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初春殘血陰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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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尹,你說總部機關和南京、寧馬那邊去打嘴官司,最後他們的這支騎兵,會不會半路再跑回去,那樣一來,我們可就是白忙活了。”
    楊團長給剛放下鋤頭的尹政委點上了一顆煙後問道。
    尹政委抽了一口煙後,說道:“他們要是真的跑了,那我們就當在這裏墾荒了。
    總部給咱們的命令不是很清楚了嗎。
    隻要他們的人進入了我們的防區,那就堅決消滅他們。
    但是在消滅他們之前,我們還是要把大義的名分拿到手裏的。
    不然讓那個光頭佬拿這件事做文章,對我們也是不利。
    總部那邊認為,寧馬這次來犯,其他的可能都是引子,他們的目標應該是我們的銅礦和輝鉬礦。
    而這兩座礦,可是我們的生命線。
    要是我們沒有了這兩座礦,那我們這剛剛發展起來的工業,就將會受到嚴重的打擊。
    這樣的損失,是我們無法承受的。
    所以不管如何,隻要他們敢來,那我們就得幹淨徹底的消滅他們。
    不過我想他們還是會來的。
    他們剛剛擊敗了我們派向河西走廊的部隊。
    正是目空一切的時候。
    這一次他們來了,我們也算是給我們的兄弟部隊們報仇了吧。”
    “他們隻要來了,那就一個都別想走了。”楊團長狠狠的把最後一口煙屁股給抽了。
    甩開膀子就開始繼續挖坑。
    四千多人,從昨天半夜,一直幹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楊團長這才下令休息。
    這一天一夜的成果就是。
    除了放寧馬騎兵進來的,那個最大的穀地,和它旁邊的兩個小穀地之外。
    再往外延伸的小穀地裏麵,就變得像是開春剛翻過的農田一樣。
    如果不了解內情的人,看到眼前的景象,絕對會以為是有人在這裏開荒種地呢。
    而在穀地出口那裏就更像了,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長土壟溝。
    整個把穀地的出口給完全堵死了。
    那壟溝極深,被犁頭翻出來的土,自然的堆在了壟溝邊上,像是一堵小矮牆。
    這種地麵馬匹要想過去,隻能人牽著走。
    就算是人在上麵走,一不小心都可能被絆個跟鬥。
    第二天一早,吃過了早飯之後。
    所有人開始繼續向兩邊和穀口前方延長溝壑和陷馬坑。
    直到當天晚上,所有的工程才停了下來。
    這時向西麵,寧馬過來的方向派出去的偵察班傳回來了消息。
    寧馬大部隊距離預定戰場還有三十多公裏。
    寧馬騎兵分成了前後兩隊前進,中間間隔約三公裏左右。
    整個行軍隊伍長約十二三公裏。
    寧馬的部隊中,有四門山炮,重機槍約有十挺以上,輕機槍不好計算,大概在二十至三十挺左右。
    現在已經紮營,他們預計抵達戰場時間為明天下午。
    在接到了敵情消息後,楊團長對尹政委和杜參謀長說道:“我們的客人明天就來了。
    就看我們準備的這一副席麵他們滿不滿意了。
    他們要是不滿意,那我們就再給他們多加點料。”
    尹政委和杜參謀長聽後都大笑了起來。
    第二天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寧馬的先頭偵查散兵出現在了主穀地的入口位置。
    對於這種一眼能夠望到兩邊矮坡的穀地,有沒有埋伏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過還是有騎兵跑到了兩邊的矮坡上,在高點進行警戒觀察。
    可是一眼望去,南北兩麵和一直向東的方向,除了連綿不盡的矮坡之外,什麽都沒有。
    初春的敕勒川,地麵隻有星星點點的,剛剛冒出地麵的草尖尖。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這種看向遠去盡是綠色,但是看向腳下時,卻看不到幾顆小草冒出土地的景象,正是初春的寫照。
    前出的偵查散兵不斷的向前奔走,後麵五公裏左右的地方,寧馬的大部隊也緊跟其後的進入了穀地。
    當馬洪山的後衛部隊,都已經進入到了整個穀地十多公裏的時候。
    前方突然向後跑來了一個騎兵。
    “報告旅長,我們前方部隊受到了阻擊。
    馬團長衝擊了一次失敗了。
    馬團長請求旅長的炮兵支援。”
    “哦,馬瘋子被攔住了?
    前麵攔著他的有多少人?
    他那一千多騎兵是吃幹飯的嗎?
    怎麽沒有想著繞過去。”
    “報告旅長,我們也不知道前麵攔著我們的有多少人。
    我們遇到的是地雷,還有打冷槍的。
    現在我們連對麵的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馬團長也想繞過去的。
    可是對麵都是剛剛翻過的莊稼地。
    戰馬在那上麵跑不起來。
    隻要速度一慢,就會挨冷槍。
    好些個兄弟,就折在了那莊稼地裏了。
    一些能夠繞過去的地方還有地雷,兄弟們也都被炸死了。”
    “莊稼地?”馬洪山皺著眉頭想了一下。
    也許是那幫泥腿子開荒開到這裏了吧。
    但是有地雷和打冷槍的,這也許是他們邊遠的小股部隊。
    想要阻攔自己的腳步,給他們的後方爭取時間。
    “後邊跟上,炮隊跟我一起加速前進。”馬洪山下完命令後,立即帶著他的親衛連,騎馬快速向前奔去。
    此時的馬洪山還沒有感覺到,他已經身處在地獄之中。
    他身後來時的路,已經被慢慢的關閉了。
    當馬洪山在望遠鏡中。
    看到遠處橫亙在他前方道路上,那幾百米寬的莊稼地。
    還有倒在地上哀嚎嘶鳴的戰馬,和騎兵屍體的時候。
    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那幾百米寬的莊稼地,正好死死的封住了他想要出去的通道。
    而更遠的的地方,就沒有翻過的土地。
    看那翻出來土地的樣子,那地是剛翻過來沒多久的,那顏色還沒變呢。
    這時他才感覺出來不對勁。
    “馬瘋子,你向兩邊派出去偵察兵了嗎?”
    “報告旅長,已經派出去,他們正在向著兩邊偵查。”馬瘋子剛說完話的時候。
    從兩邊矮坡方向依次的跑回來了幾個騎兵。
    “報告旅長,我們北麵被封鎖住了,在第二道山梁的後麵,到處都是陷馬坑,到處都是像那莊稼地一樣的深溝。
    兄弟們過梁的時候沒注意,當場就被那背坡上的陷馬坑給放倒了。
    隨後就被對麵打冷槍的給打死了三四個。”
    “報告旅長,南麵也一樣,也是在第二道梁後麵,到處都是陷馬坑和深溝,我們也折了兩個兄弟。”
    聽到兩邊偵察兵回報的消息後,馬洪山的冷汗一下就把自己的後背給打濕了。
    “這是陷阱。
    馬瘋子,馬上帶著你的人,給我死命的往後跑,一直給我跑出這個矮坡地帶。
    這裏是個陷阱,我們不能讓人把我們的後路給堵上。”
    “是”馬瘋子這個時候也感覺出來不對勁了。
    這前麵和左右兩邊都被封死了,這不是口袋陣是什麽。
    如果這時候連後路也給封死了,那他們可就全都完了。
    馬瘋子打仗是瘋,可他卻不是傻。
    在接到命令之後,帶上了他的這一千人的騎兵團,開始死命的向後跑去。
    可是當他們剛剛跑過一臉驚訝的,還在向著東邊前進的後隊不過七八公裏的時候。
    一連串的爆炸聲就在他們的腳下響了起來。
    因為是在拚命地往後跑,也沒有什麽前出偵察的騎兵了。
    就算是派出去了,那也不一定有主力跑的快,這個時候最主要的就是時間。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在馬瘋子帶著的寧馬騎兵,以鬆散大正麵衝向後方的時候。
    那土黃色,鋪在地麵上根本就無法分辨的反騎兵地雷紛紛被引爆。
    戰馬嘶鳴倒地,騎手瞬間被巨大的慣性給甩出去老遠,命大的斷胳膊斷腿。
    命不好的被折斷了脖子,當場也就死了。
    人的行為是有慣性的。
    雖然整個穀地的寬度達到了五六公裏寬。
    但有人走的地方,卻總會是最中間的這一部分。
    因為這一部分沙礫石頭是最少的。
    而大部分的沙礫石頭,都會被常年刮過的風,給吹到矮坡根部附近。
    所以在這條寬闊的穀地中,真正適合縱馬狂奔的寬度,也就是兩三公裏而已。
    平時的時候,誰都不會覺得這樣的寬度是狹窄的。
    可是現在馬瘋子就覺得這裏麵太窄了。
    當他們縱馬向外跑的時候。
    整個騎兵團的寬度就慢慢的變成了兩公裏多。
    這幾乎已經快要把能夠縱馬的寬度都給占滿了。
    可是當最前麵的騎兵踏響了第一串地雷的時候。
    整個前進的道路,在瞬間幾乎就被堵死了。
    一千多人高速縱馬,可不是說停就能停下來的。
    雖然所有人都是老騎兵了,也都自覺的努力保持著鬆散的隊形。
    但當前麵的騎兵和戰馬突然被炸死的時候,後麵的想要馬上勒住馬,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於是後麵的騎兵不是衝了出去,繼續踩響了地雷,就是被前麵倒下的戰馬給絆倒了。
    在這兩公裏左右寬度的空間裏,戰馬的嘶鳴聲,和騎兵垂死的哀嚎聲頓時響成了一片。
    後方跟進的騎兵不是紛紛勒住了戰馬,就是向著兩邊的空地跑去。
    就在馬瘋子和他的騎兵們驚魂未定的時候。
    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天空中突然傳來了“嗤嗤”聲。
    馬瘋子頭都沒有抬,隻是大喊了一聲“炮擊,散開。”
    然後他馬上就向著後方撥轉馬頭。
    可就在他想要調轉馬頭的時候,他又聽到了自己左右兩麵的斜前方,傳來了更加恐怖的,並不清脆的“噠噠噠~”聲。
    那是民24型重機槍發射時的聲音。
    聲音低沉而有力,子彈這時卻如潑水一般,向著馬瘋子他們這已經聚集在一起的馬隊飛來。
    迫擊炮彈的爆炸聲,子彈的破空聲。
    慘叫聲、哀嚎聲、痛罵聲、呼喊聲。
    這個寬闊的穀地中,一時間就成了這場大戰中,最為盛大的獻祭場。
    而馬瘋子和他的騎兵團,就成了這場獻祭中的祭品。
    馬瘋子沒有跑掉。
    他在想要撥馬的時候,就被一顆7.92毫米的子彈給穿透了脖子。
    當他半掛著的腦袋上,那雙渾濁的眼睛還想看些什麽的時候。
    第二顆子彈就用自己巨大的衝擊力,把他從馬上給打了下去。
    黑暗在此刻,已經成為了他的永恒。
    絕望這時已經占滿了馬洪山的腦海。
    當後方跑回來的馬瘋子殘部,向馬洪山哭訴了,後方退路已經被堵死,馬瘋子當場戰死。
    馬瘋子的這一個團一千多人,隻跑回來了三百多人的時候。
    馬洪山的心中真的隻剩下絕望了。
    他想要和後方的馬洪奎聯係。
    但是在剛出來就遇到的那一場大風中,他的電台就被砸壞了。
    雖然報務員也想要修好它,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壞了的配件沒有替換的,也就隻能幹瞪眼了。
    馬洪山也想從前麵或是左右兩麵衝出去。
    可是那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的淺溝,和幾乎數不清的陷馬坑,讓所有的戰馬都無法奔跑。
    他試過用他帶著的75山炮去轟炸敵人。
    可是他的敵人在哪呢?
    但現在,他連他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過。
    他也想讓騎兵下馬,一點點的摸出去。
    可那幾乎無處不在的冷槍和不知道從哪裏飛過來的一顆小炮彈(榴彈)。
    就讓所有放棄了戰馬的那些騎兵們,變得無所適從。
    馬洪山從來都沒有打過這樣的戰鬥。
    他打過勇猛的敵人,也打過怯懦的敵人。
    可是他從來沒有和看不見的敵人打過仗。
    他也曾經試圖讓自己的親衛隊,趁著夜色摸出來一條路。
    可是夜晚四麵八方點燃的篝火,讓所有可能摸出去的地方都被照的通亮。
    他的人也想著在篝火變暗的時候,從相對陰暗的地方,偷偷爬過那沒有被篝火照亮的區域。
    可是那幾乎是無處不在的地雷,把他們炸的鬼哭狼嚎之後。
    所有人都放棄了。
    當馬洪山被困在這個敵人既不進攻,他們也衝不出去的穀地中第六天的時候。
    他手下的所有人幾乎都崩潰了。
    人可以五六天不吃飯,但還能爬的動。
    可是一個人如果三天不喝水,那他幾乎就快要把自己給熬幹了。
    如果五天不喝水。
    那這個人幾乎就連動一下的力氣都不會有了。
    當初馬洪山他們來到這個穀地的時候。
    他們是在出發地點做好了飲水補給的。
    按著他們的計劃,他們帶的水足夠他們用上兩天的。
    因為到達下一個飲水補給點,隻需要一天的時間。
    所以兩天的水量是足夠了。
    當他們被困在這裏的第一天時,他們還沒有想到會被永遠的困在這裏。
    他們還會飲馬。
    可是第二天時,他們就隻能給馬喝一半的水了。
    第三天時,所有人的水全部減半,馬已經不給喂水了。
    第四天的時候就隻剩下最後一點的水。
    到了第五天,水就已經徹底的沒了。
    而到了第六天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絕望了。
    “騰蛟,我命令你,你帶著剩餘的兄弟們投降吧。
    這是我給你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
    馬洪山用他那嘶啞的嗓子,對他手下的第二團團長馬騰蛟說道。
    “旅長,你可不能想不開啊,我們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旅長,我們都得跟著您才能活下去啊。”馬騰蛟用那幾乎已經說不出來話的嗓子,艱難的喊出來了這麽一個完整的句子。
    其他旅部的人員,也都紛紛用嘶啞的聲音喊著:“旅長,我們還得跟著您啊!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看著自己眼前的這一幫人。
    馬洪山不禁苦笑了一聲。
    他知道這些人中,是真的有想讓自己好好活下來的。
    可是更多的,都是怕自己死了,他們去投降,最後被馬洪奎算賬的吧。
    最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後。
    馬洪山說道:“騰蛟,去舉白旗吧,我得帶著兄弟們活下去。”