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來了？
    她猛地抬眼，撞進江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想從中找出一點端倪。
    可他隻是淡淡地看著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剛才那句話仿佛隻是她的錯覺一般。
    “阿兄……”她怯生生地開口，還想再裝一下。
    “藥既喝了，就好好休息。”江潯卻直起身，打斷了她的話，恢複了那副疏離冷淡的模樣
    “張嬤嬤會守在外麵。”
    說完，他竟不再多看她一眼，轉身便走出了裏間。
    林焦焦看著他消失在門簾後的背影，心裏像是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這男人，心思太深了，她根本摸不透。
    不過，眼下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
    外間隱約傳來壓低的說話聲，似乎是永昌侯，她那位便宜父親來了呢
    “……孽障！竟做出此等醜事！江大人，實在是家教不嚴，讓您看笑話了！”永昌侯的聲音帶著惶恐和怒氣。
    “侯爺言重了。”江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隻是二小姐身邊之人竟能接觸到宮廷禁香，此事，侯爺還需細查。”
    “是是是！一定嚴查！清清她……她禦下無方，險些釀成大禍，即日起禁足倚梅園，沒有我的吩咐，絕不許她踏出半步！至於那賤婢春桃，打死不論！”永昌侯忙不迭地表態，語氣狠厲。
    林焦焦在裏間聽著，心裏冷笑。
    她這個便宜父親，最是看重顏麵和前程。林清清這次觸了江潯的黴頭，算是撞到鐵板上了。
    有江潯這句話壓著，林清清這次禁足，絕不是三五天能了事的。
    很好，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
    外間的交談聲很快低了下去，想來是永昌侯賠夠了罪，江潯也懶得再多言。
    夜，漸漸深了。
    藥效上來，林焦焦身上的燥熱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疲憊。
    她蜷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天已蒙蒙亮。
    裏間隻剩下她一個人，張嬤嬤也不見了蹤影。
    隻有一個麵生的小丫鬟，怯生生地守在門口。
    “大小姐，您醒了？”小丫鬟見她睜眼，連忙上前
    “嬤嬤吩咐了，您若醒了，便送您回自個兒院子。侯爺也說了，讓您好好將養，不必去請安了。”
    林焦焦點了點頭，沒說什麽。她撐著發軟的身子坐起來，在小丫鬟的攙扶下，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錦繡閣。
    一進院門，另一個穿著綠色比甲、眼睛紅腫的丫鬟就撲了過來
    “噗通”一聲跪在她麵前，聲音帶著哭腔：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奴婢……奴婢昨晚都快急死了！是奴婢沒用，沒護好您……”
    這是她的貼身侍女，小蝶。
    看著小蝶這張熟悉的臉，林焦焦眼眶一熱。
    前世，就是這個傻丫頭，為了護著她，被林清清找個由頭活活打死了
    “起來，不關你的事。”林焦焦伸手把她拉起來，聲音還有些沙啞。
    回到房裏，屏退了那個麵生的小丫鬟，屋裏隻剩下主仆二人。
    小蝶一邊手腳麻利地伺候林焦焦梳洗，一邊壓低聲音，又快又急地說：“小姐，您是不知道，昨晚您被江大人帶走後，二小姐那邊就鬧開了
    春桃被侯爺下令打了二十板子，關進了柴房，說是要發賣出去
    二小姐也被侯爺親自下令禁足了，倚梅園外圍了好幾家丁守著，這回可是動真格的了”
    她說著，臉上是掩不住的快意，但隨即又憂心忡忡：“可是小姐……王姨娘那邊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她最是心疼二小姐，肯定把這筆賬算在您頭上。
    還有、還有顧公子那邊，聽說他昨晚回去後就病倒了，外麵有些不好聽的風聲，說是您……”
    小蝶欲言又止。
    林焦焦對著模糊的銅鏡，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長發，眼神冰冷。
    不好聽的風聲？
    無非是說她不知廉恥，深夜闖入男人書房，勾引了江潯，反咬自己妹妹一口罷了。
    林清清和王姨娘的手段，翻來覆去也就那麽幾樣。
    “小蝶，”她忽然開口，打斷小蝶的絮叨
    “你娘的風寒，好些了嗎？”
    小蝶猛地一愣，像是沒反應過來：“小姐……您、您怎麽知道？”
    她娘感染風寒臥床不起的事，她誰都沒敢說，怕被主子嫌棄晦氣，打發出去。
    林焦焦轉過身，看著她，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光知道，我還知道，你為了給你娘抓藥，偷偷當了自己攢了好久的一對銀鐲子。”
    小蝶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件事，她做得極其隱秘，連她娘都不知道啊
    “小姐……您……”
    林焦焦從枕邊摸出一個小巧的錦囊，遞到她麵前：“這裏麵有些碎銀子，和你當掉的那對鐲子差不多分量。
    拿去，給你娘請個好點的大夫，抓幾副好藥。”
    小蝶看著那錦囊，像是看到了什麽燙手的東西，猛地後退一步，連連擺手：
    “不！不行！小姐，奴婢不能要！這不合規矩！”
    “規矩？”林焦焦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卻沒什麽溫度
    “在這府裏，活下去，護住自己想護的人，才是最大的規矩。”
    她拉過小蝶冰涼的手，將錦囊硬塞進她手裏，語氣沉了下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小蝶，這院子裏，我能信的，隻有你了。”
    小蝶握著那沉甸甸的錦囊，看著大小姐清澈卻堅定的眼神，想起昨晚的驚心動魄，再想到臥病在床的
    百般滋味湧上心頭，鼻子一酸，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她“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磕了個頭，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
    “小姐！從今往後，我小蝶的命就是您的！您要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林焦焦彎腰將她扶起，拍了拍她的手背：“好，眼下，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小姐您吩咐！”
    “想辦法，幫我打聽一個人。”林焦焦壓低聲音
    “一個叫阿阮的醫女，聽說她醫術很好，但被她家族排擠，日子過得艱難。
    找到她，暗中留意她的動向，但先不要接觸。”
    小蝶雖然不明白小姐為何突然要找一個醫女，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是！奴婢一定辦好！”
    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王姨娘那拔高了嗓音、故作關切卻難掩尖利的聲音：
    “焦焦呢？兒啊！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姨娘來看看你！快開門！”
    來了。
    林焦焦和小蝶對視一眼。
    王姨娘？這是替她寶貝女兒，興師問罪來了
    真是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