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63章 青槐往事
字數:4184 加入書籤
“且慢!”
丁詩雲突然開口道,“張老爺,是我們舟車勞頓,一路從城裏趕來,實在沒什麽胃口,並非菜肴不合口。這與這位老伯無關,您不必遷怒於他。”
廳內瞬間安靜得可怕,連燭火的“劈啪”聲都消失了。
張少爺側頭看向張老爺,灰白的瞳孔裏閃過一絲玩味:“爹,這位姐姐倒是心善。”
他頓了頓,聲音裏忽然帶上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爹,算了吧。他手巧,砍了怪可惜的,我還指望他給我捏麵人呢。”
張老爺盯著丁詩雲看了幾秒,又掃過許萌和羅安優僵硬的動作,最終緩緩揮了揮手,“罷了,今日就饒你一回。”
啞仆如蒙大赦,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卻不敢起身,隻是對著丁詩雲等人連連磕頭。
“行了,下去吧!”張老爺微微擺手,啞仆這才敢緩緩起身,退出正廳。
張老爺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杯沿,原本陰冷的語氣突然柔和下來,“既然諸位沒胃口,老夫便講個故事解悶吧。”
“四十多年前,青槐村還熱鬧的時候。”他呷了口茶,目光掃過眾人,像是在確認他們是否在聽,“那時候的青槐村,陳家是頭一份的富貴,開著全村唯一的米行,還做著山貨生意,連外鄉的商人都要給陳家幾分麵子。陳家就一個獨女,長得標致,性子也柔,是陳掌櫃捧在手心裏的明珠。”
張老爺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回憶細節,“轉折出在一個叫李阿福的少年身上。他是外鄉人,爹娘沒了,流落到青槐村,靠挑著豆腐擔走街串巷過活。不知怎麽的,就跟陳家小姐對上了眼。”
丁詩雲悄悄攥緊了手心,卻沒打斷,繼續聽張老爺往下說。
“一個是千金小姐,一個是窮小子,陳掌櫃自然是一百個不答應,把陳小姐鎖在院裏,還放話說要打斷李阿福的腿。”
“可李阿福是個倔的。陳掌櫃不讓他見陳小姐,他就天天蹲在陳家米行門口,守了半個月。後來陳掌櫃出門遇了驚馬,是李阿福撲上去拽住韁繩,胳膊被馬蹄踩得血肉模糊,差點廢了。”
“再後來陳家米行查賬,老賬房算錯了數,虧空了銀子,又是李阿福用他那手好算盤,把幾年的賬理得清清楚楚,還揪出了貪墨的夥計。”
“陳掌櫃被他這股癡勁和能耐打動,終於鬆了口,讓他和陳小姐成了親。”
張老爺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說不出的晦澀,“李阿福入贅後,確實沒讓人失望,把陳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還開了兩家分號,陳家的日子,過得比以前更紅火了。”
說到這兒,張老爺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沉默著看向眾人。
“那後來呢?”陳釗開口問道。
“可誰也沒料到,好日子沒過幾年,陳家就出事了。”張老爺的嘴角扯出一絲古怪的笑,“一夜之間,陳家上下十幾口,全沒了氣,就剩李阿福一個人活下來。”
當張老爺說出“陳家上下十幾口一夜暴斃”時,正廳裏的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都驚得變了臉色。
丁詩雲的呼吸微微一滯,公交車司機的話瞬間浮現在腦海。
他說二十年前他送豆腐時,撞見青槐村陳家五口離奇暴斃,死因不明。
可她很快掐滅了這個聯想。
張老爺說的是“四十幾年前”,而司機提到的是“二十年前”,中間差了二十多年,顯然不是同一戶陳家。
她立刻壓下疑惑,沒打斷張老爺,心裏卻多了個疑問:怎麽會有兩戶“陳家”都遭遇暴斃?是巧合,還是有別的關聯?
“村裏有人都說陳家遭了天譴。有人聲稱看見陳老爺貪了供奉山神的一袋子錢,所以招來了天罰。”
張老爺沒理會眾人的震驚,繼續往下說,“也有人說李阿福為了吞家產,害了陳家滿門。可沒人知道真相,李阿福沒說,也沒人敢問。”
“後來呢?李阿福去哪了?”陳釗忍不住追問。
“後來他就離開了青槐村,沒人知道去向。”張老爺放下茶杯,茶水已經涼透,“都是四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再後來,村裏遭了滑坡,人走的走,散的散,青槐村就成了荒村……直到老夫帶著犬子回來,重新打理,才有了今天的樣子。”
丁詩雲心中的疑雲並未散去。張老爺對自家為何重返荒村諱莫如深,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疑點。
這時,側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縫,陳管家像一抹影子般飄入,俯身在張老爺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老爺臉上的追憶之色瞬間褪去,恢複了之前的陰冷。
他放下茶杯,杯底在桌上磕出“咚”的悶響:“罷了,故事明日再講。諸位趕路累了,陳管家,帶他們去東院歇息,別誤了明天犬子的吉時。”
陳管家躬身應道:“是,老爺。”
張少爺原本聽得安靜,見父親要走,趕緊起身攙扶。
父子倆轉身離開,燭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團扭曲的黑影。
眾人麵麵相覷,丁詩雲心裏犯疑:張老爺為什麽突然不講了?陳管家跟他說的是什麽?還有那個李阿福……
“我們的同伴呢?”陳釗率先開口,看向陳管家,“何苗呢?她在哪兒?”
“那位小姐身子不舒服,我已經安排她在東院歇息了。”陳管家語氣平淡,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諸位跟我來,東院清靜,適合休息。”
他手裏多了盞紙燈籠,燭火在裏麵跳動,映得燈籠紙上的紅“囍”字格外刺眼。
眾人跟著他穿過曲折的回廊,走了約莫半刻鍾,陳管家推開一扇月洞門:“到了,這就是東院。”
院內有六間廂房呈“回”字形排列,每間房門前都掛著兩盞白燈籠,燈籠紙上用朱砂寫著“囍”字,白紅相間,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陳管家推開西首第一間廂房的門,裏麵陳設精致,拔步床上鋪著大紅錦被,可錦被上落著層薄薄的灰,像是很久沒人住過。
“東院的廂房都收拾好了,諸位請自便。”
陳管家依次推開其他房門,裏麵的布置和第一間大同小異,“那位何小姐在北首第一間房,諸位可以自行去找她。”
安排完房間,陳管家躬身告退:“諸位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再來請諸位去前廳用早膳,別忘了,明天是少爺的大喜日子。”
他倒退著走出院門,手裏的紙燈籠突然“噗”地一聲滅了,整個人瞬間隱沒在黑暗裏,連腳步聲都消失了。
“砰——吱呀!”
院門突然自動關閉,還傳來“哢嗒”的落鎖聲。
陳釗趕緊跑過去推門,門板紋絲不動:“門鎖上了!我們被困在這兒了!”
陳釗一個箭步上前,雙手用力推搡門板,門卻紋絲不動,“從外麵鎖死了!我們被關在這裏了!”
“別慌。”
丁詩雲上前伸手仔細撫摸門板,是實心桃木的質感,鎖孔被一根造型古樸的銅銷從外部貫穿。
她抬頭看了看高聳的院牆和懸掛的白燈籠,低聲道:“先別管門,找到何苗,確認她的安全最重要。”
就在這時,北首第一間廂房裏突然傳來“咚咚”的敲擊聲,聲音沉悶而規律,像是有人用指關節在一下下叩擊門板。
羅安優嚇得往許萌身邊靠了靠:“你……你們聽見了嗎?是何苗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