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駛回廢鎮據點時，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曼恩、多莉歐、皮拉、琦薇、薩沙，甚至連懷著投機心思賴在據點的義體醫生格倫，都好奇地圍了過來。大家都想看看，讓陳瑜如此重視，讓大衛在垃圾山裏刨了好幾天的冰箱裏，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陳瑜那龐大而威嚴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工坊門口，猩紅的光學鏡頭掃過越野車後鬥裏的冰箱，微微閃爍了一下。
    “搬進來。”他簡潔地命令道。
    曼恩和法爾科上前，再次合力將冰箱從車上卸下，小心翼翼地抬進了工坊內部較為寬敞的區域。
    其他人也跟著湧了進來，將冰箱和陳瑜圍在中間，氣氛中充滿了期待與好奇。
    格倫更是擠到前麵，眼睛死死盯著冰箱，仿佛裏麵藏著能讓他一步登天的技術秘籍。
    大衛緊張地站在最前麵，等待著陳瑜的驗收。
    陳瑜沒有立刻檢查冰箱，而是先看向大衛，合成音平穩地響起：“描述尋找過程。”
    大衛深吸一口氣，盡量清晰地匯報了自己如何通過文件線索找到統合物流公司，如何請求露西黑客入獲取信息，如何找到垃圾車司機，以及最終在垃圾山定位並挖出冰箱的經過。
    陳瑜安靜地聽著，末了，微微頷首：“利用了現有資源和信息網絡，沒有盲目行動。雖然效率低下，但策略正確。作為第一次獨立任務，尚可。”
    這算不上多麽熱烈的表揚，但大衛心裏還是鬆了一口氣，至少任務算是完成了。
    接著，陳瑜的注意力回到了冰箱上。
    幾根靈巧的機械觸手從他袍袖下伸出，開始對冰箱進行全麵的外部掃描。
    他身邊的幾台伺服顱骨也對著冰箱發出各種不同顏色的光束，仔細檢查著冰箱的每一個角落，特別是門縫和鎖具部位。
    “結構完整，密封性未受嚴重破壞。”陳瑜一邊掃描一邊自語般低吟，像是在記錄數據。
    掃描完畢，機械觸手收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冰箱門上，屏息凝神。
    陳瑜伸出他那隻覆蓋著暗紅裝甲的右手，握住了冰箱門的把手。
    那冰冷的金屬在他手中仿佛玩具。
    他沒有絲毫猶豫，隨意一拉，伴隨著一聲因年久失修而顯得有些滯澀的“嘎吱”聲，冰箱門被打開了。
    一股冰冷的、混合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防腐劑和細微電子元件燒灼過的怪異氣味，從冰箱內部彌漫出來。
    冰箱內部並不像眾人想象的那樣堆滿了神秘物品或珍貴設備。
    相反，裏麵顯得很空曠。
    唯一的物體，是一具蜷縮著的、早已失去生命跡象的人形軀體。
    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性，頭發是淩亂的黑色，皮膚因長期低溫保存而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
    他身穿一套樣式古舊、但材質看起來頗為特殊的黑色連體服，上麵連接著一些早已失效的線纜和接口。
    他的身體姿態顯得有些扭曲，仿佛在生命最後的時刻經曆了巨大的痛苦或掙紮。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手，手指纖細，保持著一種類似在虛擬鍵盤上操作的僵硬姿勢。
    “呃……一具屍體？”皮拉首先叫了出來，語氣中充滿了失望，“搞什麽啊？費這麽大勁，就為了這麽個玩意兒？夜之城哪天不死幾十上百個，死在冰箱裏的黑客雖然少見點，但也不算什麽稀罕貨吧？”
    麗貝卡也皺起了眉頭：“就是，還以為是什麽寶貝呢。老板，這人是欠你錢還是怎麽著？”
    曼恩和多莉歐對視一眼，也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格倫醫生則伸長脖子，試圖從醫學角度觀察那具屍體，嘴裏喃喃道：“低溫保存狀態……看這肌肉僵直程度和皮膚色澤，死了起碼有好幾年了……奇怪，沒有明顯的體外傷……”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大失所望之際，陳瑜的機械觸手已經探入冰箱內部，開始對那具屍體進行更為細致的檢查。
    觸手掃描著屍體的頭部、脊柱和雙手的義體接口位置，動作精準而高效，像是在分析一個複雜的機械造物。
    片刻之後，陳瑜收回了觸手。
    他猩紅的光學鏡頭掃過麵露困惑的眾人，那平穩的合成音再次響起，說出了一個讓所有熟悉網絡空間傳說的人如雷貫耳的名字：“雖然死了五十年了，但屍體保存的還算完好，不錯。”
    檢查完了屍體，陳瑜這才看向了其他人，狀似隨意的說道：“這是拉奇·巴特莫斯。”
    工坊內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巴……巴特莫斯？”琦薇第一個失聲驚呼，她的聲音透過呼吸麵罩帶著明顯的震顫，“那個……引發了‘初網崩潰’的……黑客之神？”
    薩沙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傳說他……他不是在釋放了那個足以撕裂舊網的病毒後就消失了嗎？他的屍體……怎麽會在這裏？”
    露西站在人群後方，身體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巴特莫斯，這個名字對於任何深入了解過網絡深淵的黑客來說，都代表著終極的傳說與禁忌。
    是他親手開啟了舊網的混亂時代，某種程度上也催生了後來“黑牆”的建立。
    他的技術和他的瘋狂，同樣令人敬畏。
    曼恩的表情也變得無比凝重：“巴特莫斯……那個據說憑一己之力差點毀了整個早期全球網絡的男人？他的屍體……竟然被藏在這麽一個破爛冰箱裏，扔在垃圾場？”
    格倫醫生張大了嘴巴，作為義體醫生，他或許對頂尖黑客的世界了解不深，但“巴特莫斯”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份量，他還是清楚的。
    這可不是街上隨便哪個無名小卒的屍體，這是活著的傳奇——或者說，死去的傳奇。
    大衛雖然對黑客曆史的細節了解不多，但“巴特莫斯”和“初網崩潰”這樣的關鍵詞，在荒阪學院的網絡史課程中是必定會提到的。
    他呆呆地看著冰箱裏那具看似普通的屍體，完全無法將其與教科書裏那個描繪得如同數字時代惡魔的形象聯係起來。
    就是這個看起來甚至有些瘦弱的男人，曾經讓整個世界陷入電子恐慌？
    陳瑜似乎對這個名字帶來的震撼效果感到些許滿意，他繼續用那平穩的語調說道：“沒錯，巴特莫斯。舊網時代的巔峰造物，也是其終結者之一。”
    他的機械手指隨意地敲了敲冰箱的外殼，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用過的網絡接口和大腦中可能殘留的數據碎片，其價值你們可以想象。
    這是一個蘊含著舊網時代終極編程邏輯的樣本，解析它，能讓我對這個世界脆弱的網絡結構，有更深刻的理解。”
    他猩紅的光學鏡頭轉向依舊處於震驚中的大衛：“你帶回的，不僅僅是一台冰箱。你帶回了一個時代的碎片，一個足以讓無數公司和勢力瘋狂的遺產。現在，你明白你任務的真正價值了嗎？”
    大衛怔怔地點了點頭，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著。
    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識到，陳瑜交給他的第一個看似荒誕的任務，背後牽扯的竟是如此驚人的秘密。
    陳瑜不再多言，操縱機械觸手，以穩定而高效的動作將巴特莫斯的屍體從冰箱中移出，放置在旁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散發著低溫寒氣的金屬平台上。
    接下來，顯然將是對這具傳奇屍骸的深度研究和解析。
    工坊內的其他人，則依舊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各種各樣的思緒之中。
    他們看著平台上那具瘦小的屍體，仿佛能看到一個時代的幽靈，正無聲地凝視著這個由他參與塑造的、混亂而危險的賽博世界。
    大衛的學徒生涯，以這樣一種遠超他想象的方式，正式開始了。
    而巴特莫斯的重現，又將給夜之城，乃至整個世界，帶來怎樣的波瀾？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