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則為路,回望成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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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或者說蘇銘,懷揣著被強行剝離溫暖的劇痛與滿心茫然,依循著李二那不容置疑的指令,沿著那條前路發足狂奔。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模糊不了心底那份被放逐的冰涼。他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胸腔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雙腿酸軟如同灌鉛,才不得不放緩腳步,喘息著回頭望去。
來時的村落,早已不見了蹤影。甚至連那熟悉的輪廓,那嫋嫋的炊煙,那村口的老槐樹,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徹底從視野中、從這片天地間抹去,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而眼前,以及道路兩旁,更非他想象中的崇山峻嶺、茂林修竹。
是一片混沌。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混沌。沒有天,沒有地,沒有色彩,沒有聲音,隻有無窮無盡、翻滾湧動的、由無數難以理解的符文、道痕、法則碎片構成的絲線。這些絲線,有的細如毫芒,閃爍著微光;有的粗壯如龍,蜿蜒扭曲,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恐怖氣息;有的熾熱如恒星內核,僅僅是目光掠過,就感覺眼睛要被灼瞎;有的冰寒如九幽玄冰,逸散出的寒意仿佛能凍結時空;有的充滿了勃勃生機,卻又暗藏枯榮寂滅的輪回;有的則純粹是毀滅與終結的具現,僅僅是其存在,就讓周遭的混沌不斷湮滅又重生……
它們相互纏繞、碰撞、交織、衍生、湮滅……構成了一幅浩瀚無邊、混亂到極致卻又隱隱蘊含著某種至高秩序的畫卷。每一縷絲線,哪怕是最細微的那一道流光,都散發著讓蘇銘本能地感到自身渺小如塵埃、甚至比塵埃還不如的恐怖威壓!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稍稍偏離腳下這條看似唯一穩定、卻同樣由無數細微法則凝聚而成的小徑,哪怕隻是被任何一縷散逸的法則絲線輕輕擦到,他的肉身,他的靈魂,乃至他存在的一切痕跡,都會在瞬間被徹底抹殺千百次!
這不是路,這分明是一片法則的狂潮,是秩序的源頭,也是毀滅的深淵!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窒息。他雙腿發軟,想要後退,想要回到那個雖然被趕出來、卻至少安全熟悉的院落,回到二哥和二囡身邊。
然而,當他戰戰兢兢地回過頭,看向來時的方向時,更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身後,沒有路。
他來時奔跑的那條小徑,在他踏過之後,竟然如同風化的沙堡,無聲無息地崩塌、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仿佛連接著萬物終點的無盡深淵!
深淵之中,不再是混沌的法則絲線,而是更加恐怖、更加基礎的天地法則本身在瘋狂地翻攪、破碎、重組!那裏沒有光,沒有暗,隻有最本質的“存在”與“虛無”在激烈對抗,時空的碎片如同玻璃般迸濺,又瞬間被更底層的力量碾為齏粉。那是一片連法則本身都無法穩定存在的絕對死地,是萬物歸墟的景象!
回不去了……徹底回不去了。
蘇銘僵立在原地,麵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前路是莫測的法則混沌,後路是萬物終結的破碎深淵。他被放逐了,放逐到了一片真正意義上的絕地之中。
巨大的孤獨、恐懼與絕望,幾乎要將他吞噬。他像一葉迷失在狂暴宇宙海中的孤舟,隨時可能被任何一個微小的浪花拍得粉身碎骨。
就在他心神幾近崩潰之際,突然,他左手邊那片翻湧的混沌法則之中,景象一陣扭曲,如同水波蕩漾,繼而清晰地浮現出了一幅活動的畫麵——
那畫麵,赫然正是他剛剛離開的村子!
畫麵中,可以看到村口聚集了不少人。一位須發皆白、手持藤木拐杖、氣息遠比李二更加淵深凝練的老者(正是李二提及過的“村長”),正從一隻神駿異常、通體羽毛流轉著青色光輝的巨鳥背上翩然落下。那巨鳥雙翼展開,仿佛能遮蔽小片天空,眸中閃爍著靈慧的光芒,顯然並非凡物。
村長麵色凝重,快步走到聞訊趕來的李二麵前,低聲急促地訴說著什麽。由於隔著一層無形的“壁障”,蘇銘聽不到任何聲音,隻能看到李二的臉色隨著村長的話語,瞬間變得無比難看,拳頭緊緊攥起,指節發白。
蘇銘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畫麵中二哥那熟悉又帶著沉重憂慮的臉龐,下意識地向前一步,輕聲呼喊:“二哥……”
然而,他的聲音如同石沉大海,畫麵中的李二毫無所覺,顯然無法聽到,也無法看到此刻正在法則之路上絕望回望的他。
隻見李二緊鎖眉頭,在原地站立了良久,目光掃過熟悉的村落,掃過圍攏過來的村民,最終,他臉上閃過一抹決絕,似乎下定了某個艱難的決心。
他轉身,快步回到家中,不一會兒,拉著眼睛紅腫、還在不住抽噎的二囡走了出來。他將二囡帶到村口一位麵相敦厚、正在抹淚的婦人(三嫂子)麵前,鄭重地將二囡的小手交到婦人手中,又深深地對婦人鞠了一躬,似乎在托付著什麽。
二囡似乎明白了什麽,哭喊著死死抱住李二的腿,不肯鬆開。李二狠下心來,一點點掰開女兒的手,將她推向三嫂子,然後猛地轉身,不再回頭。他對著村裏幾個早已等候在一旁、手持兵刃、神色堅毅的年輕小夥子揮了揮手。
最終,李二與那幾名村中青年,跟著村長,毅然決然地走出了村口,踏上了那隻青色巨鳥寬闊的背脊。巨鳥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雙翅一振,載著眾人衝天而起,化作一道青虹,迅速消失在天際,不知去向何方。
畫麵到此,如同水麵漣漪般緩緩蕩漾、模糊,最終重新被翻湧的混沌法則絲線所吞噬,消失不見。
蘇銘怔怔地站在原地,左手邊恢複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混沌。原來……二哥趕他走,是因為村子遇到了連村長都不得不親自來尋的大事?二哥自己,也離開了家,踏上了未知的、看起來充滿危險的征程?他甚至,將二囡都托付給了旁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蘇銘心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