇哦。
在宗教裏,聲音,香氣,都是用來輔助修行的東西。
佛教一般用旃檀香,安息香,丁子香什麽的
像巫毒教那種比較原始的,還會從菌子樹皮一類自然致幻劑裏,提取出的汁液喝掉。
比起修行,更像是嗑藥。
平等院鳳凰的品味獨特一點,用的是綠茶味。
但怎麽說呢。
茶香也是塔香的一種,但比起敬神——
就好像大家提起薰衣草,隻會想到安眠一樣。
綠茶香比起供佛,最突出特性是提神醒腦。
南目那音側頭看小孩哥燃香——
動作標準,乍一看很虔誠。
&nm,感覺比起信仰,他對經文真的更像是一種……愛好?
小孩哥適時回頭:“你看什麽?”
她搖頭,說:“沒什麽哦。”
——就是覺得你有這種鑽研精神,就算將來不打網球,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第三天,平等院鳳凰拿了個小香台來。
是檀木製的,感覺還挺沉。
但他此時已經隱隱顯示出了體力怪物的潛質,一路提來,一點汗都沒出。
小孩哥仿佛是誤會了她昨天盯著香盤看的原因——
晨光中,他把香台擺在了南目那音常坐的那塊大石頭前麵,然後把今天份的新鮮玫瑰花,擺在了香台上。
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的腦內突然閃過一束由白菊,馬蹄蓮和滿天星攢成的花束。
——久違了啊,被人上墳的感覺。
小孩哥拜完抬頭,發現她居然睜著眼。
“哇,”他不走心的驚訝了一下,“你今天醒著啊。”
南目那音眼神微眯,看他,然後看係統麵板。
【羈絆值+4】
往好處想——
花澤類那麽多煩人的花樣,日常也不過一天漲百分之一。
他這樣平均加二,偶爾還翻倍的,很不啦。
中間,老和尚偶爾也會來看上幾趟。
就是說——
平等院家的小孩天天來這兒,他肯定要和鳳凰堂私下裏通氣的。
甚至明確說了是南紅在小孩練習書道。
不然小孩哪天說漏嘴了,鳳凰堂真當孩子是遇到了什麽髒東西,再反應過度就不好了。
結果——
他第一次來,就看到平等院的小孩坐在那邊,鑽牛角尖似的翻看不懂的書,麵前一堆亂七八糟的紙筆。
真·差生文具多。
另外一個——
在他的宣傳語中,是【老師】的那個人,正在全神貫注的打遊戲。
老和尚:……
老和尚他側頭,能看到前麵的樹上,掛著一副寫好的經卷。
字很大——
他當時想著,既然南紅還專門寫了帖子,那關鍵問題時,總會出言糾正一下吧?
結果他第二次來時,場景基本沒變。
平等院鳳凰自己埋頭裁紙,失敗三次,最終磕磕絆絆的摸索成功了。
小孩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然後突然轉頭——
“你不要太玩物喪誌啊!”
他雙手叉腰:“中午不是還因為強光流眼淚了嗎?”
日照角度會變的啊你就不能自己看情況挪個地方嗎?
說完小聲嘟囔,就不信她弱小的時候也是這幅樣子——
適應不了還不知道躲,那估計早就死了。
她就是懶。
南目那音主要是處在放假模式裏——
她一個假期,被師母塞了新活,又被係統塞了攻略,感覺不報複性懶散一下,就無法達成精神上的動態平衡。
不平衡她會焦躁的——
說句有點離譜的話,南目那音,其實是以做任務的心態,在按部就班的懶惰著。
聽聞小孩哥簡直要變成日常的大聲逼逼,她熟練的抬手比了個【ok】。
意思是等我打完這一局。
老和尚:……
老和尚默默地來,又默默地走了。
到晚上,小孩自己回家了,老和尚端來一壺茶,分了南目那音一半後,真心詢問她:
“教學的感覺怎麽樣?”
南目那音知道這邊對鳳凰堂的說法,是【孩子在跟南紅學習】。
但恕她直言——
“他的愛好是經文本身,念誦學的比較快。”
至於寫——
“至今還在倒騰文具呐,那個磨墨水平,嘖。”
感覺還不如六歲半時的花澤類。
老和尚:……
老和尚無語的把茶壺墩在桌麵上——
“有那個功夫嫌棄,你倒是教他啊!”
南目那音對他的憤怒不以為忤,端著茶杯沉吟了一下。
主要是做設定的權限不在她手上——
小孩哥腦內的她,絕不是什麽善解人意十全十美體體貼入微的類型。
而南目那音從入學廉直開始,就會對一些誤解順水推舟,放任他人放大自己性格裏奇怪的部分——
這樣她有時候過分一點,也不會輕易被詬病。
這裏思路也差不多。
“反正他也沒有要求,我一動不如一靜。”
老和尚:……
老和尚:“啊,這個設定你們還在用嗎?”
“用啊。”
南目那音也有點意外能持續這麽久。
不過:“鳳凰堂那邊沒有露餡的話,我是絕對不會主動說的。”
第一個羈絆值節點是40點。
照現在的進度,感覺撐一撐就能拿到了。
“不是——”
老和尚費解的看她:“就這麽好玩嗎?”
南目那音說:“主要也不是好玩的事……”
說完沉默了下。
“好吧——”
她放棄掙紮,承認了:“就是因為好玩。”
就,怎麽說?
因為插件003無法查看詳情,她無法界定技能範圍,也無法判斷技能強度。
也即:
回報率存疑。
這導致南目那音的本性(功利心)熱情不高。
但為了滿足潛意識裏的掌控欲,她又應該努力一把——
最少要拿到一個技能,試試看常規數據。
兩種本性打架,導致她前進缺乏動力,想放棄吧,又沒法真的決定放棄。
隻能一邊順其自然,一邊隱隱焦躁。
雖然她(自認為)沒表現出來,但小孩哥顯然有所察覺。
他跳腳的頻率明顯下降,動不動就會觀察她——
期間還搞了三次突然襲擊,冷不丁的靠近她,然後問:
“你是不開心嗎?”
南目那音:……
感覺比起關心她,更像是在驗證自己的某種“知覺”。
描述一下,大概就是個小獅子天天圍著你轉,以捕獵的心態,死死盯著你可能出現的負麵情緒。
目的也許不夠純粹,但狀態足夠可愛——
所以他一撲上來,南目那音的情緒就會自然的變好一點。
怎麽說呢。
她缺乏動力,所以對刷小孩好感度的事興趣泛泛。
但現在這樣,感覺順水推舟的結果不是失敗,是那小鬼先行自己漲到滿值,然後反過來刷她。
不過想想當初的002號命運委托,仿佛也是花澤類來刷的她——
感覺就也還好。
當然,以上這些,她是不可能說出來的,所以老和尚提問後,得到的其實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老和尚:……
老和尚感覺隻能說一句祝你好運了——
“要是真的露餡了呢?”
想想那個小鬼的麵相哦,感覺是真的會打人。
南目那音想了想,說:“還好吧。”
她的視覺狀態是恒定的,看一個人的咒力波動,就能輔助判定心情好壞。
一般人咒力很少,精神狀態平穩時,基本不存在咒力。
一旦有咒力波動的痕跡,那就是走神了——
南目那音姑且還算是【老師】的一點,就是她時不時會看平等院鳳凰一眼,一旦發現走神了,就拿木刀遙遙戳他一下。
平等院鳳凰:……
平等院鳳凰發現她戳人的時機超準——
準到他裝都躲不過,越戒備著觀察她越容易被戳。
偶爾,她還會敲一敲那個佛音缽——
叮~
是好聽的聲音,但專門挑他走神的時候響,突出一個猝不及防。
在南目那音的眼裏,就是缽盂一響,小孩周圍就有圈毛刺會跳一下。
她音樂審美一般,但靠看咒力波動來決定敲擊的節點,成功在兩三次後,就把平等院鳳凰敲生氣了。
“你是故意的吧!”
小孩哥雙手叉腰站在她眼前。
她緩緩的“嗯”了一聲,淡定的注視回去。
雖然確實存在一些詭異的設定和誤會;
但這是老師在抓你走神唉。
——誰給你的勇氣,還反過來質問起老師了?
南目那音承認她卡的那個節點,可能會讓人精神上不是很舒服——
那適當的退一步吧。
她想:小孩哥再質問一句,我就請他吃糖好了。
箱子裏昨日更新的零食:抹茶味軟糖。
結果小孩哥超凶的看了她一會兒後,“切”了一聲,居然隻說了句“算了”,就自己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想說是錯覺嗎,感覺他好像以一種很詭異的成熟心態在包容我?
事後拋開態度奇怪的小孩哥,南目那音在思索敲缽盂的契機時,莫名想起天草英介先生手上的那個珠串。
是咒具來的,有紅黑和綠三種顏色。
綠色是平衡用的,會隨著日常磕碰而緩慢損耗。
那個東西做的很精巧,是某個大型機體的一部分。
但想破壞的話——
這裏用咒力擊打,肯定能立刻造成損毀。
她的意思是,如果用敲擊缽盂這種卡點似的辦法,敲打在三種顏色的交界點上——
平衡會不會立刻崩掉呢?
不過崩掉了後姓天草的立刻就會死,宅邸那個大陣保不齊要暴走的。
南目那音自覺一定跑不過那些黑霧——
她七歲被咒力侵蝕過一次,實話說,後遺症其實不大,但真的挺難受的。
“——想什麽呢?”
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假想。
南目那音抬頭,平等院鳳凰看完了今天份的經文解析,正熏著一身綠茶味來到了廊下。
他隨性的甩掉木屐,沿著台階盤腿坐下,往旁邊一歪,靠在了南目那音的身側。
散亂的頭發在布料的褶皺間蹭了下,但眼睛已經閉上了。
午睡開始!
這一套流程現在看是很熟練,但第一次出現純屬意外。
當時,南目那音在剝桃子皮,小孩哥在旁邊靜坐。
結果坐著坐著打起了盹,就倒在了她身上。
驟然失去平衡,他一下子又醒了——
半夢半醒的,就有點懵。
講道理,還挺可愛的。
南目那音那時正咬著口桃子,柔軟甜美的果肉,在口腔裏化成汁液。
她心情頗佳,遂好脾氣的重新攬了他一下,想說困就倒回來繼續睡吧——
她其實還挺習慣被人靠的。
這個主要歸功於美作玲。
快樂小狗成功給她安利了奧特曼之後,時常會強行陪看,並嗶嗶設定,看困了,就自然的靠著她睡覺。
南目那音甚至習慣了偶爾抬手,就能拍到一個小孩毛絨絨的頭頂。
於是她攬完小孩哥還拍了拍,說睡吧。
動作語言神態,都充斥著一種非常明顯的熟練感。
平等院鳳凰被拍了第一下,頓住了。
南目那音疑惑。
“不是困了?”
顯然不。
平等院鳳凰臉上困倦的表情,變成了一種深重的懷疑。
三秒後,他突然篤定道:“你之前遇到過人類。”
南目那音:……
按照設定,我不是北山廟裏的妖怪嗎?
寺裏寺外必然全都是人啊。
他繼續篤定:“是小孩!”
南目那音:你覺得沙彌這個詞是在描述什麽呢?
小和尚啊!
小孩哥:“……你和他關係很好嗎?”
“什麽?”
小孩哥沒說話,反而不高興的看著她拍過人的手,像是大貓的崽子盯住了討厭的獵物,看著就很想撲上去咬一口。
她:……
不是——
虛空造設定就算了,怎麽還虛空造人物呢?
但是已至此,她用順水推舟老辦法,模棱兩可的“嗯”了一聲。
“是什麽樣的人?”
這不是疑問——
幾個問題間本身是遞進的,他語氣還衝,加上銳利的眉眼輪廓,明明是好奇的表情,卻詭異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南目那音看了他兩眼,感覺到一些非常規性的可愛。
遂用係統進行了截圖保存。
“喂!”
她回神,“嗯……”了一會兒,眼見他要跳腳了,再次截圖——
截完,才意思意思著拿美作玲當原型,用《螢火之森》和#魔女的集會#梗,編了幾句似是而非的梗概。
當前這個時間點,#魔女集會#的梗還沒有流行起來——
這個tag要到18年,才會在推特上火起來,核心元素大概是不老不死的魔女,撿到一個皮實的人類的小孩子。
嗯,今年萬聖節活動要是還辦化裝舞會,就號召美作玲一起玩這個吧——
快樂小狗是名副其實的快樂,日常嘴甜,情緒價值回報率極高。
她不會規避社交場合——
但與其莫名其妙造成什麽大範圍冷場,被道明寺椿念叨(此時不二由美子一般在替她道歉),那還不如一開始就綁定一個省事的,混時間也方便。
但說起來。
南目那音回神,看向眼前超凶但在她眼裏嘴超甜的小孩哥。
比起本身就擅長花言巧語的快樂小狗,她甚至更喜歡小孩哥這種無意識的直球型。
就是,直球顯得更真一點。
像小狗那種嘴甜的,他前腳誇完了什麽,南目那音後腳就會自動懷疑:他這麽熟練,肯定拿這句話誇過別人。
他這下學會了,肯定換個主語就會拿取誇下一個人。
類似等等。
說時遲那時快——
小孩哥倏爾抬手扯住了她的袖子,眼神微眯:
“你在想誰?”
她:……
才剛誇你直球好,怎麽還突然襲擊上了呢?
但大家本質都是一個階層的,她糊弄人時必不可能直接說出美作玲的名字。
於是在這裏,出現了一個微妙的卡頓。
南目那音平常想的很多,說話很少,這樣的卡頓,其實是一種常見的,思路上的延遲。
她走神歸來時稍微多做個表情,就能自然將其過渡掉。
但這次,可能是靠太近了吧,停頓不過區區兩秒,氣氛就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南目那音一想算了,幹脆沉默到底——
類似的場景不是沒有,處理起來同樣簡單。
她麵色不變,垂眸,平靜的看向小孩哥。
一秒,兩秒,三秒。
如果是學校裏的人,這時應該要開始坐立不安了——
然而半分鍾過去,平等院鳳凰雖然不自在的動了好幾下肩膀,但一直威嚴的鼓著張圓臉。
嘖。
小鬼一個,這是反向威懾誰呢——
她幹脆抬手,直接蓋住了小男孩的臉。
平等院唔唔兩聲,推著她的手臂丟開,再次露出那種罵罵咧咧的表情。
“……你。”
他呸呸兩聲,吐掉嘴巴裏沾到的桃子皮,頓了頓,語氣說不上凶還是不凶:“你會想念他嗎?”
南目那音:當然不啊?
美作玲發郵件,會附帶無數的表情符號,分分鍾吵到眼睛。
倒是她每周清郵箱的時候,會格外的想打他。
但是——
“你明明想了。”
小孩哥的語氣嚴肅的說:“你看我的時候想了,後來想了第二次,絕對還對比了什麽——”
對完居然還笑了!
他目光嚴峻的逼視過來:“絕對想了!”
還有:“笑什麽?”
她:……
她看小孩哥,就感慨:
不愧是會因為二胎而爆砍竹林的人啊。
就是說——
“你覺不覺得自己的性格有點霸道了?”
平等院鳳凰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
而南目那音——
她可能是平常跟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腳的gif看多了,一見這個前置表情,立刻就腦補出了他眉頭緊皺的凶臉。
所以她壞心眼的在此處卡點打斷了讀條。
她說:“好吧我想了。”
“但想的其實是你好像比他招人喜歡一點。”
也不對。
快樂小狗眾生平等,對所有漂亮姐姐都很熱情,大眾層麵上,絕對比臭臉的小孩哥討喜。
南目那音嗯了一聲,嚴謹糾正:
“最起碼在我這裏,你更討人喜歡。”
廊下的空氣安靜了一小會兒。
平等院鳳凰沒有原地跳腳,空白的之後,接的不是凶凶臉,而是個調色盤。
【我什麽時候故意討好誰了?】
憤憤不平;
【仿佛虛空贏了誰唉?】
雖然不知道這裏為什麽有點高興,但贏了就可以高興!
以及——
【這家夥不會在騙人吧?】
懷疑,嫌棄,和一點點來源奇怪的投鼠忌器。
南目那音沒忍住笑了一下,抬手又在小孩的臉上糊了一把,之後攬住他的肩膀,讓小孩哥重新靠過來,拍拍。
“好啦,睡吧。”
真是的——
瞎高興有什麽用呢,霸道的時候全世界最好就你一個小孩,但哄了你,你羈絆值倒是漲一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