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又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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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青的房門緩慢從外打開,寒風刮入,她在床上縮了縮身子,往被窩裏鑽。
“咣當——!”盤碗砸在地上,碎成數片。
“棺、棺材!”芳蘭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咬了舌頭。
幾道聲響將蘇雲青驚醒,她扶著腦袋坐起身,不解道:“芳蘭,你在做什麽?”
芳蘭臉色蒼白,指著窗邊的棺材,“你、你沒死,那、那棺材。”
“……”蘇雲青拎起一旁的嫁衣套在身上,走到她身旁,掃了眼地上的殘渣,歎了口氣,“你該問的不該是,我有沒有事嗎?”
芳蘭從地上爬起來,磕巴道:“對對對,你沒事吧。”
蘇雲青昨夜灌酒灌猛了,如今腦袋還昏著呢。她走到桌子邊坐下,揉捏太陽穴,“還活著。你昨夜在哪?”
芳蘭:“我……被叫去睡柴房了,今早賀將軍在你的屋子邊,給我安排了住處。”
蘇雲青沒什麽力氣,軟綿綿趴在桌上,渾身酸痛,脖子仿佛撕裂般疼痛,血跡凝固貼在脖頸,整個人都黏黏糊糊的。
“芳蘭,你把我的飯給毀了。”
芳蘭這才反應過來,“我……你房間怎麽有口棺材。”
蘇雲青捂著咕嚕叫的肚子,埋頭說道:“送我上路用的。”
“送、送你上路……”芳蘭不禁打了個寒顫,“蘇雲青,你也太淡定了吧,居然和棺材睡了一晚。”
蘇雲青額頭抵在桌子上,沉思片刻。
蕭敘怎麽沒給她下禁令。
“芳蘭,將軍他們呢?”
芳蘭:“一大早出去了,隻交代我,把弄好的飯菜端來。”
蘇雲青抬手瞧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太過紅豔,這般在府裏晃,恐會惹怒蕭敘。
櫃子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她回眸掃了眼芳蘭更換的婢女衣裳。
“芳蘭,給我拿件衣裳來。”
芳蘭:“我去哪給你找衣裳。”
“你的屋中。”
芳蘭不樂意,“怎麽?蘇大小姐嫁過來,將軍連一件衣服也沒給你準備嗎?”
蘇雲青吃了三天白水粥,餓得前胸貼後背,趁現在沒有禁令,她得去給自己找點吃的。
“你是想我穿這麽招搖,帶你去偷東西?”
“偷、偷什麽東西?”
“還不幫我拿件衣服來。”
芳蘭不情不願給蘇雲青拿了件自己的衣裳,跟著她往膳房的方向走。
蘇雲青輕車熟路,左拐右繞,竟真躲過那些院子裏做事的侍從。
“蘇雲青,你對將軍府怎麽這麽熟悉。”芳蘭不由好奇問道:“居然真能躲過去。可是……躲過了他們,膳房裏的人怎麽躲。”
蘇雲青:“這個時辰膳房裏沒人。還有,你真覺得沒人盯著我們?”
芳蘭往那些侍從的方向望去,偌大的將軍府沒有一個婢女,全是身體健碩的侍從,正專注掃院子,個個瞧著身手不凡。
她加快步伐跟上蘇雲青,低聲詢問:“那、那他們是什麽意思?”
蘇雲青沒有回答,徑直推開膳房的門,裏麵果真空無一人。她餓得兩眼冒星,走到一旁翻箱倒櫃找食材。
本以為昨日要頓飽飯,蕭敘會派人送來,結果還是得靠她自己動手。
“去生火燒水。”
柴火點燃後,濃濃的煙從煙囪冒了出去,漸漸升空。
……
賀三七跟在蕭敘身邊,嘴裏喋喋不休,正從外回府,突然‘狗鼻子’一動,嗅到一絲糊味。
抬頭一看,一縷黑煙噴湧而出。
“誰把你屋子燒了!”
蕭敘驟然回過頭,後院角落裏黑煙滾滾,不斷上升。
“嗡!”明火直接躥了上來,火勢凶猛。
一向平靜的將軍府,莫說賀三七,就連蕭敘自己也沒見過這離譜的場景。
兩人火急火燎趕過去,發現整個將軍府的下人正急著救火,場麵極度混亂。
隻有一個人格外淡定,身上肮髒不忍直視,端著一碗雞蛋麵坐在階梯上,慢條斯理吹散熱氣,填飽肚子。
芳蘭在一邊急得直跺腳,看到麵前這景象,又看了看專注吃麵的蘇雲青,兩眼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蘇雲青!我不就回去換個衣服,你……”
話沒說完,芳蘭餘光瞥見後院門口,蕭大將軍麵無表情陰沉著緊盯她們這邊。
芳蘭被盯得發毛,連忙往蘇雲青身邊躲。然而,蘇雲青眼裏隻有那碗麵。若不是看她渾身熏得黢黑,這淡定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故意縱火。
“蘇雲青……蕭大將軍回來了,我們要完蛋了。”芳蘭壓低聲音,咬著後槽牙,擠出幾字。
蘇雲青筷子挑起一團麵,聞言扭過頭去,淡淡掃了一眼蕭敘,繼續低頭吃麵。
事已至此,她著急忙慌也沒用,不如先把肚子填飽。
廚房的火“嗡”一下一下往上躥。
賀三七嘴角抽搐,“少主,你這夫人……有些厲害了,嫁過來第一天,就把屋子點了。”
蕭敘眉頭緊鎖,“你查的消息,沒查準確?”
賀三七一愣,“啊?什麽?”
“她不會做飯?!”
“???”賀三七下巴差點垮到地上,驚呼道:“敢情在蘇家受壓迫吃不飽,是因為她不會做飯?!”
還能這樣!
賀三七衝到蘇雲青麵前,不可置信審問道:“你不會做飯?!”
她以前的日子是怎麽過的?還是說蘇家不許她進廚房,讓她生扛硬餓,這樣她才會對他們唯聽是從。
難怪昨日和蕭敘隻要了一頓飽飯。
蘇雲青心虛瞧了眼緩步而來的蕭敘,又仰頭看向賀三七,最後把目光放到火苗“狂舞”的廚房屋頂上。
“……”
她能說是一場意外嗎……她真沒想把屋子給他點了,是冬日柴太潮,就多丟了些……總之是一場意外。
“這就是蘇小姐昨日說的,安分守己?”蕭敘凝視她碗裏剩下的半碗掛麵,“今早府裏沒有為你準備早膳?”
芳蘭縮了縮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生怕被牽連進去。
蘇雲青注視著他,想了會兒,幹脆如實道:“準備了,但將軍擺在我房中的棺材嚇到了我的婢女,所以……我還沒吃到,飯就撒了。”
“蘇小姐意思是我的不對?”
“……”
蕭敘凝視她被煙熏得漆黑的婢女衣裳,說道:“蘇小姐燒了我的屋子,這筆賬我會讓周叔算清楚損失,送你屋裏。”
蘇雲青:“……”
身無分文的人,欠了一屁股債……這碗麵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她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抬頭,喊住蕭敘離去的背影,“將軍,我兜裏沒有錢……不如讓我在府裏做些差事抵債。”
賀三七聞言挑眉。才入府第一天,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想謀差事。他抱劍斜倚在立柱邊,觀賞大戲。
蕭敘回過身,“噢?你想做什麽差事?”
蘇雲青動了動自己淡漠的嘴角,扯出抹瞧起來溫和笑,說道:“四處跑腿,端茶倒水,研墨遞筆,我都可以。”
蕭敘神情變得淩厲,調轉腳步,走回她麵前,刀尾挑起她的下巴,沿著下顎掃開她的發,壓在昨夜留下的刀傷處,他在警告她。
“不要忘了,安分守己這幾個字。”
廚房的火,仍然狂妄叫囂著,火紅的光映亮蕭敘的麵容。
冰冷的金屬咯在她的肌膚,未愈合的傷隨他的力道,再次破口溢出血來。
蘇雲青眉心輕蹙,嘴上掛笑,眼底卻清冷的很,“廚房是場意外,我願意補償。”
蕭敘:“將軍府的銀兩,沒那麽好拿。”
蘇雲青:“全憑將軍定奪。”
蕭敘:“將軍府裏,沒你說的差事。”
蘇雲青一把攥住他的刀柄不許他走,彎起好看的眉眼,“毀了將軍的東西,是我的不對。無論做什麽,我都願意償還。”
蕭敘直起身子,“周叔!”
周叔連忙抹了把汗,放下水桶,趕上前來,“少主。”
“將損失清點好,交給蘇小姐。”
周叔:“是。”
蕭敘抽出她掌心的刀,離開前再次警告蘇雲青,隻不過換了句話,“以後廚房,無人允許,你不得靠近半步。”
蘇雲青目睹那人走遠,指腹撫過刺痛的脖頸,默然片刻,轉移注意低頭看向剩下的半碗麵,“吸溜”兩下,將麵和麵湯一起吃了幹淨。她放下碗托腮望著廚房已經滅下的火,侍從在裏麵清點剩下不多的食材。
鬧這麽一出,倒是‘因禍得福’了,蕭敘對她下得唯一一道禁令,是不許進入廚房。
“……”
也算一樁好事,前世她隻能待在自己屋子附近,去任何地方都需向他報備,行動受阻。
而如今,隻有進廚房需向他報備。
芳蘭看著那一片狼藉,“蘇雲青,你也算是闖了大禍,這若是在蘇府,逃不過一頓板子。”
周叔很快列舉出一張悠長的賬單遞到蘇雲青眼前,“還請夫人過目。”
蘇雲青接到手上細看。早知不救麵,先救廚房了……
芳蘭探過頭來,震驚道:“土豆150個?!大白菜60顆?紅薯300個!這也要算裏麵嗎?這不是沒成炭嗎?正好都靠熟了,分了吃不行嗎?”
蘇雲青若是要還債,她這個陪嫁丫鬟,豈不是要一起!她兜裏才幾個錢啊。
賀三七聽不下去,為自己囤的一堆紅薯打抱不平,“300個紅薯怎麽了?!什麽叫熟了分來吃!”
周叔解釋道:“紅薯是賀公子最喜歡之物,旁人烤的,他都不滿意,所以都是要賠的。還有這些磚瓦,食材都需夫人賠付。”
蘇雲青擰眉,把賬單翻到最後,一長串數字,“怎麽要還五倍價?”
周叔:“冬日物漲,臨近過年,屋子要重建,材料不好買。”
蘇雲青:“那我根本找不到差事……”
周叔和藹笑道:“不知夫人想做何差事?”
蘇雲青腦瓜子一轉,說道:“我能伺候將軍。”
周叔:“將軍平日無需人伺候。”
蘇雲青有理有據道:“可我若做其他活,豈不是搶了別人的位置。”
周叔故作沉思,“不過,或許夫人能與將軍商談一二,看看將軍願意給夫人多少月錢。”
蘇雲青點點頭,“我知曉了,晚些會去找將軍。”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芳蘭才忍不住說道:“我先說好,廚房不是我燒的,這賬和我可沒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