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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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陸遲離開後,包廂內凝固的氣氛才稍稍鬆動。
宋秋音惴惴不安地走到滿頭是血的江逸身邊,擔憂地問,“江逸,剛剛阿遲好像真的很生氣,他會不會怪罪我們啊?”
一直站在門口冷眼旁觀的許淩霜聞言,淡聲開口,“要是真的怕他怪罪,一開始就不會做出這種綁人脅迫的事了。”
宋秋音轉頭看向這個氣質出眾的陌生女人,帶著戒備問道,“你是誰?為什麽突然闖進來?”
江逸忍著頭上和脖子上傳來的陣陣劇痛,呲牙咧嘴地解釋,“她是遲哥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朋友,許氏集團的大小姐,許淩霜。”
接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些,看向許淩霜,“淩霜姐,你怎麽過來了?”
許淩霜姿態優雅地站在原地,視線掃過一片狼藉的包廂,“剛剛在隔壁聽到這邊動靜不小,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是這麽個局麵。”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不讚同,“江逸,你怎麽能對薑棲動手呢,再怎麽說,你一個大男人,打女人總歸是不對的。”
江逸指著自己血流不止的額頭和脖頸上那道清晰的血痕,委屈又憤怒地辯解,聲音都提高了八度,“是薑棲先對我動手的!你看看我這腦袋!還有這脖子!她拿著玻璃碎片抵在我大動脈上!我差點就死在她手裏了!我也是正當防衛而已!”
許淩霜卻仿佛沒聽到他的辯解,抬手指了指角落裏那個依舊被綁著的男員工小崔,問道,“那個人又是怎麽回事?”
江逸順著她指的方向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想起還有這麽個人,煩躁地揮揮手,像驅趕蒼蠅一樣對保鏢示意,“把他放了!放了!”
保鏢上前解開了小崔的束縛,扯掉了他嘴裏的布團。
小崔一獲得自由,連滾帶爬,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包廂。
上班沒幾天,隻是和老板送了個咖啡,就遭遇如此驚心動魄的綁架事件,
這班沒法上了,太嚇人了,他要辭職。
——
另一邊,賀雲帆開車將昏迷的關明夏送到了最近的醫院,經過醫生仔細檢查,確認並無大礙,主要是後頸部位遭受強力擊打,影響了腦部供血,導致的暫時性昏迷。
薑棲焦急地追問,“她什麽時候能醒來?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醫生寬慰道,“不用太擔心,這種情況類似於突然掐斷了大腦的部分供血,導致大腦‘短暫停電’,過一兩個小時,等她身體自我調節恢複,血液循環順暢了,大腦重啟完成,自然就會醒過來,後續注意觀察,如果沒有持續頭暈、惡心等症狀,問題就不大。”
聽到這話,薑棲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一旁的賀雲帆見狀,指了指她被玻璃碎片劃傷還在滲血的手,又示意了一下她明顯紅腫的臉頰,提醒道,“薑棲,你也去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吧。”
薑棲轉向賀雲帆,神色疏離而平淡,“謝謝賀律師,我會看著辦的,今晚麻煩你了,你先回去吧。”
賀雲帆明白她這是在下逐客令,畢竟他和江逸關係匪淺,經曆了剛才那樣驚心動魄的衝突,她此刻不待見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他沒再說什麽,識趣地轉身走人。
剛走到門口,賀雲帆腳步一頓,朝著門外喊了一聲,“陸遲。”
薑棲聞言,下意識地回頭,看見了陸遲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病房門口,風塵仆仆,臉色沉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無聲地交匯。
薑棲很快收回了視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等賀雲帆離開後,薑棲走到了病房外相對安靜的露天走廊,晚風帶著涼意吹拂過來,掠過她紅腫發熱的臉頰,帶來一絲輕微的刺痛。
她在欄杆前站定,望著樓下城市的點點燈火,背影顯得有些單薄和孤寂。
陸遲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腳步很輕。
他走到她身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手,輕輕撫上她那邊紅腫未消的臉頰,啞聲問,“疼嗎?”
薑棲別開臉,躲開了他的觸碰,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此刻氤氳著水汽,在夜色下像是盛滿了破碎的星光,她開口時聲線偏冷,“你說呢?你挨一巴掌試試,看疼不疼。”
“是我來晚了。”陸遲的手僵在半空,緩緩收回,艱澀地道歉,“對不起。”
這句道歉卻像一點火星,很快點燃了薑棲壓抑了一整天的怒火。
她倏地轉過身,與他對視,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這是來晚的事嗎?”
“我們說好的去領離婚證!你呢?今天一整天,消息不回,電話不接,班也不上,直接玩消失,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吊著我,看著我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找你,幹著急,很有意思?”
她在赴江逸的約之前,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僥幸,試圖撥通他的電話。
希望他這個江逸忌憚幾分的人能出麵調解一下,避免發生什麽衝突。
可他這個人,死活聯係不上。
陸遲看著她因為憤怒而微微發紅的眼眶,那裏盛滿了對他的失望和指控,他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才艱難開口,“因為我沒想好。”
“沒想好要不要離這個婚。”
薑棲聞言,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沒聽錯吧?就在剛剛,我和你的好兄弟還打得頭破血流,你也親眼看到了,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沒想好?”
陸遲垂下眼睫,避開她灼人的視線,“江逸那邊我會處理。”
“處理?你怎麽處理?” 薑棲冷笑,語氣充滿了諷刺,“我和江逸之間的矛盾,是這一朝一夕才有的嗎?是今天才結下的梁子嗎?”
“當初我流產,也是因為和江逸吵架,才動了胎氣,我們之間的積怨,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現在才來說處理他,有用嗎?”
最後一句話像顆小石子砸進心湖,讓陸遲呼吸微頓,抬眼看向她時,連眼底都帶著幾分發顫的震驚,“你說什麽?流產是因為和江逸吵架?”
薑棲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拿出了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了幾下,然後點開了播放鍵。
清晰的錄音在安靜的走廊裏回蕩起來。
正是上次在劇組時,她和江逸對峙的內容。
【薑棲:當年我流產,和你脫不了幹係吧?】
【江逸:孩子沒了就沒了,怨不得任何人,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爭氣。】
【薑棲:是你口口聲聲說我肚子裏的孩子是野種,流著低賤的血脈。】
【江逸:就算我說過又怎麽樣?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沒準是沈硯的,還是你哪個前男友的?就讓遲哥接盤,這不是野種,是什麽?】
【江逸:你自己本來就低賤!一個私生女還在那裏耀武揚威!我要是你,就老實本分地待在家裏不出門!何況那天商場的監控我已經讓人刪掉了!現在空口無憑,你覺得會有人信你嗎?】
錄音裏的每一句話,清晰地砸在陸遲的耳膜上,也砸在他的心上。
薑棲望著遠處沉沉的夜色,像是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個充滿血腥的下午,她平靜地敘述,“當時我在商場選購嬰兒用品,江逸恰好路過,他上來就是對我一頓冷嘲熱諷,張口閉口就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是野種,各種難聽的話往外冒,我忍無可忍,才和他吵了起來,情緒激動才動了胎氣,肚子頓時痛得不行,整個人癱倒在地,血也不斷從身體湧出來,江逸看見這情況,就那麽眼睜睜地走了,後來是店員發現不對勁,才叫了救護車,將我送去了醫院。”
陸遲聽著她的敘述,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在他心上來回切割。
他仿佛能看到那個孤立無援的她,倒在地上,身下漫開刺目的紅……
心髒像被千刀萬割,悶痛得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他喉嚨發緊地問,“這件事,你為什麽從沒和我提過?”
薑棲迎上他的視線,反問道,“和你提?你會信嗎?”
“你會為了我,去追究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嗎?”
她不等他回答,便自問自答,給出了殘酷的答案,“你不會,你隻會覺得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該,沒準還會表揚江逸一番,因為他幫你弄掉了那個你根本就不期待的孩子。”
“我沒有那樣想過!”陸遲喉嚨幹澀,急切地反駁。
“有沒有那樣想,不重要。”薑棲的聲音提高了一些,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讓她的話語帶著顫抖的尾音,“重要的是,你就是那樣做的!在我和江逸之間,你不是一直偏向他嗎?”
她看著眼前這個她曾深愛過、也帶給她無盡痛苦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將那些血淋淋的現實砸向他,“今晚,我和江逸都打得你死我活,他綁了關明夏,逼我下跪道歉才肯放人,我也打破了他的頭,用玻璃碎片抵著他脖子差點殺了他。”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居然還好意思跟我說,你沒想好要不要離婚?”
“你是不是要等到我們倆其中有一個,被對方弄死了,橫在你麵前,你才能想好?”
她的聲音輕得像風,可每一個字都帶著重量,是對他的無聲控訴。
一字字一句句,壓垮了陸遲所有的掙紮和猶豫。
他眸色徹底黯了下去,沉默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他終於聽到了自己幹澀的聲音,做了那個早已注定卻被他拖延至今的決定。
“是我的錯。”
“明天上午九點,我們就去民政局領離婚證。”
薑棲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似乎想從他眼中找出任何一絲虛假,“你最好別再玩消失這一套。”
“不會。”陸遲回答得很快,很肯定。
得到確切的答複,薑棲覺得他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她不再看他,繞過他僵立的身軀,就要離開。
手臂卻忽然被他拽住。
薑棲皺眉,剛要甩開,卻聽到他提醒道,“手上的傷口,記得去找護士清理消毒,小心感染,臉……”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用冰袋敷一下,會好得快些。”
薑棲用力甩開他的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該怎麽處理。”
說完,她不再停留,沿著空曠的走廊快步離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樓梯口的拐角處。
陸遲一個人被留在了原地。
濃重的夜色從四麵八方湧來,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晚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卻吹不散他眉宇間化不開的落寞。
——
賀雲帆百無聊賴地揮著車鑰匙在樓下等了許久,才見陸遲從醫院大樓裏走出來。
月光清冷,勾勒出他比之前更加沉鬱的輪廓,周身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低氣壓,仿佛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你們談什麽了,這麽久?”賀雲帆迎上前,打量著好友難看的臉色,“薑棲挨了那一巴掌,肯定很生氣吧?江逸也是……再怎麽鬧,他這次做得也太出格了。”
陸遲卻像是沒聽見他的絮叨,冷冷打斷他,“江逸在哪?”
賀雲帆被他眼底的寒意懾了一下,下意識回答,“他沒來醫院,和那個宋小姐應該還在夜闌。”
話音未落,陸遲直接搶過他手裏的車鑰匙,動作快得帶風,迅速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
賀雲帆看他狀態不對,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拉開副駕駛的門鑽了進去,係安全帶的同時,急聲勸道,“喂!你不會是要去找江逸秋後算賬吧?別衝動啊!有什麽話好好說,先問清楚再……”
陸遲卻充耳不聞,一腳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強烈的推背感將賀雲帆死死按在座椅上。
一路疾馳,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霓虹光帶。
與此同時,夜闌那個一片狼藉的包廂內。
其他閑雜人等都已被清走,隻剩下宋秋音,以及坐在沙發上的江逸,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醫生正小心翼翼地為他處理頭上的傷口。
江逸不想頂著頭破血流的狼狽樣子出去,怕被熟人撞見丟麵子,索性叫了認識的醫生過來先做緊急處理。
酒精棉球觸碰到傷口,他痛得呲牙咧嘴,倒吸涼氣,“嘶——疼疼疼!你會不會輕點啊?”
男醫生手下動作未停,“江少,您忍一下,頭上的傷口裏有細小的玻璃碎屑,必須清理幹淨,否則容易感染,脖子上這道口子雖然不深,但位置靠近動脈,也需要仔細消毒,可能還得縫一兩針。”
江逸一邊忍著痛,一邊咬牙切齒地罵道,“薑棲那個臭丫頭!下手還真狠!居然和我玩陰的,我隻是打了她一巴掌,遲哥還衝我撒什麽氣啊?明明是我更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