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帝王與瘋狗:三巨頭城下會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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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長安城頭,旌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守城的禦林軍士兵握著長槍的手都在發抖。
    他們剛剛經曆過藍田血戰,見過地獄的模樣,但城下這支軍隊,比地獄更可怕。
    幾十萬人。
    衣衫襤褸,形同枯槁,很多人連盔甲都跑丟了,隻剩下一把還在滴血的兵刃。
    他們不像是一支軍隊,更像是一群從餓鬼道爬出來的修羅。
    禦書房內,空氣凝固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他……他要幹什麽?”
    葉衛青在龍案後來回踱步。
    “幾十萬大軍!不奉詔而回!到了城下不紮營,不參拜,反而擺出攻城的架勢!他木子定國想幹什麽?造反嗎?!”
    張忠賢縮在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出。
    木子於靜靜地坐在下首,手裏端著一盞茶。茶水已經涼透,他卻一口沒動。
    “他餓了。”
    木子於放下茶盞,瓷器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脆響。
    “餓了?”葉衛青猛地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餓了就要吃人?!朕的長安城是他的糧倉嗎?!”
    “對他來說,是。”
    木子於站起身:“這一路,他跑了幾千裏。三十天,鐵人都熬化了。他現在腦子裏隻有一件事:吃飽,然後繼續追。”
    “追誰?”
    “趙無言。”
    木子於走到窗邊,望向北方。
    雖然隔著重重宮牆,但他能感覺到那股衝天的煞氣。
    那是另一個自己,一個被剝離了所有理智,隻剩下純粹殺戮欲望的自己。
    “那個瘋子……”葉衛青咬著牙,“趙無言已經跑了!往西邊跑了!他現在把大軍堵在朕的家門口算怎麽回事?!”
    “因為他以為,趙無言帶著他的女人。”
    木子於轉過身,看著葉衛青。
    “陛下,如果有一個人搶走了……張總管,你會怎麽做?”
    葉衛青愣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恐懼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感同身受的戾氣。
    “朕會刨了他家祖墳,把他剁碎了喂狗。”
    “他現在就是這麽想的。”
    木子於向葉衛青伸出手。
    “給我一道旨意。開城門。”
    “你要放他進來?!”張忠賢驚呼出聲,“元帥三思啊!那幾十萬餓狼一旦進了城……”
    “不開城門,他真會攻城。”木子於冷冷地看了老太監一眼,“你覺得現在的長安城,擋得住他?”
    張忠賢閉嘴了。
    擋不住。禦林軍剛打完一仗,傷亡慘重,士氣疲憊。而城下那幫人,正是殺紅了眼的時候。
    葉衛青深吸一口氣,抓起桌上的玉璽,狠狠地蓋在一張空白聖旨上。
    “你去。”他把聖旨塞進木子於手裏,眼神複雜,“替朕……好好跟他聊聊。告訴他,朕是大唐的皇帝,不是他的仇人。”
    木子於接過聖旨,轉身就走。
    “對了。”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讓人準備些吃的。多準備點肉。”
    ……
    長安北門,玄武門。
    木子定國騎在馬上,那杆沉重的鐵戟橫在鞍前。他身後的幾十萬大軍已經開始躁動,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將軍。”張奎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手按在刀柄上,“城上的人不回話。咱們……打嗎?”
    木子定國抬起頭。
    “再等一刻鍾。”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粗糙的磨刀石在摩擦。
    “不開門,就殺進去。”
    就在這時,緊閉的城門,忽然發出沉悶的聲響。
    吱呀——
    厚重的包鐵木門緩緩向兩側打開。一條僅容一人一騎通過的縫隙。
    一個穿著白色蟒袍的身影,單人獨騎,從城門裏走了出來。
    他沒有帶兵器,甚至沒有穿盔甲。那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在這充滿肅殺之氣兩軍陣前,顯得格格不入。
    木子定國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人。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身形,甚至連騎馬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對方的眼中,有著他早已失去的絕對理智。
    兩個木子白,在護城河的吊橋上相遇了。
    一白一黑,一靜一動。
    就像是一個人的兩麵,隔著一麵鏡子,終於看到了彼此。
    “讓開。”
    木子定國率先開口。他的鐵戟微微抬起,指向對方的咽喉。
    “你要去哪?”木子於勒住馬,平靜地看著麵前這個滿身煞氣的自己。
    “西邊。”
    “去送死?”
    “去殺人。”
    木子定國不想廢話。他現在隻想拿到補給,然後繼續他的追殺。
    胸口那方染血的手帕,每時每刻都在灼燒著他的神經。
    “趙無言有火器,有援軍,你沒有。你這幾十萬人衝過去,就是給他送人頭。”
    “那又如何?”木子定國冷笑,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十萬不夠,就再征十萬。”
    “大唐的人死光了,我就用突厥人填。總有一天能堆死他。”
    “愚蠢。”
    木子於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木子定國身上的殺氣瞬間暴漲。他手中的鐵戟猛地向前一送,鋒利的戟尖停在木子於眉心前三寸。
    “你找死?”
    城牆上的弓弩手手指扣緊了懸刀。
    冷汗順著他們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裏,沒人敢眨眼。
    吊橋上,那杆沉重的鐵戟穩穩停在木子於眉心前三寸。
    戟尖上的血腥味直衝鼻腔。
    木子於沒動。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視線越過那鋒利的戟尖,落在木子定國布滿血絲的眼睛上。
    “殺了我,你也過不去。”
    木子於的聲音很輕,被風一吹就散了,但在木子定國聽來卻異常刺耳。
    “長安城有幾十萬新軍,有新繳獲的一百二十門火炮。你這幾十萬餓鬼,不夠填護城河。”
    木子定國的手臂暴起青筋。
    鐵戟又向前送了一寸。
    鋒銳的戟尖刺破了木子於眉心的皮膚,一滴鮮紅的血珠滾落下來,順著鼻梁滑下。
    “你在威脅我?”
    木子定國從喉嚨裏擠出低吼,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
    “我在陳述事實。”
    木子於抬起手,兩根手指輕輕搭在戟杆上,緩緩向外推。
    紋絲不動。
    “你現在的腦子裏隻有兩件事:吃飽,殺人。”
    木子於收回手,負在身後。
    “我可以讓你吃飽。也可以給你殺人的刀。”
    “但前提是,你得聽我的。”
    木子定國盯著他,眼中的瘋狂在劇烈翻湧。
    他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身後的幾十萬大軍也到了極限。
    他們現在還能站著,全憑一股複仇的戾氣撐著。
    一旦這口氣泄了,不用禦林軍動手,他們自己就會倒下。
    “給我糧食。”
    木子定國收回鐵戟,重重地頓在吊橋的木板上。
    咚!
    沉悶的聲響讓城頭上的守軍心髒一顫。
    “我要肉。現在。”
    木子於點了點頭。
    他轉身,麵向緊閉的城門,抬起右手,用力揮下。
    吱呀——
    玄武門再次打開。
    這一次,不再是一條縫隙,而是徹底洞開。
    數百輛裝滿物資的大車,在民夫的推拉下,轟隆隆地駛出城門。
    血水順著車板滴落在地上,散發出濃烈的腥氣。
    對於餓了整整一個月的士兵來說,這就是世間最極致的美味。
    原本死寂的軍陣瞬間躁動起來。
    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那些大車,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吞咽聲。
    “吃。”
    木子定國隻說了一個字。
    轟!
    幾十萬大軍瞬間炸了鍋。
    他們扔下兵器,像決堤的洪水一樣衝向那些大車。
    沒有秩序,沒有軍紀。
    鮮血順著他們的嘴角流淌,染紅了幹裂的嘴唇和胡須。
    有人為了爭搶一條羊腿拔刀相向。
    有人被後麵湧上來的人群踩在腳下,再也沒能站起來。
    這是一場饕餮盛宴,也是一幅人間地獄圖。
    城頭上的禦林軍看得臉色發白,不少人直接吐了出來。
    木子於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露出任何厭惡的神色。
    人在極端饑餓的時候,和野獸沒有分別。
    這是求生的本能。
    木子定國沒有去搶。
    他依舊騎在馬上,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像野狗一樣爭食。
    “這就是你想要的?”
    木子於走到他馬前,仰頭看著他。
    “一支吃人的軍隊,能打贏趙無言?”
    木子定國低下頭,從懷裏掏出一塊幹硬的馬肉,用力咬了一口。
    “隻要能殺人,吃什麽不重要。”
    他咀嚼著那塊像石頭一樣的肉幹,腮幫子高高鼓起。
    “趙無言在哪?”
    “西邊,三百裏外,扶風郡。”
    木子於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地圖,展開。
    “他跑得很快。但他帶了太多輜重,跑不遠。”
    木子於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一條線。
    “他在藍田丟了一百二十門國運加強過的火炮,元氣大傷。現在他急需一個據點來休整,重新製造火器。”
    “扶風郡有鐵礦,有工匠,是他最好的選擇。”
    木子定國盯著地圖上的那個紅點,眼中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
    “給我三萬騎兵。”
    他咽下嘴裏的肉幹,聲音沙啞。
    “我現在就去追。”
    “不行。”
    木子於收起地圖。
    “你的兵,至少要休整三天。否則跑到扶風也是送死。”
    “我等不了三天!”
    木子定國暴怒,鐵戟再次揚起。
    “她在等我!”
    木子於看著他失控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那種眼神深深刺痛了木子定國。
    “收起你那惡心的眼神。”
    木子定國咬牙切齒。
    “你根本不懂。”
    “我懂。”
    木子於的聲音依舊平靜。
    “因為我也在賭。”
    他轉過身,看向長安城的方向。
    “我也在等一個人回來。雖然她就在城裏,但我也可能永遠失去她。”
    木子定國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這個冷血的“自己”,竟然也會有這種牽掛。
    “三天。”
    木子於伸出三根手指。
    “給我三天時間。我給你準備最好的裝備,最快的馬。”
    “我們一起去。”
    木子定國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
    最後,他冷哼一聲,調轉馬頭。
    “兩天。”
    他扔下這兩個字,策馬走向那群還在瘋狂進食的士兵。
    木子於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吐出一口氣。
    兩天。
    夠了。
    他轉身走向城門。
    張忠賢縮在城門洞裏,見他回來,連忙迎上去。
    “元帥,這……這就完了?”
    老太監看著城外那片狼藉的景象,心有餘悸。
    “這幫人……真不用防著點?”
    “不用。”
    木子於腳步不停。
    “吃飽了的狼,比餓著的狼好對付。”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木子定國已經下了馬,正坐在一堆篝火旁,大口撕咬著一條半生不熟的牛腿。
    火光映照著他的臉,猙獰而扭曲。
    木子於收回目光。
    “準備一下,我要見陛下。”
    “另外,讓工部把那一百二十門火炮都拉出來。”
    “既然要追,就得帶上最好的見麵禮。”
    禦書房內。
    葉衛青聽完匯報,沉默了良久。
    “兩天……”
    他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案。
    “朕的國庫,怕是要被這兩個瘋子掏空了。”
    張忠賢在一旁賠笑:“老葉,隻要能滅了趙無言,花多少錢都值啊。”
    “值個屁!”
    葉衛青有些欲哭無淚。
    “朕攢了多久才攢下這點家底!”
    他在禦書房裏來回踱步思考著。
    “不行,朕得親自去盯著。”
    “他們要去扶風?朕也去!”
    張忠賢嚇得差點跪下:“陛下三思啊!禦駕親征一次就夠冒險了,這要是再去……”
    “少廢話!”
    葉衛青瞪了他一眼。
    “朕不去看著,天知道那兩個瘋子會幹出什麽事來!”
    “萬一他們殺紅了眼,連扶風城都給屠了怎麽辦?!”
    葉衛青雖然嘴上說得凶,但他心裏清楚,自己是非去不可。
    不僅僅是因為擔心。
    更因為那種在戰場上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
    那種掌握生死的快感。
    他好像……有點上癮了。
    “傳旨!”
    葉衛青大手一揮。
    “朕要再次禦駕親征!目標,扶風!”
    “這次,朕要親眼看著趙無言那個王八蛋怎麽死!”
    長安城外的曠野上,幾十萬大軍紮下的營盤連綿數十裏。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氣和汗臭味。
    士兵們吃飽喝足,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鼾聲如雷。
    中軍大帳並非設在帳篷裏,而是一片露天空地。
    一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
    三個男人圍坐在火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